第3章 送禮
第0003章 送禮
第二天一早,柳舜卿估摸着對方府裏用過早膳了,這才派吟松拿了他的名帖和硯臺,巴巴跑了去。
裴府下人聽說是平陽侯府來的人,不敢怠慢,先請吟松進了偏廳,這才跑去通報自家少爺。
裴少成放下手頭的書卷,緩緩皺起眉頭,拖着遲疑的步伐到了偏廳。
一進屋,只見當地站着一個極清俊的小厮,面皮白淨,衣着光鮮,眉目之間尚帶着一絲稚氣。通身的氣派,竟不像個下人,倒像個小門小戶的少年公子。
見裴少成進來,吟松忙笑吟吟行了禮,遞上柳舜卿的名帖和禮物,口齒伶俐地說明來意。
裴少成木着臉将帖子和禮物看了一遍,垂眸沉吟片刻,淡聲道:“有勞小哥跑這一趟。柳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這禮物太過貴重,在下與柳公子非親非故,恕不能收。還請小哥轉告你家主人,不必再多費心。”
眼前這位公子,說話語氣聽着雖和善,氣場卻很迫人,跟自家那位平易近人的根本沒法比。吟松不敢多言,只得讪讪告退。
疊翠苑裏,從吟松出了門,柳舜卿便坐立難安,一直眼巴巴盼着他回來。
感覺時間過了許久許久,忽聽院子裏有丫鬟招呼吟松的聲音,柳舜卿忙迎出去問:“怎麽樣?收了麽?”
吟松垂頭喪氣搖了搖頭。
柳舜卿立刻垮下臉跺跺腳,轉身回屋,跌坐在椅子裏,長嘆一口氣,兩眼呆滞,神色茫然。
吟松緊跟着主子進屋,把經過細細說了一遍。
柳舜卿瞥了一眼那方端硯,嘆道:“這硯臺,怎麽也不能算俗物了吧,怎麽也入不了這位裴公子的眼?這人眼界也忒高了些吧!”
吟松偏頭想了想,沉吟道:“不是禮物的問題,難道是人的問題?”
“人的問題?什麽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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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尋思着,這次禮物應該是送對了,他仍不肯收,那便是送禮的人不對。既然這位裴公子眼高于頂,怕是不願跟我這種下人打交道,少爺你得親自去送,才能顯出誠意。”
柳舜卿摸摸下巴點點頭:“你說得有理。本該親自前去拜訪,方顯鄭重,之前倒是我欠考慮了。”
他一躍而起,沖屋外招呼道:“照琴,快來幫我束發更衣,我要出門!吟松,你去通知外頭給我備車,咱倆這就再跑一趟!”
照琴和錦瑟兩位丫鬟應聲進屋,柳舜卿叮囑道:“我今兒要見的,是個一等一的風雅人物,衣飾發型都多用些心,莫要俗了。”
錦瑟笑道:“少爺你就是穿上乞丐的衣服,怕也俗不起來。”
柳舜卿正色道:“這會兒別拍馬屁,我可是認真的,你們千萬仔細些!”
照琴笑道:“放心吧,保準讓你體體面面出門。”
裴府門口,兩個門丁剛得了裴少成的囑咐,正腦袋湊一塊兒八卦:“你說,能跟平陽侯府攀上關系,不是大好事兒麽,咱家大少爺為什麽非避着人家不肯見呢?”
“誰知道呢?上頭的關系,複雜着呢,是咱能懂的麽?”
“你說,平陽侯府真會再派人來咱府裏?”
“那說不準。既然大少爺囑咐了,咱就睜大眼睛等着瞧呗,沒準真又來了呢?”
兩人正說着話,忽見府門前停了一輛精致華麗的四輪馬車。
車夫跳下車牽住馬,車裏先下來一個白面皮的清俊小厮,只見他轉身掀開車簾,伸手扶着一位白衣公子下了車。
這白衣公子瞧着約莫十六七歲年紀,唇紅齒白,面若芙蕖,一雙杏核眼烏黑靈動,如墨一般的長發在頭頂盤成一個整齊的發髻,束着式樣簡潔、成色上好的白玉發冠,身上穿着月白色暗紋錦袍,金腰帶,黑皂靴,通身是說不出的耀眼和貴氣。
兩個門丁目眩神迷,一時忘了說話,只目光緊緊追随着這位小公子。
只見對方緩步走到二人面前,略略欠身拱手道:“在下是平陽侯府柳舜卿,特來拜訪貴府長公子裴少成裴兄,煩請兩位小哥幫忙通報一聲。”
兩個門丁聞言猛然對視一眼,下意識吞了吞口水,兩只手在衣袖底下你戳我一下,我推你一把,誰也不肯先開口。
眼見面前的美貌公子眉尖微微蹙起,其中一個門丁終于艱澀開口:“呃……柳少爺,實在抱歉,那個……我家大少爺剛剛出門了,此刻并不在府中。”
柳舜卿微微一怔,忙問:“裴公子去了哪裏?”
門丁答:“少爺沒跟小的們說他要去哪裏。”
柳舜卿不甘心,繼續追問:“那他多久能回來?我可否進去等他?”
另一門丁急道:“這可不成!我們少爺剛剛出門,一時半刻怕是回不來,呃……還請柳少爺海涵。”
之前答話的門丁補充道:“少爺特意交代過,如果有訪客來,須得告知對方,千萬不要久等,免得白耽誤了功夫。”
柳舜卿臉色暗了下來,微微點頭拱手道:“多謝二位,那我就不多叨擾了。你們公子回來了,煩請二位小哥幫忙通報一聲。”
二人忙一疊連聲唯唯稱是。
眼見柳舜卿沉着臉返回馬車,吟松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主仆二人就這麽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在屋裏坐定後,柳舜卿悶聲問吟松:“你說那裴少成,他是真不在家,還是故意躲着咱們?”
“這個……小的可不敢随便亂猜……”
“這麽些年,向來都是別人上趕着跟我結交,如今怎麽倒反過來了?”
“小的……小的也想不通。沒準兒……那裴家少爺是真不在家呢?”
“哼!你去了還能見他一面,我去了,倒連大門都進不去了?!是真是假,明兒再試試就知道了!”
“啊?我的爺,您還打算去啊?!”
“我不甘心!我就不信了,憑什麽他就這麽看不上我?”
第二天,柳舜卿果然又親自去了一趟裴府。裴家門口兩個門丁顯然沒料到這出,結結巴巴把昨天的說辭重複一遍,等人走了,才發覺各自驚出一身冷汗。
兩人不敢怠慢,把柳舜卿今兒又來拜訪的事兒趕緊通報了裴少成。裴少成沉着臉聽完,坐在椅子裏一句話沒說。
膽子稍大些的門丁怯怯開口:“大少爺,那個……下次這位小侯爺若是還來,那咱們……”
裴少成冷聲道:“但凡他還要臉,八成不會再來了。”
“那他要是……要是不要呢?”
“那就還按我之前說的,拒之門外。”裴少成冷冰冰丢下這句,轉身拂袖而去。
兩門丁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低聲道:“主子的心思,果然最難猜。要我說,別說那位柳少爺是平陽侯府的嫡子,未來的侯爺,他就是個乞丐,我都願意請他進來喝杯茶坐一坐。”
另一個猛點頭表示贊同。美人誰不愛呢?就算是個男的,長成那樣,任誰也狠不下那個心啊!他們家大少爺,果真不是一般人。
柳舜卿再三吃了閉門羹,在家裏氣呼呼悶了幾天,心下越發不甘,便将手下兩個最貼心的小厮吟松和寄鶴一同召來,面授機宜:
“你們兩個出去,給我打聽打聽,那裴少成每天都去些什麽地方,跟什麽人來往。我就不信,我還逮不着他了!”
吟松為難道:“少爺,要不咱還是算了吧?你就算逮着他了,人家不肯理你,你能有什麽法子?”
柳舜卿咬牙道:“我就想當面弄個清楚,我哪裏招他惹他了?都是京裏的官宦子弟,本該互相結交往來,怎麽偏偏他就躲着我呢?”
寄鶴沖吟松使了個眼色,對柳舜卿道:“少爺您放心,我們這就去辦,一定給您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柳舜卿定了定,又叮囑道:“你們只管打聽行蹤,別再上去跟人家搭茬了,免得越發惹人厭棄。”
“是,我們知道。”
兩個小厮出去跑了幾天,終于打聽到了點實在消息,回來找柳舜卿複命。
吟松先開口:“這位裴家少爺果真用功。聽說自從來了京裏,極少出門應酬,大多數時候都待在家裏讀書、練武,偶爾出門也是往郊野去跑馬射箭。”
柳舜卿問:“那他都跟哪些人交好?”
“沒聽說他跟什麽人特別親厚,可能才來不久,還沒顧上結交。這幾天,我們也只聽說過禮部侍郎家的陸少爺上門拜訪過他一回。”
柳舜卿摸摸下巴,感覺有點兒無從着手。
這時,寄鶴又開口:“我們還打聽到了裴少爺接下來的動向。”
“嗯?什麽動向?”
“據說,等春假結束,裴少爺就要入國子監就學了。”
“當真?他家沒有家塾麽?”
“聽人說,裴少輔老爺極為節儉,府裏不設家塾,子弟都入官學讀書。再說了,那裴少爺将來肯定要參加科考,國子監的博士,水平必然比家塾的先生要高些吧?”
柳舜卿沉吟片刻,擡頭道:“那你們再去打聽打聽,怎麽才能入國子監讀書?學生們在裏面都做些什麽?”
吟松、寄鶴忍不住對視一眼。
吟松回禀道:“猜到少爺你要問這一出,我們都打聽好了。京裏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能送适齡子弟入國子監讀書。這國子監不比家塾,管理頗嚴格,監生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可回家探視,平日都必須住在裏面,不得随意離開。讀的書,大都是儒經,還有各種大大小小的考試……總之,呆在裏面,肯定格外不自在就是了。”
柳舜卿低頭想了片刻,咬牙道:“不就是讀書麽?在哪裏讀不都一樣!在家塾一樣被先生和父親逼着,也沒多自在。”
寄鶴瞪起雙眸,驚道:“少爺,您的意思……該不是……想去國子監吧?”
“對啊,我想去,不行麽?”
“萬萬使不得!據我們打聽的消息,監裏的先生特別嚴苛,吃的住的更是沒法兒跟咱府裏比。而且,每個學生最多只能帶一個下人進去伺候。您這金尊玉貴的,可萬萬不能去受這份兒罪!”
柳舜卿不以為然:“既然那裴少成能去,我當然也能去!沒道理我就比他差了!”
吟松勸道:“我的少爺嗳,您怎麽能跟他比?他們這些人,雖說也是官家子弟,可将來免不了都要進科場搏功名,進國子監讀書是不得已。您将來可是要襲爵的,何必去受這個罪?”
柳舜卿偏過頭默不做聲,顯然主意已定,不想再多說。
寄鶴靈機一動,對柳舜卿道:“即便少爺您吃得了這份兒苦,可裏面住着的那些人,未見得個個是美人,我猜平庸醜陋之輩肯定也不少。你成天跟一堆醜人俗物混在一處,多憋悶得慌?”
柳舜卿埋頭思忖片刻,目光逐漸變得清明:“你這話倒有幾分道理。不過……只一個裴少成,便抵得過一堆醜八怪了。而且,我長這麽大,從來沒被人這樣嫌棄過,還是被一個絕頂美人嫌棄,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至少讓我把這事兒了了,我才能甘心。”
“可是……”
“別可是了,我心意已決。你們別把裴少爺的事兒說出去讓我爹聽到了,回頭我好求他老人家送我進國子監讀書。”
吟松、寄鶴相顧無言,只得唯唯退下。
【作者有話說】
柳舜卿:明天就要去哄老爸了,好緊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