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友

第0006章 好友

柳舜卿垂眼朝冉香溫聲道:“冉香姑娘,你葬父,需要多少銀兩?”

那姑娘慢慢擡頭看了柳舜卿一眼,忙又低下頭去,小聲道:“連葬父帶小女子入府為奴,總共要二十兩。”

柳舜卿大驚:“你這等美貌的女子,只要二十兩?這也太少了!” 冉香臉色微微一紅,垂着頭沒做聲。

柳舜卿偏頭想了想,對冉香道:“你從前是平民家的女孩兒,怕是不知道賣身為奴有多不自在。我給你二十兩銀子,你把父親安葬了,回老家去投奔親戚,好歹留個自由身,你看這樣可好?”

冉香微微一愣,擡頭嗫嚅道:“公子如此幫我……可是要冉香做些什麽?”

柳舜卿彎起眼睛笑道:“不用你做什麽。我原本想,你如果能笑一笑,必定更加好看。可如今你父親新喪,在下也不敢提此等非分要求。”

冉香局促道:“俗話說,無功不受祿,小女子不敢随便收公子這麽多錢財。不然,公子您帶我回府上,做個粗使的丫鬟也好。”

裴少成和呂質文聽冉香如此對答,不由對視一眼。呂質文擡腿就想過去,裴少成伸手扯住他衣袖,低聲道:“不急,且聽那柳舜卿怎麽說。”

柳舜卿搖頭道:“你這等姿容,怎能做粗使丫鬟?再說了,我府裏的丫鬟,多是家生子,極少從外面買。就算要買,也不歸我管。你生得這樣美,為這麽點銀子就落了奴籍,實在可惜。你還是趕緊收了銀兩,盡早回鄉去吧。”

說罷,命吟松從随身的包袱裏拿了二十兩銀子,包好了遞給跪在地上的冉香。

冉香盯着銀兩愣了片刻,突然對着柳舜卿不停磕頭,口中哽咽道:“多謝公子大恩大德!”

柳舜卿慌得連連擺手後退:“別別別,你快別對我磕頭了,我可消受不起!才不過二十兩銀子,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

冉香磕完頭,鼓足勇氣擡頭細細看了柳舜卿一會兒,低聲問:“敢問恩公尊姓大名?小女子一定銘感終身,片刻不忘。”

柳舜卿笑道:“能被你這樣的美人記着,那真是榮幸之至。在下姓柳,名舜卿。”

冉香又頓首拜了幾拜,收了銀子和地上的東西,一步三回頭地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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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呂質文和裴少成對視一眼,眼裏都存了幾分疑惑。

呂質文愣了愣,低聲冷笑道:“這柳公子怕是早已看到你在此處,特意做戲給你看吧?”

裴少成神色極淡漠,看不出多少情緒,聲音裏透着一股子無所謂:“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行了一樁好事,總是好的。”

柳舜卿回到家,先到祖母和父母面前請安。

柳老太太拉着他上下左右細細打量,直說瘦了,當天晚飯,滿桌子都是柳舜卿平日裏喜歡的菜品。

休息一晚,又睡了個久違的大懶覺,柳舜卿早起神清氣爽,圍着院子裏養的各色花木打轉。半個月沒見,桃花和梨花已經謝了,玉蘭和海棠倒開得正好。

看着潔白如玉、嬌粉如霞的花兒,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新制的寒蕊香還有剩餘,忙命照琴找出來包好,又挑了一款淡青色錦盒,細心裝起來,叮囑吟松放在包袱裏,明日好帶去國子監。

這寒蕊香,是柳舜卿從一本古書裏看來的。他照着書裏的法子,用冬天新雪覆蓋的梅花花蕊做原料,配以其他輔料調制而成。

古書裏只簡單提了幾句,沒有具體的方子和制作流程。柳舜卿自己摸索了好久,光取新雪覆蓋的花蕊就費了不少功夫,又經過幾番揉撚蒸煮、炮炒炙焙,總算制成了有限的幾塊香片。

他曾帶了一小片去京城最有名的香鋪請人鑒賞,裏頭的師傅大加贊賞,稱此香清雅悠遠,能凝神靜氣,一心想要買下配方。

柳舜卿自然不肯答應。他覺得獨一無二才夠美,一旦成批調制,人人都用,難免就俗了。香鋪師傅聞言也只好作罷。

收好寒蕊香,柳舜卿正優哉游哉喝茶賞花,門房有人來報,說翰林學士家的崔公子來訪。

柳舜卿忙命下人将人請進來,自己也緊趕着迎出院門。

崔明逸遠遠看見柳舜卿,笑容立刻浮上面頰。兩頭各自疾走幾步,兩位少年便早早在小徑中間碰上了。誰也顧不得行那些虛禮,輕輕熱熱攜起手一起往柳舜卿的院子裏走去。

崔明逸邊走邊說:“我早先随母親回了趟外公家,前些日子才回京,第二日就過來找你,沒想到你府上人竟說你去了國子監?怎麽回事啊,怎麽突然想去國子監念書了?”

柳舜卿蹙眉嘆道:“唉,別提了!裴少輔家那位新近回京的裴少成公子,你聽說過麽?”

“略有耳聞。怎麽,你去國子監跟他有關?”

柳舜卿道:“是啊。這位裴公子,生得仙姿玉貌,是我平生所見姿容最出衆之人。這樣的人,我自然是一心想要結交的。哪想到他每次見了我,都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我去他府上拜訪了幾次,都吃了閉門羹。實在不甘心,我就追着他到國子監去了。”

崔明逸輕輕眯起眼,似笑非笑道:“哦?這人當真有如此美貌?我倒是有點好奇了。”

柳舜卿道:“當真美貌非常,比起明逸你來也絲毫不差。從前京裏這些公子,我只覺得沒人比你更美,如今那裴少成來了,竟是隐隐要壓你半頭了。”

崔明逸眸光微斂,半真半假道:“當着我的面這麽說,也不怕我生氣?”

柳舜卿眼睛一彎,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嘻嘻笑道:“我實話實說,有什麽可氣?明逸你這般雍容的氣度,怎麽可能為這點小事生氣?”

崔明逸無奈笑道:“好吧,算你了解我。他比我美貌,我自然不會生氣。不過,他對你避之唯恐不及,我卻有點不大理解。照你所說,這人也該氣度不凡才對,怎麽識人的眼光竟如此之差?”

柳舜卿随手揪了一片樹葉揉搓着,眸子裏漾出幾分愁苦:“我也不明白。想來他可能跟我脾氣不大對付?或者我無意中說了什麽不合他心意的話?總之,他對我态度的确不大友善,而我也委實不甘心,這才求了父親,跑去國子監遭了這份罪。”

“遭罪?國子監不好玩麽?我還以為裏面很是熱鬧有趣呢。” 崔明逸偏過頭看着柳舜卿,眼裏帶了幾分探究。

柳舜卿低聲嘆道:“你也知道的,我最不愛讀那些經世致用的文章,在家塾裏糊弄一下自家先生也就罷了,去了國子監,糊弄不過去,被人好一番恥笑。”

崔明逸皺眉:“國子監的監生都這麽沒眼光麽?你這等人物,還有人恥笑?”

柳舜卿苦笑道:“是我自己不才,也怪不得別人。我讀經書确實是比他們都差些。”

崔明逸笑道:“你別妄自菲薄。趕明兒我也去國子監,給你做伴兒去。”

柳舜卿先是一喜:“當真?”低頭想想,又搖頭道,“你家學深厚,伯父乃是當世名儒,沒幾人能與之想比,何必跑去國子監平白受那份約束?”

崔明逸笑道:“你家裏的先生也不差,你又不用參加科考,你是怎麽說服伯父同意你去國子監的?”

柳舜卿道:“我同父親說,家塾裏沒有同齡子弟,沒人相互督促、考校,學習起來提不起興致。”

“對啊,我也是這個原因。去了國子監,還能跟你常在一處。而且……我對你說的那位裴少成也很有興趣,很想看看他到底是個怎樣了不起的人物。”

柳舜卿立馬重新高興起來:“你要真能去,自然是極好的!你不知道,因為經文學得不好,我在官學裏都沒幾個能說上話的正經朋友。追在身後的,又往往是些奴顏攀附之輩,反倒惹人心煩。”

崔明逸笑道:“那咱們就這麽說定了。我今兒回去就求我爹,讓他也送我進去,跟你做同學。”

兩人在柳舜卿的疊翠苑裏飲茶對弈,敘了半日舊,一直到天色微暗,崔明逸才起身告辭。

臨分別時,柳舜卿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寒蕊香包了一份送給崔明逸。想到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很快也能去國子監了,柳舜卿心情大好,竟迫不及待盼着早點收假。

休假結束那日傍晚,柳舜卿一回到國子監齋舍,便迫不及待去隔壁找裴少成。

裴少層見他又來,也不覺意外,遙遙揮袖請他落座,讓貼身小厮阿全泡了茶,淡聲道:“天色已不早,柳公子今日來訪,所為何事?”

柳舜卿捧出用青色錦盒裝好的香片,笑道:“這是我去年冬天親手調制的寒蕊香,自己覺得還算好,特意從府裏帶過來,想請裴兄品鑒一二。”

裴少成掃一眼柳舜卿手裏的盒子,垂眼道:“多謝柳公子好意。我對這些東西向來沒什麽研究,怕有辱使命,還請柳公子另請高明!”

柳舜卿急道:“這也不用有什麽研究啊,不過是在房裏熏着玩兒罷了。香片是我自己親手所制,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還望裴兄不要嫌棄。”

裴少成面色巋然不動:“我一個大男人,不愛在屋裏熏香,柳公子還是拿給有需要的人吧!”

柳舜卿聞言垂下頭靜默片刻,最終低嘆一聲道:“也罷,那我便不打擾裴兄休息了。”

“柳公子慢走。”

回到自己房間,柳舜卿懶懶往床頭一靠,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發呆。

吟松見主人這副失神的模樣,心下明白,定是又在隔壁吃了癟。

他有心裝不知道,打算另起個話頭岔過去,不想柳舜卿先開口了:“吟松啊,你說,我跟這裴公子,是不是天生就犯克呢?”

吟松頓時有些忍耐不住,低聲抱怨道:“哪裏就犯克了?只要你別再去找他,自然相安無事!”

柳舜卿嘆道:“我只是想結交個美人做朋友,怎麽就那麽難呢?”

吟松不忿:“少爺你自己就是美人,本該等着別人來結交,憑什麽總要你上趕着?咱們到底差了哪裏?是家世差了?還是品貌差了?憑什麽就他狗眼看人低?這兩天回家,本來難得你一直高高興興的,一到了他那裏,就碰一鼻子灰,少爺你這又是何必?”

柳舜卿道:“你不說,其實我也有點灰心了。我原本滿腔熱忱,對方總這麽不冷不熱、愛答不理的,有時候,那些嫌惡的表情都不知道藏一藏。再是個美人,也讓人難以消受啊!”

“對啊!所以我勸少爺你別再跟自己較勁兒了,咱們好好兒的過咱們自己的,別再去招惹他了,不行麽?”

盯着那淡青色錦盒,柳舜卿眼裏有掩不住的落寞:“……你容我再想想吧……”

【作者有話說】

崔明逸:我對你說的那位裴少成,也很有興趣,想看看他到底是個怎樣瞎眼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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