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裝病

第0027章 裝病

柳舜卿從來沒發現,小半個月的時間竟如此漫長難熬。

終于盼來了休假日,他感覺自己的精氣神幾乎快要被耗盡了。

無精打采收拾好書本,正準備離開學堂,面前突然擋了一道身影。

柳舜卿懶懶擡頭,順着對方衣服前襟看上去,發現擋路的人是呂質文,心裏便頗有些不耐。

他最近心情不大好,希望呂質文最好能收一收他的毒舌屬性,否則,他不确定自己還能像上次一樣保持風度。

呂質文看清他的眼神,臉色下沉了一秒,不過很快又恢複常态,淡聲道:“我和樵行明天要去裴府探病,你要一起麽?”

難得從這人嘴裏聽到一句不帶攻擊性的像模像樣的正經話,柳舜卿不禁怔了幾秒,随後便垂眼道:“不了。”

呂質文面色微變:“你确定?你以前可是……”

柳舜卿急急打斷他的話頭:“我确定。”

呂質文冷哼一聲,立刻恢複了他對柳舜卿一以貫之的态度:“虧少成那樣待你!果然是個沒心肝的……”

柳舜卿只當沒聽見,繞開他徑自走了出去。他不是沒心肝,他是沒心敢……

回到家裏,暑熱依舊,煩悶也依舊。

錦瑟特意端了桂花烏梅飲上來,柳舜卿才一瞧見,立馬揮手道:“快拿出去!告訴廚房,下次不用給我做這種東西了,我不愛喝!”

錦瑟一臉莫名其妙,但又不敢不遵,端出去之後悄悄問吟松:“怎麽了?咱們家這位爺又在學堂裏受氣了?他以前不是最喜歡這款冰飲麽?”

吟松緩緩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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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想找個人問問呢。自從上次從裴府回來,少爺就沒有一天正常過。問又不說,再問就要發火。他這個貼身伺候的,日子最是難過。

柳舜卿倒是不怎麽折騰下人,可是,由奢入儉難,沒了往日的歡聲笑語,言笑晏晏,實在令這院子裏的人都有些不适應。

柳舜卿的日子過得不順,整個國家居然也跟着不順。

這天晚飯,柳君澤不僅沒能回家,還讓貼身仆從回來拿替換衣物,說是要在朝中連夜商議軍國大事,晚上都未必回來睡。

從飯桌上柳夫人和柳老太太憂心忡忡地聊天中,柳舜卿才知道梁王反了。

叛軍從南方的梁王封地起兵,一路朝京城打來,已經連克四城。柳君澤作為禁軍統帥,擔負着皇城戍衛重任,身上的壓力一下子重了起來。

一頓飯吃得沉悶而寡淡。

老太太擔心兒子,忍不住一直唉聲嘆氣。

叛軍真要打到京城附近,柳君澤可是要親自上戰場指揮的。

只要戰場上大小有點失誤,那都是性命攸關的事。往重了說,當今皇上和整個京城的安危,都系于他一身。若打了敗仗,戰場上的危險先不說,皇上這邊也一定會治他的罪。

柳夫人神思恍惚,滿腹心事,吃了幾口就說飽了,匆匆趕往她的小佛堂祈福許願去了。

從前一貫在飯桌上耍寶淘氣、活躍氣氛的柳舜卿,今天也徹底啞了火,不得要領地安慰了祖母幾句,便早早回了自己的小院。

總而言之,這是個令人郁悶至極的假期。為了打發時間,柳舜卿把上次買的話本又翻出來讀了一遍。

休假結束回到國子監,學堂裏的氣氛果然也跟着變了。

監生們已然無心向學,都在私下裏偷偷議論離京城越來越近的叛軍。

叛軍頭領梁王,跟前太子韓洵同為前朝皇後所生,兩人是真正意義上的親兄弟。當年,前太子跟身為叔叔的當今皇上争奪皇位,最終落敗死難,梁王便蟄伏在自己的封地假裝歸順。

近日,據說梁王找到了前太子遺孤,打着回歸正統的旗號,擁立這位親侄子做了新皇帝,擺明了要跟當今天子叫板。

這種掉腦袋的事,響應者居然不少,所以梁王的軍隊一路所向披靡,逼得當今皇上不得不四處調集人馬全力應對。

國家大事固然令所有人憂心,但柳舜卿自忖在這其中發揮不了任何作用,除了替父親擔憂之外,也別無他法。

倒是他自己的私事始終懸而未決,顯得越發撓人心肺。一個休假日過去了,裴少成依舊沒有回來上學。

呂質文像是料準了他的心事,竟主動過來撩閑:“柳公子,假日過得可好?你的良心有沒有感到些許不安?”仍是那種極其欠揍的譏刺語氣。

柳舜卿頭也不擡,垂着眼懶聲道:“挺好的啊,勞呂公子記挂了。”

呂質文雙臂抱胸盯着他,不說話,也不走。柳舜卿也抱起雙臂擡眼道:“怎麽了?呂公子還有何指教?”

呂質文白他一眼,冷聲道:“虧少成在寒柘寺對你百般照顧,他生病了,你竟不去看望,你就不覺得虧心麽?”

柳舜卿垂下眼沒吭聲。

呂質文繼續道:“我們去看望他,這麽多同窗學友,他就只問起你……我都替他感到寒心!”

柳舜卿抿了抿唇,終于忍不住擡頭:“他問我什麽?”

“還能問什麽?無非問你最近功課好不好,問你一切是否順利,還問你……為什麽沒去看他!”

柳舜卿頭垂得更低了,聲音也悶悶的:“他到底生了什麽病?這兩日可好些了?”

“你自己去看過不就知道了?”

“……”

見柳舜卿又不肯說話了,呂質文撇了撇嘴,還是忍不住道:“他生得倒也不算什麽大病,大夫說只是夏季風寒。之前不知什麽緣故,遷延不愈,拖了很久。這兩天倒是已經大安了。”

柳舜卿倏然擡眼:“那他很快就能回來上學了?”

呂質文卻又低嘆一聲道:“恐怕來不了了。”

“為什麽?”柳舜卿已經徹底顧不上別人怎麽想了,問題一個接着一個,一聲比一聲問得更急。

“你沒聽說麽?南方藩王叛亂,皇上準備派裴将軍前去平叛。以往在北境,少成就跟着裴将軍在軍營裏做過副将,據說這次,裴将軍也打算把他帶在身邊。”

“你的意思是……他要上戰場?去打仗?!”

“對啊!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我要有少成那樣的本事、有他那種家世,我也想去戰場上建功立業,這豈不比參加科舉來得痛快?”

“……痛快……是很痛快……那他什麽時候走?”柳舜卿覺得頭腦裏一片空白,只是依着慣性一直不停提問。

呂質文瞥了他一眼,臉色有些古怪:“這我哪兒知道?說得嚴重些,這屬于上頭調兵遣将的軍事機密,豈是我能随便過問的?”

“哦……也就是說,他随時都有可能走?”柳舜卿不管不顧,還在繼續提問。

“……或許吧。好在他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上戰場應該沒什麽問題,咱們也就不用替他平白擔心了。”

他原本覺得柳舜卿自私冷漠,不講情義,肯定沒多擔心裴少成。但看到對方此刻的臉色,還是忍不住出聲安慰了一句。

柳舜卿垂眼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毫無預兆地起身就走。

呂質文盯着他的背影一臉莫名,恰好謝樵行從身邊經過,他便順手拉住人問道:“這柳舜卿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好好說着話突然就跑了?”

謝樵行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一笑道:“別人的事,你還是少插手為妙。”

呂質文越發莫名其妙:“我插手什麽了?我不就看不過眼說了他幾句麽?”

謝樵行抿嘴笑了笑,沒再說話。

學錄廳事裏,柳舜卿雙手抱着肚子,蹙眉咬牙,一臉痛苦狀。

學錄起初不大相信,也不大放心,細細觀察了他的臉色,倒的确是有幾分蒼白憔悴在裏面。

柳舜卿雖是出了名的纨绔少爺,但他來國子監這些日子,卻也一直遵規守紀、乖覺省事,雖說經學成績不怎麽好,但裝病逃課這樣的事,卻是決計沒有過的。

學錄決定還是相信他的說辭。

話又說回來,萬一這位侯府公子當真在國子監生了什麽病,又沒得到及時治療耽誤了病情,那他可是萬萬擔待不起的。

于是,他溫聲和緩道:“那趕緊叫人送你回去吧。回去了在家好好将養幾日,等身體徹底康複了再來上學。”

“是。多謝先生,學生記下了……”一句話還沒說完,柳舜卿又忍不住蹙眉低哼了幾聲。

學錄趕緊揮揮手示意他快走,生怕人還在學堂裏就撐不住了。

柳舜卿病病歪歪倚着吟松出了國子監大門,看看左右沒有熟人,立刻腳下生風,一路直奔裴府而去。

到了門口,裏面正好有人出來。柳舜卿定睛細看,出來的人是禮部侍郎之子、國子監誠心堂的陸知遠,跟柳舜卿也是早已熟識的。

陸知遠也看到了柳舜卿,腳步微微一頓,過來跟他打招呼。

柳舜卿顧不上其他,上來直接便問:“知遠,少成身體如何?他當真要跟着裴将軍上戰場麽?”

陸知遠愣了愣,淡笑道:“舜卿既然人都已經到了門口,又何必多餘問我?你自己進去看看不就都知道了?”

柳舜卿臉色一紅,嗫嚅道:“我是要進去,只是……”只是一時心急,好像多一刻都等不及了。

陸知遠微微笑了一下,拱拱手告辭轉身。似乎想到什麽,又忍不住回頭輕喚:“舜卿……”

“嗯?”柳舜卿人已經邁出去好幾步,又被這一聲喊得停了下來,“怎麽了?”

“……沒什麽,後會有期。”陸知遠垂眼笑了笑,低頭轉身走了。

柳舜卿愣了愣,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走遠,重新轉身朝着裴府大門走去。

【作者有話說】

陸知遠:“其實,我想說的是……好自為之。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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