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探病

第0028章 探病

趁着柳舜卿和陸知遠說話的當口,吟松已經知會過門房,兩人像上次一樣長驅直入,直奔裴少成獨居的小院。

這次,裴少成沒有迎出來。阿全将柳舜卿引進主人卧房後,又像上次那樣,帶着吟松去了自己的下人房。

裴少成斜斜靠在床頭,手裏捧了一卷書。聽見有人進來,他偏過頭朝外看,頭發依舊整齊柔順,臉色卻蒼白了許多,臉頰也明顯消瘦下去。

逆着光看清來人,他臉上的神色變得柔和,低低喚了一聲:“舜卿,是你麽?”

“是我。”應完這聲,柳舜卿便不知說什麽好了,遠遠站在床邊,既不敢前進,也不想後退。

裴少成低低笑了一聲,嗓音有些啞:“怎麽了?不肯過來,是還在怕我麽?”

“沒有。”柳舜卿急急否認。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他快走幾步來到裴少成床邊,低頭看着床上的人,眼睛睜得大大的,目光并不躲閃。

裴少成拍了拍身邊的床鋪,笑道:“你是來探病的吧?坐下說話。”

柳舜卿便依言坐下了。

裴少成目光柔和,盯着他看了半晌,柔聲道:“你終于肯來看我了。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來了呢……”

這話讓柳舜卿有些遭不住,他垂下眼去,低聲道:“我早就想來了,只是……只是一直沒想好該如何……對你。”

“那……現在來,是已經想好了?”裴少成倏然擡眼,眸光閃動。

“……”柳舜卿目光躲閃了一下,輕聲道,“我聽說,你要跟裴将軍上戰場去打叛軍?”

“是啊。原來你是來送行的?”

“……也不是……你能不能不去?”柳舜卿的聲音有些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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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戰場上很危險。聽人說,叛軍很兇悍,你一個讀書人……”柳舜卿有點說不下去了。

自己不求上進不肯為國效力也就罷了,還要勸別人也跟着不上進,當真是丢臉到家了。可這是他的真實心意,他不想欺騙自己,去說些違心的空話、大話。

好在裴少成并沒有取笑他。

裴少成只靜靜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問:“舜卿,你是在擔心我麽?”

“是……是啊。”柳舜卿不敢擡眼,他都能料到對方下一句問話是什麽。

“那……你是以什麽樣的身份在擔心我?”裴少成果然不令他失望。

“……”柳舜卿又不想說話了。如果裝死能躲過一切煩惱,他情願一直裝死。

盯着一直沉默不語的柳舜卿,裴少成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舜卿,因為你不留一絲餘地的拒絕,我病了一場;因為知道你不想面對我,我自己也暫時無法面對你,所以我不去國子監上學;因為知道我們之間已毫無可能,所以我轉而從軍,願意從此抛卻兒女情長……”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越發低啞:“可是,如今你又突然這樣出現在我面前,這到底算什麽?”

柳舜卿還是沒說話,低垂的睫毛卻在簌簌抖個不停。

“我原以為,我心中的你,與衆不同、不懼流俗,所以我才敢大膽表白,沒想到……有時候,我常常想,如果我是個女子,你又當如何?你還會那樣拒絕我麽?還會對我有什麽不滿意麽……”

“沒有。”很突兀地,柳舜卿突然說了兩個字。

“什麽……沒有?”裴少成激烈的情緒突然被人打斷,整個人都有點懵懵的。

“沒有什麽不滿意……”柳舜卿聲音有些發顫,但很鄭重,他把剛剛的話補充完整了。

裴少成忍不住自嘲一笑:“所以,還是因為我不是女子……”

“不是女子……也沒什麽不滿意。”柳舜卿小聲道。

這時候,他終于肯擡眼看人。從他的眼睛裏,裴少成看到了一些別樣的情緒。

裴少成一下子坐直身體,眼裏的火光簡直能将人灼傷:“什麽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被這樣的目光逼視着,柳舜卿又有些委頓下去,他垂眼低聲道:“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不是女子,我也願意……”

“願意什麽?”裴少成一點都不懂顧惜對方,非要把人逼到牆角,逼到無所遁形。

“願意跟你……結為愛侶。”話音才落,柳舜卿便被一股大力猛地拉進了一處陌生的地界。那裏寬闊溫暖,卻也硬邦邦有些硌人。

裴少成死死摟着人抱了一會兒,聲音低啞興奮:“舜卿,你要說話算話,不許反悔!我也不準你反悔!”

“不反悔……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所以今日才特意過來找你……”

話音未落,他的雙唇已被牢牢堵住,再也吐不出多餘的心事。

呼吸被徹底掠奪的一剎那,柳舜卿心裏只覺得,他上次的感覺并沒有錯,裴少成是真的有點瘋。

他的吻,跟他平日的為人大相徑庭,充滿了侵略性和攻擊性。所以柳舜卿忍不住偷偷睜眼,想要确認眼前的不是別人。

沒想到裴少成也睜着眼,雙眸牢牢盯着他的臉龐。見他睜眼,那人便擡起一只手,緩緩覆上他的眼皮,宣告着一種無聲的控制。

再後來,柳舜卿便徹底陷入混沌,腦海裏只留下一個念頭:原來搞斷袖是這麽舒服這麽美的一件事,難怪話本裏寫得那麽動人……

等混沌、迷亂、天旋地轉都徹底褪去,世界重新變得清晰穩定,柳舜卿還是重新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你當真要跟裴将軍上戰場嗎?”

“是。我必須去,父親需要我的助力。”

柳舜卿撇了撇嘴,心裏有點委屈,很想說,我也需要你。可是,這麽沒羞沒臊的話,他一時還說不出口,只好問:“什麽時候走?”

“皇命還沒有正式下達,所以暫時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走。”裴少成雙手依然牢牢箍着柳舜卿的腰身,生怕人憑空跑了似的。

“那……你這段時間都不去國子監了麽?”

裴少成笑了:“原本是不打算去了。可事到如今,我怎能白白放過跟你比鄰而居的機會?”

“那你遲早還不是要走?”柳舜卿嘟了嘟嘴,仍是不滿意。

“能多相守一日是一日。再說了,你只管放心,我一定會凱旋歸來。”裴少成雙目熠熠生輝,整個人顯得那樣意氣風發。

如果是其他人說這種話,柳舜卿只會覺得對方在說大話。可這話由裴少成說出來,卻莫名給人以無比的信心和力量。

所以,柳舜卿堅定地點了點頭,心情莫名好了許多。是啊,他一定會凱旋,來日方長,又何必急在一時?

過了這麽久,裴少成才想起來問:“今天好像不是休假日吧?你是怎麽跑出來的?”

柳舜卿狡黠一笑:“跟你一樣,我也請了病假。”

裴少成搖頭笑道:“你這樣子,哪裏有半分病态?學錄怎麽會信你?”

“我抱着肚子抖着聲音跟他說,我腹部劇痛,生不如死,再不看郎中,怕是要不行了。學錄許是怕惹上麻煩,便趕緊放我出來了。”說完,自己倒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裴少成看着他,眼裏也帶上了深深的笑意:“昨兒正常休假你不肯來,今兒又費那麽多功夫裝病,何苦來?”

柳舜卿擡眼笑道:“是呂質文跟你說我不肯來的吧?他這人,還真喜歡到處傳話。”

“也是質文告訴你我要去從軍的吧?”

“除了他還能有誰?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這話傳得倒也不是不好……”

若非呂質文及時告訴他裴少成可能會走,他恐怕還要糾結猶豫很久,等他徹底想明白了,積蓄夠膽量了,也許就生生錯過了……

想到這裏,柳舜卿心裏倒是前所未有地對呂質文生出了一些感激。

裴少成觑着他的臉色,淡笑道:“是啊,說起來,我也該好好謝謝質文才對……”

次日,兩個請了病假的監生齊齊返學,學堂裏又是一片躁動。

呂質文最是不解:“少成,你不是要跟着裴将軍去平叛麽?怎麽又回來上學了?”

裴少成笑道:“皇命還沒有正式下達,我身體也大好了,總不好待在家裏虛度光陰。不如先回來繼續上學,等真到了那天再退學也不晚。”

“果然是你!當真是一點時間也不肯浪費啊!佩服佩服!”有人立刻出聲贊嘆。

柳舜卿遠遠聽到了,坐在後面抿嘴竊笑,心道:裴少成還真是會說啊!難怪以前從來沒看出來他那股子瘋勁兒。

崔明逸單手托腮盯着身旁的柳舜卿,眸光晦暗,心也跟着微微發沉。

自小一起長大,他比誰都了解柳舜卿。在他眼裏,柳舜卿是個把一切情緒都寫在臉上的人,單純美好,坦蕩真誠。

田假後期,他已經看出柳舜卿有些不對勁。每次相聚,對方常常神思不屬,心不在焉。

及至開學,柳舜卿的躁動日甚一日。似乎每天都在為什麽而感到不安,又似乎每天都在期盼着什麽……

好友到底在期盼什麽?崔明逸不敢細想。

那個從一出現就打破了柳舜卿順遂安寧人生的裴少成,他沒有如期返學,這是學堂裏發生的唯一變化……

所以,那天,他終于忍不住進行了試探。

他找人問了他原本毫不關心的人的近況,又把那些近況轉述給柳舜卿。柳舜卿還真是一點都不懂得遮掩啊,關心在意,慌亂緊張,還有最後的欲蓋彌彰……

就在昨天,柳舜卿還是一副精神恍惚、心神不寧的樣子,今天,一切卻都截然不同了……

半晌,崔明逸終于忍不住,湊過去低聲問:“舜卿,昨天,你當真生病了麽?”

柳舜卿眼底笑意漸隐。對崔明逸,他不想隐瞞,更不想欺騙。可是,這種事,又怎麽好輕易說出口?

頓了頓,他垂眼低聲道:“自然不是。此刻不方便,回頭我再跟你細說,好麽?”

【作者有話說】

崔明逸:“啊啊啊啊啊!我不想聽不想聽不想聽不想聽……”

呂質文:“等等……我怎麽隐約有種被人利用了的感覺?”

謝樵行:“感覺得挺好,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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