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退學
第0029章 退學
出乎柳舜卿意料,他把事情真相告訴崔明逸的時候,對方并沒有表現出震驚、不解,只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沉默的時間太久,以至于柳舜卿都以為對方被自己吓傻了。
還好,在柳舜卿快要繃不住的時候,崔明逸終于開口了,聲音很沉很啞:“所以,你覺得你是真心喜歡裴少成麽?”
“是。”這個問題,已經折磨了他将近一個月之久,此刻,面對內心的答案,他已經篤定無疑。
“那他呢?”崔明逸又問。
“你說少成?”柳舜卿詫異地看了崔明逸一眼。
這問題實在有些古怪,主動追求的人是裴少成,答案豈非不言而喻?
不過,他還是認真答了:“他自然也是。”
崔明逸卻不依不饒:“你有什麽依據能證明他也出自真心?”
“呃……”柳舜卿語塞了好一會兒,突然明白了好友的擔心,笑道,“以他那樣的才學、品格、身份,我這裏也沒什麽可供他圖謀的吧?他何苦要違背本心、委屈自己呢?”
崔明逸垂眼點了點頭:“說得也是。除了圖你這個人,他還能圖什麽呢?”
崔明逸像是再沒有什麽疑問了,柳舜卿卻覺得他依然滿腹心事,郁郁寡歡。
他不知道好友為什麽看起來那麽不開心,但下意識還是想安慰對方,便眉眼溫潤地沖崔明逸笑道:“明逸,你不用替我擔心。而且,無論我跟別人關系如何,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柳舜卿和裴少成比鄰而居,兩人的關系自然瞞不過各自的小厮。
阿全表現得很平靜,該吃吃,該睡睡,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什麽也不曾改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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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吟松就不行了。剛剛得知真相的時候,他差一點崩潰!
從前跟在柳舜卿身邊,無論對方怎麽玩怎麽鬧,他都沒有害怕過,但這次他是真的怕了。
柳侯爺雖然看着嚴厲刻板,總是一副很兇很嚴肅的樣子,實際上,府裏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侯爺是真心疼惜這個兒子。
柳舜卿鬧出那麽多花樣,甚至在京城裏鬧得名聲欠佳,侯爺從來也沒真拿他怎麽樣過。訓人的家法戒尺,總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每逢侯爺在外頭得了什麽新鮮玩意兒,都不動聲色帶回家送給兒子,嘴上說着不許玩物喪志,送玩具的手卻從來沒有停下過。
但這次不一樣啊!搞斷袖可不是随便鬧着玩兒!說難聽點,柳舜卿此番行徑,等于是讓柳家斷子絕孫了啊!平陽侯府就這麽一個獨生嫡子,就這麽跟男人攪和在一起了,這可怎麽得了?
吟松也顧不上自己的下人身份了,天天纏着柳舜卿好一番苦勸死谏。
可惜,吟松說的那些道理,柳舜卿自己早已認真思考過,糾結過,掙紮過。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遵從本心。一旦當真下了決心,他便義無反顧,徹底不再理會了。
實在被吟松纏得不行,他居然開始亂出主意:“要不,咱們以後找機會勸勸父親,讓他納幾個妾,多生幾個兒子,這樣柳家不就有後了?”
“哎吆,我的爺哎!聽聽你說的這都是什麽話?你都不聽我勸,侯爺能聽咱們勸?他老人家要想納妾,豈不早就納了,還用等到今天?再說了,這世上哪有兒子勸老子納妾的?你有沒有想過夫人的感受?”吟松簡直無語了。
柳舜卿道:“那倒也是……既然如此,那便不能只怪我了。他自己不肯納妾,不肯多生兒子,柳家絕了後,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啊!”
吟松簡直要急哭了:“哎呦,我的小爺,就算侯爺肯納妾,庶子和嫡子又豈能相提并論?再說了,侯爺他老人家好歹也是生了一個,你如今找個徹底不會生的男人,到底算怎麽回事啊?”
“反正我現在找也找了,暫時也改不了了,你就不用再白費唇舌了。”柳舜卿垂眼不耐道。
吟松卻從他剛剛那句話裏聽到了一線希望。
暫時……改不了……
對啊!沒準兒,自家少爺和那個姓裴的,只是圖一時新鮮。等新鮮勁兒過去了,豈不是還有大把的機會?
想到這兒,吟松心裏頓時有了主意。
他決定暫時接受現實,好好觀察,相機而動。
只等日後,這兩人之間若有了一絲決裂的苗頭,他一定想辦法好好點一點火,扇一扇風,再潑一潑冷水,拯救自家少爺于水火之間。平陽侯府傳宗接代的大業,就要着落在他吟松身上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兩人私相授受,倒也并非全無好處。至少,柳舜卿不僅沒耽誤學業,反而比從前更加用功上進。
至少在這一點上,吟松覺得自己還算能跟侯爺有個交代。
白天,柳舜卿和裴少成在大庭廣衆之下一起上課、吃飯;到了晚間,便一同在柳舜卿房裏溫習功課。
這時候,往往不需要下人從旁伺候,或者說礙眼,兩個小厮便一起躲進裴少成屋裏聊天躲清閑。
吟松問阿全:“聽說裴少爺要跟着裴将軍一起上戰場,那你呢?也跟着過去伺候麽?”
“那當然。我自小一向都跟着我家少爺,從不離身。”阿全語氣铿然,頗有些驕傲的樣子。
“啧啧,那你害怕麽?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吟松縮了縮脖子,想想就覺得有點恐怖。
“只要武藝高、膽子大,有什麽可怕的?在家,我是少爺的貼身小厮;到了戰場上,我就是他的貼身侍衛。原先在北境,我跟着少爺不知上過多少次戰場了,早習慣了。”
阿全眼裏流露出幾分志得意滿,言談間全是十足的自信,看得吟松暗暗乍舌,也隐隐有幾分欽羨。
戰場上的生活,是他這樣自小生長在溫柔福貴鄉、享受半個主子待遇的家生子所無法想象的。
“那你們在北境的時候,當真要真刀真槍地跟敵人對陣麽?”
“大多數時候不用。畢竟我家老爺和少爺主要負責坐鎮指揮,不用親自上去拼殺。但偶爾也會遇到特殊情況,需要直接跟敵人面對面。”
“那你當真……當真……殺過敵人?”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吟松下意識吞了一下口水,只用想想,他都覺得汗毛倒豎,不寒而栗。
阿全擡眼,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含混道:“算了,咱們別聊這個了,再說下去,你今晚上怕是要睡不着覺了。”
吟松立刻從善如流,不敢再問了。
不聊這些話題,他覺得自己跟阿全是一樣的人,都是貴公子大少爺身邊的貼身仆從;一旦聊起這些,他才突然意識到,他跟阿全之間的差異好像實在有點大。
這晚溫完書,裴少成正摟着柳舜卿吻得難分難舍,房門突然被人輕輕扣響。
柳舜卿擡起長長的睫毛,抿了抿濕潤紅腫的嘴唇,整個人顯得有些迷糊。這麽晚了,誰會過來打擾?
裴少成緩緩松開他,低聲道:“是阿全。”阿全的敲門聲有種特殊的節奏,裴少成很熟悉。
柳舜卿更加迷惑不解了。沒有他倆的指示,小厮們原本不該前來打擾的啊?
這時,敲門聲再次響起,還是剛剛那樣輕而緩的節奏。裴少成徹底放開懷裏的人,整了整衣襟,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道:“看來有急事,我去看看。”
打開門,外面站着的果然是阿全,他低聲道:“少爺,老爺的調令下來了,半個月後整隊出發。”
柳舜卿遠遠跟在裴少成身後,也聽見了。他先是心裏一緊,緊跟着又有些慶幸。
十天後是裴少成的生辰,他已經在暗中準備禮物。幸好半個月後才出發,他還來得及把自己的心意送出去。
一支大規模的平叛軍隊,出發之前婻風要調集人馬、整編部隊、分配裝備……自然有好一番忙碌。裴少成作為副将,必不可能再閑着。第二天,他便正式從國子監退學了。
其實,以目前國子監裏面的教學狀态,退不退學已經沒有太大分別。
叛軍一路勢如破竹,已經打到了南直隸邊境。換句話說,叛軍跟京城之間,已經只有一省之隔。整個京城裏,都彌漫着一股焦灼壓抑的氣氛。
國子監好多監生早已退學,有的在家惶惶不可終日,有的已經跟家裏的女眷一起,被家人送往西北部更為偏遠安全的地方,好躲避極有可能到來的戰亂。
裴少成随時準備上戰場,柳舜卿的父親負責戍衛京城,他們都不可能離開,所以才堅持上學到現在。
既然裴少成不來了,柳舜卿留在國子監也沒有太大意義,他便跟崔明逸商量好,兩人也跟着一齊退學了。
其實,從裴寧當真接到調令,已經能看出事态的緊迫性。
裴寧當初在北境屢立戰功,在軍隊中的聲望無人能及。皇帝将他調回中央,明着是提拔、升遷,是讓他回到京城照顧家小,休養生息,實際上則是出于忌憚,剝離了他對軍隊的實際控制權。
如今,事态緊急,柳君澤手下的禁軍不能輕易調離京城,中央已無人可用,所以不得不再度啓用裴寧,把當初剝奪了的軍權再度還到他手上。
這些事,柳舜卿不懂,裴少成卻很清楚。戰場上的實際形勢,遠比京城裏傳說的還要嚴峻。
【作者有話說】
崔明逸:“裴少成進國子監,舜卿也進國子監,我跟着;裴少成退學,舜卿也退學,我還跟着。求我的心理陰影面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