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耽溺

第0060章 耽溺

在木垚的診室裏,柳舜卿親自起草,又盯着韓少成一筆一劃親筆簽下巨細靡遺的赦免令,為木垚和秋寧山莊未來的安全做足了保障。

等他們從房間出來時,早有随從雙手捧着托盤等在門口。托盤裏,有月白色的錦袍、淺金色的腰帶、白玉的發冠……正是柳舜卿從前最愛穿的那身行頭。

秋寧山莊門口,已經停了一輛外表不甚起眼的長途馬車。柳舜卿一望而知,是那種內裏設計精巧華麗、能容兩個人坐卧自如的樣式。

他随手捏起錦袍一角掃了一眼,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你果然早有準備啊。”

看來,韓少成早已失去耐心,做好了強行帶他離開的準備。他們這次的試圖逃跑,不過是恰好給了對方一個行動的契機而已。

韓少成默默垂眼,沒有解釋,也無從解釋。他的确早有準備。

從他發現木二毛就是柳舜卿的那一天,就已經歡欣雀躍讓手下人在黎州城裏做好了帶他離開的準備。

他一直在默默努力,默默等待,內心深處始終堅信,他遲早會帶他離開的,無論三月五月,還是三年五年。他一直都有足夠的耐心。

最終,他也的确要帶他離開了,雖然跟他原本設想的不太一樣。他沒能做到感化他、打動他、說服他,但最終結果都一樣,不是麽?

來不及跟木冉當面辭別,柳舜卿留了一份書信給她。将書信交到木垚手裏後,他轉身要上馬車,一只手掌突然被人一把拉住。

這是沉穩多思的木垚此生第一次失控。他緊緊抓住柳舜卿的手,肌膚相接處傳來滾燙的熱意和隐隐的顫動。他眼裏像蓄了無數情緒、無數話語,又淤塞其中,不得釋放。

柳舜卿眼睫輕顫,被木垚眼裏的情緒震懾住了。他第一次看見如此鮮明熱烈的木垚,一時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韓少成适時走過來,眼神黑沉沉看向木垚,聲音裏帶了幾分壓抑、忍耐和警告:“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木先生請回吧!”

木垚目光怔怔地,沒有撒手,韓少成便親自上手,将柳舜卿的手扯了回來,緊緊鉗在自己掌心裏。

木垚久久沒有出聲,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盯着柳舜卿的雙眸,一剎那間,柳舜卿竟像是讀懂了木垚無聲的、未竟的話語:“我會去找你的!”

他下意識輕輕點了點頭,木垚立刻欣然一笑,再也不去看韓少成和那輛馬車,轉身飄然進了秋寧山莊。

韓少成看不懂他們之間的暗語,但他本能地覺出不适和警惕,為柳舜卿對木垚的點頭,更為木垚的欣然一笑。他不容分說拉着柳舜卿上了馬車。

車裏寬敞舒适,足夠兩個人坐卧自如。但再寬敞,畢竟只是一輛馬車,不可能再容得下日常客套的那些距離。韓少成順勢緊緊挨着柳舜卿坐下,鉗住他的那只手始終不肯松開。

這是自三年多前分別以來,兩人之間再一次身體緊靠,肌膚相接。柳舜卿覺得渾身不自在,試着掙了幾次,沒能掙開。

最終,他放棄了徒勞掙紮,那是一種身體上和心理上的雙重放棄。

盡管理智一再提醒他要遠離韓少成,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人單單從生理上,就已經對他構成了致命的吸引。

肩膀挨着肩膀緊緊靠在一起時,熟悉的味道,溫熱的觸感,都在強烈動搖着他的心智,本能在瘋狂叫嚣着想要靠近他,想要跟他更親密……

就這樣安安靜靜坐了許久,見柳舜卿沒有再反抗,也沒有多餘的動作,韓少成試着将另一只手臂繞到身後,攬住了他的肩膀。

兩只臂膀一前一後攏住柳舜卿,漸漸施力,漸漸收緊。

韓少成在努力克制自己,以一種極其緩慢的姿态朝對方靠近,再靠近,他試圖用僅剩的理智為柳舜卿留出最後一絲反抗的空間……

還好,他沒有察覺到他不希望出現的異動,甚至,他還隐隐感受到了柳舜卿越來越緊迫的呼吸。所以,他不再有顧慮,側過頭去,含住他肖想了三年多的那一方柔軟……

柳舜卿低哼一聲,擡手推了韓少成的胸膛,沒能推動。他的雙手沒有多少力道,不知是真脫了力,還是潛意識裏原本就不想用力。

總之,他只能在心裏頹然承認,本能已經暫時壓制了理智,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觸感、熟悉的味道,纏綿糾葛,心醉神迷,令他一路沉淪,無力自拔……

不知過了多久,韓少成緩緩後退,輕輕睜眼,雙眸中閃爍着黑漆漆的亮光:“舜卿,你沒想拒絕我,對麽?”

柳舜卿臉色一僵,一股熱意讓本已潮紅的面頰越發成了醬紫。他快速偏過頭咬牙道:“都是男人,有什麽稀奇?”是男人,就敵不過本能,這并不代表他的心意有所轉變。

韓少成眸色黯了黯,他聽懂了。不過沒關系,得不到心,得到人也是好的,無論如何,總好過什麽都沒有。

柳舜卿偏着頭不肯轉回去,就勢掀開車簾朝窗外看了一會兒,發現黎州城已被他們遠遠甩在了身後。這一吻到底是有多長?想到這兒,他的臉頰又忍不住開始發熱。

晚上在客棧投宿時,韓少成要了一間有雙人大床的上房。柳舜卿沒做任何掙紮便坦然接受了。

從他答應跟韓少成回京起,就已經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

他知道韓少成想從他這裏得到什麽。

畢竟當初在舒州城裏的朝朝暮暮,他從來都未曾忘記過。韓少成在感情上欺騙了他,但身體上的反應卻做不了假,這大概也是對方非要找他回去的原因之一吧……

既然這是他擺脫不了的宿命,徒勞掙紮又有什麽意義?何況,平心而論,抛開理智,抛開廉恥,他也曾深深沉溺其中。只不過第二天醒來,可能會多些失落,多些屈辱,僅此而已。

這晚,韓少成原本只想抱着柳舜卿好好睡一覺,緩解白天坐了一整天馬車的疲累。

可人到了懷裏,無論他是怎樣的天之驕子,怎樣定力驚人,也沒能抵擋住誘惑。

他想念這個人的氣息,想念這個人的溫度,想念這個人的一切一切,想了太久太久……所以,他根本無法克制。更何況,柳舜卿居然沒有反抗,甚至到後面還表現出了一些配合的意向,令韓少成越發瘋狂迷亂……

這注定是混亂而颠倒的一夜。

早上,韓少成悄悄開門出去,跟住在隔壁房間的暗衛交代,在這小鎮多停留一天,明日一早再繼續趕路。

回到房間,他發現柳舜卿已經醒了,烏黑的發絲散亂一床,細細長長的手臂懶懶癱在床沿上,烏黑的眼珠子正緊緊盯着自己。

看清眼前一幕的那一剎那,韓少成整個身心都像突然浸泡進溫水裏一般,暖洋洋的,從內而外都無比舒适熨帖,無數種酸澀柔軟的情緒滿溢胸口,簡直要從他的眼中和喉嚨口傾瀉而出。

他輕咳一聲,想要掩飾這份不合他身份的柔軟情緒,可是一開口,聲音還是像蜜一樣,綿軟、甜蜜而黏稠:“你醒了?餓了麽?”

柳舜卿轉動眼珠想了想,緩緩開口:“餓了,很餓。”低啞的嗓音帶着慵懶的腔調,恍惚間,他仍是那個嬌氣憨直的小少爺,仿佛從來未曾改變過。

韓少成目不轉睛地點頭:“好,我馬上叫人送飯過來。”

話雖這樣說,人卻并沒有往門外去,他被那聲音、那黑眸牽引着,一刻不停地走到床邊,埋頭吻了下去。

他的小少爺回來了!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打擾他享受這份喜悅和滿足,就連小少爺自己也不行。

黏糊半晌,柳舜卿嘟嘟哝哝推開他,低聲抱怨:“嘴腫了!你怎麽總是沒夠?已經……一整夜了。”

“永遠不會夠。”韓少成一邊說着,一邊伸長手臂把人撈起來,理了理落在他肩頭亂七八糟的長發,開始幫他穿衣服。

柳舜卿懶洋洋歪着頭,打從心底發出一聲低低的喟嘆。如果他們從一開始到現在,當真兩情相悅,琴瑟和鳴,該有多好?

可惜,他們從來都不是。

他曾經是韓少成用來報複仇人、要挾政敵的工具;如今,是他籠絡權臣、修正錯誤的工具。或者,還要再加上一條,某些時候,還是他纾解欲望的工具……

說到底,他永遠都只是一件工具。

韓少成對他本人的真實态度,在他們最開始相遇的時候,其實早就已經袒露清楚了。

那時候,還沒有設計好的複仇計劃,也沒有後來的身體糾葛,所以,那才是他最最真實的內心反應。

在韓少成眼裏,他是不務正業的纨绔子弟,是不文不武的無能之輩,是聲名狼藉、避之唯恐不及的負面人物。

在韓少成那麽多國子監的同學裏,他比不上謝樵行,比不上呂質文,甚至也比不上與韓少成關系向來不睦的崔明逸,是一個不值得他尊重和另眼相待的人物。

而如今所有的溫柔缱绻,寵溺包容,不過是主子對寵物興之所至的随手恩惠罷了。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真實平等地相處過,所以,也就從來沒有過兩情相悅的基礎……

衣服已經穿好,柳舜卿使勁晃了晃腦袋,任滿頭黑發淩亂地舞動。

罷了,如今想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他用自己的自由,換來了木垚一族的平安順遂。這筆買賣,實在換算,他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作者有話說】

柳舜卿:“如果他從一開始就真心喜歡我,該有多好?”

韓少成:“……我的确……”

“柳”眉倒豎:“又想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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