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聚會
第0065章 聚會
呂質文聽說柳舜卿回來了,一直很想見他,但他沒膽量跟韓少成提這事兒。
當初沒忍住在衆人面前袒露了對柳舜卿的心意,他在韓少成這裏也算是挂了名,成為被忌憚的情敵之一。
雖說作為情敵,他本身實力并不強勁,但私下見柳舜卿,總歸會讓皇上心裏不痛快吧。
所以,一聽說崔明逸也回來了,他立馬找上門,求崔明逸見柳舜卿時順便捎帶上他。
崔明逸想了想,如今柳舜卿人在宮裏,以韓少成那護眼珠子一般的架勢,他也不可能單獨見到人,便答應了呂質文,順便叫上謝樵行,幹脆組織了一場小型聚會。
長秋殿裏,韓少成凝目盯着崔明逸遞進來的帖子看了半晌,擡眸道:“既是國子監同窗聚會,那我也同去?”
柳舜卿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冷聲道:“你是想看他們跪下來迎你,還是想讓整場聚會都沒人敢開口說話?”
韓少成微微蹙眉,顯得頗為煩惱。
沉默了一會兒,他淡聲道:“我不去也行,不過你得帶上小田子,讓他一直待在你們聚會的地方。”
柳舜卿淡淡掃了一眼田公公,那小太監慌得将頭越發低垂下去。
“行吧……只帶田公公一個,總可以吧?”柳舜卿不想前呼後擁跟一堆人,在同窗好友面前無端別扭尴尬。
“明着當然只跟他一個,暗處護衛的人卻不能少。我保證他們絕不露出形跡,行麽?”
柳舜卿輕嘆一聲,無奈道:“行吧,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夜裏,他們擁有這世上最親密的關系。可一旦到了白日裏的陽光下,又在互相設防、锱铢必較。柳舜卿實在想不明白,韓少成為什麽願意跟他保持這種扭曲的關系?這樣的關系,又有什麽趣味可言?
說完了聚會的事,韓少成走過來牽住柳舜卿的手,顯出幾分別樣的興致:“我今日來,是想帶你去禦花園裏看看。”
“好啊,那就去看看吧。”不管怎麽說,韓少成答應了讓他出宮去見崔明逸等人,柳舜卿心下快慰,也願意多配合他一點。
韓少成原本做好了被拒絕、遭冷遇的準備,見柳舜卿欣然同意,忍不住唇角上揚,眸光都變得柔和了幾分。
禦花園占地面積頗大,按四季時令,分區種植了各類花草樹木。不管什麽季節過來,都有集中在一處的美景可供觀賞。
韓少成興致勃勃牽着柳舜卿看了花事正盛的夏季園,又領着他前往春季園。他指點着那些樹木,溫聲道:
“我看你那長秋殿的院子裏還有挺多空處,你喜歡什麽花、什麽樹,只管從這園子裏挑,回頭讓花匠園丁給你移栽過去。你指揮他們好好規劃、好好打理,假以時日,定能像你原來的疊翠院那般景色宜人。”
柳舜卿垂下眼眸,淡聲拒絕:“那倒也不必。”
韓少成停住腳步,轉身面向柳舜卿,盯住他的雙眸問:“為何?”
柳舜卿心說,反正又不會長住,何必費那個神兒?但他不想在此刻惹惱韓少成,只淡淡敷衍道:“在這裏看也是一樣的,離得又不遠。”
韓少成擡手握住他的雙臂,沉聲道:“你不是最喜歡莳花弄草麽?為什麽不願意好好打理你的院子?你是要在那裏長住的,除非你想換個宮苑,否則這輩子都不會離開,還是打理成你喜歡的樣子比較好吧?”
柳舜卿頓時意識到什麽,回頭看了一眼遠遠跟在他們身後的田公公,唇角忍不住勾出一抹嘲諷。好一個忠心的奴才!就那麽幾句随口道來的閑話,都不忘及時彙報。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他也懶得裝了:“誰說我要長住了?這後宮,是該一個男人長住的地方麽?”
韓少成淡聲道:“我是皇帝,這天下的事,都由我說了算。我說該誰在這宮裏長住,就該誰長住。”
柳舜卿擡眼盯住他:“你是想讓我名留史冊、贻笑後人麽?”
韓少成怔了怔,別看眼道:“我一直以為,你并不是那種在乎身外之名的人。擔當生前事,何計身後評?管好這一生,也就罷了。”
柳舜卿忍不住冷笑:“你當然可以這麽說!你年少有為,耐心蟄伏,最終撥亂反正,大仇得報,憑實力奪回了原本屬于你的江山。今後史冊上,還能怎麽寫?必然是美名傳千古!而我呢?以男兒之軀,屈身後宮,百無一用,唯以色侍人。你不在乎,是你不需要在乎;我本不想在乎,而我卻不得不在乎!”
“舜卿……”
“如何?”
韓少成緊握雙拳,額上有青筋隐隐跳動。忍耐許久,他艱聲道:“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放你走……”
柳舜卿盯着他的臉色看了半晌,垂眼輕嘆:“罷了,咱們現下還是不提這個話題為好。你還是早些立了皇後,興許就能早些放我出去了……”
韓少成咬牙狠聲道:“連你也勸我立皇後?”
柳舜卿遽然擡眸:“連我?這麽說,你的大臣們早已經等不及了啊……”
韓少成自覺失言,閉口不再多說。
柳舜卿唇角微翹,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
他猜得果然沒錯。在這件事上,韓少成已經內外交困,疲于應對。他外要應付大臣們的責難催逼,內要面對柳舜卿的冷遇,還能撐多少日子呢?
自己進宮也有些日子了,他那點偏執的占有欲多少也算得到了滿足。接下來,就該到了妥協的時候了吧。
這宮裏終究是住不長的,長秋殿自然不需要移花栽木。
可韓少成執拗又任性,好像死活都不願承認這一點。
柳舜卿自己不肯選,他便依着記憶裏疊翠院的樣子,吩咐下人們往長秋殿的院子裏種樹種草,所有花樹品種和移栽位置都嚴格遵照疊翠院的格局,甚至連選定的樹木大小和樹冠形狀都大差不差。
柳舜卿站在卧房門口,冷眼看着這浩大而無用的工程,對身邊的人淡聲道:“你覺得我喜歡花草,以為弄弄這些就能将人心攏住了?跟你以往那些手段相比,不覺得幼稚麽?”
韓少成蜷了蜷掌心,垂眼道:“不試試怎麽知道?”
“那你便試吧。”柳舜卿不再理他,徑自轉身離去。
聚會那日,柳舜卿換了一身從前常穿的衣冠樣式,帶着田公公去了宣雲樓。
一進雅間,屋裏先到的三個人不約而同站起來。三雙眼睛緊緊盯住柳舜卿,一時竟沒人先開口說話。
柳舜卿的眸光從謝樵行、呂質文臉上一一掠過,等看清崔明逸時,他忍不住輕笑一聲:“才多少日子不見,明逸你怎的越發黑了?”
崔明逸也跟着笑了:“南邊日頭太曬,想不黑也難。你倒是黑得不多,是有什麽訣竅麽?”
“你定然是舍不下你那公子哥兒的派頭,不肯往頭上戴鬥笠吧?”
提到鬥笠,崔明逸立刻想起了賣藥的“木二毛”,眼圈一紅,再也無法故作輕松,幾步走過來一把抱住柳舜卿。
柳舜卿也伸手緊緊回抱好友,胸中哽塞,一時無言。
許久,田公公一聲不合時宜地輕咳打破了一室寂靜。柳舜卿緩緩放開崔明逸,又去跟呂質文和謝樵行各自輕輕抱了一下。
幾人分別落座,崔明逸一味盯着柳舜卿,像要從他臉上看出朵花來。
呂質文躊躇道:“聽剛剛你倆話裏的意思……難道之前明逸已經見過舜卿了?那為何沒順勢把人帶回來?”
崔明逸嘆道:“你大概也知道,舜卿有高人相助,是改過樣貌的。我前腳找到人,原本很快就能相認了,誰知咱們皇上後腳也趕到了。那我當然不能貿然相認,讓後來者撿了現成的便宜啊。為免招人懷疑,我還趕緊離開了,誰知終究還是沒能逃過……”
呂質文自然知道柳舜卿當初是用什麽辦法從韓少成的大營逃脫的,忍不住輕輕咋舌:“那明逸你的眼力可真是很不一般吶!”
崔明逸垂眸低聲道:“自小兒一起長大的,外貌縱有千般變化,有些細微的動作、表情,總能透露一些端倪。”
呂質文轉頭問柳舜卿:“那……舜卿你這麽些年,就從來沒用過自己的真實樣貌麽?”
正說着話,店裏的小二進來上茶,目光無意識掠過柳舜卿的面容,登時愣了愣,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他好幾眼才緩緩退出去。
柳舜卿盯着那小二退出去的背影苦笑道:“對啊。你也看到了,他當初大張旗鼓在全國通緝我,到如今影響仍在,我哪裏還敢用自己的真實樣貌?”
呂質文躊躇片刻,小聲道:“其實……當初皇上通緝你,也是為你好。”
柳舜卿忍不住挑眉:“為我好?讓我藏頭露尾、像過街老鼠一樣提防着全天下所有的人,竟然是為我好?”
一直沒說話的謝樵行接口道:“質文說得沒錯。當初,韓鈞的勢力還沒肅清,萬一柳伯父是多年卧底的消息傳到他耳中,皇上又如此急切地到處找你,韓鈞那邊可能會想辦法率先找到你,以你為人質,反過來威脅咱們這邊。”
柳舜卿自嘲地笑道:“原來我竟這麽值錢麽?能反複被不同的勢力當作人質和籌碼?”
呂質文低聲道:“的确如此。皇上曾親口跟我說過,如果讓韓鈞先找到了你,他會徹底被掣肘,再也無法自如行動。”
謝樵行又道:“其實,全國通緝,更大程度上是皇上放給韓鈞的煙幕彈,讓對方以為你不過是個犯人,沒什麽要緊。皇上真正找你,是派了無數密探、暗衛出去的。這些年,這些人把舉國上下但凡有人住的地方都翻了個遍,若不是因為你改換了外貌,怕是早已被找回來了。”
柳舜卿沉默片刻,扯了扯唇角牽強笑道:“咱們幾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何必句句不離他?聽說今年要重開科考,你們都會去應試麽?”
崔明逸道:“我會應試。這幾年在外游歷,我對如何為官、如何為民有了許多新的認識,總要找個實踐的機會親自試上一試。”
謝樵行和呂質文也表示會應試。
柳舜卿垂眼嘆道:“真好啊。不枉你們讀了那麽多年書、做了那麽多策論,總算等來了學以致用的機會。不像我,只會飽食終日,無所用心。”
呂質文忙安慰道:“你将來可是要襲爵的,我們如何能跟你比?”
柳舜卿苦笑道:“父親一生戎馬,建功無數,他做這個公爵,相得益彰。我什麽都不會,憑白襲了爵,不過屍位素餐而已,又有什麽榮耀可言?”
崔明逸道:“你不是跟木先生學了許多醫術麽?怎能說自己什麽都不會?”
“學了又如何?如今關在這鑲金的鳥籠之中,要不了多久,那些醫術怕也要被遺忘、被荒廢了。”
另外三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謝樵行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問道:“你當真對學醫有興趣麽?還是這些年聊以打發時間而已?”
柳舜卿眼裏難得閃過一抹亮光:“自然是有興趣的。尤其制藥一事,很對我胃口。可惜離了木先生,如今也沒處學去了。”
見好友們面色變得凝重,柳舜卿心下有愧,忙笑道:“不提這些也罷,咱們還是多聊些痛快事兒吧。”
說起來,這些日子,他又哪裏有什麽痛快事呢,不過聽他們說罷了。
表面上斯人依舊,可他終究再也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快活少爺了。
【作者有話說】
木垚:“聽到沒有?舜卿想我了。”
崔明逸:“沒看見他跟我擁抱麽?你跟他分開時可沒這待遇!”
呂質文:“羨慕ing……”
謝樵行:“……我是不小心掉進斷袖窩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