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值得驕傲的事

比起更北邊的城市薩格勒布的冬天算得上溫暖,今年卻也降下不大不小的雪。細碎的雪片自空中旋轉落下,漸漸覆蓋了彎彎曲曲的街道,卻很快被往來的汽車尾氣蒸得支離破碎,又或者稀稀落落積在路邊的栅欄和冬青上,在陽光露臉之後悄然變作一片滴答水聲。整個城市沒能像真正的雪國那般徹底白頭,反而變得濕淋淋灰蒙蒙的,比起夢幻的童話倒更像泥濘的現實。

待業在家的莫德裏奇也沒有比之前更清閑。他要麽忙着查找資料、聯系政府管理部門詢問診所的經營許可,要麽往返于慕尼黑和薩格勒布之間參與VR模拟器的臨床調試。直至平安夜前兩天,科瓦奇才滿臉抱歉地對他說盧卡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趕緊休假去吧。

搭乘飛機返回薩格勒布的家中之後莫德裏奇也沒忘記提交今年最後一份報告,才合上筆記本電腦的後蓋。随後他收到科瓦奇的回複,「好好休息,聖誕快樂。P.S.記得節後準時到診所報道。」

莫德裏奇只覺得緊繃的神經頓時松散下來,整個人如同泡在裝滿溫水的浴缸裏,細膩的泡沫柔和地吻着面頰,每一個毛孔都感到惬意。他向後倒進柔軟的沙發靠背,雙手将手機舉到眼前,手指飛速敲擊屏幕。

「謝謝您,聖誕快樂。」

這時他聽見門口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然後是鑰匙插進鎖孔轉動的聲音。「盧卡,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伊萬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跳起來,書包都沒來得及放下就沖到他身邊。「都沒有提前說啊。」

「對不起!我忘記告訴你了。」莫德裏奇是真的打心底感到抱歉。這段時間他斷斷續續地出差、飛往別的城市,就算呆在家裏也總是關着房門寫報告到深更半夜,然後睡到十點以後才起床,那會兒伊萬早已離家上學。

明明只過去一個月,卻感覺已經太久沒有和伊萬在這個空間裏好好地說過話了……

「我也是剛到家,真抱歉,應該早點告訴你的。」莫德裏奇又輕聲道歉一次,聲音充滿倦意,眼睛裏卻熠熠閃光。

「那、那你什麽時候再去?這次我可以開車送你。」

莫德裏奇這才想起伊萬已經拿到了實習駕照,第一次坐上駕駛位的少年嘴裏說着不緊張,額頭卻布滿微微突起的血管,肩膀也拱起來,像一只認真警惕的小野獸。雖然他的空間感和距離感都非常不錯,可監護人還是明顯覺察到他面臨彙聚車流時掩飾不了的驚慌,或者望向高速路的眼神不知不覺變得茫然。他知道他想起了什麽,心裏不由得一陣難過。為了分散少年的注意力,莫德裏奇還教他如何設置車上的導航系統——「導航是很重要的,你一定不願在陌生的地方迷路。」

「送我?去哪兒?」監護人大腦裏還轉動着伊萬初次開車的場景,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送你去機場啊。」伊萬眨眨眼睛,轉身走進廚房,拉開冰箱門。「哇,糟糕……居然只剩洋蔥了嗎……啊,還有雞蛋!」

莫德裏奇搖搖頭,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到餐桌邊,「謝謝你伊萬,不過不必了。所有的調試都已經結束,我不用再沒完沒了地飛慕尼黑,也不會再把你一個人丢在家裏。」

「啊,真的嗎?你最近這麽忙,我還以為得一個人過聖誕節了呢。」伊萬将冰箱裏搜刮出的食材倒進水槽,然後熟練地挽起居家服袖子開始去除蔬菜皺巴巴的表皮。

「怎麽會,就算是德國人也要放假的。」莫德裏奇一本正經,嘴角卻揚起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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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後真的不會這麽頻繁地出差了?」

「不用了。聖誕節假期之後我就去上班,新診所離我們家不遠。車可以給你用,因為我走路過去只要十五分鐘,比去迪納摩近一半還不止。」

莫德裏奇看起來很是疲憊,可情緒卻格外振奮。他像喝醉了似的,走過來一把攬住正在切洋蔥的伊萬的肩膀。

「那太好……哇!」刀刃一偏,少年差點切到手指頭。

「等等,你是不是比我高了?」莫德裏奇困惑地稍微揚起臉,又湊近一點試圖比對出兩人之間更加精确的身高差。他幾乎快要蹭上對方的鼻尖。「你真的又長高了。」

伊萬的身體變得僵硬,手裏的刀刃輕微抖動,如同戰栗的牙齒,「盧、盧卡,這樣我沒、沒法切菜。」

「啊,對不起。」莫德裏奇這才發現自己的舉動顯得有些過分親密,于是邊道歉邊迅速放開對方。盡管他收養的不是女兒,不存在什麽性別上的禁忌,但無論如何都已經超過一直以來他們習慣的關于身體與隐私的界限——早兩年還好,現在的伊萬已經不是當年主動牽住盧卡手指的男孩,無意間輕微的肢體接觸都足夠令他臉紅到耳根。

「你今天很高興?雖然你看起來也很累。」伊萬松了口氣,一邊繼續切洋蔥一邊試探着詢問。

「嗯……是的。」莫德裏奇認真思考了幾秒鐘後才做出回答。

「那真好。」

「你呢?」

「啊?」伊萬愣了愣,手裏的動作卻依然沒有停止,熟練地将洋蔥丁倒進備好的盤子中,接着又抓起水槽裏的番茄。

「你沒有再——」

「噢,沒有沒有。我保證,我沒有再瞞着你多打一份工了。你可以去問店長——」

莫德裏奇搖搖頭,彎起眼睛微笑。「不用了,我相信你。」他在廚房裏精力過剩地轉圈,「晚上吃什麽?我有點餓。你得做點蔬菜……人是雜食動物,光吃肉可不行。」

少年放下刀,将難得頑皮得像個孩子似的監護人推出廚房。「盧卡,你先休息會兒,馬上就好。會準備沙拉的。」

半個月前。

莫德裏奇不是第一次和安聯醫療器械公司的人接觸——在這之前,他早已去了好幾趟慕尼黑,甚至躺在控制艙裏試驗過模拟器——但這确實是他第一次見到安聯總部的主席,卡爾海因茨魯梅尼格。

就連科瓦奇也沒料到公務繁忙的主席居然親自跑到薩格勒布。于是莫德裏奇只好套着一件運動風格的休閑外套去見他,那天穿的牛仔褲上還有幾個破洞。身邊的科瓦奇也比他好不了太多——深咖色的皺巴巴夾克衫,旅游鞋髒得看不出原先的顏色。

好在對方看起來完全不介意他們的穿着打扮,微微點頭算作打招呼,又伸手示意他們坐進沙發椅。

「莫德裏奇先生,您好。我聽說過您的事。」

莫德裏奇覺得暴露在空氣中的半個膝蓋有些冷。他彎曲手肘放在大腿上,身體向前傾,「是的,對奧列格上尉和他的家人——我很抱歉。」

「不,我不是要說這個。」淡金色頭發向後梳得油亮、露出大半個腦門的年近半百的男子目光炯炯,「事實上我很在意您的VR引導策略。」

科瓦奇輕輕咳嗽一聲,德國人立刻投來詢問的目光,「尼科?」

「這就是我找您合作的原因。報告您都看過吧?」科瓦奇自信地挺胸,「我不認為這是什麽激進的方法。」

魯梅尼格雙手交叉,兩個大拇指互相頂着轉來轉去。「那些癡迷于化學藥劑的心理醫生才是比較激進的一方,覺得所有的心理問題都可以通過服用氟西丁和舍曲林根治。您是怎麽想的?」

看似溫和卻咄咄逼人的目光再度掃回莫德裏奇身上。

「藥物确實是治療中重要的一部分,但如果不能找出原因和過程,所有治療也只是緩解表面症狀。人的心理總是很脆弱,推倒很容易,想重建卻太難。」莫德裏奇語氣平靜,他看到魯梅尼格的眼珠是一種深邃的藍色……

「您是否願意繼續擔任VR治療引導師嗎?您還希望幫助人們重新修複他們的心理和人格嗎?」

「我——」

「我認為您是非常優秀的引導師。可是經歷上次的事故對您不大公平。」

莫德裏奇的手指抓緊坐墊邊緣,指甲幾乎深深陷入柔軟的布料。「我想我需要時間适應新的VR裝置,這和以前我們用的那種不一樣。嗯……我會在調試時向軟件部門的工作人員好好學習。」

「尼科給我看過您全部的病例。」德國人終于不再盯着他看了,而是仰着臉望向天花板——他的辦公室是挑高設計的,屋頂比一般的房間要高得多,因此視線可以落在很遠處,宛如正在眺望深黑的星空。「您得知道,我們的內置程序中設置了一百三十一個場景,五套天氣系統,甚至還有不同重力環境的選擇。引導師可以通過不同排列組合來創造最合适的場景。」

莫德裏奇在喉嚨裏低低驚嘆,「這真不錯,比我們用的那種——」

魯梅尼格打斷他,深藍色的眼珠轉動着将目光從高遠處收回,然後對焦在坐在對面的年輕人表情上。「不,莫德裏奇醫生。這還不夠多,畢竟預設的數據沒有辦法取代真正的觀察,模板也不能解讀各不相同的人。」

科瓦奇在一旁點頭。

「如果可以的話,或許您能夠幫上我的忙。我一直想請來這方面的專業人士。」

莫德裏奇感到有些好奇,他無意識地繞着自己的發尾,腦袋也稍微側了側,「請問您指的是?」

「一位專業的,有VR治療引導經驗的心理醫生,同時他需要懂得如何根據病人的具體情況設計方案和場景。」魯梅尼格停頓兩秒鐘,抵在一塊兒的拇指又開始打轉,「簡單來說,如果VR技術為人們提供了用一個夢治愈心靈的可能性,那麽我一直在尋找能夠搭建這個夢的人。就像為孩子們建造出迪士尼樂園那樣。」

「我——可是我沒有——」

「您不必現在回答我。」德國人冷峻的唇邊終于揚起一起輕微的笑意。

直到莫德裏奇将身體塞進副駕駛、昏昏沉沉中卡緊安全帶的扣子,耳畔似乎還依然盤旋着方才的對話——「我想找一個擅長制造夢境的人,而您在這方面非常熟練。所以,希望您幫我這個忙。」

「還在想?」科瓦奇也已經鑽進車座,脫下外套揉成一團,扔到後座上。「看到了吧?卡爾确實不怎麽像個商人,倒更像是我們的同行。」

莫德裏奇點點頭,卻還是沒有說話。

「這也是為什麽我還算是他的朋友。至于他說的那個選項——」科瓦奇發動汽車,拖長的尾音被發動機輕微的轟鳴蓋住。

「我覺得或許會适合我。」

「你也可以拒絕,沒什麽。他不會介意的。」

年輕的盧卡莫德裏奇目光閃爍,一瞬不瞬地望向遠方,直至汽車發動、低沉轟鳴和背推力裹挾着他向街道前方沖刺,他的眼神裏也依然充滿濃霧般轉個不停的思慮。

成為一名心理醫生是長久以來的夢想,本以為學了這麽多年之後終于可以更多地幫上那些痛苦掙紮的人——尤其是最為脆弱的孩子們,沒想到一個意外的病人令他的VR場景變成噩夢……

他真的能夠成為魯梅尼格所描述的那種制造出夢境的人嗎?這看上去的确是莫德裏奇喜歡且擅長的事情,可這樣一來他就不再是個醫生而變成純粹的旁觀者,也就沒有辦法直接介入最終的引導和治療——像他一直以來所希望的那樣。

「對了,你是不是已經開始調試安聯的VR儀器了?」科瓦奇突然出聲詢問。

「……是的,這幾天基本就是我和技術人員一起進入每個場景裏觀察反應,記錄細節,然後提點意見。還有些參數不準的地方,都要修改。」莫德裏奇愣了一秒鐘,不過很快便理清思路,暫時将糾結在一塊兒的思緒抛至腦後。

「哦……我看了報告,有一項其實是隐含在熱帶叢林場景裏的羅夏墨跡測試。不過不是常見的那版,他們好像做了點改動,連我都沒看出來。」

莫德裏奇不由得轉過臉去看他,「什麽?還有這種設計?」

「嗯,也算是他們的創新點,目的是為了不讓患者感到太多威脅和不安。報告裏也有你的結果。」

他略感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體,「有什麽不對的嗎?我完全沒注意到這居然也是測試的一部分。」

「你真的不記得了?你将它們描述成海上的帆船,還有迷宮。」

「哦,您說的是那個。」莫德裏奇終于想起來了,聳着肩一副玩笑口吻。「別告訴我您對我的答案做了些分析。」

「當然不會,你知道最終結果只是墨跡測試的一小部分。只是你聯想到的內容……我稍微有些好奇。沒什麽。」

科瓦奇沒再說話。他專心開車,仿佛魯梅尼格的建議、安聯、莫德裏奇的工作、羅夏墨跡測試都不曾發生。還是年輕的心理醫生再度打破沉默,「您是否可以将我送到前面街區對面的那家咖啡店?嗯……伊萬總說下午茶套餐值得嘗試。」

科瓦奇的眉毛動了一下,「哦?現在的年輕人也願意泡咖啡廳嗎?我以為他們更熱愛電動游戲。」

「伊萬在那兒打工,雖然只有每周二四六下午。」

「好幾次在院裏看到他,遠遠地就和我打招呼,很有禮貌。我挺喜歡這孩子……下次聚餐也叫上他吧?」

莫德裏奇慌忙擺手,「我看還是算了。馬裏奧那家夥一定、絕對會拽着他喝酒,他還沒到年齡呢。」

……

五分鐘後,莫德裏奇揮手告別婉言謝絕自己邀約的上司——「我也得去接我的小兒子,改天吧盧卡」,獨自走向挂着一串花體英文字母招牌的屋檐。

伊萬在這兒打工已經有一陣子了,他這個監護人卻還沒踏進過這家店,無論如何都顯得很不稱職。莫德裏奇四下打量一番,這看起來是一家走現代清新風格路線的咖啡館,外牆漆成粉綠色,式樣簡潔的窗框上裝飾着幾何圖案,門把手頂端是一只鼻頭被摸得金燦燦的黃銅小熊。他應該點一份招牌乳酪蛋糕、全新的工作職位、伊萬不知到家了沒?——今天不是他的打工日……許多瑣事在莫德裏奇腦中沉浮,他邊低頭沉思邊走到櫃臺前面排隊,終于在輪到自己時擡起頭。

「一份乳酪蛋糕,謝謝。」他先是看到了別在深綠色制服胸前的銅牌上的字母,然後目光上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臉。

前陣子伊萬開始留長發——他的發質很好,淡金色的頭發濃密又柔軟,長勢也飛快,沒多久就足夠紮成小辮。可是伊萬從來不會用繩子把它們綁住,而只是任由漸漸變長的金發一點點爬向肩頭,或者來回晃動腦袋時擦過臉頰。

就像現在,他的頭發好像又長了點,在深綠色工作制服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燦爛。

「一、一份乳酪蛋糕。」帥氣的收銀員表情中明顯流露出幾絲慌張,「您要不要再配一杯咖啡?我、我們的摩卡非常不錯。」

「是嗎?」莫德裏奇驚訝的神色只停留了一秒,很快恢複往日裏對着選項猶豫、微微皺眉的模樣。不過沒過多久,他便伸出食指點了點菜單上的咖啡圖标,「這個,一杯雙倍濃縮。」

伊萬收下客人推過去的一張紙幣,熟練地在收銀機鍵盤上敲下按鍵,打印機随之吐出單據。他撕下小票,連同找零的硬幣一塊兒遞給對方,「請您稍等。」

莫德裏奇注視伊萬走向操作臺,和穿着同樣顏色制服的女孩小聲說話,接着又從櫃臺下面取了方形托盤,将莫德裏奇挑選的甜點放在托盤上。等他再度路過那個女孩身邊時咖啡已經做好了,于是伊萬穩穩地端着盤子向他走來。

莫德裏奇接過盤子點點頭,然後轉身找了個角落裏的空位坐下,正好看到安聯工作人員傳來的關于VR調試結果的郵件通知,于是打開電腦邊吃邊浏覽。乳酪蛋糕的碎屑粘在舌頭上,沒有伊萬帶回家的好吃,他只好小口抿着又苦又酸的咖啡以沖淡黏膩感。等處理完郵件天已經黑了,莫德裏奇活動一下酸脹的肩膀,轉頭望向櫃臺,發現站在那裏收銀的已經變成一個滿臉雀斑的紅頭發男孩。

他搖搖頭,離開了咖啡店。

結果回到家裏首先迎接他的是濃郁香甜的黃油味,像一陣甜蜜的微風。莫德裏奇換好鞋子之後懷疑地走向廚房,「伊萬,你在幹什麽?」

「烤曲奇啊。」拉基蒂奇已經換回在家裏穿的普通運動服,右手帶着厚厚的烘焙手套,正緊張地盯着溫度轉盤。

莫德裏奇抽動鼻子,依稀聞到了當年在教授家裏品嘗過的味道。

「嗯……媽媽告訴過我做法,但我從來沒試過。你也挺喜歡的對吧?」

「伊萬——」莫德裏奇拖長聲音,假裝沒聽見對方的問句。「今天是星期三,不是你的打工日。為什麽你會在店裏?」

「呃……」

「我問過店長了,他說你主動要求延長打工時間,并且現在的工作時間是從周一到周五。」

「盧卡……」

莫德裏奇沒有說話,只是抱着胳膊盯着烤箱裏通紅的加熱管,直至定時器「叮」地一聲,提示時間到了。

「盧卡,你生氣了。」伊萬用了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他咬了咬下嘴唇,沒帶手套的左手拉開烤箱門,更加濃郁的黃油香甜味撲面而來。「對不起。我只是——」

「我知道。」莫德裏奇走過去和他一道觀察烤箱裏的狀況。曲奇的形狀不太規整,邊緣也有些微微發焦,他用甜品夾夾了一小塊放在嘴邊吹氣,「我沒有生氣。」

「你這麽說就是生氣了……」伊萬小聲嘟囔,目光垂下來盯着地面。

莫德裏奇裝作沒聽見,将溫度适宜的曲奇塞進嘴裏。雖然賣相不佳,但味道還不錯,伊萬這段時間大概一直在那家店裏認真學習基礎甜點和咖啡的做法吧……想到店長毫不掩飾的誇贊,莫德裏奇不由得露出淺淺的笑意。

「我并不是生氣你沒有聽我的話,擅自跑去多打一份工。」他開始用夾子不斷夾起烤盤上的黃油餅幹,将它們整齊碼在一個大盤子裏,「我是在難過你不信我。你不相信我的話,也不相信我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履行作為監護人的責任。」

伊萬稍微垂下腦袋,柔軟的金色長發遮住半邊臉,他很想去揉一把可是最終忍住了。

「我看上去像是那種容易被失敗打倒的人嗎?如果那樣的話,我根本不會提出要來照顧你、當你的監護人。」莫德裏奇抓起曲奇,但沒有往嘴裏送。「只要我答應你的事就一定能做到。伊萬,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他騰出一只手按住少年的肩膀輕輕加力,催促他擡起頭。望着那雙好看的灰綠色眼睛,莫德裏奇繃緊的臉色終于變得和緩,「謝謝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真的嗎……我真的能——」伊萬吸了吸鼻子,摘掉手套去拿曲奇塞進嘴裏,嘴角卻留下碎屑。

莫德裏奇笑了,拽過一張紙巾遞給他,「當然,一直以來我都為你感到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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