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l Clásico

「盧卡,我下個月想去你那——」

「可我記得你上次來的時候說模型完全沒搞定。」明明只是打電話,莫德裏奇還是心虛地垂下目光盯着他的晚餐,仿佛要避開對面投射過來的視線。

「是因為有很一件重要的事。」

他感覺呼吸開始顫抖,心跳重重敲打着胸腔,「嗯?」

「當然是——這賽季的最後一場國、家、德、比。」

「哦——」

「別告訴我你居然忘了。」

「當然沒有,我怎麽會忘。」

「那,我們一起去看吧?馬德裏的球場——你可比我熟悉多了。」拉基蒂奇的聲音略微揚起,像是在輕輕笑出來。

莫德裏奇知道他完全可以拒絕這樣的邀請,用一些工作忙或者最近太累的理由,伊萬也不會像以前那樣鬧起別扭,最多帶着笑嘆息一句那真遺憾盧卡,然後若無其事地說完下次見之後切斷通話。

在西班牙做畢業設計的拉基蒂奇偶爾給他撥來電話彙報一下生活,也偶爾來馬德裏拍照或者做調研,周末發信息問莫德裏奇要不要去喝酒。就像他說的那樣,我們還是朋友吧盧卡?

這世界上是不會有人刻意回避朋友的。

他咬着下嘴唇,目光在叉起的一團面條上打轉。「可我從來不會支持客隊,更別提——」

「是嗎?那真巧,我也是。」與莫德裏奇此刻的認真相比,伊萬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狡黠的意味。

他堅持說完,「我肯定會買球門後面的座位。」

「哦——真看不出來你是這麽狂熱的馬德裏球迷。」

Advertisement

此刻拉基蒂奇的聲音只令他覺得煩躁,「對,如果你一定要跟我去的話,恐怕不得不忍受一些東西。比如我們會罵人,會唱歌——我确定那不是你樂意聽到的內容。」

「沒關系盧卡,我不是你那樣的狂熱足球愛好者。我只是想——」他停頓片刻,「在現場感受一下國家德比的氣氛。」

「你沒在巴塞羅那的球場感受過嗎?」

「顯然沒有啊,我才來沒多久嘛……沒趕上去年十月份的德比。」伊萬的聲音認真而無辜,「盧卡,你怎麽了?難道你在生氣我沒有和你支持同樣的球隊?不至于吧……」

「當然不會!」

「如果你不願意和我一起去也可以直說的,我再約別人,沒關系。正好我有個朋友也是馬德裏人——」

莫德裏奇終于放下叉子,将幾乎沒動的晚餐推開。「我沒有不願意。」

「那我先訂票了?你喜歡的那個位置恐怕得早點兒買才行。」

莫德裏奇在日歷上用紅筆圈出的日期逐漸逼近,不過伊萬比那更早就發來消息:「我到馬德裏啦,這兩天打算去拍點照片。訂的旅館離你的公寓不遠,有空會去找你。」

他拿起手機慢慢輸入:「你住在哪兒?如果來的話記得提前和我說。」

……

「你大概什麽時候會來?」

……

「需要用車嗎?想去哪兒我可以送你。」

……

敲下的文字又被逐一删去,最終靜靜躺在對話欄裏內容只有短短一行——「注意安全。」

莫德裏奇發出消息之後取下中指的戒指,看了兩眼又将它收進抽屜角落裏的小盒子。過去這麽久戒指表面已經稍微氧化發黑,不再像幾年前一樣銀光閃閃。內側的彩色條紋倒還是一如以往地鮮豔,他甚至偶爾覺得自己的手指會被充滿光和熱的戒指燙傷。

在約好的地鐵站出口等拉基蒂奇時他無意識地摸過中指根部一圈極淺的痕跡。以後還是不要戴在手上了吧,雖然這樣不容易弄丢,可總引來好奇的追問不說,戴久了也會留下印子和總是撫摸自己左手中指的習慣。

莫德裏奇開始打量車窗外的街道,形色匆忙的人們正從繁忙的出口湧出,仿佛鋼鐵怪獸張開嘴吐出一波波的人流,關于戒指和伊萬的雜亂想法在看到人群中格外紮眼的拉基蒂奇本人的瞬間被遠遠甩開,腦子裏只剩下「wtf我就知道這家夥不能相信」的惡狠狠咒罵。

他怎麽把他的話當了真?

——「我不是你那樣的狂熱球迷。」

——「我只是來感受一下國家德比的氛圍。」

既然這樣說過,那麽此時此刻脖子上挂着相機、一顆金色的腦袋來回轉動、身上穿着紅藍兩色條紋球衫後背還背着一個巨大鮮豔的黃色數字的人……是誰?!

莫德裏奇快速按了下喇叭,與此同時伊萬轉過頭,笑容滿面地向他的車走來。

「盧卡,好久沒見啦,天氣越來越熱了。」

「嗯。」莫德裏奇放下手剎,點火,發動車輛。他用餘光看到坐在副駕駛裏的人用手掌不斷扇風,又将車窗打開到最大,伸出半條胳膊似乎想要用窗外的風為身體降溫。

「把手拿進來,如果你以後的人生還需要它的話。」

「……哦。」伊萬的臉已經變成煮熟的蝦的顏色,不過莫德裏奇相信這只是由于氣溫。他唇邊的線條又緊了緊,最終放得緩和。

汽車的主人伸手按了冷風開關後提醒對方,「我要關窗了。」

「好……盧卡,你今天不開心嗎?」

「不,只是太熱了。」莫德裏奇知道自己在答非所問,他依然沒有調轉正臉好好地看着那雙灰綠色的眼睛。

眼角看到伊萬垂下頭顯出少許的孩子氣,「你怎麽都不看我一眼……好久沒見了嘛。」

「別鬧,我在開車。」他目光平視前方,手指暗暗抓緊方向盤。「安全帶。」

拉基蒂奇側身用安全帶綁好自己再度開口,「是不是我的衣服……讓你不高興了?我發現了——剛才走在路上真的……唔——」

「……」

莫德裏奇在下一個路口駛入左轉道,而車載導航儀上體育場的位置分明在右側閃着光。

「啊,你要去哪兒?我們不能提前進球場參觀一下嗎?」

「離比賽還有七個小時,如果你今晚還想完整無缺離開球場的話,我建議你換一件衣服。」莫德裏奇面無表情地總結。「先回家,如果我的衣服你穿不上,得帶你去買新的。」

拉基蒂奇撓着頭,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我包裏确實沒換洗衣服。」

莫德裏奇手腕抖了一下。他從來不是暴躁和崇尚武力的人,可是現在真的很想把伊萬的頭殼切開來看看裏面裝了什麽——穿了一件對手的球衣坐在主場球迷中間看比賽?他到底在想什麽?

他是故意的吧……

他們回到莫德裏奇租下的公寓,這裏離他上班的地方很近,講求效率的心理醫生總是不願意在通勤上耗費太多時間,他堅持認為用較高的房租換取更多個人時間絕對是合算的交易。

「盧卡,原來你家這麽大啊……比我們以前在薩格勒布的時候還要大。」

剛進門伊萬就忍不住發出感嘆。莫德裏奇看出他平靜的外表下正在努力克制用好奇目光四下打量的沖動,心底忽然松動許多。

「并沒有,只是你住學生公寓太久了。」他走向冰箱,取出一罐冰鎮蘇打水扔給正在不斷抹汗的年輕人,「浴室在那邊,先去沖個澡,然後試一下衣服。」莫德裏奇審視他的目光像是在打量超市冷櫃中酸奶的配料表或者豌豆罐頭的保質期。

伊萬拉開鋁罐的拉環向下看了看身上幾乎汗濕的球衣,咧着嘴角笑了,「你像個——那個詞怎麽說來着?真正的馬德裏主義者。」

突然想跟人吵架,他有充足而直接的理由和眼前穿着紅藍條衫的家夥吵架。莫德裏奇的大腦裏無端跳出幼稚的惱火,可同時他也知道如果這世界上存在自己最不擅長應對的事情,「同他人争執」絕對可以獲取一個提名,搞不好還能排進前三。

這點反常的憤怒恐怕是被他的西班牙同事傳染了不知從何而來的脾氣,當然也可能今天太熱,點燃了血液裏一些莫名的情緒。

莫德裏奇張開嘴又閉上,最終說出口的句子甚至比剛才回家路上的更輕柔。「快去洗澡,你簡直像剛從游泳池裏爬出來似的。髒衣簍在水池下面,短褲先搓一遍再放進去。我給你拿幹淨的浴巾和換洗衣服。」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是怕熱的嘛。」伊萬終于放下冷飲笑着走向浴室,「謝謝你盧卡。」

莫德裏奇将幹淨的浴巾和短褲輕輕放在洗手間門口的矮櫃上之後回到卧室,坐在床邊發呆。斷斷續續的水聲就在一牆之隔,他必須花費相當大的努力才能阻止自己去幻想沾滿水霧的沖淋間玻璃拉門後隐約浮現的人形輪廓。

金發的房主忍不住沖出卧室給自己也取了一聽冰鎮飲料,将冰涼的金屬罐貼上臉頰以消散熱氣。今天實在悶熱得反常,晚上參加比賽的球員們怕是要吃點苦頭了……他放下蘇打水望向不斷沿着罐壁滑落的水珠,腦中突兀地浮現包裹在濕透球衣中汗流不止的年輕身體。

水聲終于停下,伊萬用毛巾擦着腦袋走出浴室時莫德裏奇正在小口啜飲易拉罐裏的蘇打水。「盧卡?你的卧室是哪間?」

莫德裏奇終于回過神,看到拉基蒂奇只穿了一條黑色的平角褲站在面前,雖然肩上松松地披着一條浴巾可胸腹依舊無法完全被遮住,自晃動的浴巾邊緣可以看到腹部也有一些青黑色圖案……他轉開目光,手裏抓着半罐汽水領着伊萬走進卧室。

事實證明拉基蒂奇确實是無法套進他的衣服了。哪怕莫德裏奇對寬松款式的偏好沒有改變,可并不意味他願意穿着比自己的號碼多出兩個X的衣服出門上班。

「你上半身比我瘦太多了,肩膀也很窄……所以你的衣服——我可能穿不上。」伊萬第五次拽着緊繃的T恤時終于無奈聳肩,然後再次脫得只剩底褲。依然不死心在衣櫥深處翻找的莫德裏奇忍不住用餘光打量他微微隆起的胸肌和腹肌——這家夥身材還真是好,估計平時也有注意在鍛煉吧。

光裸着上半身的伊萬擠過來,「盧卡,沒關系的,那些球迷又不會吃了我。」

「如果你穿着之前那件——我向你發誓他們會的。」莫德裏奇努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衣櫃裏,卻依然無法控制渴求着更多信息的感官——湊近的熱度,低低的呼吸聲……幸好這時他瞥見壓在牛仔褲下面的白色一角,用力将它扯出來。

「有了。」

拉基蒂奇退後兩步,眉頭很明顯地皺起來,「這是什麽?」

「前兩年歐冠奪冠的紀念衫。」莫德裏奇說得輕描淡寫,順手将衣服抖開,上面只有一些塗鴉數字和大耳朵杯的形狀。「當時我能穿的號賣光了,又實在很想買一件做紀念,只好挑了大碼的,估計你穿沒問題。」

「可是——」

「沒什麽,這上面沒有隊徽,也沒有球員的名字和號碼。」他聳聳肩,将衣服塞給對方,「這不是馬德裏的球衣,只是一件——普通的T恤。」

「哦,普通的T恤,好吧,普通的慶祝歐冠奪冠的T恤——」伊萬嘴裏嘟嘟囔囔,不過還是順從地展開衣服,套進腦袋和手臂。他拉了拉衣服下擺,擡起眼睛打量穿衣鏡中的自己,果然尺碼完美匹配。

「我不要穿這個。」

「不行。」

「你怎麽能這樣!」

「你必須穿這個去。」

「如果我說就是不穿呢?」

「那你什麽也別穿,反正今天這麽熱,看上去也不會覺得奇怪。」莫德裏奇只覺得血往腦袋裏湧。

伊萬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你……你是故意的。」

莫德裏奇的好勝心開始湧現,不知為什麽他今天就是想和對方幼稚地吵一架,「說得好像你穿那種衣服來馬德裏就不是故意的一樣。」

伊萬的目光再次從穿衣鏡上移開,「今天真的心情不好嗎?是不是最近又忙着加班?抱歉,是我不好,不該纏着你讓你陪我。」

莫德裏奇雙臂抱在胸前,略微擡頭打量套着白色T恤的年輕人。金色短發亂七八糟地支棱着,而被熱水浴蒸得有些濕潤的灰綠色眼睛一眨不眨地望過來,充滿認真的歉意。

所有孩子氣的憤怒像是從破皮的足球裏洩露幹淨。「不,我沒有生氣……」

「真的嗎?可是你——」拉基蒂奇又向他邁出一步,「你今天一見面就像是在和我賭氣。為什麽?因為我和你支持不同的球隊?因為看到了你不喜歡的球衣?我很少——不,我好像從沒見過你這樣……」

「這都是你的錯覺。」莫德裏奇稍微側身拿起沒喝完的飲料放在嘴邊。消暑的冷飲已經變得溫熱,不好喝了……「別鬧了,晚上就穿這件衣服去。」

「鬧脾氣的人明明是你,盧卡。」拉基蒂奇走過來,像是安撫小孩那樣親昵揉了揉對方的頭發。

莫德裏奇睜大眼睛地愣在原地,任由已經高出大半頭的拉基蒂奇在自己很是得意的金褐色長發上來回撫摸,直到對方放開手他還維持着原先的姿勢無法動彈,像是劇烈受驚而陷入僵直狀态的小動物。

伊萬笑了笑,「原來你在緊張啊。怎麽,對你的馬德裏——那麽沒有信心嗎?」他意有所指地擡起下巴,望向床上一件白底印着淺藍色背號的球衣,「我想你晚上願意穿這個。好啦,去洗個澡,然後休息一下,距離比賽還有好幾個小時呢。我會好好穿着這件衣服的,你別生氣啦。」

年長的一方好像真的在對方低聲勸慰中失掉累積的脾氣,他幾乎無意識地邊點頭邊走進浴室,乖乖聽從伊萬的建議洗了個痛快的熱水澡,用吹風機吹頭發時聞到隐約的食物香味。莫德裏奇對着鏡子最後一次撥弄額前的一縷碎發,又整理好壓皺的領口。

「我看到有剩的墨魚面就做了這個,可惜冰箱裏沒有蘆筍……」伊萬總是能用冰箱裏那些灰頭土臉、和房主相看兩厭的食材做出令人驚嘆的美味成品。莫德裏奇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目光,大拇指在叉子把手的那端無意義地繞圈,「謝謝你。」

「試試看,沒時間去買新鮮海鮮,我怕冷凍的蝦和鱿魚不好吃。」伊萬的目光有些期盼,也有些緊張。

「怎麽會。」莫德裏奇叉起面條送進嘴裏。哪怕最普通的面,在他那裏做出來也總比自己弄的好吃……

那天晚上球賽的細節莫德裏奇已經有點記不清了,只記得他沒有和別人一道唱歌、吹口哨或者謾罵,那場比賽也比任何一場他去過的球賽都更安靜。穿着白色T恤的拉基蒂奇坐在他身側,時不時舉起相機抓拍,又或者皺着眉頭啃起指甲,偶爾轉過臉望向身邊的人,于是莫德裏奇避開他的視線,裝作正在觀察伊萬頭頂上方的大屏幕。

周圍充滿熱水沸騰般的聲響,可是一切又都無比地寧靜與靜默。有那麽一瞬間莫德裏奇覺得整個世界都離他們遠去,偌大觀衆席的中央只剩下伊萬一個人,認真低頭擺弄相機、更換鏡頭,然後用專業得不亞于媒體記者的架勢記錄着球場上的所有瞬間。有時候他站起身大聲吼叫或者做出人浪,臉頰因為激動和高溫染上淺淺的緋紅,細小汗珠順着鬓發滴落。而這一切都是安靜的、緩慢的、耐心的,像一段只為他一個人播放的無聲影片。

比賽結束後莫德裏奇先将有些喪氣的客隊球迷送回旅館,再驅車返回自己的公寓。汗濕的白色球衣被扔進髒衣簍,和伊萬那件令他無端惱火的紅藍條紋球衫親密地挨緊,袖口甚至纏在一塊兒。

拉基蒂奇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進來的。

「盧卡,謝謝你今天陪我看球。」

「沒事……」

「今天你們贏了,你現在不緊張了吧?」

莫德裏奇蹲在洗手間的地上,将衣服一件件塞進洗衣機。「不……我也沒那麽在意比賽。」

「我發現了……你今晚都沒什麽精神。等等,你該不會生病了吧?」對面的聲音突然帶上點慌張。

「沒有。」莫德裏奇扯了下嘴角,輕輕抓起伊萬的巴塞羅那球衫,「你的衣服還在我這裏,走之前記得來拿。」

「好。」

「……」

「盧卡,你下周還有空嗎?」

「怎麽了?你先說說看。」莫德裏奇依然蹲在地上瞪着空掉的衣簍發呆。

「有沒有興趣來看一下夏天的聖家族教堂?」

「嗯?」

「上次我們去參觀是冬天,玩得也很匆忙。」拉基蒂奇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平穩極了,是一種令盧卡感到憤恨的平穩語調——「我下周要跟教授在那兒做個調查項目,可以去一些暫時不對外開放的展區。所以如果你有空的話……」

就連對教堂建造藝術一無所知的莫德裏奇也在伊萬的講解下懂得了哥特式教堂怎樣利用飛拱和飛扶壁承重,從而解放了厚重的外牆,最終創造出輕盈又纖細、仿佛能引導人的靈魂升入天國的哥特風格。而聖家族教堂大概又是所有哥特教堂中最特別的一座——莫德裏奇第一次踏進內部的時候只覺得自己進入一片廣闊的雨林,束柱如同被藤蔓纏繞的樹幹,頭頂上的肋拱則像極了天南星科植物膨大的花苞。陽光穿過玫瑰窗落下的斑斓投影令莫德裏奇想起東南亞濕潤森林中的小昆蟲,薄翼尖端閃着粉紫色的光。

「直線是人間的,而曲線屬于上帝。」

走在他身邊的拉基蒂奇表情那麽認真,為他解說高迪的風格、哥特藝術和宗教的關系……五彩光線在他的短發和睫毛上流動。那天他沒帶相機而是用了速寫本和鋼筆,時不時停下腳步低頭在紙上塗塗抹抹,筆尖流利地噴吐着墨水線條,勾勒出優雅的飛拱或者精美的玫瑰花窗。

莫德裏奇擡頭望向伊萬抿嘴的專注表情,終于深刻認同與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

「盧卡,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他感到腳趾變得麻木,只好慢慢靠着牆壁坐下來,高迪令人驚嘆的曲線融化消失,頭頂只剩白熾燈的光。

「我确實很喜歡那教堂,不過下周我可能要加班……」

「那好可惜。」

「伊萬——對不起。」

拉基蒂奇的輕笑聽上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刺耳。「這有什麽好道歉的?我知道你一直都挺忙。我也只是正好想起這事,就順便問問你是否有空,沒關系,以後一定還有機會。」

「嗯……你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啦。那,晚安了盧卡。」

「好。」莫德裏奇等了幾秒鐘,直至對面先切斷電話。

他放下手機抱着膝蓋縮成一團,瓷磚的涼意滲進後背和屁股,令人覺得白天的悶熱不過是幻覺。

莫德裏奇望着兀自轉得歡快的洗衣機,透過圓形視窗能看到白色和紅藍條的球衣正随着水流旋轉又交纏,親密得像是在跳一支無聲的華爾茲。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