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臨山之事,與我無關嗎?……
第37章 第 37 章 臨山之事,與我無關嗎?……
江隴聞言朝她看過來。
榮微抱起手臂淡淡地應了一聲, 道:“在落崖之前是,但之後在山洞內醒來,我便是一點內力也沒有了。”
“榮姑娘若不介意, ”歸衣攏了攏僧袍,“可否讓我替你探探脈象。”
榮微欠身, 道:“自是求之不得,師父請到屋裏來吧。”
江隴已經率先踏進屋內, 動作迅速地拾掇好唯一的木桌子和兩把破藤椅, 面色終不再那麽沉, 添了點笑意道:“歸衣師父, 快請。”
歸衣呵呵一笑, 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半晌,又看向榮微, 道:“不知二位, 如今在劍雨樓中謀的是什麽職?”
江隴搖頭,“謀職便是說笑了,樓中無非也就武侍和夜行客, 即入樓中, 便是其子。”
榮微抿唇, 瞧見歸一正往竹雨劍上看, 忽地嘆氣一聲,坦言道:“我是如今劍雨樓樓主, 江隴,是我的影衛。”
顯然此答案在歸衣意料之中。
他輕輕颔首,在椅子前站定,念珠小心翼翼放在一旁,這才撐着左腳, 施施然坐下,看向江隴,道:“竹雨劍可是劍雨樓百年來少有的名劍,如今能拿起這把劍的,一定只能是樓主。”
“方才倒是我失言了。”
他隔着紗衣,探上榮微的心脈,見氣氛陡然凝滞下來,竟是開了句玩笑,“不曾想,劍雨樓樓主是這般年輕,最初看見竹雨劍,我還差點以為你們是偷劍亡命的小鴛鴦。”
榮微擡眸,一雙眼沒有情緒,卻顯然帶着幾個罵人的字,歸衣又是呵呵一笑,略過她面露冷意的樣子。
卻聽榮微驀地開口,嗆了回去:“方才也是我看走眼了。”
“原本以為若空師父是德高望重,威嚴深深,不曾想,您這皮囊下,其實是個為老不尊的小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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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阿钊他們總喊他老和尚,話中雖有尊敬,但也有親人的熟稔感。
歸衣笑了笑,正欲答話,卻眉心忽地一皺,繼而臉上神情變得格外疑惑,“榮姑娘之前可是中過毒?”
“……是。”榮微不敢欺瞞,“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十幾年了吧。”
毒素後來也清了,加之她內力深厚,這件事早已被置之腦後。
她瞧歸衣神色算不得好,一時斟酌,問:“是有何問題?”
江隴呼吸變得很重,靠過來一些,面上又陷入沉重。
歸衣卻是擺手,擋住榮微的話,往她脈象上渡了點內力過去,又忽地收回手。
良久,他一聲長嘆,再看向榮微時,眼裏除了擔憂,還有道說不出的情緒,又問:“除了中毒,你入樓時,或是坐上樓主之位那日,他們可有給你服用過什麽藥丸?”
“……有。”
“什麽?!”江隴不可遏制地問出聲,臉色蒼白發暗,“是長老們嗎?”
榮微扯出一個笑,卻萬分勉強,“是我自願的,服用了寒冰草。”
寒冰草,為千年雪山蠱蟲煉制而成,需按時服用與其相生相克的毒藥葬紅梅,以毒攻毒,才可免去每三月一次的剜骨鑽心之痛。
她斂眸,視線停在念珠上,輕輕剮蹭過那光滑的棕黑色珠子,目光卻變得柔和。
“坐上劍雨樓樓主之位,不僅要經過羅剎殿的歷練,還需要磨砺心志。”
“可那年我才十八,也還未……”榮微頓了頓,指尖蜷縮,盡力忽略掉江隴存在鮮明的呼吸聲,緩了口氣,“未上臨山,還不是天下第一劍。”
“在劍雨樓那樣嗜血的地方要服衆,除了武學,還得有弱點,好叫那群疑心病泛濫的人能夠放心。”
江隴呼吸漸淡,卻是一下便猜到了榮微接下來的話,“所以你自願吃了寒冰草,就只是、只是為了——”
“是。”
榮微話音陡然狠戾,帶着肅然殺意:“為了尋臨山,滅臨山的門!”
她到底還是揚了頭,目光直直釘向江隴,“我實在是等不及了,那一年臨山雖弱,可你的義父卻對外宣揚自己大功将成,在那個時候,我不得不孤注一擲。”
“就為了、為了……”江隴聲音幹澀,眼尾紅了一通,剜向榮微,“你不惜給自己下毒?”
榮微移開眼,低了聲:“這其間太多事情,撥冗複雜,也不單單只是因為此。”
她吐出口氣,話中盡是無奈:“罷了,實在過去太多年了,不該提的。”
歸衣面有訝色,又很快收去,餘下那雙慈眼,靜靜地看了好一會榮微。
他其實比若無和若了兩位僧師要年輕一輩,卻因為憂思煩擾,加之磋磨,人看着枯老,唯有一雙眼,亮似鐘,明如燈,清水無痕,叫榮微不敢多看,匆匆一瞥,便低了頭。
劍雨樓雖以佛理為本,可身為樓主,榮微卻從不沾佛念佛。
四長老見她的第一面便說,她心不定,難以歸塵,于是後來如是歲月,她從未念過半點佛香,就連佛像,也是不曾叩拜。
可今日,雖只是短暫相處,她卻從歸衣身上探出點與俗塵燈火不同的氣息,讓她不由自主地吐露出點點心聲。
歸衣師父的眼實在太鑽人心,他沉了沉,才幽幽開口:“榮姑娘,你這舊疾能拖到今日才發作,全憑你強而深厚的內力,如今也只是功力盡失,否則你這條命,早就還給父母了。”
“所以,”榮微眨了眨眼眸,語氣輕了一些,“照歸衣師父所說,我如今此模樣,是因為寒冰草?”
歸衣搖頭,吐息道:“哪有這麽簡單?”
他拿起念珠,挂在臂腕處,“方才替姑娘把脈,你的身子裏,至少有三股力量橫沖直撞,相互交纏,依照你之言,是最早先中過毒,至寒的毒物,剛解了毒便又服用了寒冰草,每隔三月都需要藏紅梅釋解。”
念珠轉動,滾動聲輕撓過靜默許久的江隴耳尖,他聽見歸衣又問:“寒疾是這幾年才有的,對吧?”
榮微略一點頭,輕描淡寫,應道:“是。”
“你的寒疾,雖由外力引發,但這毒物和寒冰草,同樣‘功不可沒’。”歸衣又搖頭,“以至于你的寒疾威力越來越深,這幾日,至陰之氣怕是一直不受控制地在吞噬着姑娘的筋脈吧?”
“差不多一個月前就開始了。”榮微呼吸很輕,随着念珠聲起伏。
歸衣眼中閃過驚豔之色,轉瞬即逝,“一個月才徹底發作,榮姑娘內力可遠甚于年少時的我吶!”
江隴卻是聞聲心驀地一跳。
一個月前。
那便是他第一回見榮微練幽冥心法的那段時間。
他眉骨描了層晦暗,欲言又止地緩了好一會,見桌前兩人一同陷入沉默,終是忍不出,摩挲着烏衣刀柄,啞然出聲,問:“所以姐姐練幽冥心法,是——”
“不是。”
榮微卻是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江隴,我已經無數次告訴過你,不要妄加猜測我的事情,橫豎都與你無關。”
江隴面有苦痛難捱之色,既然榮微在他面前總要收斂三分,那他除了把自己攤開了、剖白了,好像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怎麽無關?”他問榮微,“臨山之事,與我沒有關系嗎?”
榮微果然臉色頃刻煞白,她無意識地咬緊了唇瓣,也不管此刻還有外人在,提了手中的竹雨劍,便要往江隴脖頸上擡。
可劍剛到江隴面前,她腦中卻忽然出現昨日山洞中他說的不恨與愛意。
倏爾,竹雨劍寒光散去,榮微的手也垂落,她轉身看向歸衣,話中已有疲憊:“既找到原因,不知歸衣師父可有法子,讓我能短暫恢複功力?”
“短暫恢複?”
饒是歸衣都皺了一下眉,“寒疾凝固住的內力自是可順間沖破,可帶來的,将會是越加無盡的折磨與痛苦,甚至會危及性命。”
“榮姑娘,世上造化,皆在人心。”
他忍不住規勸面前這個年紀不長卻一生傲與硬骨的人,“何況你的身子,并非全然無救。”
江隴一聽,忙問:“如何可救?”
“想必榮姑娘也不是完全不知自己身子狀況,才會一月前就開始練幽冥心法。”
歸衣起身,跛腳走到門楣下,“幽冥心法可練,它對于抵制寒疾,有頗大功效。”
“只不過——”
榮微松開了被咬得泛白的唇,沒答,江隴卻已率先問出:“只不過如何?”
“這心法奧妙不僅要榮姑娘自己滲透,還得為此受盡寒疾折磨,只會比現在更加痛苦萬分,不知榮姑娘的身子可否承受得住。”
榮微卻問:“需要多久?”
歸衣松了口氣,終于添了點笑,道:“這就得看榮姑娘的造化了。”
“倘若姑娘在修煉時,能多修補身子,有極熱之地輔佐,自是會更好些。不過如今春寒料峭,要尋得湯池那般的絕佳之地,難。”
“倒是可以趁這些日子,在這桃源內修一修身與心,或許榮姑娘與江公子,能有不同的收獲。”
他說着便要往外走,卻被榮微喊住,“歸衣師父,還請再等一會。”
她看向江隴,“還有一事,想勞煩師父。”
“這小子也受傷了。”歸衣呵呵一笑,“他看起來氣息穩得很,去村子內找醫師便成。”
榮微臉上終于有了急切,她連忙疾步走向歸衣,擋住人的去路,道:“師父,江隴他內力也有些怪異,可我探尋不出,還是得勞煩您再幫他看一下吧。”
她後退,竟是朝歸衣深深鞠了一躬,誠摯至極,道:“萬分叨擾,來日必當報答師父今日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