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心捂一捂就熱啦

第42章 第 42 章 人心捂一捂就熱啦。

榮微腳一頓, 蹙眉看了歸衣一眼,又側頭去看怔愣在原地的阿钊。

少年臉上漫着點汗意,短刀忽然就有點不趁手, 他下意識把刀遞給歸衣,朝老和尚做了個揖, 像一陣風往小虞的方向跑去。

榮微見江隴也莫名呆滞,手肘輕輕碰了他一下, 問:“何事?”

江隴一板一眼地答:“阿钊要離開無名村, 小虞不想, 兩人遲早要分開。”

“阿钊倒真是個練武的好苗子。”榮微點頭, 頓了頓, 看了他一眼,“你提的?”

江隴原本僵着的臉色終于有了變化, 他擡手撓了撓鼻尖, 輕點了一下頭。

榮微眉心又擰緊了些,看了眼雖空曠卻不與外面通達的四周,捎了些疑惑, 喃喃道:“這世間, 竟有人真的甘願拘于方寸之地麽?”

她是個向往自由自在的人。

只可惜, 她曾有好幾次可以選擇自由身的機會, 卻被心念所牽,甘願入刀山火海, 被江湖所困。

只是扪心自問,她并非不想逃離如牢籠之地的武林。

可小虞不同。

她正當年華,無所顧忌,村子如今也有歸衣師父在,進出自由, 便如阿钊,只有想與不想而已。

歸衣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微微一笑,将短刀放在涼亭石邊,聲剛起,步伐已至亭外:“跟我一起來吧,真正的世外桃源你們還未見過,若是見了,或許便能理解小虞了。”

榮微又将視線留在江隴臉上,卻見人頓時斂眸,移開了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同從前那般等她發號施令。

榮微心思一頓,擡步跟上歸衣,輕淡地落了聲:“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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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一時有些僵冷,三人都不作聲,直到曠野的草堆越來越高,漫過上身,歸衣忽而在一處停了下來,指尖微微一動,江隴還沒能看清他內力如何而出,便見原本雜亂的草堆像得了機關似的,慢慢移動起來。

不多時,一條溪流出現在他們面前。

“無名村圍湖而建,到末尾,便剩下這麽一小道溪水。”

歸衣解釋道:“此處當真玄妙,無名村的先祖是個懂風水的先生,能在人煙之處尋此佳地,當真是福報。”

說着,他撥開面前的雜草,輕輕跨過小溪,在一旁的樹上輕點了三下。

樹上有個巨型鳥窩,裏頭竟然藏了個人,聞聲從鳥窩裏探出個頭,見到是歸衣,頓時帶着笑,道:“師父許久未來,剛巧,阿钊和小虞前後腳回了村。”

有風吹過,拂起一旁的梅花,鳥窩上的人定神一看,發現歸衣身後還跟着兩個外來客,笑意稍淡,卻還是恭敬道:“我給你們開路。”

溪流被一座小拱橋攔腰折斷,又順着不規則的石塊蜿蜒,往梅林深處而去。

那人旋轉機關,梅林應聲而開,露出藏在其後的一整片桃花林,冬雪的氣息仿佛從未吞過此處,江南的春日卻在此駐足。

于是江流天地外,山色正在有無中,歸衣止住步伐,榮微下意識跟着屏息,便聽他轉動念珠,正聲道:“準備好了嗎?”

江隴藏在陰翳裏,榮微轉身,竹雨劍劍穗抖動,輕輕蹭過他的手背。

“并行。”

她言簡意赅,話中卻不自覺帶着點溫婉,不像命令,反而更像是——

撒嬌。

念頭出,江隴眉心重重一跳,連忙止住遐思。

他昨夜思索了好幾個時辰,好不容易才将這些日子以來的肆意與張狂壓下去一些。

過猶不及。

面對榮微,他必須進退有度,倒不是為了索求什麽,而是怕她心思難以扭轉,就此陷入死境裏。

但當真正的桃源村莊出現在他面前,比想象中要更加自得自樂與繁鬧的鄉間之景一一鑽進眼裏時,江隴的心又有些動容。

正是春耕時節,田地裏除了打着赤膊躬身插秧的男人們,女人們也都帶着小孩,在一旁的田壟上談天說地,笑聲朗朗。

老人更是舒适。

窩在一旁的樹蔭下,交椅一坐,半日便囫囵而過。

除此之外,一百多年來的避世,無名村幾乎建起了一個只屬于他們的小型民間。有學堂、藥堂、醫館、浣衣鋪,甚至還有成衣鋪和胭脂坊,小小的酒樓與茶館,像一個被縮小的江南春景。

他們頓足,在無名村幾十步之外,皆是沒有上前,生怕打擾了這一番桃源幻夢。

“如何?”歸衣輕笑着看他倆,“是不是覺着,活在此處,便是随心自在了?”

“無名村的湖亦可泛舟,其後還有一大片山林,有果園,有獵場,都是絕佳之地。”

聞言,榮微藏在衣袖下的手縮了縮,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很快垂了頭,攏住了眼底傾瀉出來的情緒,随即恢複如常。

歸衣又道:“我尋覓多年,始終找不到心之歸處,直到來到無名村,方知‘應作如是觀’意之深。”

“所以昨日,榮姑娘問我,為何在此處十幾年再也不曾離開過。”

歸衣将念珠挂在一旁的桃枝上,“只因得世間萬般緣法,總得去試了,才肯回頭。”

他正值年華時,本心向佛道,菩薩慈悲,如來尊嚴,卻心難定,一眼被繁花似錦纏繞,落得不生不死的下場。

“可如今,我逍遙自在,不問佛心,只問自己,山道縱深,然每日皆是石上酒醒,山間茶熱,我立于亭間,常常不知春日何時到,又何時離去。”

春望山楹,石暖苔生。

榮微呼吸漸緩,春日的暖融好像在這一刻悄然降臨,她的身子不再如冬寒僵冷,意外地添了幾分暖意。

正想着,不遠處小虞的身影已經在向他們跑來。

這個年紀總是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不知阿钊用了什麽法子,短短一會,小虞又恢複樂呵呵的性子,湊到榮微面前,道:“榮姐姐,我阿娘阿爹去下田了,咱們先去阿钊家吧。”

她和阿淺是全然不同的性子,榮微輕輕點頭,吐出一口清氣,笑了笑,道:“那便叨擾了。”

小虞便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身後跟着雖衣着與村內人一樣、氣質卻顯然不同的三人。

榮微目不斜視,卻能敏銳察覺到過路時,那些原本自得其樂的村民的眼神都落在了她和江隴身上,帶着好奇、探究,和無法掩藏的警惕。

江隴緊了緊手中的烏衣刀,面色稍沉,氣息也漸漸急促起來。

他還是沒能習慣如是目光與情境。

榮微放緩腳步,直到與他徹底并肩,像在臨安時那樣,牽起他衣袖,低了聲道:“沒事。”

江隴低頭看了一眼,半晌才微微啞着,輕輕“嗯”了一聲。

阿钊家并不算遠,繞過田間,翻過小橋,他便站在一座茅草屋門前,笑着喊:“小虞!”

草屋小巧,帶着莊院,雞鴨叫聲此起彼伏,阿钊踢掉腳下的碎石塊,又朝屋內喊:“阿娘,人來啦!”

屋內女人應了聲,沾了面粉的手在帕布上擦拭幹淨,這才迎出來。

她先是朝歸衣颔首,再越過他,見着榮微和江隴,卻不似方才那些鄉民那般帶着疏離,而是像招待兩個尋常舊友,笑意深深,又淳樸至極。

阿钊母親邁過門檻,眼神先是落在榮微臉上,閃過一絲驚豔,又很快落到她牽着江隴衣袖的手上,道:“早聽阿钊說二位郎俊女美,伉俪情深,很是般配。”

“如今一瞧,二位可比阿钊說的還要好看得多。”

她走到榮微面前,自如地牽起她的手,拉進屋內,又道:“阿钊的阿爹下地去了,今日播種,村裏人都在田裏。”

榮微的手臂陡然僵直,少有的踉跄了幾步,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吓了一跳,一時竟有些無所适從。

“我的腰不好。”阿钊母親見她愣神,解釋道,“平日就在家照顧阿钊。”

榮微下意識點頭,又很快垂眸,看着女人帶着厚繭的手,面色微沉,周身原本極淡的氣息頓時被一層寒冰覆蓋。

阿钊母親一愣,這才後知後覺,尴尬地松開了榮微,輕輕一笑,退後了半步,不再作聲。

阿钊急匆匆進來,話在前頭跑:“阿娘,你莫要亂說。”

他昨日和小虞真當二人是眷侶,這才誤将錯誤消息告訴了父母,如今榮微和江隴分明就隔得很遠,要是被阿娘胡亂一說,惹惱了這兩人——

不知為何,阿钊看着屋內忽然就離得遠遠的阿娘和榮微,莫名打了個寒戰。

榮微游走的神思被阿钊打斷,這才看向對面笑容淡了下去的女婦人,心中一緊,自知方才她抗拒的情緒過了頭,想上前解釋兩句,卻不知從何開口。

江隴落在最後,進來後習慣地走到她身側,見榮微面有糾結,又看向阿钊母親,心下了然,又往她靠近幾分。

榮微舒了口氣,朝女婦人颔首,“夫人,方才是我過激……我們是江湖人,平日裏很少見到您這般良善熱情的好人家,一時沖動,您——”

小虞輕笑道:“最初見到老和尚,他不也是冷得像塊石頭。”

她人小鬼大,朝江隴眨眨眼,意味莫名,又道:“人都是這樣,捂一捂,心就熱啦!”

俏皮的聲很快打消掉屋內凝滞的氣氛,小虞說完,又上前挽住阿钊母親的胳膊,晃了晃,撒嬌道:“幹娘,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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