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總是騙我
第52章 第 52 章 你總是騙我。
雜草被壓亂, 小虞急匆匆推開面前的一叢蘆草，口中呼道：“出事了！”
她額前汗津津的，兩只辮子跑松了一邊, 黏在臉側，她往後一捋, 差點被地上的石塊絆倒。
“當心！”
一雙有力的手及時地撐住了她的手肘，帶着點溫涼, 指節柔滑卻帶着繭子, 小虞驚呼一聲, 擡起頭, “榮姐姐。”
“大半夜的, 吵到你們了。”她眼眶有點紅，“我是來找老和尚的, 出了點事。”
歸衣僧袍鼓着風, 已經聞聲而來，足尖輕越過草甸，人未到聲先到：“是阿钊出事了嗎？”
小虞有些哽咽, 看了榮微一眼, 忽然變得有些猶豫, 又等不及似的, 重重點頭：“村裏人把他抓到祠堂去了。”
歸衣一頓，“祠堂？”
“他犯事了？”
江隴就站在榮微身後不遠處, 穿着一身烏黑的錦袍，隐在暗處，小虞聽見聲，才察覺那還有一人，硬生生吓了一跳, 聲更是抖得像篩子：“沒、沒、沒犯事。”
“沒犯事被抓去祠堂？”榮微扶穩了她，很快便松開手。
小虞沒看她，低着頭，朝着歸衣求助道：“……就剛才抓去的。”
祠堂供奉的是村中人的先祖，莊嚴神聖不輸給佛堂，阿钊莫名被抓去那，定然是做了違背了村中祖訓或是十惡不赦之事。
榮微眉心一擰，在小虞的支支吾吾與躲閃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是不是因為我和江隴？”她抓住小虞瘦弱的胳膊，“下午我們在大夫家離開的時候還好好的，這幾個時辰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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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衣輕嘆，“邊走邊說吧，村裏人往日雖和睦，但阿钊這小子犟骨頭，要是一言不合被家法伺候，可就麻煩了。”
小虞眼神一亮，面上的不安稍稍退了些，她看了榮微一眼，“那榮姐姐他們……”
“我跟你們去。”江隴在後頭驀地出聲，“姐姐留在這。”
“不行。”
榮微想也不想便否決，見小虞面露難色，問她：“小虞，我和江隴，應該去嗎？”
“我、我不知道。”
她往前走去，解釋道：“其實是因為那毒藥方子。”
榮微給大夫的毒粉方子帶了好些致命的毒物。
大夫匆匆配完藥粉後，便和村長商議着分給每家人一些，以防無名村真的被毒蛇猛獸進來，傷及人命。
誰知村民們十有八九不信。
他們本就對村內這些年頻繁有外人進來有不滿，何況這榮微和江隴一看就邪性得很，接連幾次進村叨擾不說，還危言聳聽，說他們村內會有危險。
阿钊據理力争，和大夫好說歹說，最後才平息衆人情緒，分了毒藥粉。
此事本應就此過去，怎知有一人家的孩子，名喚李子，被千叮咛囑咐藥粉劇毒不可去碰，還是頑劣天性，加上父母把毒粉放在了桌上，一不留神，自己去抓了。
這一抓，禍事便來了。
榮微聽得心裏一緊，忙問：“小孩如何？”
“不太好。”小虞搖搖頭，聲音低了下去，“萬幸的是沒碰到，但李子還是吸食了一些進了喉腔，如今被大夫用銀針吊着口氣。”
這下，別說禦蛇了，毒粉還未發生作用，反而成了害人的物事。
外來的榮微和江隴很快成了謾罵的對象，而把他們放進來的阿钊更是百口莫辯。
“他個傻的。”小虞抹了把眼淚，“都事到臨頭了，還一直說不是我們的問題。”
歸衣開陣法的手一頓，嘆息道：“這小子腦子是不會轉彎的，認死理，心口直，不是他的，寧死不認。”
說起來事，小虞心中又開始着急，她見榮微和江隴還真跟了上來，想了想，擋住他們，“榮姐姐，你們還是在外面吧。”
“村裏人現在怒火全都燒在你們身上，若是李子真的救不回來——”
“到時候我掩護你們，讓老和尚偷偷送你們出去。”小虞退路都替他們想好了，“只是榮姐姐功力尚未恢複……”
榮微輕輕拍了拍她，“小虞，別急。”
她聲音很淡：“毒粉的事，是我的問題。當時沒想太多，只顧着毒粉效用，卻沒想過無名村還有老人小孩，而且大家都不太懂毒藥藥理，疏忽了才導致李子如今中毒。”
“我跟你們進去。”
說着榮微已經率先擡步，繞着溪流朝前走去，“江隴留下。”
江隴沒答，自顧自地跟上她的步伐，直到梅林前，他才停下，轉身看了歸衣一眼。
歸衣沒有多勸，老規矩地在樹上敲了三下，鳥窩裏的人探出頭，卻是手握着弓箭，弓弦拉滿，對準了最前面的榮微。
“你們還敢來！”他一聲叱吼，弓箭脫手而出，直凜凜射向榮微。
卻見那漂亮的女娘從容側身，一下便繞開了他這一箭，話依舊溫和：“我有辦法救李子。”
那人剛準備射第二箭，聞聲手一頓，“我就知道是你下的毒！”
“說，你們夫妻二人目的何在？！”
“再多跟你廢話半刻，李子性命可就多危險半刻。”榮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溫和瞬間散去，語氣中帶了點挑釁，“進，還是不進？”
“阿叔！”
小虞剛從那一箭中回過神，忙喊：“求求你信我一次，阿钊他怎麽可能會讓壞人進來？”
她臉色蒼白，眼圈紅了大半，“小虞知道阿叔您平日最疼他了，如今他被大家關進祠堂裏，要真的出了事，可怎麽辦？”
阿叔握着弓弩的手緊了緊，頭巾紮成的領邊跟着他的頭擺動，他扭身，不再看榮微和江隴，話別扭落地，“老和尚，快去救人。”
進了村，歸衣明顯腳步更快了，小虞跑起來還是沒能跟上前面三人。
她抹了心急，在去祠堂和李子家的岔路口頓住，便聽見榮微在前面道：“你先去祠堂穩住阿钊，我們去看看李子。”
小虞瞬間往右拐去，在繞過田壟時，差點撞上一人。
“小虞。”
是染房的六姑姑，她臉色也不大好，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小虞按住她，“六姑姑，你去了，他們定也是要說你的。”
村中人大多心直口快，往日裏背後講閑言碎語聽不見也就算了，可今日發生的事，橫豎都逃不開要提到六夫人早亡的兒子順兒身上。
六夫人冷笑一聲，道：“平日裏就我天天嚷着最恨外面來的人，老和尚在，那群人半聲都不敢吭，如今一出事了，反倒都各個跟鬥紅的公雞似的，總覺得自己最講義氣。”
“真是一堆狗屁！”
她語氣惡狠狠的，拉着小虞就往祠堂走，“我一定要去，看看他們究竟要如何編排阿钊，還要拉上我家順兒的。”
“噢對了。”說着六姑姑看了小虞一眼，“那對夫婦還留在我郊外的茅草屋裏吧？”
“叫他們別來，就待在我那屋子裏，誰敢置喙一聲，我就放我家大仙去咬他！”
小虞哆嗦了一下，看了眼急赤白臉的六姑姑，默默地斂了聲，腦袋縮了縮，沒答。
直到繞過田壟，飄着香火的祠堂出現在面前，她這才又一次拉住六夫人，猶豫着，看着像是要去幹架的人，道：“姑姑，要不您且在這裏等着吧？”
*
李子家和阿钊家在一條鄉道上，歸衣雖鮮少進來村內，卻對此處十分熟悉。
他帶着榮微和江隴在李子家門口站定，深吸一口氣，眼神還是添了擔憂。
“村裏人性子直，脾氣沖，心中先做好準備。”
“無妨。”榮微卻道，“我是來救小孩的，不是來辯解的。”
她知道村民大多沒有念過書，一輩子淳樸，安穩待在這世外桃源內，多數是沒有彎彎繞繞的人。
好的時候，他們能熱情似火，善良友好。
可一旦落了罅隙，這好瞬間能變成毒刺，就算她辯駁，努力去把刺挑出來，創口也會被留下。
她懶得解釋，更沒心力去同他們說理，只要李子沒事，他們自然也不會對阿钊下狠手。
思及此，榮微淡淡一笑，握拳正欲敲門，手卻被江隴擋住。
“你想怎麽救人？”
江隴眼底有榮微看不懂的情緒，她微微一愣，只道：“運功逼毒。”
“你瘋了？”江隴握着她的手用了力，“你的內力只是暫時好，你忘了方才郊外的事了？”
“沒忘。”榮微聲音輕柔，顯然沒受到他情緒波動的影響，“也是巧了，若非今日內力忽然回來，李子還當真要危險了。”
“江隴。”
榮微又喚他，沒有甩開他的手，添了更多的溫柔解釋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你覺得我會信？”江隴咬着牙，聲音大起來，“姐姐，你總是騙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騙我。”
“我知道小孩如今生命垂危，可不是還有大夫，還有歸衣師父在嗎？”
榮微敲門的手垂下，“可是，毒粉是我配的，只有我知道如何解。”
江隴不依不饒，語氣發硬：“那你告訴我如何解，我來運功……一個小孩而已，我的內力再不濟，也不可能救不了一個小孩。”
“不行。”
榮微淡然的面色終于有了一絲松動，“我說了只能我來，就只能我——”
“姐姐！”
“你就是想把毒引到自己身上，對不對？”
江隴的聲量徹底沒能收住，他實在是因榮微而積攢了太久的憤懑與不安情緒，如今終是沒能忍住，掙紮着爆發，一點一點的，揭開了榮微最不願被人看到的內心波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