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十七章

41、第十七章

紀曉芃擡手向二人打了個招呼,毫不在乎地敲敲車窗。車窗拉下來,紀誠挂着水坐在車裏,還有個醫護人員在對面照看着,他身邊還坐着個面容較好的貴婦人。紀曉芃沖着紀誠不耐煩地說:“你還有什麽叮囑的?”

“別惹你姐生氣,好好說。”紀誠面容憔悴,口中反複地說着這一句話。

“知道了知道了。”紀曉芃的态度引來貴婦人的不滿,“怎麽和你爸說話呢。我警告你啊,你姐已經很可憐了,你千萬別——”

“得了吧。媽,誰可憐啊,我才可憐好不好。”紀曉芃的語氣中透出一絲譏諷,“您要是死了,我爸肯定會再娶,到時候我可沒有一位處處為我出頭的奶奶了。所以啊,為了我,您也得長命百歲。”這話他說的毫不掩飾,景姝和趙其樂聽地真切,兩人對視一眼,紀曉苒這弟弟,還是挺不錯的。

紀誠老婆顯然是被氣着了,皺着眉頭,“什麽時候了你還在胡說。趕緊上去,別在這兒丢人顯眼。”

“好嘞,您別氣,我這就去。”紀曉芃一路小跑,路過景姝他們時還順便“嗨”了一聲。

房門還沒有完全關上,估計是朋友們走時沒有帶上。紀曉芃也不客氣,直接推門進去,入眼的畫面他一輩子都忘不了——清秀的女子拿着抹布扭頭正咬着柔順女子手中的桔子,兩人眉眼彎彎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晃了眼的紀曉芃還是打破了這美好的畫面,“門都不關。”

“你怎麽來了?”紀曉苒扭頭看着他,很平靜地問。剛才大家出去時不讓她送,她也不想矯情,就沒去送。可能是因為她家門鎖有點澀,他們沒關上。

“什麽破門。”紀曉芃關了兩下門,沒關上,一用力這才關好,“我怎麽不能來,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喝酒喝過我,我才能認姐夫,我就是來支會你一聲,明天中午我帶酒過來,準備好吃的。”

“就為這事?”紀曉苒不信,随即又不自然地問了一句,“他怎麽樣了?”

“我就是為這事來的。你不用擔心他,他挺好的,在樓下車子裏。每年體檢他身體可都是棒棒的。”紀曉芃故意恍然大悟,“哦對了,樓下的紀誠夫妻是想讓你去家裏住,不過我覺得這事說了也沒意思,你反正不會同意的。”說完,他竟然轉身就走了,臨出門時還狠狠關了下門,口中大聲的說:“什麽破門。”完全不顧屋裏人的感受。

樓下的人也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就下來,他見景姝看着自己,不由笑嘻嘻湊上去,“漂亮姐姐,你明天來嗎?”

這一小屁孩,景姝怎麽可能放在眼裏,“我明天要給耿寶送行李過來。”

紀曉芃喜笑顏開,“太好了。明天中午我和我準姐夫喝酒,她如果喝贏了我,我就認她,你來做個裁判,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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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景姝将煙彈向垃圾桶,贊賞說:“你挺不錯的,我挺欣賞的。”

“漂亮姐姐賞臉,是我的榮幸。”紀曉芃還要讨好,就聽不遠處的母親喊他。紀妻看向兒子挺不高興,“說什麽呢,別學着那些纨绔子弟的樣子。你姐怎麽說?”

“沒說什麽。”紀曉芃上了車,“我沒說。讓她一直自由不好嗎,到了這個時候,順着她的意思不好嗎,何必再多此一舉的關心呢,她也不需要。”

紀妻看向自己的丈夫,而紀誠張張嘴,始終沒有再說話,只是按下車窗,招手讓景姝他們過來,低沉地說:“我聽那外國專家說開了一種藥,在你們手上。”

趙其樂拿出的藥單讓紀曉芃拍了照,又說:“請讓我也出一份力好嗎?”

景姝也說:“我們在國外也是有些人脈的,這樣吧,我們都來買藥,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曉苒手中。”

“謝謝。”紀誠說的很真誠,“費用請無論如何讓我來付,我是她父親。”

景姝和趙其樂對視一眼,點點頭,他們可以不在乎錢,但卻無法不在乎一位父親想要給女兒做點事的心情。

紀誠見他們同意了,揮揮手示意司機開車。路過景姝時,紀曉芃還伸頭朝她揮手告別。

“又一裙下之臣?”趙其樂也覺得這大男孩好笑,“将熟未熟的時光真好。魅力女神,要不要一起去喝酒?”他發出了的邀請,卻被拒絕了。“酒,我也應該戒了。”景姝上了車,朝他擺擺手,“我現在不想對男人有魅力,準确的說,我現在對男人不感興趣。”

趙其樂潇灑一笑,和景姝告別了。臨走前,他又擡頭看看紀家的窗戶,耿寶擦窗戶的手還在上面揮動呢。

耿寶真的可高興了,“火柴,家裏最好了。”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紀曉苒笑得很滿足很溫暖,“俗語果然說得不錯。”

“嗯。”耿寶用力點點頭,“我們家狗窩最好了。”

紀曉苒忍俊不禁,“誰家狗窩?這是形容,可不是說我們家是狗窩。”

“不管什麽窩,我一定把家裏打掃的幹幹淨淨。”耿寶突然想起什麽,把抹布一扔,就往廚房跑,“我要去做飯啦。我不能餓着火柴。”

紀曉苒沒有起身,只是淡淡笑着,看着耿寶忙碌着。就讓她偷點懶,享受一下最好的幸福吧。

好日子的時間總是過的飛快。夜幕降臨後,耿寶自覺地照顧紀曉苒洗漱,這讓紀曉苒萬分不适應,“你可別把我當病人,其實如果不是前幾天昏倒,我也沒覺得自己有病,你這樣時時刻刻跟着我,我都覺得自己廢了。乖,聽話,自己去上床睡覺,這些事我自己做。”

“哦。”耿寶挺委屈,又嘟起了小嘴,“可是,可是李薇薇說——”

“李薇薇又教你什麽不靠譜的事情了?”紀曉苒将耿寶推出衛生間,等她洗漱完畢回到房間時,耿寶已經坐在床上眼巴巴等着她呢,見她來了,眼神放光,把手機一扔,拉開被子讓紀曉苒進來。

紀曉苒被這熱情鬧得有點糊塗,抱臂打量着耿寶,“你到底要做什麽呀?”

“你先上來你先上來嘛。”耿寶的樣子活脫脫就像是不會好意的壞人。

“倒要看看你耍什麽花樣。”紀曉苒剛依言進了被窩,耿寶就笑眯眯湊了過來,靠近了紀曉苒的耳邊。

紀曉苒很不适應,扭頭不解,“你今晚太奇怪了。”

耿寶偷瞥了一眼自己得手機,“可是,可結婚都要這樣的。”

“結婚?”紀曉苒差點跳起來,“你剛才和誰聊天?偷看手機的動作當我沒看見呢。”

“是李薇薇啦。”耿寶雖然老實回答,但不甘心,“可是,可是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了,電視上都是這麽演的。要好多好多錢才能結婚的,”她開心地又湊近紀曉苒,“我剛才問了李薇薇,她說我的錢已經很多很多了,可以結婚的。我知道,結婚才能永遠在一起,我們結婚了,火柴就不會飛走了。”

紀曉苒還是不明白,“我為什麽會飛走?你怎麽知道我要飛走?”

耿寶很肯定地說:“我知道,我看到的,昨天火柴轉身走的時候就是要飛走了。”

紀曉苒心中一動,眼神和口氣都柔出了水,“我飛走了,你可以找景姐姐或者其她人結婚。她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不要,我就要火柴。”耿寶倔強地搖頭,“火柴,你飛也一定要帶着我啊。”

紀曉苒擡手輕輕撫摸着耿寶順滑的頭發,“我要飛很遠,可是不能帶着你。”

“不行不行。”耿寶堅決不同意,頭搖的像撥浪鼓。

紀曉苒不想讓耿寶難過,她不是決定要讓耿寶高興嗎,又何必扯着個無用的話題,于是轉移了話題,“結婚?你知道該怎麽結婚嗎?”她問話的意思是指結婚的流程,結果耿寶反而更加興奮,伸手居然去解紀曉苒的睡衣,“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

畫風不對啊,紀曉苒竟然有點沒反應過來,“你知道什麽?你在做什麽?”衣服的扣子都被解開了,她有點反應過來,“你和我做什麽?你——”她實在憋不住放聲大笑,捏捏耿寶的面頰,“你是想直接洞房嗎?你會嗎?”

“我會啊。”耿寶将紀曉苒按在床上,目光閃出炯炯光芒,“我入侵過李薇薇的電腦,裏面好多好多知識。”

紀曉苒有點猝不及防,哭笑不得,“‘知識’?李薇薇告訴你這是知識?”

耿寶認真地點點頭,“好多書好多圖畫好多電視。李薇薇和她們說,這些知識特別有用。”

“還有她們?我這是把你送進‘狼窩’了?”紀曉苒這這會兒牙咬的咯咯響,“你先讓我起來好不好?”

“火柴,”耿寶如小狗般用臉蹭了蹭了紀曉苒面頰,語調裏充滿着不安、期待和惶恐,“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你不要飛好不好?我們結婚好不好?”

紀曉苒忽然軟地沒有一絲力氣,人生在世需要在意什麽呢?最後的最後,她放縱一次,就一次,不可以嗎?奶奶一定不會責怪她,她只是想得到一點點幸福。耿爺爺一定不會責怪她,她的付出只是想換來這一點索取。

長夜漫漫,誰也無心入眠。纏綿過後,耿寶化身為溫暖小能手,抱着紀曉苒叽叽喳喳像個喜鵲說個不停,“火柴,我們已經結過婚,你不能丢下我了。”“火柴,你疼不疼?”“火柴,李薇薇說邢愛蓮那個時候可疼了,還咬了她一口呢。”“火柴,你為什麽沒有咬我?你現在要不要咬我?我不怕疼的。”……

這種絮叨在紀曉苒的耳邊就像是天籁,天籁是會讓人精神百倍。紀曉苒猛地一翻身将耿寶壓在身下,啞着嗓子,不懷好意地笑笑,“你的這些問題,你馬上就會知道了。聽話,你不準動,你要敢動,我就不和你結婚了。”

黑夜中耿寶一聲嚎叫代表了她的答案。

很久很久,紀曉苒才紅着臉小小聲地問:“你疼嗎?”

耿寶眨眨眼睛,“有一丢丢疼,和做菜時菜刀割到手一樣疼。但是好的很快,我現在不疼了,菜刀割手要疼好久。而且——”

“還而且,”紀曉苒附額輕嘆,“用不着說得這麽詳細。”

“那為什麽邢愛蓮要咬李薇薇呢?”耿寶想了一下,很肯定地說:“一定是李薇薇沒有認真學習知識。”

紀曉苒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這是她這幾天來頭一次徹底将所有煩惱放下,仿佛所有的問題都不存在一樣。但這是不可能的。笑聲總有停止的時候,現實回到紀曉苒的腦子裏時她想到了耿寶的未來,她們這樣對以後的耿寶又意味着什麽呢?一瞬間她又開始後悔,不安說:“耿寶,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好啊。”耿寶沒有半分猶豫。

“今晚是我們倆的小秘密,你誰都不能說哦。”

“為什麽?結婚不能說嗎?可是,可是,電視上結婚所有人都要知道的,李薇薇也說結婚大家都要慶祝的。”

紀曉苒有點想哭,“因為這是屬于我們兩個的小秘密,獨有的哦,全世界就只有我和你有自己的秘密,不好嗎?”

“好是好,可是——”

“沒有可是,等将來我不見了,你可以和別人結婚啊。”

“我不要和別人結婚,火柴你不要不要我。你說過不會不要我的。”

“我沒有不要你啊,只是我要去找奶奶和爺爺。”

“真的啊?”耿寶興奮地爬了起來,“帶我去帶我去。”

紀曉苒把耿寶拉進懷裏,“不能帶你去。去天堂的路我還不認識,我要去找路,等找到路我再回來帶你去。你要是自己去會迷路找不到我們的,而且我也會生氣的。”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你一百歲的時候我就回來找你。”

“要這麽長時間啊,天堂的路好難找啊。火柴,你早點來找我好不好,一天就回來。不行啊,那三天,還是不行啊,那一個月,三個月,半年嗎?一年?最遲最遲三年。”

“只能是你在一百歲時我才能回來找你。”

“為什麽呀?”

“因為天上過一天,等于地上過一年啊,我在天上找路至少要找好幾個月呢,算算正好到你一百歲的時候。你可以先和其她的好女人在這裏結婚,然後我找你到天上後我們當着奶奶和爺爺的面再結婚。”

“我不要,我不要和別人結婚。火柴,我等你回來,你早點回來。”

紀曉苒語氣忽然嚴厲起來,“我們結婚了,所以你就不聽我的話了,是不是?”

“我沒有。”耿寶萬分委屈,“我聽火柴的話,我最聽火柴的話了。”

“好!”紀曉苒咽下淚水,“我們結婚的事是我們的小秘密,你不能和任何人說。在我找去找天堂的路時你要留在這裏聽愛蓮姐、景姐姐、李薇薇她們的話,你可以和別人結婚,但是一定要等着我來找你。”

耿寶不樂意地嘟囔了一句,紀曉苒沒聽清,“你說什麽?”

“我不理火柴了。”耿寶一個翻身背對着紀曉苒。

“小樣,還學會發脾氣了。”紀曉苒嘴裏一陣陣發苦,伸手輕輕拍着耿寶的背,像小時候哄着耿寶睡覺一樣,緩緩哼着歌聲。哼着哼着,紛亂的心逐漸安定下來,她自己也沉入了夢鄉。

早上起來耿寶就處于一種興奮的狀态,對紀曉苒噓寒問暖,以至于紀曉苒的耳朵都有點受不了。

十點多的時候,門鈴響了。是景姝推着行李箱過來送還耿寶的衣物。不到半個小時,紀曉芃也來了,拎着四瓶全是外文的紅酒,趾高氣揚地望着耿寶。紀曉苒被他的孩子氣給逗樂了。

景姝也啧啧稱奇,“你這酒都是好酒啊,你這是把你爸爸的酒給偷出來了?”

“說實話的人真讨厭。”紀曉芃大大咧咧将酒往桌上一放,望望廚房,“我不太相信你們的廚藝,訂了外賣,是五星級酒店的外賣。”

“你還挺傲驕得嘛,說句怕你姐姐和更不累着所以訂了外賣不行嗎?非得說什麽不相信廚藝。”景姝抱着臂膀的調侃讓大男孩惱羞成怒,“我說過,說實話的人最讨厭。你別仗着自己漂亮就可以為所欲為。”

“為所欲為?這個成語用對了地方嗎?”景姝難得和個小男孩鬥嘴,“我這個國外長大的人都知道成語不是這樣用,你語文是怎麽學的?”

身邊有人鬥嘴,感覺是挺溫暖的。紀曉苒靜靜感受着這種溫暖。而耿寶只要有好吃的,她絕對不會再關注其它。

景姝看着拿碗盛着的紅酒,哭笑不得望着紀曉芃,“我好像記得唐詩中有一句叫‘玉碗盛來琥珀光’,你想效仿古人也請用好一點的碗,這吃飯的碗裝紅酒,我怎麽感覺有點像梁山好漢?”

紀曉芃撓撓頭,無奈攤手,“我沒找到酒杯,只看見一次性紙杯,那還不如用碗呢。再說了,今天是拼酒,又不是品酒。”

景姝拿起碗,灌了一口紅酒,點點頭,“這樣喝還是頭一次,感覺還不錯。就是一口喝的有點多。”她笑着問紀曉苒,“你們平常怎麽喝酒的?還是你們沒喝過酒?”

“用紙杯,我們也喝過。”耿寶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吓了紀曉苒一跳,“你少喝點,慢慢喝。”她對景姝笑笑,“平常也有喝過,可沒像今天這樣。”

“耿寶能喝多少?”景姝看着紀曉芃和耿寶碰碗,差一點笑噴。

紀曉苒也笑得開懷,“不知道,喝的次數很少,我都控制着她。認識李薇薇之後倒是喝的次數有點多,但也沒見她完全醉過。”

景姝眼神一亮,“可以啊,今天姐姐要試試大頭的酒量了。”

紀曉苒難得見景姝孩子氣,笑得更燦爛,“你們可別灌她,不知道她醉後什麽樣,萬一發酒瘋,我可制不住她。”但是她的話哪裏管用,那兩人早和耿寶你一口我一口的對喝起來。她也不想管了,就讓自己最後看着耿寶放縱一下。

最後當然是景姝和紀曉苒架着耿寶将她送到了床上。景姝吐了口氣,“看上去瘦其實還挺重的,肉都長哪兒去了。”

“景姐姐你沒事吧。”說是兩人架着耿寶,其實大部分重量都壓在景姝那邊,而且紀曉苒看的真切,景姝也是喝得最多的一個。

“你景姐姐我酒經沙場。”景姝的臉有點紅,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異常。“你放心吧。真正對身體不好的是光喝酒,耿寶吃的多,雖然喝的有點多,但是看她樣子只是睡着了。”她給耿寶背後墊了個靠墊,“讓她靠着睡,這樣就不怕嘔吐時嗆着氣管。怎麽樣,你景姐姐我經驗豐富吧。睡一覺起來基本就沒什麽事了。對了,你有沒有想過出去旅游?”

“旅游?”紀曉苒沒想過景姝竟然提出這麽個建議,“我可以嗎?”

“為什麽不可以。你又不是躺在床上不能動。”景姝拿出一串鑰匙,“海市東邊就是大海,我在海邊有一套別墅,那小區管理非常不錯,一日三餐都可以配送。還有專門的物業管家,你們只要過去住,其它的,什麽都不用管。”

“景姐姐,”紀曉苒才要說話又被景姝打斷了,“還有海鮮哦,就算為了耿寶這個吃貨,你也陪她過去玩幾天。明天我來接你們。”

“耿寶。”紀曉苒喃喃說了句,忽然笑了,這個時候她還計較什麽呢,她不是為了要讓耿寶開心嗎?

兩人從屋裏出來後發現沙發上的另一位伸着舌頭,直往嘴裏灌水。紀曉芃喘着粗氣,還有些不服氣地說:“她雖然喝的比我多,但是那是因為沒有酒了,如果還有酒,我一定比她還能喝。”

景姝過去踢了踢他的腳,“該走了。你還想在這兒吃晚飯?”

紀曉芃搖搖晃晃站起來,吐吐舌頭,大大咧咧向門外走去,即将出門的時候,他站定忽然笑了,“挺好的,我認了這個姐夫,以後,有什麽事,我照着她。”這□□老大的口氣卻讓紀曉苒心裏暖暖的。

“你照着?當我們都是擺設啊。”景姝一把将紀曉芃推了出去。

紀曉芃在電梯口大喊,“我和我姐夫是一家人。一家人懂嗎?”

“懂是懂,可也要等你有能力吧。”景姝将他拉入電梯。到了樓下,紀曉芃擡頭看看,見紀曉苒正站在窗戶看着他們,他趕緊挺起胸膛揮了揮手,又去追景姝,嘴裏還賤賤地說:“大哥順風車吧,美女姐姐。”等到了轉角處,再也見不到紀曉苒的窗戶時,他忽然蹲下去了,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和香煙,熟練地點上,又遞了一根給景姝,并狗腿的給點上。

“喝酒抽煙,你這小子看樣子就是老手。你這樣子一點都沒有豪門子弟的感覺。”景姝也沒客氣,深深吸了一口,又遺憾地說:“我昨天酒破戒了,算了,明天再戒吧。”

“豪門?我家算豪門嗎?”紀曉芃冷笑,“我奶奶和姐姐以前住棚戶區,現在又住在這裏,這裏算是豪門住的地方嗎?我爸的出身,算什麽豪門。不就是有點錢嘛。”

“棚戶區,我也是那兒出生的,髒亂差,但是那兒卻是我最美好的童年。”景姝沉默了一下,“昨晚,我和趙其樂,就是昨天那個趙醫生,我們和我們在美國的朋友開了個視頻會議,我的朋友有個在pfizer公司的高層親戚,他朋友是個挺出色的腦科醫生,他們都說這藥副作用非常大,而且像曉苒這種情況,吃藥效果也不大。他們還說曉苒随時有可能——”

“昨晚我爸的朋友從美國反饋來的消息也差不多,那個藥一吃人酒垮了。我爸聽完直接又去醫院了。”紀曉芃狠狠吸了一口煙,“所以我讨厭姓紀。”他看了一眼景姝,“我聽到了你和我姐在房裏說得話。你既然知道我姐的情況,還把房子借給我姐,你也不怕——”

“如果我的房子能成為好人去向天堂的起點,那是我的榮幸。”景姝悠悠地望着天空,随口将煙直直彈進了垃圾桶,“戒煙了。小屁孩,走嗎?”

“漂亮。姐姐這一手一看就知道,我要追上那要好多年啊。”紀曉芃搖搖頭,“我不搭車了,我想走路。”

“曉苒的身體去海邊度假會有點危險,我會派人悄悄看着,讓你爸也派人看着點吧。”景姝拍拍紀曉芃的頭,轉身離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喝酒的原因,紀曉芃總是覺得自己眼睛濕濕的。

海市竟然有這麽美麗的海邊,紀曉苒沒想到,耿寶很興奮,她們倆個都是第一次見到大海。而景姝這別墅小區就是沙灘邊,小區為了和沙灘相結合,建了一條人工沙灘直接通到沙灘。還有個人造游泳池用得也是海水。一切的一切都讓耿寶新奇,她甚至都顧不上休息,在別墅裏放下了行李,就拉着紀曉苒沖向了沙灘。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份了,除了一些冬泳愛好者還在堅持游泳,沙灘上已經很少有人了。耿寶卻不管這些,看到有人游泳,她也非要下水。

陪着她們的景姝安慰說:“天冷了,你沒有冬泳過會受涼的。小區裏有健身房,還有室內游泳池,那裏是溫水,一點都不冷,你們可以去那裏游泳。”

“我不要。”耿寶一口回絕,“這裏大,好大好大,我喜歡大的地方。”

勸不動耿寶,景姝只能求助般看向紀曉苒。紀曉苒想了想,卻笑着說:“她啊,非要過苦頭才知道好壞。讓她去吧,覺得冷了,她自然就回來了。”

耿寶一聽紀曉苒答應了,歡呼一聲,沖了回去,很快就拿了泳衣回來。景姝無奈笑笑,讓她們帶泳衣本是為了讓她們去室內健健身,可不是下海去游泳的,又見耿寶找不到換衣處,她指指了不遠處的小屋。這個時候的耿寶倒是聰明了,快速地奔了過去。

要冬泳的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咋一見到有個年輕精神的姑娘過來,這些熱情的大爺大媽們立刻說開了。紀曉苒和景姝都是那種長的非常順人眼緣的女人,她們拜托大爺大媽們照顧一下不會游泳的耿寶,立馬就得到了同意。

耿寶在游泳上還真的挺有天賦,不一會工夫,她就能像模像樣的在淺海處“狗刨”了。

“還真像一只小狗。”景姝直樂。紀曉苒也抿着嘴笑得開心,忽的又是一陣心酸,想想這些年來,自己竟然沒有帶給耿寶多少快樂,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景姝時刻注意着紀曉苒,見她笑着笑着臉色就僵硬起來,忙問怎麽了。

紀曉苒不知道該怎麽說,神情有點寞落,“景姐姐,将來有機會,我希望大家能帶耿寶到處去走走看看。”

“放心。耿寶是大家的寶貝。”景姐隐藏了眼中的黯然,笑着說:“最重要的是耿寶她掙得可不少,東北話怎麽說的?老有錢了,出去旅旅游還不是小菜一碟。”

紀曉苒被逗樂了,望着戲水正歡的耿寶,心思一動,“景姐姐,我想讓你和愛蓮姐、李薇薇共同當耿寶的監護人。”見景姝微微皺眉,她趕緊解釋,“你別誤會,我不是不信任你。如果你真能和耿寶在一起,我當然樂意見到你照顧耿寶,可我知道,是我自私了。這幾天我也看透了,你對耿寶也許是有點喜歡,但這種喜歡遠遠沒有上升到愛情,只是一種純粹的欣賞罷了。将來的事将來你們決定,現在我不能将照顧耿寶的責任全部壓給你。所以我需要個律師,你能幫我嗎?”

“你的要求我不會拒絕。我知道你信任我,我也知道李薇薇和邢愛蓮都是可以托付的朋友,可是曉苒,我還是讨厭說這些。”國外長大的景姝并沒有避諱,“照顧耿寶你放心。而且用不了到将來,在可預見的日子裏,耿寶就會成為正常的成人。現在她已經是了,只是還需要一點點醫學上的承認。這一點我們會帶她去做的。”

“我知道,大家都期盼着奇跡,我也期盼着。”紀曉苒微微一笑,“但我也不能忌諱這些,就像我奶奶曾經做的一樣。”

“知道嗎?我外婆最佩服欣賞的人都是你奶奶了。她常說紀奶奶上輩子一定是個俠女。”景姝想起小時候,嘴角翹起一絲溫暖,“那個時候遇到什麽不平事最先出來打抱不平的一定是紀奶奶。”

“景姐姐,你也是俠女,”紀曉苒微笑望着景姝,“我沒想到僅憑小時候的情誼,你就能幫我。”

“小時候的情誼為什麽不能是深厚的情誼?李薇薇和邢愛蓮還不是你們上大學後認識的?算起來,我認識你們的時間可比她們長。”景姝摸摸紀曉苒的頭,“小火柴,真正純潔的人值得所有人對她們好。”她不想繼續沉重的話題,俏皮的笑笑,“李薇薇說耿寶是你的,你們?”

紀曉苒白皙的臉色顯出紅暈,“你別她胡說,她就是嘴不好。也不知愛蓮姐怎麽受的了她。”

“你的表情可出賣了你哦。”景姝眉開眼笑,“我對你們挺感興趣的。其實大部分青梅竹馬都會分道揚镳的,從小到大最好執手是非常美好的事情。說說看,怎麽就看對眼了?”

“是啊,我們也想知道。”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紀曉苒和景姝很高興,李薇薇牽着邢愛蓮的手走了過來,“接到信息我們就趕過來了,正好聽到勁爆談話,說說看,我們也想知道。”

“愛蓮姐你不管嗎?”見紀曉苒羞得不行,邢愛蓮狠狠瞪了一眼李薇薇,又沖着景姝搖搖頭,摟住紀曉苒的肩膀,“別理她們,美國那地方也不是什麽好地方,熏陶出這麽一對不正經來。”正說着,耿寶濕漉漉地跑了過來,吓得紀曉苒趕緊迎上去,給她裹住浴巾問:“冷不冷?”

“下水的時候有一點冷,現在一點都不冷,我可熱了。”耿寶還要得瑟,被紀曉苒勒令去換衣回去。

景姝早訂好了海鮮大餐,李薇薇也拿出了帶來的酒。耿寶很開心,吃貨對吃喝總是很上心,然而下一秒卻被紀曉苒禁止了,“還喝嗎,你不記得昨天喝成什麽樣子了?”

“沒有沒有,我昨天就是睡着了,睡醒後就是有一點點,一點點頭疼,但是我沒有做壞事。沒有像景姝——”耿寶還要為自己辯解,卻被景姝打斷了,“我怎麽了?我喝醉酒做什麽壞事了嗎?小孩子就是不能喝酒,說什麽也不能喝。”

李薇薇知道景姝不想自己那晚對耿寶得醜态讓紀曉苒知道,于是也岔開話,“喝就喝一點吧,反正我們都在。而且我也不是沒見過耿寶喝醉,她就這點好,喝醉了就睡,乖得很。”

得到“表揚”的耿寶很開心,用祈求的目光看着紀曉苒。紀曉苒無奈笑笑,“你就給李薇薇帶壞了。”

李薇薇給大家滿上酒,笑問:“怎麽是我帶壞的呢?這說明耿寶身上有這種體質,可不能怪我。”

在刻意營造的歡樂氣氛中幾人吃吃喝喝非常熱鬧。很快耿寶又一次醉倒,被紀曉苒扶着回房後倒頭就睡,确實很乖。景姝和李薇薇也是喝多了,靠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邢愛蓮見紀曉苒有點無聊,便拉着紀曉苒出來散步。

李薇薇見她們出門去了,立刻恢複了常态,幽幽地說:“以前我們學校有個老師,三十歲,上課好好的忽然倒地,送到醫院就昏迷不醒,一個星期不到就去世了,聽愛蓮說這老師就是因為腦子裏有個瘤。這種病忽然性很強。你把曉苒弄到這兒就不怕嗎?”

“我不想讓她留有遺憾,我交代了物業管家,傍晚我就走,你們也走,讓她們單獨過些好日子吧。”景姝的話讓李薇薇一陣唏噓,“耿寶能照顧好曉苒嗎?”

“我是耿寶兒時的玩伴,我曾見到耿寶最讓人崩潰的一面,而你見到的耿寶已經好太多太多了,我都相信她,你沒有理由不相信她。”景姝想起了上午在海邊紀曉苒對她說的話,又對李薇薇複述了一遍,“我已經聯系過了,律師等會兒就到,你怎麽看?”

“不管怎樣,耿寶我和愛蓮都管定了。當然,如果能證明耿寶是正常人最好不過了。”李薇薇贊同景姝的處理,“景姝,我真沒想到你能對兒時的玩伴這麽掏心掏肺。你這個朋友,我沒看錯。”

“萍水相逢,你和邢愛蓮都能對耿寶她們掏心掏肺,我為什麽不能。”

李薇薇嘆笑一聲,看向窗外。十一月的海邊雖然天高雲淡,但還是伴随着絲絲冷意,也不知她愛人和紀曉苒會說些什麽。

邢愛蓮并沒有多說什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走了一段後還是紀曉苒打破了沉默,問她冷不冷。她輕輕搖搖頭,又是幾秒不語,最後當她們坐在海邊的岩石上眺望大海時她才下定決心向紀曉苒道了歉。

紀曉苒很詫異,“愛蓮姐你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向我道歉?”

邢愛蓮心中陣陣發澀,“你和耿寶,我們旁觀者清。可當時我有很多顧慮,我總覺得讓你自己發現更能珍惜這份情感。我很後悔,我那時只要說一句,哪怕是隐晦的提醒你一句,你和耿寶也不必蹉跎到現在。”

“我才二十三歲,何來蹉跎呢?”紀曉苒沒有在意,“只是誰也沒想到我會得病。我也沒想到。我常常在想,為什麽老天爺就選中讓我生病呢。可惜沒有答案。愛蓮姐你不知道,當我一開始得知是這個結果時,我有多麽的失态不堪。但是現在我已經認命了。不認命又能如何,我記得和耿寶去祭拜奶奶時,墓地裏的墓碑上有各式各樣的生辰死祭,有的才十來歲,有的才幾歲,有的甚至還是嬰兒,他們都沒有答案。其實老天爺還是公平的,對嗎?至少我還有耿寶呢,有耿寶在就是老天爺給我幸福。”

邢愛蓮又想流淚,可是紀曉苒都沒哭,她也必須忍下,“你和耿寶之間,我看在眼裏,我挺羨慕你們的青梅竹馬,唯一疑惑的是你們如何産生微妙的感情,能給我解惑嗎?”

這是紀曉苒心中最美好的事情,她的眼神柔和的就像面前這平靜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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