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二章

45、第二章

手機那頭是個男聲,語氣很淡定,“你好,我是交管局的警察,你先別挂電話,我們不是詐騙。”估計是處理事故多了,警察講話不急不慢,“下午市中心發生一起交通事故,有個傷者的手機響了,出現了你的手機號碼,你能馬上來人民醫院急症室一趟嗎?”

人民醫院是吳城最大最好的三甲醫院,離着市中心不遠,黨愛華怎麽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沉到了谷底,眼神已經泛出了黑光。大晚上車不好打,她等不及叫車,竟然狂奔起來,奔着奔着,她脫去了外套,仿佛卸下了所有光明。

急症室外的警察見一道人影忽然就沖到了自己的面前,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這速度實在驚人。頓了幾秒,警察才恢複了正常,問:“你是?”問完他才發現,面前的女子竟然只穿着一件緊身背心,面不紅氣不喘地犀利盯着自己,他心中又是一頓,要知道,九月底的吳城氣溫晝夜溫差還是挺大的,正常人淩晨穿個背心出門肯定會感到涼意,可這女人似乎一點都不在乎。

“車禍。”黨愛華只報了個名字。警察卻從她的眼中看出了絕望,渾身一冷,警察的心裏有點退縮,又覺得自己被個女人吓到有點好笑,于是仍然維持着鎮定,“我們沒有發現了她的身份證明,沒有任何信息,你能為我們提供線索辨認一下死者是誰嗎?”

“出了什麽事?”

警察再一次想逃,女人的氣勢讓他膽怯,還好他沒忘記自己的職責,強忍不安說:“今天下午三點太湖路發生了車禍,導致三人受傷,司機涉嫌酒後駕駛已被拘留,受傷的三人被送到了人民醫院。另外兩人輕傷,現已出院。死者傷得最重。送到了這裏後醫生搶救了好八九個小時但——請節哀順變吧。”警察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說得這麽詳細,他真的是不由自主就在這女人的目光下屈服了。

雖然是極度傷心,但那一瞬間的疑惑還是被黨愛華緊緊抓住了,她緊握住雙拳,死命掐着掌心,讓自己必須冷靜下來,“人在哪兒?”

“太、太平間。”警察小小得往後退了一步,這女人周身的氣魄太駭人了。

“帶路。”

警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聽話,只是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跳得有多麽緊張。

醫院的太平間有專人看守,只是有警察當然不會被攔着。冰櫃被拉開,黨愛華的手只是停了一下,堅決地掀開了白布,她的愛人很平靜地躺在那裏,似乎是沒有任何痛苦地沉睡着。她要伸手去撫摸愛人的臉頰,卻被警察打斷了。這位警察終于想起了自己的職責,“你能認出死者是誰嗎?這——”話才出口,就被一股猛力給甩出了太平間,和他一同被甩出來的還有看守人。兩人面面相觑,等反應過來後兩人一起去推門,卻發現門已經被緊鎖住了。

終于清靜了,黨愛華一下子扯開了白布,她的愛人穿着的是病號服,但是很顯然給愛人穿病號服的人應該是非常匆忙,病號服顯得很淩亂。

不經意露出的肌膚讓黨愛華眼皮一跳,幾乎是咬着後槽牙解開了病號服,胸前、腹部、腰部三道長長的縫合線讓她的眼睛瞪出了血絲,她曾是特種兵,雖不會醫術,但簡單的醫學包紮、身體的結構,她還是非常清楚,這三處縫合線的位置恰好就是心、肝、腎所在。自己不知道愛人受到過什麽樣的傷害,但是車禍能同時導致這三處都受傷嗎?她不懂醫術,但是可以去尋找答案。

輕柔地替愛人整理好衣服,俯下身深深吻住了愛人的唇,拼命忍下眼淚,又理好了愛人的頭發,再次撫摸着臉頰,最後一狠心将冰櫃推了進去。深深吸了口氣,黨愛華打開門去找警察。

警察和看門人根本來不及細想為什麽那女人力氣那麽大,對他們來說現在敲開門才是正事。敲了好多次,警察和看門人都要叫其他人來了,這時門突然開了。兩人明顯感覺到了低氣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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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原因?”黨愛華一開口就警察不自覺哆嗦了一下,“醫生說是撞擊引起的顱內出血。”

“很好。”黨愛華極力控制着自己渾身的肌肉,“我要給她去買身衣服。”

“當然可以,不過,”警察終于想起該問什麽了,“死者到底是誰?你是她什麽人?”

“黨向紅;愛人。”黨愛華轉身機械地往外走。

“你等一下。”盡管內心有點害怕這女人,但警察也不失為一個好警察,“馬上靈車就到,你可以去殡儀館。”吳城就一個殡儀館,就算不知道,導航也能被帶到。他也不知道這女人聽沒聽進去,但是他覺得這女人一定會去殡儀館的。果然靈車到了殡儀館之後的十來分鐘,這女人就抱着幾袋新買的衣服就到了。警察也跟來了殡儀館,這案子歸他,不到塵埃落定,他不能走。現在都是聯網,查詢很快,通過死者的樣貌和名字得到了死者是孤兒的信息,這讓警察對那女人在心生可怕之時又多了一絲好奇。

黨愛華花了錢買了個臉盆,又花錢買了一暖壺熱水,調好溫水輕輕給愛人擦拭幹淨,從裏到外換上了才買的昂貴衣物。再親自給愛人畫好了妝容,忽的笑了笑,握住愛人的手緊緊捏了捏才松開。她最後一次再深深看了一眼愛人,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警察在外面等得不耐煩,又有點膽怯,好不容易熬到黨愛華出來,趕緊過來問:“她既然是孤兒,那你們這些朋友需要開追悼會嗎?如果不開的話,我會讓殡儀館直接火化的。”他直接忽略了“愛人”這個詞,中國也不承認。

見黨愛華似乎搖搖頭,警察又忙着問:“骨灰什麽的,按照規矩——”

“我要。”黨愛華冷冷地一瞥讓警察激靈一下起了雞皮疙瘩,他萬分地客氣說:“按照規矩,你不是直系親屬,不可以要的,遺物什麽的,你也不要想了,這個必須是有繼承權的直系親屬。你不在這個範圍。”

“我只想給她找個墓地安葬,也不行嗎?”

“這個,實在是不合規矩。”警察為難,“死者是孤兒又是未婚,我們警察可以直接處理,但是出于人道主義,我們警察也是有人情味的,戀人朋友什麽的肯定要考慮,不過呢,你如果要骨灰,我還是要請示一下的,當然還必須拿身份證登記一下,我們肯定是要做記錄。萬一将來冒出個什麽親戚來,我們也好交代。但是,如果這邊實在要用規矩說話,我們警察也無能為力,畢竟規矩就是規矩。”

黨愛華沒有理會警察的啰嗦,只是出神地望着天邊,不知再想什麽,過了半天才緩緩點點頭。

警察松了口氣,通知了一旁的殡儀館工作人員,随後又忍不住扭頭打了個哈氣,都五點多了,他實在是困。哈氣還未打完,冷不丁耳邊傳來女人的聲音,“警官貴姓?”

警察把那一半哈氣又咽了回去,忙不疊回答,“我姓劉。”

“劉警官,我下午給我老婆一直再打電話,而她手機一直都是通的,直到晚上關機了。而且我老婆手機有密碼的。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黨愛華的神色一直都是很平靜,只是這種平靜卻讓這位姓劉的警察不寒而栗,他雖然一直碌碌無為在單位底層工作,但好歹也工作了二十來年起碼經驗還是有的。聽這女人一問,腦袋只是鏽了一下,随即就反應過來,是啊,如果車禍後這女人一直打死者的手機,那就應該早就通知到這女人了。如果手機是後來得到了,不對不對,這個假設本身就很勉強,怎麽後來得到的?如果是遺失在現場,以市中心的人流量,手機還有影嗎?如果一開始就到了警察手裏,那又回到前面的問題的了,這女人應該早接到通知了。就算吳城的市民素質非常高,死者的手機是後來得到的,也不對啊,聯系不到這女人就說明手機應該是關機的,這也不對,關機就要解鎖,警察是有能力讓手機商或營運商解鎖,可這也不對,解了鎖別的不說,手機號碼肯定能知道,現在都是實名制,知道手機號碼就能知道死者身份,幹嘛上面還要他去找這個女人問呢?還有一個問題陡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手機都能找到,那包呢?女人都會拎着包出門,而且年輕人身份證也基本都是放在錢包裏随身帶,手機都能找到,包呢?就算沒有身份證,包裏也沒有其它有用的信息嗎?

劉警官老實地搖搖頭,“我真不知道,上面就交代我打你的電話詢問一下。”

“是哪個上面?”

劉警官仔細回想了下,竟然想不起來是誰,他更覺得古怪了。“我也不知道是誰?我正在醫院附近執行任務,就接到局長電話讓我來處理這事。奇怪,這種交通事故幹嘛我們市的公安局長親自打電話給我?要打也該是交管局局長啊,交管局雖歸公安局管,但是這個該歸交管局——”他忽然又回過味,“你問這些幹什麽?”

“肇事司機現在在哪兒?”

“我說你這人,”劉警官最終還是拿出了警察的氣勢,可這氣勢維持了一秒,又在這女人如箭般的眼神中洩光了。“應該還在拘留所。這應該是交通肇事罪了,等走了過流程,過兩天一定會轉去看守所的。然後就是等着法院判吧。”

“最快什麽時候轉去看守所?”

“明天,不,現在都已經快六點了。應該算是明天或後天,大概也就十月一二號吧。我估計應該不會太快,放假了嘛。”劉警官想問這女人問這麽詳細做什麽,可是這話到嘴邊,又心虛的憋回去了。這女人為什麽感覺這麽可怕。殡儀館的工作人員過了解了他的困,問黨愛華需要什麽樣的骨灰盒,黨愛華直接說了兩個字“最好”。

最好意味着最貴,劉警官內心還有點唏噓,看來這女人也有真情。見工作人員将骨灰盒推了出來,他才想上前,就看到這女人抱着骨灰盒徑直往外走去,他忽然想起,自己還沒問這女人的名字、沒看證件,也沒請示上面,更沒和殡儀館的辦理手續呢,這是明搶啊。盡管內心惶惶,他還是記得了自己的職責,追了上去。奇怪,他明明和這女人是前後腳出了大門,怎麽一轉眼就不見人了?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淩晨時分,這女人是到哪兒買的衣服?怎麽想怎麽覺得這女人可怕。自己該怎麽辦?他連這女人的名字都沒問到,又想到了這案子的蹊跷,再想想這女人的怪異,心裏打了個冷顫。他必須想個好借口回複局裏,最好是将這事甩掉。

殡儀館是依靠着山丘建的,三米高的圍牆是防止山坡滑體的。黨愛華沒有走正常路線,夾着骨灰盒,一個助跑就攀上了圍牆,雙腿用力一蹬,身體向上一竄,直接拉住了山坡上的一顆小樹,身子一轉,将自己隐藏在雜亂的樹叢中,冷冷地看了一眼追出來的警察,轉身就走。捧在手裏還能感覺到溫熱,她的心卻已經涼的永遠也熱不起來了。

她沒有直接回家,等到早上九點大商城開門,直接進去買了一個非常結實質量超好的登山包,又給自己買個一套利落的黑色運動服,還買了很結實輕便的登山靴,最後買了一頂黑色棒球帽。賣完之後就找了試衣間當即換上,脫下的衣服直接扔了。出門時又向店員要了一堆塑料泡沫包裝,她花錢大方,店員當然不遺餘力得給她找來了。出了商城,她去路邊小店買了幾卷透明膠帶。然後回了出租房,放下登山包。進卧室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了一張銀行卡,這是她們全部的積蓄。每個月她和愛人的薪水都被取出存入這張聯名的卡裏。她是不在乎聯不聯名,但這是她愛人一再的要求。

她先去不遠處的自助銀行查詢了一下,卡上有十七萬多一點,黨愛華的眼淚一下子就有飙了出來,随即又狠命地擦幹。然後打車去了本市最有名的珠寶店,一對鑽戒,純金的項鏈、耳環、手鏈,哪個最貴就買哪個,當然最貴的她也實在買不起。這一下子花了将近十萬。店員對這種財神爺最是恭敬,問是否需要辦理VIP會員。黨愛華看都沒看店員,板着臉拎着包就這麽直接出去了。接下來去ATM機上取出了兩萬塊錢,又轉到自己卡上五萬塊,再去銀行櫃臺直接将卡上的錢取光。出了銀行,她看看自己手上的兩張卡,餘額不多了,她找了一家不錯的店,狠狠大吃了一頓。将自己的狀态調到最好。又去了超市買了一套最好的刀具。

回到了出租屋後,她把首飾都放入了骨灰盒,只是拿出一直鑽戒戴在了左手的無名指上,看了足足一分鐘,深深親了一口,又放回了骨灰盒中。然後脫光了上衣,拿出剛買的刀具,選看其中的一把尖刀,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腹部,用力劃割着,喉嚨裏發出的瘋狂吼聲壓抑到自己她自己能聽到的頻率。最詭異的事發生了,割下的一塊比她巴掌還大的肉沒有血流出,不,她整個身體都沒有血流出。巨大的傷口處竟然出現了駭人的一幕,青色似線樣又似觸角又似藤蔓的無數觸手在傷口處瘋狂湧動,傷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着。她喘着粗氣将自己的肉放入骨灰盒中,用塑料泡沫包裝将骨灰盒裹得嚴嚴實實,又用透明膠帶将包裝封得密不透風後放入了登山包內。再将錢也放了進去。又準備了其它東西。

準備好這一切,她去穿上衣時,腹部早已看不出任何痕跡,只是隐約可見皮膚下有青色線狀模樣的東西在蠕動着。打開門仔細聽了一下,中午十二點半,午飯時間,樓道裏不會輕易有人來。

背上登山包,迅速上了頂樓。頂上的上人孔離地面約兩米七八的樣子,極快掃了一眼,樓梯扶手大約一米高,她自己一米六五,她一個箭步登上扶手,身子扭着向上一跳,抓住了上人孔的扶手,雙腳借助兩牆的夾住固定住身體,雙臂用力将孔蓋掀開,身子一竄,輕松上了屋頂,蓋上了孔蓋。這一切也不過就發生在幾秒鐘內。

一眼她就見到了水箱。現在都是直供水,水箱早就被廢棄不用了,裏面已經幹涸。她拿出準備好的包裝繩将登山包拴在了水箱內。對着包做了飛吻的動作後,她立刻離開,掀開孔蓋的一條縫聽了下,樓道沒有腳步聲,随即從跳了下來,晃晃悠悠下了樓,直奔醫院。

人民醫院的急診室內,服務臺坐着的兩個護士似乎有點無聊。白天本來進急診室看病的人就少,現在又是中午一點不到,正在飯點,這裏基本是冷冷清清。兩個護士年紀也不大,一邊看着什麽一邊在不時聊着,再一擡頭就見一個茫然無措的瘦弱女子站在她們面前。

“你有什麽事嗎?”其中一個圓臉的護士問了一句,現在大醫院的護士基本都挺有職業素養的。

“我我我,”黨愛華故意說話有點結巴,又露出小心翼翼,“我想問一下,昨天下午有個車禍的女人送過來,是哪個醫生急救的?”

“昨天車禍?你昨天上班的時候有車禍。”長臉的護士不解地看了一眼圓臉的護士。

“是有這回事。”圓臉護士疑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你問這個幹什麽?”

黨愛華擠出個古怪表情,似哭非哭,“昨天車禍那女的是我表妹,她,她去世了。警察和殡儀館的人說要辦死亡證明必須那個主治醫生和醫院簽字蓋章。”

“是這樣嗎?”圓臉護士轉頭去問長臉護士,“好像不是吧。”長臉護士也不是太确定,問黨愛華,“應該不是這樣吧。”

黨愛華哭喪着臉又補充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警察和殡儀館的人都是這麽說的。他們說是非正常死亡,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麽說我就怎麽辦。我就是讓昨天那個急救的醫生簽個名蓋個章。”

“昨天警察也來了,你們沒辦理嗎?”圓臉護士多問了一句。

“太突然了,家人現在都沒緩過來。”黨愛華低下了頭。

兩位護士都有點不好意思,雖然現在醫患關系緊張,但面前這女人看上去就很軟弱,而且又是單獨的一個女性,只不過問一下醫生現在在哪兒而已,醫院這麽多人,怎麽可能出事。兩位護士的警惕性一下子就降得很低。長臉護士對圓臉護士說:“你昨天不是上班的嗎?給她查一下子昨天誰在急診值班吧。”她又對黨愛華說:“你證明什麽的都準備好了?”見黨愛華捂着鼓脹的口袋點頭,圓臉護士也幹脆地說:“不用查,昨天下午是送來出車禍的女人,是胡醫生去做的急診手術。”

“那那那,那胡醫生在嗎?”黨愛華的急怯恰到好處。

“不在,我們醫院規定不可能連續讓一個醫生上急診的。你可以去普外科病房,他是普外科的醫生。”圓臉護士剛說完,黨愛華馬上就說了謝謝轉身要走,又似乎想起什麽,懇切地結巴着問:“胡胡,胡醫生他叫叫——”

心急的長臉護士立刻回答,“胡勁宇。普外科病房在新大樓,是七號樓十到十三層。”

黨愛華感激地連說了幾聲謝謝,快速出了急診室,将鼓脹口袋裏的廢舊報紙拿出來,随手一扔。擡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幾棟大樓,嘴角翹起一絲血腥。

因為是午休吃飯時間,也許正是放假的第一天,普外科病房區的服務臺只有一位護士,黨愛華上前去詢問,這名小護士頭也沒擡直接說不在。

黨愛華卻沒輕易離開,用一種讨好的語氣說:“昨天中午我們看急診時胡醫生說我家人是膽結石,最好開刀,讓我們想好之後可以直接來找他,他今天肯定在病房。”

小護士還是沒擡頭,“下午胡醫生做了個急診手術,七八個小時呢,今天臨時休假。醫生也是人啊。你要是急就去門診挂個外科普通號,讓門診醫生開個單子,如果有床位一樣可以住院,如果不急就明天來吧。”

黨愛華眼神沉了沉,往回走了幾步,出了小護士的視線,然後掏出手機靠在走廊牆上,耳朵卻豎得直直的。不到五分鐘,就聽有個男聲傳到了耳邊,她伸出拿手機的手借着攝像頭大概看清楚了,有位西裝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小護士旁邊,打着招呼,“小李,我先走了。”顯然這男人是從裏面的辦公室走了出來,

小護士終于擡起頭客氣地說:“馬主任,你還沒走啊?你昨晚不是上的夜班嗎?我以為你早走了呢。”

“35床病人手術,熟人的熟人,人情不好推,我只能去看幾眼。”被馬主任的中年男子倒是挺和煦,笑呵呵地說:“我也想早走,好不容易能休個假。我老婆兒子早兩天就飛到歐洲去玩了,就等我過去呢。看來是睡不成了,我晚上的飛機,要飛十來個小時,就在飛機上睡吧。”

“祝馬主任一路順風玩的開心。”小護士甜甜的說。

“回來給你們帶禮物。”馬主任揮揮手,闊步走了過來。

黨愛華立刻裝作低頭玩手機,慢慢往電梯走去,餘光瞥見了馬主任超過了自己,便不疾不徐地跟着。然後遲馬主任兩步進了電梯,瞟了一眼按鍵——B1層亮着,她裝作不知道,伸手按了下B1,又退到最後繼續玩着手機。到達時還慢了半拍,似乎才反應過來,趕緊出去。擡頭視線一掃,監控攝像頭的位置立刻記在了心裏。安放攝像頭位置的人估計是行家,地下停車場的主幹道幾乎沒有死角。一瞬間她就決定放棄尋找死角襲擊人的想法,必須等到車位處有遮擋物才能将人打暈,以防監控室有人看見。停車場的天然遮擋物當然就是車和柱子了。她繼續低頭玩手機,眼皮一擡,見那位馬主任已經走了十來米遠,她漫不經心地走着,似乎不在乎身邊的事物,只徑直向自己的車走去。

不到兩分鐘,寂靜地停車場響起了車開鎖的聲音。那個馬主任手裏拿着車鑰匙已經走到了車旁,正準備開車門時忽然從身後傳來聲音,“馬主任你東西掉了。”他下意識扭頭向下看去,猛地覺察有人竄到自己跟前,剛想看清來人,脖子就是一陣劇痛,雙眼一黑不省人事。

黨愛華麻利地将後車門打開,把人直接塞了進去。自己坐上了駕駛室。将車開出了後,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攝像頭,短短幾秒馬主任的身子就軟了下去,又有柱子當遮擋物,在這黑暗的環境,她對自己的身手非常有信心。一點也不慌忙四處尋覓了一下,這個馬主任的車裏倒是沒什麽廢物,方向盤前有張卡,很顯眼,應該是停車場出入時需要的。果然出停車場時,她用這卡刷了一下,通行無阻。

居住了将近六年的城市,憑着黨愛華以前的訓練素養,找到一條有監控死角、又不輕易有人過來的老舊小區角落太容易不過了。見車上的人還昏迷,她也不急。去雜貨鋪買了一把低劣的仿冒瑞士軍刀,又問老板要了兩根廢鐵絲,将瑞士刀穿了起來當成了環扣。再去旁邊的小店買了一瓶水,這才回到了車裏的後排。

一瓶水澆下去,這位馬主任才悠悠醒過來,見是個瘦瘦弱弱的女人,又見自己并沒有被禁锢,而且環顧四周,竟然沒有其他人,頓時來了底氣,剛想出聲,左手大拇指忽地劇痛,已經被扭到了詭異的角度,沒半秒,随着“咔咔”兩聲,拇指居然又複位了。十指連心,雖然時短,但這其中的痛實在不能忍受,馬主任疼得嘴唇都哆嗦了。

黨愛華毫無表情,只是冷冷地問:“胡勁宇住哪兒?”

“我不知道。”馬主任話音未落,一拳過來,打得他兩眼一黑,痛的眼裏直流,帶着哭腔嘶喊,“我真不知道。他是熊主任帶的,我就是個副主任,平常和他也沒什麽交集,最多點頭打個招呼說幾句。”

黨愛華一點都不廢話,掏出馬主任的手機遞給他,“你有他電話嗎?”

“沒有,但是我們有微信群。”馬主任現在可老實了,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對這樣的威脅是沒有一點抵抗力的。

“很好,單獨和他語音聊天,套出他家地址。無論你用什麽方法。做到我就放了你,做不到你也不必活了。”黨愛華只是淡淡地說着。馬主任已經急急地打開了微信,為了避免誤會,他打開了免提。“胡醫生,我是馬誠和。”話音剛落,手機已經被搶去,握在了黨愛華手中。

微信那頭傳來個微微驚訝的男聲,“馬主任?你怎麽打電話給我了?

馬主任小心地看了黨愛華一眼,繼續說:“我昨天下午去人事科有事時,人事科的楊主任給我一張表格,說是你寫了職評的申請書,讓我把表格帶給你,讓你填一下。我回來找你你不在,找熊主任也不在,後來一忙,我也忘了。你告訴你家地址在哪兒,我給你送過去吧。現在讓要去歐洲十來天,手上有幾個病人需要處理一下”

電話那頭的男聲有點奇怪,“楊主任?人事科有楊主任嗎?”

黨愛華馬上挂斷了手機,鉗制住馬主任,伸手就掰斷了他的兩只手的無名指,冷冷地說:“你對人體結構很熟悉,我沒你這本事,但是讓一個人生不如死,我本事很大,你可以試試。”

馬主任渾身都哆嗦起來,汗順着額頭流下了下來,偏偏這女人壓着他的喉嚨,根本不給他出聲的機會。手機又響起了,顯然是剛才通話的人回撥過來。

黨愛華放開了馬主任,一看是視頻聊天,她按下了語音聊天按鍵,遞到馬主任嘴角。

“馬主任,怎麽回事?”電話那頭的男聲問。

“剛才忽然信號變差了。”馬主任老實了,“人事處那女的副主任,瘦瘦矮矮的,她不是姓楊嗎?”

“好像姓何。”電話那頭的男聲笑了,“馬主任,手機信號怎麽了?你不在醫院嗎?”

“不在。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申請了一個長假期,陪老婆孩子去歐洲玩一趟,大概要十來天。剛才我整理包的時候發現無意間把你的表格放進來了。”馬主任機械地說着,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抖動。

“馬主任能請下假來,真是難的。一定要好好玩一下。”電話那頭的男聲顯然沒有意識到問題,仍然笑着說:“表格的事情不急,等你回來再說吧。”

馬主任的汗流的更多了,“人事科的人讓你務必一個星期之內交上去。我晚上的飛機,現在正開車出來買東西,一腳油門的事,而且放假又不堵車,你趕緊說你家的地址吧。”見黨愛華嘴型動了動,他急切又問:“你在家吧?”

許是把馬主任的不安聽成不耐煩,男聲客氣地說:“我在家在家。那就麻煩主任了。我家在鴻興苑小區6棟903,長興路東。”

“我知道了知道了,到了打電話給你。”馬主任話音一落,電話立刻被掐斷,下一秒他只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長興路算是個繁華的街道,離着市中心也不遠,大型超市和辦公樓都有,自然也有地下停車場。黨愛華将車停在了大型超市的地下車庫,這超市距離鴻興苑不到百米。選了個監控死角,而且是不容易引起注意的角落将車停了下來,脫去了馬主任的外套,撕了一塊下來,包裹了拳頭,拳頭的中指和無名指直接緊緊夾着那翹起開瓶器的低劣瑞士刀,擡手狠狠砸向靠牆一面的車窗玻璃角。車窗貼着膜,裂開但沒碎。她又砸了兩下,将車膜劃開,車窗玻璃露出個兩個拳頭大小的洞,這才扔了手上的布,随手将低劣刀裝好下了車。她受過極其嚴格的訓練,打擊的力度能控制地很精準,她心裏有數,至少到明天中午,這馬主任是不會醒過來的。但是她也不會濫殺無辜,沒有啓動的封閉車廂會讓人窒息,她要給“線人”留一口空氣。

鎖上車後将車鑰匙扔進了駕駛位上。黨愛華上了電梯,進入超市,買了一杯水潤潤喉嚨,又去了趟衛生間,出來後直奔鴻興苑小區。看上去這也算是個高檔小區,住戶進出要刷門卡,她大搖大擺緊跟在一個住戶後面進去,竟也沒人詢問。門衛的注意力都在進出的車輛上,對人,尤其上看上去非常普通正常的人根本就沒心多問。

6棟很好找。903在第二個單元門,她磨磨蹭蹭了兩三分鐘不見有人出入,于是上前按下了單元門的門鈴。裏面傳來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問是誰。她只說了一個詞——“快遞”。老婦人顯然也是常拿快遞的人,猶豫地問了一句,“快遞不是去快遞箱裏拿嗎?”

黨愛華的口氣很像上快遞員,急躁地說:“我們是XX網店的自營,都是送貨上門。你是不是姓胡?鴻興苑6棟903,沒錯。你要不信問你家孩子或者自己下來拿。”

老婦人沒再出聲,單元門也開了。黨愛華溜了進去,頓時知道那老婦人為什麽不下樓來拿快遞——電梯檢修到下午五點。爬九層而已,她還特意放慢了速度,免得太快讓人懷疑。不過開門的男人并沒有懷疑,口中還道謝,“麻煩你要爬9樓。我都不記得我最近在XX網站買過東西,什麽呀?咦?東西呢?”

黨愛華一把将他推了進去,順手将門帶上,在這男人發話之前一記手刀劈在了他的動脈處。這一切在不到一秒內完成。将軟下來的男子輕輕放在地上,她凝神一聽,廚房有動靜。輕手輕腳過去拉開推拉門,有一老婦人正在炖湯。一個跨步,一記手刀,這老婦人沒任何知覺的被扶着倒下。再去檢查其它房間,沒人了。

搬了兩把餐椅到卧室,将床單撕成條狀,拿水浸濕後擰成繩狀,将兩人捆在椅子上,綁得結實。最後拿了一盆水澆在了男子的頭上。黨愛華做這一切有條不紊,幾分鐘就搞定了。可男子卻是一頭霧水,扭扭疼痛的脖子,吓得咽了咽口水,不知該說些什麽。和平而又繁華的年代,誰能想到這種事會發現在自己家裏自己身上呢?普通人誰又能經受住這樣的恐懼。

黨愛華面無表情盯着他,“胡勁宇醫生,昨天下午三點急診室送來一個車禍的女人,是你接診并做的手術。那女人是因為什麽原因死亡的?”

胡勁宇頓時抖如篩糠,臉白的和豆腐有的一拼,“真的真的,真的不關我的事,我我我,我也就是個助手,是是是,是他們。”明顯,手術這件事在他心裏有巨大的陰影。

黨愛華接了杯自來水,給他灌了下去,又見電視櫃上有煙,給他點了一只,塞到他嘴裏。随後竟然用寬慰和善的語氣說:“別緊張,慢慢說,說詳細了。如果說不詳細或者說假話——”黨愛華拿了碎步,塞進老婦人嘴裏,對着老婦人的臉頰就是一拳。這一拳打地恰到好處,既沒有讓老婦人醒過來,又讓胡醫生看到了母親的鼻血。

“別動我媽別動我媽。我說我說。”胡勁宇差點崩潰,“昨天下午是有個出車禍的女人送過來,我按照程序急救的,抽血化驗,推去做全身CT,都有警察,有警察在旁邊的。因為是急救,檢查結果很快就會上傳電腦的,不用等片子不用等化驗單,我們直接用電腦看的。”

“別廢話,重要的說。”這不是電視劇,黨愛華受到的訓練是要用最幹練的話得到最直接的結果。

可這男人已經吓的不能自控,說話自然不會如她願,“這車禍,車禍的女人她她嚴重腦震蕩,顱內局部有微量出血點,全身軟組織挫傷。”

盡管不懂醫術,但聽這名詞,黨愛華也知道愛人這車禍并不是特別嚴重。但她還是問了,“嚴重嗎?應該怎麽治療?”

“不不不,”胡勁宇的聲音已經帶着哭腔了,“只要挂水,挂水就行,觀觀觀察四十八小時,人醒過來,出血點消失,基本沒沒沒問題。但是我真沒想到——”他嘶吼着,已經失禁了。

黨愛華上去就是一拳,止住了他的喊叫,冷冷地說:“繼續。”

拳頭的作用非常大,胡勁宇似乎鎮定下來,“熊主任過來了,帶了四個人過來,四個男人,穿着醫生的服裝,可我不認識他們。他們推着車禍的女人去了手術室。那個手術室是我們醫院最好最神秘的手術室,大家都知道是給那些有權有勢有錢的人做手術的地方。熊主任也讓我過去當助手。一臺手術,哪怕是最簡單的小手術也需要主刀、麻醉、助手三名醫生和器械、巡回各一名護士,最起碼要五個人。可是昨天下午,我去手術室發現,只有院長、我們科室的熊主任和心髒外科的傅主任在。院長親自動手當麻醉師,他原來就是麻醉科出身。熊主任和傅主任主刀,我是助手,就只有我這一個助手。護士什麽的,完全就是那四個我不認識的男人。”

“什麽手術?”黨愛華臉上還是看不出表情。但胡勁宇已經覺得面前的女人讓他窒息,“移植手術。心髒、肝髒、雙腎移植。把把把把把——”他牙齒打顫,實在說不下去。

黨愛華的眼睛裏滲出了血絲,“移植給誰了?”

“一一、一個女人,年輕輕、的女人。”

作者有話說:

暗黑的序幕拉開了。希望大家能看得下去。(作者君僅僅只有這一個要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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