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六章

49、第六章

一路上太順利了,幾乎所有人都慢慢放松了身體。只有周隊長還是緊繃着神經,他心裏總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安,可總也抓不住,只能提高警惕。等上了高速,他的心才真正定了下來,高速路上視野開闊,他不相信黨愛華敢在這裏動手。

天光漸亮,很快就到了七點。周隊長下令進入服務區休息。他和他手下都能堅持住,但這些醫護人員,還有那位小姐的小姨,都是需要吃喝和解決生理問題的。

選的這個服務區是個小地方,人不多,車隊的司機不愧都是訓練有數的人,連停車都保持着車隊的隊形。周隊長下車帶着李醫生過來查看了小姐的身體,一切穩定,他放下了心,又請貌美的女子去吃飯。站在車邊的貌美女子擺擺手表示吃不下去。

周隊長見慣了世面,知道怎麽安慰人,“鄭女士,我能理解您對小姐的擔憂之情,不過如果沒了精力,怎麽照顧小姐?”

鄭女士有點煩躁,“知道了,你們先去吃,我等會兒去吃。”周隊長點點頭,讓兩位醫護人員先去,鄭女士還想讓司機一塊去,卻被他拒絕了,“必須兩個人有看護,這是最低配置。”見鄭女士不說了,他也不多說,命令手下,“輪流去吃飯,即使去衛生間也要兩人一隊,不準掉隊。”才發話完,就見楚先生快步走過來,微笑着對鄭女士喊了聲,“小姨。我聽李醫生說心願挺好的,不如,我們一起去吃點東西。”

“楚偉成,誰是你小姨,”鄭女士臉色更加陰沉,“我姐和姐夫可沒承認。”

“鄭銀蘭女士,你也只是外人,徐家的事也輪不到你來發話。而且據我所知,徐爺爺的話在徐家才真正算數。”楚偉成無奈地聳聳肩,自以為紳士的轉身而去。

鄭銀蘭氣的直咬牙,見人走遠無處發火,只得沖着身邊周隊長吼了一聲,“看什麽看,周新年,管好你的手下。”說完帶上口罩上了救護車,将門關的嚴嚴實實。

周新年視線一掃,手下們都八卦的看着這邊,他也有點起火,“沒事做了?擴大警戒範圍,四處搜尋一下,別一天到晚只想着八卦。我要再發現誰偷偷摸摸老往這邊八卦,回去我就讓他收拾東西滾蛋。”這一下手下都老老實實不在往這邊看了。他憋了一肚子火,四周觀察了一番,見那兩個醫護人員回來換鄭銀蘭和司機去吃飯了,才慢慢跟着也去了餐廳。同時心裏還暗暗無奈,這鄭銀蘭下車時看自己和手下的眼神,就像是看仇人,搞的他手下人都不敢往這邊張望了,唉,這算什麽呢?這些大小姐的安全還不是靠着自己這幫人。不過想歸想,他也只能認命。

這輛救護車比普通救護車要寬敞,但是由于後面被各式各樣的先進儀器給占滿了,所以除了病人,後面也就只能坐下兩個人,除去鄭銀蘭另一個自然就是個女護士。副駕駛也有個女性醫護者,她的位子可以旋轉,能直接到後面,這是為了輪換或以防萬一的,路上有個什麽事兩個醫護者也好商量。因為要求盡量無菌,所以這輛車上的所有人都要戴着口罩。帶口罩當然就不方便說話。而有什麽問題,儀器也會提醒,這樣一來,這兩個醫護者就有點無聊,又見沒什麽人,居然都掏出了手機。

鄭銀蘭和司機回來的時候當然是見不到醫護者玩手機了,門聲一響,手機早被收起來了。對講機裏傳來周新年的聲音,要求司機查看人員。每個司機都說了車上人不少後,他下令開車。車隊重新上了高速,他的心總算定了下來,神經也稍稍放松了些,不然總是緊繃着,他也吃不消。

救護車裏一如既往的安靜,只有儀器發出的聲音。幾分鐘後司機感覺副駕駛的椅子向後轉去,分神瞧了一眼,似乎是後面的小護士示意的,不過并沒有聽到什麽驚呼,估計後面的小姐身體問題也不是很危險,所以他也就沒有再擔心。就在他收回眼神的一瞬間,只覺得右臂一麻,長期的訓練讓他心裏覺出不妙,可是嘴巴已經發不出聲,眼前一黑,昏迷不醒。

黨愛華迅速控制了方向盤,将軟了身體的司機往下一拖,自己極快地坐在了司機身上,戴上了墨鏡的同時重新讓副駕駛的位子轉過來,只不過這時位子上的醫護者已經昏迷,但是系着安全帶,從外面看,還是好好坐着。這一切,雖然她做得十分迅速幹淨利落,但是因為控制方向盤還是會有個時間差,所以救護車還是不可避免的稍微晃動了一下,被前面開車的司機從後視鏡中觀察到了,這位司機只是心裏納悶了一下,又觀察了兩秒,救護車上的司機還是墨鏡口罩,身形也差不多,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也就沒說什麽。本來這段高速就是對着陽光方向開的,又是确實會被晃下眼。

這也是黨愛華要拿司機當肉墊的原因,她個子不太高,坐在駕駛室會明顯比原來的司機矮上一截,而且她也沒時間來調節座位。

車隊進入了平穩期,沒人再緊張起來。各種調侃從對講機裏傳來,首先挑起話頭的是楚偉成的人,周新年自然也就不好說什麽。這一說話,其他人漸漸也就忍不住了,畢竟大家在一起十來天,都是挺熟悉的。只是沒人敢呼叫救護車上的司機,畢竟小姐和鄭銀蘭在車上。不過他們都沒想到,這救護車上已經只有一個完全清醒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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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愛華沒有關對講機,閑聊中可以透出很多有用的信息。至少現在她就知道,這些人都曾是軍人。讓曾經的軍人為自己看家護院,後面躺着的那位家世——她隐隐有了點猜測。她為自己剛才的決定感到慶幸。本來她的設想是在車上就解決這位“徐小姐”,不過這樣一來就的要求司機百分百配合自己。她需要拿回她老婆的器官,這樣她下手時肯定血腥味很重,司機不可能不知道,不過她有的是辦法讓人屈服。可是當她聽到司機彙報人數時的口氣,她立刻改變了決定。那種說話的口氣是經過長期軍事化訓練的人才能說得出的。落單的軍人也許可以被打擊到,但是身處在團體中的軍人,那是不可能屈服的,因為集體的使命和戰友的生命都是刻在軍人骨子裏的。現在的她要想法子脫離車隊。機會很快就來了。

前方的視線中出現了超長貨車的身影,居然也是個車隊。路旁的指示牌上寫着離着某某出口還有2公裏。一瞬間,黨愛華做出了判斷。在過了兩輛貨車時,她突然一腳油門,加塞到貨車隊中,後面的貨車眼看就要撞上,下意識的反應猛打方向盤,貨車身陡然橫了過來。後面的車猝不及防猛撞上來。而她腳上的油門卻沒有松,一個變向沖向了緊急車道,超過了前面的貨車,再次變線,這輛貨車的司機吓得手一緊,方向盤失控朝左躲讓直接撞上了旁邊的車輛。哪知她卻猛往回拉方向盤,等于是車子走了個S型又回到了緊急通道。她死命地踩着油門,車子順着出口下了高速,看也不看直接從收費站的緊急通道沖了過去。不過短短的幾秒,高速上已經亂了套。

周新年是在大約半個小時後徹底清醒的。他傷的并不是很重,只是沒防備被撞狠了,有些腦震蕩意識不清楚。好在随行的有醫護人員,雖然也有人受傷了,但輕傷者還是能救治別人的。那位醫護人員的總負責人李醫生也只是有點皮外傷,見周新年醒過來,總算安下心,焦急地問:“周隊長,大家或多或少都受傷了,有幾位還是重傷,這其中就包括楚先生,他沒系安全帶,傷勢頗重,必須馬上送往醫院。您看,該怎麽處理?”

周新年定定神,“我昏迷多久了?小姐呢?”

“半個多小時了。”李醫生為難地皺起眉,搖搖頭,“周隊長,這事兜不住的,趕緊向上面彙報吧。”

周新年差點沒罵出聲,你們不在第一時間就向上面彙報,非得等我醒過來讓我彙報?分明就是怕擔責。但是他也沒辦法,誰叫他是總負責人呢。他示意手下拿來手機,撥通了徐老爺子的電話,聽到了一頓滔天的怒火。挂斷手機後,他晃悠着站起,對李醫生說:“這裏的傷員交給你了。等會兒會有人來處理的。”随後又命令那些只受到輕傷的手下,“跟我走,下高速,一會兒在收費站會有接應我們的車輛。老爺子下了死令,務必要找到小姐。否則我們大家——”他不再啰嗦,領着手下往出口處快速前進。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一切都正常,黨愛華是怎麽混進來的。難道有內應?不可能,這些人都是千挑萬選,黨愛華也沒有能力策反自己的這些手下。醫院外有“禿鹫”的人,布了大量明哨暗哨,醫院內他自己也布置了明哨暗哨,甚至都讓手下連接了醫院的監控,每個路口和10號樓的整個監控,他手下都密切盯着,沒有發現任何可疑者。怎麽可能?他的頭隐隐作痛,現在陽光高照,可他的心情一片陰霾,半個多小時過去了,黃花菜都涼了。小姐她——,周新年簡直不敢想象。

真的來不及了嗎?不是,周新年萬萬沒想到,救了他家小姐一命的竟然是那位看他不順眼的鄭銀蘭。早在救護車做蛇形機動時,鄭銀蘭就隐隐有了醒來的跡象。

這也是因為黨愛華下手并沒有那麽重。她代替了後面的小護士,假裝要查看儀器時對鄭銀蘭下的手。為了不讓前面兩人看出蹊跷,她的動作要做得隐蔽輕巧,這樣一來自然不可能使上太大勁,而且面對一個普通女人也不需要下狠手。其實她是可以用麻藥的,只是這管濃縮的麻藥是她用來以防萬一,要不是察覺出司機不簡單,她也不至于用麻藥。所以當救護車劇烈震動,司機根本醒不過來,而副駕駛那位昏迷的醫護者有安全帶護着,身體也沒有受到特別的沖擊,只有鄭銀蘭在後面毫無防護的躺着,車子的任何震動都會沖擊到身體,自然也慢慢醒了過來。

當鄭銀蘭醒來後第一眼隐約見到有個人舉着刀想要對病床上的姨侄女下手時,她的身體先于語言做出了反應,立刻撲了過去。可惜這種軟綿無力的動作只能引來對自己的傷害。黨愛華一揮膀臂就将人打回去了。這時鄭銀蘭才大聲尖叫呼喊,“你幹什麽?你想幹什麽?”

黨愛華覺得耳朵有點受不了,想先解決這個吵人的女人,可在轉頭的一瞬間正好對上了病床上的人。那眼神清澄澄的,仿佛是有魔力一樣竟能讓人掉落進去,她看到了什麽,是她老婆,是她和她老婆恩愛生活的畫面,她舍不得打斷這樣的畫面。

這一兩秒鐘的停頓給了鄭銀蘭機會,她賺足最後的力氣又撲了上去,緊緊抱着黨愛華那舉刀的臂膀,死命地吼着,“不準,不能殺她,你想幹什麽,你想要什麽,只要你說出來我都可以,可以答應你。”下一刻她便被黨愛華的眼神給吓得一哆嗦。這是什麽樣的眼神?明明是正常的眼睛、正常的眼神,可是她竟然從裏面看不出任何的光芒。

“我不是殺她。”面對病床上那讓人沉溺的眼神,黨愛華也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起來,“我是要拿回我老婆的心肝腎。”她的手指就像刀鋒一樣,輕輕地在這些部位劃過,瞬間刺痛了病床上這人的心。

“不,不是的,移植手術是自願的,真的,是自願捐獻的,你要尊重死者的意願。”鄭銀蘭用力拽着的同時還竭力的解釋,只是那急切的口氣暴露了她的緊張。

黨愛華突然就拔離了那女子眼神的誘惑,怒向鄭銀蘭,“我老婆是出了車禍,可她只是腦震蕩,挂兩天水,休息幾天就沒事了,然後,她死了,活着做了手術,心肝腎給了這個女人。”

鄭銀蘭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渾身再使不上一點力氣,她是被吓軟了,“活——摘?不可能,絕不可能。”她想自我欺騙,可是再如何欺騙也抵不住此刻的現實,親人的命到底還是讓她清醒,她嘶啞着聲音,又撲了上去,“不,對不起,我們真不知道。我發誓我不知道,我也發誓我家心願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家心願早已經昏迷了。”

“所以我也沒有殺她,”黨愛華冷冷看着這兩個女人,“我只是拿回我老婆的東西。”

“小姨。”這聲虛弱的呼喚讓站着的兩人都是一頓。鄭銀蘭這才注意到姨侄女的狀況,她反應極快,趕緊趴在了床邊,又驚又喜。當時為了防止運輸途中的颠簸給病人帶來的傷害,她的侄女是被固定在病床上,并注射過安神的藥物。這個時候醒來會不會受到驚吓?對身體會不會有影響?她心裏想着,手上卻不停地解開固定帶。她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脫,但是下意識告訴她必須要這樣做。

黨愛華并沒有去阻止鄭銀蘭,她有點恍惚,聽聲音知道這是個虛弱的病人,可自己怎麽會被那澄明的眼神給吸引?這樣的病人又怎會有這種眼神?但是她并沒有恍惚多久,頂多兩三秒就恢複了正常,又擡起了手中的刀。

“不要。”鄭銀蘭大吼一聲,擋在侄女面前,無畏地看着黨愛華,“你,你聽聽,聽聽這聲音,心髒跳動的聲音。你,你取了你老婆的器官又能怎麽樣!最後還不是化成一堆灰。你老婆就徹底死了。一堆灰對你有什麽意義!現在,這裏有活着的心髒,活着的肝腎,你老婆還是活着的,她還有生命活在這個世界上,你忍心讓你老婆的器官再死一次嗎?你等于是第二次殺死了你老婆!”

鄭銀蘭是什麽人?軍報的記者,寫文章的第一要素就是要煽情。黨愛華不知道這一點,但是這人的話還是擊中了她的內心最深處,她的手突然就僵直不能動了——老婆活着對她來說就等于十八層地獄裏忽然又有了一絲光亮。她渴望貪戀這一點點溫暖。

下不去手那就——黨愛華忽然發話了,“徐老爺子叫什麽名字?住哪兒?”

“徐勝利。在青城山下的一個莊園裏。具體地址我也說不清,那裏可沒有門牌號碼。”鄭銀蘭倒是知無不言,“你別指望過去複仇,那裏的戒備森嚴到是那種軍事管制級別的。”

“徐勝利?黨愛華?哼,我們都有個好名字。”黨愛華眼神中露出譏諷和冷酷,“軍事?他是什麽人?”

“參加過抗日戰争、解放戰争、抗美援朝,駐紮過大西北,後來一系列的對外反擊也有他部隊的身影。網上你可以搜索一下,很輕易就能找到這位的名字,雖然不是那些有名的元帥将軍,但也算是個開國将領。”鄭銀蘭似乎是在極力誇贊着,但黨愛華就是從中聽出了一絲不滿,她也聽明白了一個道理,有的人在當時不算什麽,不過活得越長也是種極大的優勢,到了現在僅剩的幾個人的履歷便能秒殺一切了,她順勢問了句,“這人多大了?”

“九十五歲,精明的很,一點都看不出有糊塗的跡象。”鄭銀蘭的口氣終于讓黨愛華确定她确實聽到不滿,“你似乎對這個老頭子不滿?”

“這是我的家事。不過你別想我幫着你如何,從建立新中國到現在,你可以想象出老爺子的人脈和能量,他捏死我就像是捏死一只螞蟻,我可沒本事幫你什麽。”鄭銀蘭似乎膽子大了起來,“我們心願對老爺子的事一無所知,你也別指望利用她對付老爺子,這老家夥狠心起來六親不認。你要想報仇,可以直接對付動手的人,我家心願也是很無辜的,如果她知道她的生命是這樣得以延續,她一定不會同意動手術的。心願她也是可憐人,從小她的身體就不由她自己做主。”

“直接動手的人?我已經報過仇了。既然你再也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那麽——”黨愛華突然動了,一掌将鄭銀蘭劈暈,背起了徐心願拿起藥箱離開了救護車。

鄭銀蘭是被拍醒的,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瞪了一眼拍她臉的那個人,這是個高大健壯的男人,絲毫不顧忌鄭銀蘭的眼神,直接問了情況。鄭銀蘭不住冷笑,看向旁邊的周新年,“這也是你手下?安保是你們的事,到最後居然來問我這個被打暈的人,老爺子養你們真是白養了。”

周新年苦笑了一聲,對高大的男人說:“‘禿鹫’,別這樣,鄭女士也是受害者。”

“周新年,你少拍馬屁,拍馬屁也不會有人領情。”這名被喚作“禿鹫”的男子冷冷地說:“我不管什麽女士,我的任務就是逮到黨愛華,這也是老爺子的命令。”

“李軍,”周新年大喝一聲,又軟了口氣,“李軍,戰友送你個‘禿鹫’的稱號是因為你對敵人兇悍,對自己人卻十分友好。可是你看看現在的你自己,你對什麽人都橫眉冷對。我知道,黨愛華對你來說是死仇,但你也不能為了這麽個女人得罪身邊所有的戰友們吧。”

李軍重重哼了一聲,轉身退了兩步。周新年暗暗搖頭,和善地對鄭銀蘭說:“鄭女士,小姐失蹤是我們的失職,但她也是您的侄女,希望您能說得詳盡。”他心裏也急,可事到如今再急也沒什麽用。

鄭銀蘭也沒隐瞞,大致說了下。

周新年和李軍兩人對視了一眼,讓人帶鄭銀蘭去一旁休息,兩人又圍着救護車查看了一下。

“定位器被破壞了,怪不得找着費勁。”周新年才說完,李軍又接話,“沒有血跡,看來姓鄭的沒說謊話,小姐應該暫時安全。”

周新年點點頭,“黨愛華帶着小姐,應該很不方便,而且小姐身體狀況,是不是應該從附近醫院方面下手?”

“不要以常人的想法來判斷這個瘋子。”李軍還是一副臭臉,“而且小姐的安全是你負責的,我只負責逮到這個瘋子。”

再好的修養也禁不起這樣一而再的刺激,周新年也冷了臉,“‘禿鹫’,你別忘了老爺子的命令,小姐要确保百分百安全,而黨愛華,哼,也要抓活的。”

“用不着你提醒,”李軍轉身招呼手下要離開,周新年在他身後喊了一句,“‘禿鹫’,我希望我們能共享情報。”得到的還是一聲冷哼。

周新年暗自一嘆,自從那件事後李軍的性格越來越古怪,也是,男人受到那樣的打擊,确實無法承受。又是一嘆,他轉身走向手下,問:“沿途監控調取的怎樣了?有沒有什麽發現?”

手下一臉無奈,“這一帶都是荒郊野外,周圍也多是山林,哪有什麽像樣的攝像頭。技術部的人說可以通過有限的監控排查,可那需要時間,至少要三四天。”

周新年并沒有去責怪手下,“時間?有時間也沒有用,黨愛華不是普通人。完全沒線索根本逮不到她。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守株待兔,她要報仇就一定會找上我們。”

“守株待兔?我們倒是沒問題。可是,”手下吞吞吐吐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鄭銀蘭,“人家答應嗎?”

“既然黨愛華沒有當場對小姐下手,那小姐的安危一時半會也不會出岔子。不管了,什麽事都有我兜着。當然排查還是要繼續的。”周新年揮揮手,“你去忙吧。”手下走了,他跨了一步想走過去再次詢問下鄭銀蘭,但又頓住了。已經有車過來接鄭銀蘭了。

鄭銀蘭一上車就有人遞給她部手機,她拿起手機放在了耳朵邊,“姐夫,對不起。”詳細敘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後,她又說:“我覺得那個女人應該不會對我們家心願下手了。姐夫,你們不知道,老爺子這事做的太殘忍了。是活人啊,他已經瘋了……”挂了手機,她出神望着車外,心思卻飄到了她姐夫那兒。

某處的書房內,一位花白頭發的老者望着自己的兄弟姐妹,淡定地點點頭,說:“這樣也好,我寧可心願落入個瘋子的手中,也不希望她成為一個自以為是上帝的家夥的試驗品。”

“可是,大哥,心願可是你唯一的孩子。大哥,你五十歲才有了心願,你就這麽放心?”

“我怎麽可能放心,但是,不放心又能如何,回來面對老瘋子,心願才是生不如死。他還是人嗎?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呢!”

“可是大哥,那也不能讓心願落到一個瘋子手中。”

“剛才銀蘭的話你們也聽見了。我忽然有了個想法,也許這次,這個瘋女人能把老瘋子給拉下來。”

“我們算計了那麽多次,犧牲了那麽多親朋,沒有一次成功,就憑這單槍匹馬的一個人?”

“但凡有點希望,我們也要去争取。不然的話,我們完蛋了,我們的孩子也會跟着完蛋,孩子的孩子也一樣沒有出頭之日。你看老瘋子那狀态,像是個九十五歲的人嗎?說他六十歲都會有人信,這都是以我們家人的生命換來的。再讓他這麽搞下去,我們徐家所有人都會成為他的祭品。”

一陣沉默!

“好吧,如果大哥你決定了,那我們就再幹一次。只是,大嫂那兒——”

“我去說,這條戰線上,她早就和我們在一起了。記住,千萬要小心,別讓老瘋子察覺。”

“放心吧大哥,老規矩,誰讓老瘋子察覺了,誰就一力承擔,絕不連累任何人。”

“好,那麽現在,我們還是繼續在老瘋子面前扮演不合的兄弟姐妹吧。”

外面正是陽光最燦爛的時候,只是陽光永遠都照不透人心。

時間永遠不等人。仿佛只是一會功夫,周新年便覺得太陽已經落山了,又一個夜晚即将來臨,他卻一點線索都沒有。等待永遠是煎熬的,天色完全黑了後,手下提醒他去吃晚飯,但他卻一點胃口都沒有。這麽多年,這是唯一一次他的心裏完全沒有底的“任務”。

晚上八點多,手下忽然來彙報,有人打電話給高天志,讓高司令明天一早去吳城。

吳城?周新年猛地站起,“黨愛華居然回了吳城?她幹嘛回吳城?她有沒有說讓高司令去吳城哪兒?有沒有定位到電話的方位?”他一氣問了這麽多問題,可手下只是搖頭。

“算了,”問不出什麽,周新年也不再糾結,“通知了‘禿鹫’嗎?”手下回答,“上面已經通知過了。”

“那我們先去吳城。”飛馳的車上,周新年緊皺眉頭,對于黨愛華,他有太多的想不通。

黨愛華為什麽回吳城?周新年想不通,可她自己卻知道,她要回去拿槍。想要向姓高的複仇可不像前面她對付的那幾個人這麽簡單,遠距離狙擊是可行的。唯一的問題是如何将人騙出來,正好,現在“人質”也有了,這借口正好。

巷口小旅館裏,黨愛華在這兒用別人的身份證訂了一個星期的房間。出入醫院不方便,她的背包全部都放在這兒。拿了背包像模像樣地退了房,她又一個人去了超市,采購了大量的食物和水才返回了吳中路上的公寓房。

吳中路是吳城市中心的一條街道,非常繁華,,因為前期沒有規劃好,所以這裏商業樓和住宅混雜在一起。黨愛華挑的落腳點是一棟三十三層的商住混合樓,樓下幾層是商鋪,樓上都是住戶。這也是她在計劃前就挑好伏擊點。只要轉一圈她就能發現哪些房屋長年空着。二十九層有一家裝潢的很好,家具電器一應俱全卻長時間沒人住,而且這棟樓也有很多空着的房,十分符合她的要求。

現在屋裏又多了一個人,一個虛弱的躺在床上的女人。黨愛華一邊擦拭着粗制濫造的qiang械,一邊失神望着床上的女人。直到那女人輕輕“哼”了一聲,她才回過神,粗魯地将水灌進了女人的口中。沒想到回答她的卻是女人一句很禮貌的“謝謝”,随即而來的還有一句“對不起”。

黨愛華沒有說話,只是沉默,沉默地盯着女人眼睛。這女人似乎并不害怕她那駭人的目光,輕聲地說:“我叫徐心願,我認識你。”

“我可不認識你這樣的大小姐。”黨愛華終于開口了,眼神中透出了濃濃的恨意。

“我也沒見過你,但我就是認識你。”徐心願費力地擡起手指指心髒,“這裏告訴我,你是我特別熟悉的一個人。”

黨愛華臉色大變,咬牙死死握住槍,“那是我老婆的心。”她忽然失控般沖了過去,揮起拳頭狠狠地砸下,只是在碰的人一瞬間,拳頭突然失去了準星,砸在旁邊的枕頭上,“我不準,我不準你拿我老婆的心髒來活命。”

“我也不想拿別人的命來讓自己活下去。你殺了我吧,我一點都不會害怕,一點都不會有怨言。”徐心願眼神中的痛苦真真切切,“我就是個廢物,我一點都不想這樣活在這個世界上。不過,在我死之前,我要告訴你,你很幸運,你老婆很愛你,因為我睜眼一看到你,我的心就抑制不住地激動。”

黨愛華往後退了兩步,幹澀嘶啞地冷笑,“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我不會讓你死,但是我也不會讓你好過,我會折磨你,折磨你。”

徐心願似乎累了,“折磨?從小到大,我被折磨的還少嗎?”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黨愛華卻非常吃驚,她忽然想起了醫院院長莊重臨死前的話——“我懷疑這女人身上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正常人身上會有什麽秘密,難道她和自己一樣?但是自己的情況是因為那個該死的地方,而這女人是因為什麽?黨愛華想到了一個可能——人體試驗,但是徐家家大業大權勢大,誰敢對這女人做試驗?除非這女人本身就有缺陷,是為了救命而做的實驗也不對,看這女人的語氣神情,都用到了“折磨”這個詞,生病救命會是折磨嗎?生病當然也是種折磨,但是總覺得這女人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現在黨愛華沒功夫細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她的首先要務的報仇。

清空一切心思,黨愛華下了樓溜達了一圈,買了部老人機,用順來的身份證辦理了電話卡,按照記憶中的號碼給高天志撥了過去,言簡意赅地說明了要求便立即挂斷了。讓高天志過來阻擊還有個巨大的漏洞,她不認識姓高的,萬一是替身怎麽辦?所幸現在有互聯網。她又找了一家網吧,輕易就搜到了高天志的名字和照片,牢牢刻在了腦子裏。回去後,她浪費了兩顆子彈試了試準頭,果然是粗制濫造,但效果還不錯。

一切準備就緒,黨愛華才開始做晚飯,在別人的屋子裏動靜也不能太大,這飯也很簡單。徐心願也只是吃了點流質食物。兩人一時都沉默下來。随着夜幕越來越深,黨愛華的心也開始漸漸陰暗,她腦子裏亂得很,黨向紅和徐心願的面容不停地出現了眼前,慢慢扭曲在一起成了黑洞将她的理智吸了進去。

最終是徐心願忍不住發出的細微聲音喚回了她的理智,等她反應過來時,她的手已經掐在了徐心願的脖子上。猛地松手再去看,人已經昏迷,吓得她砰砰直跳,忽然跳了起來,猛趴到徐心願的身體,把耳朵緊緊貼在徐心願的胸前——沉穩的心髒跳動聲讓她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癡癡地發愣。她被鄭銀蘭那一番話給說動了,可是她該恨還是該怨呢?因為這女人直接導致了她老婆的死亡。但又因為這女人,她老婆在某種意義上還活着。老婆活着對她來說是多大的誘惑啊。

到底報仇心切,黨愛華強迫着自己休息。早上六點老人機響了聲,莫名出現一條信息——“車防彈,人替身”。

只半秒的愣神,黨愛華就明白了意思,心裏升起了巨大的疑惑,陷阱?還是真有人幫忙?光是坐在這兒,想破腦袋也不會有答案。黨愛華索性不再去考慮,估計了下高天志到達的時間,她撥通了叫車電話,又給高天志打了一通電話。

嚴陣以待的保镖們趕緊将情況彙報。周新年的眉頭皺得都能夾死一只蒼蠅了。得到消息後他就着手安排,防彈車、替身、警衛,能想到的他都想到了,可沒想到黨愛華給他來這一出,竟然讓高天志上出租車,什麽時候上車在哪兒上車,還要等電話,這麽被動,他真是有點洩氣。他歉意地看着高天志,“情況突變,高司令您看——”這意思似乎想要高天志拿主意,但實際卻沒得選擇。

已經發福嚴重、早就沒有硝煙味的高天志自己也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更何況他不光是吃喝別人的,自己的升遷背景後臺全是靠着別人,別人一張口,他能不替別人賣命嗎?不過賣命歸賣命,在手下面前架子還是要有的。他擺擺手,大義凜然地說:“徐老對我有恩,老徐也是我同事,小徐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就像我的晚輩一樣,我怎麽能見死不救。說什麽這趟我都要跑一下。對了,那兇犯定位到了嗎?”最後一句還是暴露了他的膽怯。

“時間太短來不及定位。”周新年也知道這人的嘴臉,面上也是很客氣,“高司令您放心吧,我和‘禿鹫’兵分兩路,我負責在您身邊,‘禿鹫’現已經在吳城展開排查,雖然已經找到了出售手機和手機號的地方,但是兇犯反偵察能力太強,而且身份證和兇犯不匹配,身份證的主人和兇犯根本沒關聯,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份證丢失。為了等兇犯的電話,我們也不能停了手機號。”

高天志不死心地又問:“手機不能定位嗎?現在都是智能手機,我聽說有種軟件只要開機就都能定位到。”

“這兇犯買的是最最古董的老人機,插上4G卡也只能用2G的信號,即使被定位也只能定個大概位置,我想這個應該不必要了,兇犯會很快打電話來指示的。”周新年的為難在高天志的眼裏就是推脫,什麽叫不必要?只要就一切的可能就應該保護自己的安全,可是姓周的是徐老的心腹,自己還真沒本事和能力對這人發火。也怪這該死的網絡,還有國家什麽軍事透明政策,搞的自己一點隐私都沒有,明晃晃的新聞照片就在網上挂着,自己以前還覺得挺自豪和露臉的,可是現在才發覺,這簡直就是巨大的隐患,要像過去一樣對老百姓嚴格保密,說不定兇犯找到自己之前就被滅了。看了一眼周新年給自己找的替身,挺像的,這也算是唯一的安慰了,但願老天保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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