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七章
50、第七章
老天會保佑誰呢?它只會冷眼旁觀世上的一切。
車隊快駛進吳城市區時,黨愛華的電話來了,迅速報出了地點和出租車牌後又挂斷了。
不遠處停着的出租車讓高天志躊躇不前。周新年看出了他的猶豫,內心不滿,臉上還是很客氣,“高司令,你也聽到兇犯的電話,她已經明确警告了我們,她認識你,如果用替身,那小姐就會有危險的。”
高天志一時語塞,反倒是“替身”給他說話了,“周隊長,徐小姐的安全首長當然義不容辭,但是我們首長的安全也是要得到保證的。”高天志很感動,最後還是自己人靠得住。所謂“替身”其實很不容易找,這種事不能讓外人知道,就只能找信得過的自己人,這下範圍大大縮小,再加上他的身形面貌年紀都是問題,找個相像的人太難。他的首位機要秘書趙峰主動請纓,雖然兩人面貌身形相差很多,但好在現在化妝術先進,讓專業人士過來裝扮後也有幾分相像。而且趙峰一直跟在他身邊,學他也很容易。唯一後悔的是他應該多帶些自己人來,這樣對應周新年更會有底氣。然而轉念一想,帶再多的人又能如何呢?徐老發話了,自己敢對抗周新年嗎?沒用的。
周新年何嘗看不出高天志所想,又環顧了下高天志的手下,想了想還是覺得這個時候不要強硬為好,不然起了沖突,對徐老也不好交代。唉,他暗自長嘆一聲,他最讨厭的派系隔閡真是無處不在。他讓步了,問高天志,“那您看怎麽辦才好?”幹脆把球踢給了高天志。
高天志也不願意和徐老的心腹鬧僵,沉默考慮着,“替身”非常善解人意,十分溫和地插話了,“要不這樣吧,首長也跟着去,不過在暗。周隊長你讓你的人把那個出租車司機帶走,首長當司機,我還是扮作首長。兇犯如果沒認出我,那一切照舊,如果認出來,那首長再出面。短短時間之內,想必兇犯也不會對徐小姐有什麽傷害。周隊長看這樣行嗎?”
周新年先看向高天志,見姓高的點頭,也同意了,“也好。趁這機會我們也可以詳細觀察一下地形。小趙和我,還有個手下,陪着您上出租車。其餘人跟着,伺機而動。”
都是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的,一旦拍板,行動便很迅速。只有一個問題有點頭疼,那個出租車司機也不知道去哪兒,叫車的人只說上車的人知道。帶着帽子大概僞裝了一下的高天志開車倒也不錯,四平八穩的,但他的內心恐怕就不像他的車技那樣穩當了。幾分鐘後手機又響了,他不自覺稍稍顫抖了一下。
周新年看着眼裏,暗自嘆氣,想當年這姓高的在部隊基層也是敢殺敢沖的血性軍人,可是現在,唉,有的軍人官當久了,志氣也消磨沒了。
吳中路的吳中商城大門口——這個地點讓周新年心裏有點不安,他給“禿鹫”打了個電話,希望他們能先到布置好一切,可是黨愛華只給了十分鐘,不知道“禿鹫”他們能不能做好。
再離吳中商城大門還有十幾米的地方,出租車停了下來。“替身”趙峰先下了車,步行朝商城大門走去,這氣派讓不遠處觀察的人很滿意。哪知風雲突變,這步行還沒多遠,有個人忽然湊了過來,暗中的衆人被吓一跳,立刻行動将人壓了下來。“替身”趙峰似乎是下意識回頭朝出租車的位置看了一眼,嘴唇蠕動了一下。
車裏的高天志完全是下意識地輕輕擺擺手,手尚且沒放下,車窗玻璃就碎了,他猛地趴在了方向盤上再也不動了。
半秒不到的時間根本不能讓人反應過來。等周新年的大腦察覺不對時,高天志的太陽穴已經開始冒血。他深深吸了口氣,擡頭向對面的大樓看去,立刻做出指令,“将出租車控制起來,不要讓人知道。對面的幾棟出口立刻派人暗中監控。”
手下一臉無奈,“隊長,做不到。我剛才看了一下電腦傳來的地形圖,對面的幾棟樓有住宅,有商住兩用,還有辦公的,出口非常多,而且都有地下車庫,還有幾條通道連着對面的地下商城,如果要完全監控,除非調來大隊人馬,否則我們這點人手根本不可能完全覆蓋。”
“做不到也要做,不一定要動手,哪怕每個出口只放一個人,也要做到全方位監視。還有,趕緊去檢查子彈,用電腦推算彈道,找出子彈飛來的方向。”周新年厲聲吩咐,手下趕緊去做,他自己則去到了那個突然湊過來的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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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早吓傻了,斷斷續續說了經過。這人不過就是旁邊開報攤的,今天一大早就有個女人拿着個背包在報攤前徘徊,後來和他說朋友拜托讓自己等朋友父親過來拿背包,但自己要趕火車等不及了,請他幫忙,并給了他一百塊錢的報酬,還說自己就住在附近,經常會來買報紙。他貪圖報酬,又聽是附近居民,當場就答應了。而且這女人也給他看了背包,裏面不過就是些衣服,沒什麽違禁品,也就同意了。
周新年恨恨地問:“那你怎麽認出你要找的人?”
“那個女人給了我張打印紙,上面就有照片。我看着剛才過來的人有點像就想着過來問問是不是。”攤主軟在地上,直哆嗦。
揮手讓人把攤主帶走,周新年無力地閉上眼睛,耳邊有個聲音突兀地響起,“你就應該想到那瘋子有狙擊槍。”
“我他媽想到了。不想到我幹嘛找替身。”周新年實在忍不住狠狠罵了一句髒話,轉頭盯着來人,“‘禿鹫’,你不用在這兒幸災樂禍,我會向老爺子請罪的。”
“一向好脾氣的你也有急眼的時候?”“禿鹫”李軍譏諷說:“前幾天說起這個瘋子時你的口氣還像是個菩薩。怎麽,成了徐老的心腹就瞧不起人了?”
周新年一把将李軍揪到旁邊,躲着衆人,小聲而痛苦地望着他,“你、我、陽子,我們三個一起入伍,一起退伍,一起跟着徐老。我什麽樣的為人,你會不知道嗎?為什麽徐老提拔我?還不是因為你的脾氣。今天你就當我沖動,我索性就把話說清楚。當年黨愛華對你的傷害已經是事實無法改變,你的痛苦我也清楚,你想報仇我沒意見。但是軍子,有些事,你根本不知道。徐老的為人,你也根本不了解。陽子他,說是生死未蔔,其實你我都明白已經沒有生還的可能了。你知道他是執行什麽任務失蹤的嗎?我不想害你,所以我不能告訴你,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那次任務黨愛華與陽子在一起的,這也是為什麽徐老要活着的黨愛華的原因。軍子,我已經陷進去沒退路了。你不一樣,你是我兄弟,我怎麽都不會害你,我只是希望我們三人當中你能好好活下去。”周新年邊說還邊警惕地看着四周,一旦有人靠近,立刻松開了李軍。
來人是周新年的手下,很懂規矩,站得不遠不近彙報說:“彈道測試出來了,吳中商城對面二十六到三十二層最有可能狙擊。”他打開筆記本電腦,指給周新年看,那個是三維動畫場景,但是街景等圖片都是真實的。
李軍轉身就要走,周新年一把拉住他,示意手下人走開,低聲問:“你想怎麽做?”
“大年,我知道你對兄弟的感情,但是已經回不去了,我受到的傷害,到死我都不能放下。”李軍沒了剛才的戾氣,但眼神卻比剛才更兇狠了,“我要一家一家的搜。”
“不可能。”周新年低聲拒絕,“你瘋了,你以為徐老能一手遮天嗎?你這樣做,吳城,吳城的警察,全中國的整個網絡,很快就能傳遍。現在上來的那幫人正愁沒地方對付徐老呢。黨愛華做得六條命案已經讓徐老疲于應對了,你再這樣做,只能會讓徐老當你是棄子,把你推出去頂包。軍子,你想要報仇就要好好地在外面活蹦亂跳才能做得到。聽我一句勸,去物業。我想,有人住的房子黨愛華不會選擇。”看着李軍似乎聽了進去,他也松了口氣,吩咐手下處理現場,不一會兒,人來人往的街道再也看不出任何古怪之處。不過普通人本來也看不出什麽問題。
帶上搜查的李軍心裏也知道兄弟的好意,他也明白,有人住的房子要小心有人回來,還要控制來人,但是隐患很大,來人如果有親密關系的人,失蹤幾個小時或有訪客都是麻煩,只有空房子才可以放心。但是令李軍失望的是物業給他的回答,當初開發商給出的購房優惠是一次性付滿五年的物業費,就再送五年的物業費。現在十年還不到,水電煤氣各家都是自己交的,物業當然也不知道哪家沒人住哪家有人住。
既然不能從物業處得知有用的信息,那就借用物業的名義挨家敲門。李軍拿出官派的名義,物業肯定沒有任何意見。二十六到三十二層,太多戶了。李軍也只得讓人員分散開來,又擔心人少不能制住黨愛華,也不敢分散成太多小組。這樣一來速度就降了下來。到達二十九層時已經快中午了,他們終于找到了這間空房。生活垃圾很顯眼很突兀,李軍甚至都能聞到黨愛華的味道,可就是找不到線索。
“李隊,”手下進來彙報,“樓上就是安全通道,連着所有的單元。”
李軍和周新年其實就沒有覺得能輕易抓到黨愛華,所以兩人碰頭一說也沒什麽好失落的。
“頂樓有條橫貫整個大樓的安全通道,如果只有她自己,很容易脫逃。”李軍總結說:“看來只能調取監控攝像了。”
周新年搖搖頭,“樓下有停車場,她如果威脅個司機,躲在後排,很容易就能避開攝像頭。”他沉吟了一下,“你在房間裏有沒有發現小姐的痕跡。物業的監控有沒有拍到什麽?”
“物業的監控只有電梯裏有,車庫的監控很分散,死角很多,安全通道的攝像頭完全沒有。如果乘車進入地下車庫,然後避開監控,走安全通道,監控根本拍不到。小姐的痕跡也沒有。”李軍冷笑着,“如果是你,你會帶着個累贅來搞暗殺嗎?”見周新年沉默,他提醒了一句,“你現在是不是應該想想怎麽和徐老交代?畢竟姓高的出事,各方可都會注意到。給徐老引來了麻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到底是兄弟,周新年感激地看了一眼李軍,單獨躲到了車上,捋了一下話語,撥通了手機,說明了情況。手機那頭重重地嘆了口氣,語氣很是不滿,“新年,你都失誤幾次了?這不像你啊。”
周新年站得筆直,“對不起,徐老,我願意承受任何懲罰。”
“現在說懲罰有什麽意義。我也知道任務的難度,但是新年,你啊,還是低估了你的對手。”威嚴的聲音繼續說着,“算了,高天志的事,那些人恐怕又要來找麻煩,唉,這些還是我來應付,你呢就專心地做好你的任務。銀蘭回來也和我說了當時的情況,既然那人沒有當場傷害心願,那我想心願暫時還是安全的。你要做的就是務必将兩個人帶回來,活着帶回來。”
“是。”周新年想說他并沒有低估黨愛華,但是這種時候還是最好不要回嘴。他想了想,問:“徐老,對手太狡猾,而且能力太強,想要活捉,要麽全國通緝,不然的話她随便偷個身份證躲在旅館都能避開追捕。要麽全國排查公墓,小姐有我們的嚴密守護,想要動小姐肯定危險性極大,想必她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實施計劃的。我推測她不可能還帶着骨灰行動,肯定會安葬。找到墓地,可以守株待兔。”
“全國通緝,那幫巴不得和我做對的人還不要插一腳嗎?那人即使捉住,我們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要是那幫人派人把她帶走,我們不是白忙了嗎?全國排查公墓?你知道我們國家有多少市鎮鄉村嗎?墓地也不是戶口,沒有聯網的,甚至偏遠鄉下還有私人墓地呢,怎麽排查?就算能排查,這要費多少功夫,多少時間?夜長夢多,時間一長,那些有心人總會察覺的。這事一定要速戰速決。即便他們察覺不對勁,我們已經把人捉到手,他們也沒有辦法。既然高天志當誘餌失敗了,那就用陸青禾當餌吧。這次一定不能再失敗了。”手機挂斷了,長時間的忙音讓周新年心累,陸青禾是誰,他當然知道,本省省委書記。下了車後,李軍沖他挑眉,“怎麽,被徐老批評了?”
周新年沒有回話,只是淡淡笑了下,示意手下全部上車離開,臨走前,他上前拍拍李軍的肩膀,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靜靜看着李軍帶着手下離開。他這位兄弟看來還是沒有明白他豁出命說出的暗示。所有人都以為高天志是徐老請來幫忙的,只有他知道,這人不過就是個誘餌,。是的,徐老才不會關心別人的死活,這個大家都尊重、有着赫赫威名的老者已經走火入魔了。黨愛華是瘋子,徐老是老瘋子,夾在兩個瘋子中間,稍不注意就是引火自焚,可是,他這位兄弟卻還不自知。他也無奈,只得輕輕搖搖頭上了車。
車緩緩的開動,周新年陷入了沉思。雖然高天志做餌,但他也不是沒準備,黨愛華的槍法好成這樣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不過這瘋子是怎麽知道替身和真人的區別?有內應嗎?誰?自己的手下?不可能,都是跟着多年的兄弟。姓高的手下?更不可能,高天志帶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再說黨愛華有什麽本事讓人背叛,這女人不過就是一匹孤狼。孤狼?孤?一個人?
“停車,回去。”周新年大吼一聲,他終于知道哪裏不對勁了。鄭銀蘭和他說過小姐被劫走的情況,黨愛華不忍心殺小姐的原因是因為黨向紅的器官,那就說明在黨愛華心裏黨向紅是絕對的重要,要讓黨向紅的器官活下去就決不能讓小姐出一點事,那黨愛華又怎麽舍得讓代表愛人的小姐脫離視線呢。周新年實在忍不住罵了一句,“媽的,她一定還在大樓裏。”罵出來之後他內心也明白,再回去是逮不到人的。但他一定要證明自己這想法,這可以為下一個如何圍繞誘餌設置陷阱提供重要的思路。
物業的人不理解這幫人為何去而複返,但畢竟是官方,還是老實的聽命調出了電梯的監控。另一個單元樓裏的電梯監控出現了一個瘦弱的女子背着包,還推着個輪椅,只是坐在輪椅上的人帶着口罩帽子,看不清面容,但憑着身形,周新年還是判斷出這人是小姐。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再調出停車場的監控,她們是開着車走的。
“查車牌,調路上監控。”周新年一聲令下,手下立刻忙開。折騰到下午,過來彙報的手下臉色難看,“車牌不是假的,但是車牌和車的信息不匹配,估計是換了別人的車牌。監控顯示車子最終停在了城西一片老舊小區,那些有大量的棚戶區,監控很不完善,甚至有的地方監控都是壞的,而且黑車橫行,需要調查嗎?”
“你去調查黑車有沒有非法營運,他會老實告訴你嗎?除非用非常手段。這麽多黑車,用非常手段那是自找麻煩。更何況那裏也有出租車在營運,調查量太大。而且那女人反偵查能力太強,你們不一定能調查到。當然你也可以去試試,只是不要惹麻煩。”周新年擺擺手,心思已經放在了下一個“陷阱”上。他不知道的是此刻黨愛華正帶着徐心願在吳城邊上的一家風景優美的豪華療養院裏舒服住着。
這療養院依山傍水,也有專業的醫療服務,是黨愛華在網上搜索到的。她們住的房間堪比五星級酒店的套房,甚至還有廚房。當然價格也是不菲,所以黨愛華在付了定金後要出去“撈錢”。
淩晨兩點多,黨愛華回來時見到徐心願醒着,看這靠在床上的樣子甚至可以肯定是在等自己回來,她不禁皺眉,在出去她特意給徐心願吃了一顆安眠藥,怎麽會這樣快醒來?她下意識地想要轉移,才準備動作,就被徐心願開口打斷了,“不用走,我只是醒來等你,沒有做任何事,不信你可以下樓去‘問’,以你的本事應該會輕易得出答案。”
按理說黨愛華不該信這番話的,但不知怎的她就是信了,“怎麽會醒了?難道有人進入過房間?”這話一出口,她就有點後悔,回來時她就發現埋伏在門窗內外的幾道暗線都沒有被破壞過,只要從門窗進來,就不可能不被破壞掉。進入這個房間除了門窗還有什麽地方?中央空調口?太小,不可能。暗自搖搖頭,又掃視着房間,确實沒人其他人來過的痕跡。
徐心願回答了她的疑惑,“沒人進來。我的身體從小就經過無數次的麻醉,早就有抗藥性了,一片安眠藥對我來說只能小睡一會兒。”
黨愛華張張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倒了兩杯水,默默地放在床頭,自己拿起另外一杯無聲地喝着。
只是過了幾分鐘,氣氛卻是像過了半個世紀那樣尴尬。還是徐心願先打破了沉默,“你包裏裝的是什麽?”黨愛華出去時什麽都沒帶,回來卻帶了個大包,而且還鼓鼓囊囊的,好像塞滿了東西。
黨愛華順手将包反倒過來,一捆捆的鈔票散落一地。徐心願竟然只是眨眨眼,問:“你去搶銀行了?不對啊,銀行這個點早該下班了,而且這樣做代價有點大。”
“這個世界上有現錢的地方可不止是銀行。”也許是夜晚太孤寂,黨愛華慢慢地開口了,“錢到了銀行就不是你的了,政府的監控着錢的流動,那些見不得光的錢又怎麽可能自投羅網。在這個城市裏,在全世界所有的城市裏,都有大量的黑錢。”
“你這就是‘黑吃黑’?”徐心願的聲音很平緩,“你怎麽能在這麽短的時候就能判斷被找出這些黑錢?”
“有本事把‘黑’變‘白’的人還是極少數。很久以前我出任務端掉過邊境外一個毒枭的老巢,那毒枭住處的人民幣都是用麻袋裝的,麻袋破的就像是是裝垃圾的,讓我覺得這錢其實和垃圾也沒什麽區別。”黨愛華沒有拒絕談話,“想要找出黑錢其實很簡單,找到人就行。夜色早就不能成為掩護了,但是那些做地下經濟的人還是喜歡在晚上做事,尤其是賭博或者做些見不得光的買賣,而且那些地方的現金流量非常大,人員出入也很複雜。如果覺得那些地方不好下手,也可以盯着在那些地方出入的人,跟着這些人回家收獲會非常大。總之,這些地方或這些人的錢如果損失掉,那是絕對不會驚動警察的。國家機器是無法對付,但這些人對付起來還是很容易的。”
“你以前是做什麽的?”徐心願這話問出來就知道不妙,黨愛華的眼睛紅了,對,是紅,不是那種哭泣後的紅,而是真正的泛着紅光。她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面前這人的感情,那是一種傷心、憤怒、無處發洩等等等等所有負面情緒都揉雜在一起讓人覺得絕望的感情。徐心願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她只能用深呼吸來緩解自己的心悸,用緩适的語氣來讓她們兩人之間的氣氛回到平常,“我的童年,不,不僅是童年,應該說是從出生到現在,我都是一個人在成長。不是說身邊沒有人,是身邊幾乎沒有同齡人,心理上的孤獨。我幾乎沒怎麽上過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甚至是研究生,學歷倒是挺漂亮,可是真正上學的日子屈指可數,而且就是那種上學有人送,放學有人接,上了幾個月連同桌全名都不知道的孤獨者。其實我很不能理解那些學生千方百計不願意上學的學生,可能一個人缺什麽就想要得到什麽吧。說出去可能沒有人相信,我特別渴望過群體生活,要好的女同學可以課間手拉手去衛生間,這種畫面對我來說就只能在電視上看到。整個學校沒有人理我,不光是因為我大量的缺課,也是因為我缺課的理由——永遠都是身體不好。從小到大,我服用或注射過無數奇奇怪怪的藥物,也被很多奇奇怪怪的儀器檢測過,活到現在的二十五年,我甚至都覺得是個奇跡。我想我的同學們遠遠的躲着我,這是最重要的原因,畢竟在他們眼中,如果和我在一起而導致我的身體出問題,他們和他們的家族都承受不住我的家族,不,是我爺爺的怒火。最勢利的階層往往是最權貴的階層,年紀很小的時候他們就懂得了成人世界的等級權力等一切的人情世故。”
黨愛華并沒有打斷徐心願的長論,在靜靜聽的同時,眼睛也漸漸恢複了正常,“過分的群體生活你也會适應不了。比如孤兒院。現實生活中追着孩子、讓孩子吃飯的場景,永遠都不會出現在孤兒院裏。這世上沒有一個地方是淨土,我們有點幸運的是孤兒院那些照顧我們的媽媽們還算不錯,但是孩子們在私底下拉幫結派欺負弱小是不可避免的。我就是從小打到大的,也是這樣被那個體校老師看中的吧。後來以為自己因為是有散打的體育特長才被招進部隊的,沒想到最終還是騙局。”她直愣愣盯着徐心願,“小時候我拼命地打架,長大我拼命地想出人頭地,過去的六年我拼命地要過安穩的日子,我都是為了一個人。你聽過她的名字嗎?黨向紅,她叫黨向紅,我老婆。我老婆這人最傻了,她腦袋就像只有一根筋一樣,認準了我就死也不回頭。小時候她被人欺負,我沖上去幫她打架,她就把她碗裏的肉全部撥給我。從此後她碗裏的肉永遠都是先撥給我。後來我覺得自己已經有能力了,應該能保護她了,可是沒想到給我家的卻是她。再後來我一無所有,不,不是一無所有,簡直就是被人間給遺棄了,只有她一直一直站在我身邊,毫無怨言地跟着我。這是不是就叫不離不棄?我們本來都說好了,再掙一點錢就買房子,我們都存了十來萬了,省吃儉用,我都沒給她買過首飾。我是不是混蛋?”
徐心願不知怎的,似乎不能控制一般,忽的張開雙臂,輕輕的說:“來,聽聽吧。”
黨愛華像是被蠱惑一樣,怔了一秒,身子一下子就飄了過去,抱住了徐心願的身體,将頭靠在了胸前。她這動作看似兇猛,其實卻非常輕柔,輕柔到沒有讓徐心願感到一絲力量。
寂靜的夜晚,細小的聲音更容易放大,心跳聲就像是有魔力的鼓點讓黨愛華恍惚,“向紅,我變壞了,我現在是壞人了,為了報仇我對弱小的孩子孕婦老人下手了。你一定很失望吧。我知道你肯定會失望,失望就失望吧,等我把仇人一起殺死後,如果我還活着,我一定贖罪……”
徐心願覺得自己抱着的不是一個人,而且一汪大洋,全是悲傷的深海大洋。她不知道黨愛華能不能聽到,但是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那陣陣的細顫,這讓她不自主地發出了聲音,“我不知道記憶是不是只存在于腦中,但是我覺得,不,我肯定,記憶一定也存在于心髒,存在于肝髒,存在于身體的任何部位,所以,她記得,她一直都記得你,我不騙你,我感覺到了。”低頭看着懷中的人兒,已經沉沉睡去。她忽然想起個問題,自己是否告訴了黨愛華的名字?
清晨溫暖的陽光喚醒了徐心願,睜開眼的瞬間黨愛華發呆的臉出現在她眼中,她的心裏竟然生出了一種她從未感覺到的一絲愉悅,這讓她輕快地打了個招呼,“早。”
“呃?啊,早。”黨愛華居然有點手足無措,“我去叫早餐。”說完竟轉身逃了。
徐心願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其實也挺可愛的,突然她又悲傷起來,讓這樣的人變的陰沉,該是多可怕的事情。也許是她的大腦覺得可愛,而她的心覺得傷心。她的手覆上了心髒的位置,默默地想,“黨向紅,你好,我叫徐心願,謝謝你讓我活着。以後,我們就是一個人了。”
這個療養院還是挺有水準,給療養的人是營養餐,黨愛華自己則叫了高熱量的飯菜。清淡對比豐富,再加上黨愛華自己吃東西很香,這讓徐心願面對自己的清淡飯食有點吃不下去,反而對黨愛華的早餐蠢蠢欲動,後來實在忍不住軟着腿下了床,“下手”了。
黨愛華吃驚地看着徐心願挖了一勺自己盤中的揚州炒飯吃到嘴中,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憋出了這麽一句話,“這個你不嫌油膩嗎?”
“好香啊。”徐心願滿足地咀嚼着,等完全咽下後才慢慢退回床上,喝了一口米粥,才眯着眼睛說:“感覺突然有力氣了。”
“你你,你能下地走路了?”黨愛華有點吃驚,同時也對自己和徐心願的關系融洽感到困惑,好像有點自然而然的感覺。她該恨這個女人嗎?她不知道。
徐心願沒有理會黨愛華的臉色,歡快地說:“我就是個試驗品,他們要确保我的安全,不能出一點纰漏,否則他們沒法對我爺爺交代。所以他們不讓我下地走路。”
“他們?你爺爺?”黨愛華又想起了那位莊重院長的話,直白地說:“給你做手術的人中有個是人民醫院的院長,他臨死前說了一些你的情況,他說你身上一定有秘密。”
“我不知道我爺爺為什麽要拿他的親孫女做試驗,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人體試驗。”徐心願愉快地吃着早餐,邊吃邊說着,“我小的時候不知道,以為就是自己身體差,可是漸漸年長,發現我每回被做試驗時自己父母那無可奈何又氣急敗壞的表情就知道這事不簡單。有一回我被注射藥物後身體産生了劇烈的反應,疼得受不了,他們又給我打了藥讓我昏睡,也許是藥物用的太多抗藥性也變強了,我并沒有熟睡,只是昏昏沉沉。我耳邊斷斷續續傳來了我爸和我爺爺的吵架聲。具體的原因不知道,但自己被當作試驗品是肯定了。啊——”她長長吐了一口氣,“太棒了,很久很久沒有一邊吃飯一邊說話了,我們家吃飯,特別壓抑。那些來教育我的人都說什麽教養,可是我覺得邊說話邊吃飯能吃得多一點,而且會覺得飯菜更美味。”
黨愛華沒想到是這樣的,“你爺爺為什麽要對你下手?”
“我說過了,我不知道。不過我能感覺到我爺爺那種瘋狂的固執。”徐心願精神很好,“我爺爺今年九十五歲,可是他看上去最多只有六十多。前兩年我甚至還見過他游泳打籃球呢。你說奇怪嗎?”
“九十幾歲?是很奇怪。”黨愛華心中一動,人身體上的怪異她也有,會不會有聯系?本着知己知彼的心思,她又問:“你既然肯定你是被人做試驗,那做什麽試驗,你心裏一點都沒有察覺嗎?還有,你爺爺的住處防護嚴密嗎?你爺爺以前有沒有插手過山城那一帶的駐軍?”
“這幾個問題我真回答不出。去爺爺家都是乘車進去,那些在暗中的防護怎麽會讓我看到,反正這麽多年來我從沒聽說過有人潛入過爺爺的住處。”徐心願覺得有點飽,放下了碗筷,滿足地眯了眯眼睛。
黨愛華沒有繼續問下去,讓清潔工過來收拾了碗筷。然後又跟着出去交足了錢,在回來的時候正好碰到了醫護人員,她忽然想起什麽,問:“我能咨詢一下嗎?”私人性質的療養院,醫護人員性格都非常好,當即含笑點頭。
“我想問一下,做了心髒移植手術一般什麽時候能出院?”黨愛華的問題沒什麽難度,那名醫護人員立刻回答,“不好說,這要看病人的自身恢複狀況,如果順利的話一般一個月應該可以出院的。”
“那如果是心髒、肝髒和腎髒一起移植呢?”黨愛華的這個問題讓醫護人員一愣,“一般醫院不會這樣做的,風險太大,如果确定需要移植的話,也是需要詳盡的方案,最先移植什麽,隔斷時間再移植。一起移植?如果三樣同時出問題,這人基本應該沒救了,移植源也難同時找齊啊。您有認識的人是這樣做的嗎?哪家醫院能動這樣的手術?”顯然這位醫護人員來了興趣。
黨愛華毫無負擔的撒着謊,“不是,我有個朋友的親戚腎髒不好心髒也不好,醫生說到最後就是移植手術。肝腎不是連在一起嗎?要做移植不是一起做嗎?我正好也想問問,如果真做了手術然後到你們這邊來療養,可以不可以?”她對這裏的醫護人員隐瞞了徐心願的情況,但是從剛才徐心願的表現來看,似乎有點不大對勁,她也說不上來,只好找個理由問問專業人員。
“肝和膽連在一起。”這名醫護人員笑笑,“你那朋友家的親戚要到我們這兒療養,那可要等好長時間了。這類手術恢複起來可是非常緩慢的,我以前在醫院時遇到過腎髒移植的病人,整整半個月沒給下床,恐怕要兩三個月才給出院的。心髒移植我就不清楚了,但是這種大手術,肯定時間漫長,最主要的是克服排異反應。”
“半個月沒下床?”黨愛華笑的勉強,“有沒有能很快下床走動的?吃喝方面有要求嗎?”
“不可能很快,就算身體恢複的好,十來天也是最起碼的。”這名醫護人員挺耐心,“當然吃喝也是要遵照醫囑的。剛做完手術沒多久肯定不可能像平常人一樣大吃大喝吧。你那位朋友的親戚想到我們這兒來療養,那必須是身體真的恢複到沒有問題才可以。我們這兒雖然也有醫療設施,但還是以療養為主,和大醫院不能比的。那麽大的手術,最好還是在醫院先養好身體。”
“謝謝你醫生,我會和我朋友說的。你不知道,我朋友的親戚也是有錢,就是人老不喜歡住醫院太久。所以我朋友讓我來咨詢一下。”黨愛華客氣了一下,這名醫護人員更客氣,“明白明白,好多老人都有忌諱,都喜歡到我們這兒。但是有些大手術真的是要聽醫生的。”
黨愛華要走時又問了個問題,“對了,我妹妹,你們這邊能不能給做個體檢,就是抽血那種。”
“可以啊,我們這兒有全套體檢項目,B超大生化都可以。不過是要空腹,如果可以的話,我這就去安排,明早就可以去。”
想了又想,黨愛華還是同意了。她倒要看看究竟有什麽古怪。
作者有話說:
最近牙疼,更新有點不給力,醫生說要拔緊跟牙,恐懼猶豫考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