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一章
66、第一章
第四個故事 情焊
主角:季惟善;江璇; 配角:賀荃;安苧;
第一章
感情斷了之後能像金屬一樣再被焊接起來嗎?金屬當然能被焊接起來,而且很牢固,說不定還能很完美的遮掩外表的痕跡。可是——被焊接的兩個金屬,它們的內心,你能感受到嗎?
賀荃拿着包子已經在焊接門窗的小店門口發了好一會兒呆,焊接發出的刺眼光芒讓她的眼睛已經開始流淚。五年的感情就這麽随風而逝了嗎?她不甘心,可是在感情中,不甘心是最無用的。
幾米遠的小區門口人來人往,熟人間打着招呼寒暄着,在這周六的上午顯得特別惬意和諧,只有她與這環境格格不入。原本還有份豆漿,早被她砸在了小區裏的綠地上。包子也已經被捏的不成形狀。但是她的心,還是煎熬着沒有片刻緩解。向前走了幾步,猛地回頭狠狠瞪着小區的大門,恨不得全部炸了,一了百了。這不現實!她只能咽下所有的痛苦,決絕的走了。
晚上,賀荃公寓的房門門鈴響了。可視門鈴顯示門外的女人是她不想見的,但是手卻不聽自己的話,心裏還在猶豫,房門已經被打開了。
門外的女人身材纖細,面容非常清秀,給人一種婉約的江南女子氣質。她應該是非常熟悉這裏,徑直進來換了拖鞋,随手帶上了門,詫異地看着賀荃,擔心地問:“小犬,你生病了?臉色這麽差。”說着,她伸手想去摸賀荃的額頭。
賀荃偏頭躲過了,嘴角翹起冷冷的笑意,“安苧,你這麽晚來就是為了關心我?不好意思,我身體沒問題,你可以回去了。”
“你幹嘛發脾氣?”安苧吃驚于賀荃的躲閃,“怎麽啦?我哪裏得罪你了?”她的語氣還有點小小的委屈,“昨晚你發微信說要給我送早餐,我等了你一上午,結果連你面都沒見到,打你手機你也不接。我不放心你,找借口騙過我爸媽過來看你,你就這樣對我嗎?”
賀荃的神情更冷了,“是嗎?等我一上午?安苧,下次說謊時請找個好理由。”
“你什麽意思,你講清楚行嗎?”人都有脾氣的,這樣一再的被刺激,安苧也有點面上挂不住了,“你每次說要來給我送早餐,我拒絕過嗎?你是知道的,我和我父母住一起,我們見面很不方便,我每次要偷溜下樓都要想很多借口。可你呢?你有沒有替我想過?你總是抱怨,總是生氣。我總是要哄你。你老是這樣,我也很累的。”
“所以,你就準備放棄我們的感情,投入男人懷抱了?”賀荃陰陰譏諷。
“你什麽意思!”安苧真的生氣了。
賀荃自嘲地笑笑,感覺有點無力,“我什麽意思?何必再裝呢?我是親眼所見。”
“你——”安苧眉頭微皺,想起了什麽,“你看到我上了汪洋的車?”
“原來這個男人叫汪洋。”賀荃又是一陣冷笑,“我總算知道情敵的名字了。”
“你誤會了。”安苧滿臉無奈,直搖頭,“我也不知道他今天發什麽神經,一大早就跑到我家。昨晚我家信箱裏塞滿了廣告單,市中心的大超市促銷,我爸今早坐公交去那兒買米買油了。正好汪洋來,聽說我爸去超市,他就主動說自己開車來的,要去接我爸。我媽當然同意了,非要讓我一起去,我實在沒辦法。那超市離着我們家開車也就幾分鐘的路,我想着來回應該很快的。而且半個小時內我們就回來了。我真沒想到你恰恰就在那時過來的,你也不事先發個信息或打個電話。”
賀荃狠狠咽下了嘴角的苦澀,強壓着怒火,“我也不事先通知你?安苧,你覺得一場偷偷摸摸的戀愛算是戀愛嗎?能持久嗎?從大二那年我們在一起後,我就想着打算着謀劃着我們的未來,我是認認真真想和你在一起過一輩子。大三我向我父母出櫃,換來的是父母的怒火。他們生氣我能理解,他們切斷我的經濟來源,我也能理解。我有權力追求我的幸福,但我也不能要求他們一下子就轉變他們的思想,誰都有守護自己的權力。而且我已經成年,可以為自己負責,我勤工儉學,我打幾份工,累的像狗一樣,就這樣,我也沒在你面前訴過苦。讓我傷心的是,你的态度,你不安慰我就算了,你居然還責怪我不該草率的和父母出櫃。難道不出櫃就一輩子偷偷摸摸嗎?還是說玩到了一定年紀,拍拍屁股走人然後找個男人結婚嗎?對不起,我不是玩弄感情的人,我要讓我父母看到我的決定,看到我能為我自己的未來負到責任。”
“我也不是玩弄感情的人!”安苧的臉白了幾分,“賀荃,你怎麽能這麽看我?我如果玩弄感情,何必為了你苦苦抗住我父母的逼婚!”
“抗住?”賀荃戚戚一笑,“你抗的住嗎?你要扛得住就不會去和那個男人相親。安苧,小苧兒,我生氣不是因為今天看到你上了那個男人的車,而是氣你一直都在瞞着我。和你相親的就是這個男人吧。前段時間我打電話給你,你的手機是你媽接的,她問我有什麽事,我知道你不敢讓你媽知道我的存在,于是我就說了個慌,說是同學聚會找你。結果你媽說你在你們小區附近的咖啡店相親。她的聲音好得意啊。我還有點将信将疑,不死心的跑過去,圍着你家小區周圍找咖啡店。你知道我看到你和那個男人坐在一起的感覺嗎?心就像被冷水澆透了。七月份的夏天,我居然都在發抖。我等着你和我說,等着你和我解釋,結果等來了今天早上你上了這個男人的車。”
“我不知道這事。我媽都沒和我說過。”安苧的臉色慘白,嘴唇都有點哆嗦,“賀荃,我是什麽樣的人,在一起五年了,你還不知道嗎?那天我媽和我說她同事介紹了一個男人,人家正等着我,非要我去見見。我實在拗不過她,而且她當時推着我出門,火急火燎的,根本不容我說話,我也來不及拿包,我想着反正就在家門口,去見一見算了,一會兒不就回來嗎,我真沒想那麽多。我真沒想到這人會纏上我,但我一直都沒松口,我一開始就和他說了,我們只能做普通朋友。”
“你還不明白嗎?是你媽呀。你媽她明顯知道我們的關系,她是故意的,就只有你,還自以為是覺得瞞過了所有人。”賀荃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讓你搬出來住,你說你父母保守,怕女兒一個人在外面危險,他們不會同意的。我讓你出櫃,我們一起面對問題,你說你父母身體不好,受不了刺激。哼,我父母身體就好了,是吧?安苧,別給自己的懦弱找這麽多借口好嗎?我們的父母差不多年紀,他們是一代人,他們的思想或多或少都有點保守,但是我們只要認真的給他們看到我們的決心、我們的态度,他們一定會漸漸的理解我們的。誰知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個道理,關鍵是我們能不能做到。我扪心自問,我做到了,我父母看到了我對未來的規劃,看到了我對生活的認真态度,他們雖然還是有點不能理解,但是他們不會再為難我。你也看到了,他們甚至給我付了首付買了這套公寓,甚至讓我以後帶你回家給他們看看。你呢?你從來就只會再說再等等再拖拖。你我都二十五歲了,我父母看開了,你父母呢?二十五歲,正是逼婚的大好年華。”
安苧的心都在抖,“你這是不相信我了?”
“我可以相信你,但是你相信你自己嗎?”賀荃的語氣中竟然透出一絲悲涼,“你老是說你累,這是誰造成的?大學戀愛三年,因為住校,我們可以自由去過我們的二人世界。可畢了業你搬回了家,我們的日子過成什麽樣了?你說你父母不同意你搬出來住,我能理解。這個世界上寵愛子女的父母太多太多,從你的言談中我都能感覺到你就是從出生就被他們捧在手心呵護溺愛中長大的。我可以偷偷摸摸給你送個早餐,可以在離着你家不遠的地方等着你一起去上班,可以送你到小區門口就說再見。對,沒錯,我都可以。你呢?你還記得那次嗎?你借口加班,晚上住在我這兒。十二點我們剛睡着,你媽的電話就來了。挺好笑的是不是?上一秒你還在我身下責怪我讓你太累,你都不想動。下一秒,你就只能穿好衣服趕緊往家奔。大冬天的,我真的很心疼你,但又能怎麽辦呢?我只能叫輛車送你回家。”
安苧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我實在沒辦法。我媽說我我再不回去她就要過來找我。”
“安苧,你還沒弄清楚嗎?我不是說這件事。”賀荃凄涼地笑了,“我是說你為什麽讓自己這麽累呢?你幹嘛要讓自己這麽累呢?你覺得累了你一個人就可以讓所有人都幸福嗎?結果是所有人都不幸福。你們宿舍的小悅,她媽眼睛不好,她爸的身體确實不能幹重活,她住家裏照顧父母那是天經地義的。你父母是這樣嗎?你如果向你父母堅決要求搬出來,你父母會不同意嗎?你是乖乖女,你不願意離開你爸媽,這也沒關系。但是請你想想我們的未來,我們在一起一樣可以照顧雙方的父母啊。說到底,你就是軟弱沒勇氣和你父母攤牌,但是你父母也不是傻子,他們會看不出來你的心思嗎?我媽說得好,他們也是過來人,談沒談戀愛,心裏有沒有人,她一眼就能看出。你媽怎麽可能對你的事一點都不知情。你要當鴕鳥到什麽時候!”
“再給我點時間好嗎?”安苧梗咽着,“我慢慢,慢慢的感化他們不行嗎?等到我年紀大了,他們覺得我結婚沒希望了,自然就認命妥協了。”
“自然而然?但願吧,但願他們能自然的想通。但願你能扛得住你父母的逼婚。但願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的感情還沒有被磨光。”賀荃臉上出現了嘲弄的神情,是對自己的嘲弄。“你先回去吧,我現在沒力氣再和你争辯什麽”
“小犬子,”安苧神情很是可憐。
賀荃卻不為所動,“別說了好嗎?我給你叫車,你先回去吧。今晚我就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求你了。”
安苧隐忍着哭意,“賀荃,你老是用你的情況、你家的情況來要求我。你出櫃我就也要出櫃,你父母原諒你,我父母就一定會原諒我。可能嗎?你覺得我不出櫃就是對未來沒有交代嗎?如果我對你不是真心,我至于讓自己這麽累嗎?大學時我什麽埋怨你草率出櫃,還不是看你打幾份工都累慘了。我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你每次打工回來,我都會給你買好吃的,替你按摩。你難得休息想睡個懶覺,早飯午飯晚飯,都是我去給你買。後來你有了這房子要裝修,是我陪着你跑裝飾市場,我真的很高興,真的把這裏當做我們的家。我知道我們才工作兩年薪水不高,你每個月大半的工資都要還房貸。但是你這人脾氣又犟,什麽事都想自己扛着。我曾經說要幫你還點房貸,還被你說了一頓。我知道你是想讓我過得好,不想讓我跟你受苦,可我也心疼你。所以從那以後,我盡量不和你上街吃飯,約會要麽去公園要麽就在這裏,我就怕你為我花錢,讓自己過得太苦。你說要給我送早餐送午餐,我都是撿最便宜最簡單的點。你知道嗎?我都不敢送你禮物。我送你一件禮物,你就非要還我一件。我有時候就不明白,兩個人之間為什麽要分的這麽清?我們都是女人互相分擔一點不行嗎?”
“安苧,你知道嗎?這就是你我最大的問題。”賀荃的眼神心痛而又無奈,“在我們兩個人的感情中,你總是糾結在我們的細節上,誰花誰的錢,誰承擔更重一些,這些都不是問題,我們可以交流,我們可以解決,我們說開了,我的不對我可以改。可是我的糾結卻在于面對家人、面對這個世界時你的态度!我們不一定要讓這個世界、要讓周圍人完全接受我們,但是最起碼,我們的父母必須要知道吧。他們不一定接受,可我們也不欺騙。欺騙到最後更會傷害他們。安苧,其實出不出櫃,這也不是最重要的。我還是那句話,我可以陪你偷偷摸摸,但是你,你能保證自己面對你父母的要求時不妥協嗎?你能保證嗎?你也不能肯定是不是?這才是讓我最絕望的一點。”
安苧急切的分辨,“賀荃,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不會——”
“你拿什麽保證!你就這樣光用說來保證嗎?我曾做了個噩夢,夢裏你跑來和我說,為了我父母我必須結婚,等我完成了父母的心願我就離婚,就來找你。我傻傻的在原地等着。又過了幾年,你又過來說,我必須生個孩子,這是我父母最後的心願,等孩子生下來,我一定離婚。我傻傻的在原地等着。又過了,你又說孩子太小實在離不開,你等我,等孩子大了,我一定離婚。我呢?傻傻的在原地等着。又過了幾年,你又說孩子太大心思重,死活不同意你離開,你沒辦法,等孩子成人結婚了,能理解你了,你一定可以離婚。你等我。我還在原地傻傻的等着。又過了幾年,你又說孩子大了要面子了,不同意你離婚不同意你找個女人,等孩子有了孩子,就能理解了,你等我。我還等嗎?我忽然發現自己頭發白了,牙齒掉光了,逢年過節,你孩子抱着孫子帶着一家子和你和你丈夫團團圓圓,而我只能躲在樹後看着你們其樂融融。”賀荃真的累了,滿臉的痛苦,滿身的疲憊,眼裏的淚水在打轉,“我是哭醒的。”
使勁憋回了淚水,賀荃竭力穩定住崩潰的情緒,“妥協真的很容易。人嘛,遇到困難會退縮妥協,這是本能。可是妥協一次後再遇到什麽事,會很容易再次妥協。因為妥協會耗光勇氣,因為妥協的代價太小。不就是損失一點感情嗎?感情算什麽呢?人生那麽長,對不對?安苧,我就是想要個态度,要個肯定的未來,怎麽就這麽難呢?我不想放棄你,我真的想和你過一輩子,我真的很愛你,為什麽我就在你身上看不到你愛我的一點點勇氣呢?”她低頭快速抹去淚水,“你走吧,我們都好好考慮考慮,為這段感情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再考慮考慮。”
安苧的淚水控制不住,她很少見到賀荃如此頹廢。她的心都痛苦的縮成了一團,可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黯然傷神的離開。
房門被輕輕地帶上,賀荃再也沒有力氣站着,一頭栽在了沙發上,将自己蜷縮起來,恨不得像刺猬裹成一團,這樣她的心她的身體也許就能溫暖了。
迷迷糊糊間手機響了,賀荃捂着耳朵壓根就不想動,她的心太累了,現在只想睡覺。手機響了一會兒就沒聲了,她打了個哈氣,繼續沉入夢鄉。只是沒過幾分鐘,手機又響了,徹底驚醒了她,她沒有什麽起床氣,但還是一臉的茫然,雙眼放空了一會兒,才晃晃悠悠站起來,這才發覺,外面早就天光大亮了。還好空調開得足,否則蓋個毯子在沙發上睡一夜,她非得凍生病。伸了個懶腰,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居然已經上午十點半了,她感覺就好像沒睡醒似的。慢慢走到了衛生間,洗漱時手機又響了,她也沒管,等收拾好自己後才到茶幾上拿起手機一看,是個大學同學的號碼,平常不怎麽聯系,今天是怎麽回事?連續打了好幾個電話。
賀荃給自己煎個了雞蛋,熱了杯牛奶,邊吃邊回撥了號碼,問:“小悅,什麽事啊?”電話那頭的女孩子是安苧的舍友,人又勤勞又善良,只是因為家庭困難,這女孩子從不和同學一起去聚會游玩,漸漸就被孤立了。賀荃對這女孩子挺欣賞的,是個自強自立的好女孩。自己追求安苧時經常去她們宿舍,從沒有瞧不起人家過,她們三個都是本地人,又都在本地上的大學,聊起天來也挺有話題,相處的很不錯。大學畢業後雖然在一個城市,但各忙各的,很少聯系。而且這個女孩很聰明懂得分寸,自己和安苧的關系,直覺這女孩應該察覺出來了,但她們不說,這女孩也沒問更沒有多嘴。這是自己最欣賞這女孩的一點。
手機那頭的女孩語氣挺急,“賀荃,你怎麽才接電話?知道嗎?我在醫院見到安苧的父親了。”
賀荃猛地被牛奶嗆了一下,不住地咳嗽,“什麽?”
“今天我帶我媽去人民醫院看眼睛,在大門口看到了安苧她爸。大學的時候她爸和她媽去宿舍給安苧送過好幾次東西,和我們都聊過,我們都認識。既然碰了面,我就打個招呼吧,還随口問了句她爸怎麽來醫院了,要不要幫忙。沒想到她爸居然哭了,說安苧昨晚出車禍了。我都沒反應過來。”手機那頭的女孩說得又快又急,賀荃都聽呆了。
“喂喂,賀荃你在聽我說嗎?我現在還在醫院呢,到底怎麽回事?你在哪兒呢?安苧他爸說完就走了,說是要給買點吃的給她媽。我這兒還帶着我媽,也不方便離開。你到底在不在聽?”女孩的聲音十分焦急。
賀荃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都懵掉了,等她有點反應時已經站了人民醫院的大門口。給她打電話小悅在門口等着了,見她來了,幾步上前,急切地說:“安苧她爸買東西回來了,我問過了,安苧在九號樓骨科。”
“謝謝,謝謝。”賀荃整個人都是虛的,聽了這話才稍稍站穩,不住地道謝。
“別客套了。趕緊過去。我媽還在看眼睛,我現在走不開,等中午我再過來。你也別太擔心,在骨科,不是重症監護室,應該沒問題。”小悅趕緊安慰,心裏卻是疑惑,不嚴重,安苧她爸為什麽會流淚呢?
到了中午時小悅的疑惑才解開。她送母親回家後就立刻回到了醫院找到了安苧所住的病房。陪床的只有賀荃,小悅四下看了看,見在昏睡中的安苧的手仍然緊緊握着賀荃的手,不由的暗自嘆息。
賀荃見小悅來了,點點頭,輕輕抽出手,看了看安苧,見沒有驚動她,才輕手輕腳走了出來,帶上了門,低聲問:“幹嘛急着過來?安苧她沒有生命危險。放心。”
小悅問:“怎麽不見她爸媽?”
賀荃輕嘆,“我讓他們出去吃午飯了。他們已經一夜沒睡,看上去很憔悴。”
“你倒是還有心關心她父母?”小悅奇怪,“你們這狀态,她父母能讓你留下?”
“我看得出來,她父母是和我客套,根本不想我留下。我本來還想無論如何也要厚着臉皮留下,好在安苧醒了一次,見到我就不肯松手,她父母也沒辦法。”賀荃苦笑,“這個時候我也顧不上什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小悅明白了,此刻的父母怎麽都會向子女“投降”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清楚,她父母也不太清楚,是昨晚警察打的電話。她父母也不會和我說的,我問了醫生,醫生說是個酒後駕車的事故,撞的還不止安苧一個人,那人直接被警察帶走了,但具體還是等安苧完全清醒過來再說吧。”賀荃的眼神有一絲慶幸,“醫生說生命體征很平穩,就是傷的地方不好,傷到了腰椎,手術是做的很成功,但是——”
小悅急問:“但是什麽?”
“傷到了神經,很麻煩,最怕的是以後很可能站不起來。”賀荃只能用另一種方式自我安慰,“命沒事就很好了。我現在也不想別的,只要她活着,我就不放棄她。”
小悅倒吸口涼氣,也不知該說些安慰,沉默了幾秒,只能換了話題,問:“你吃午飯了沒?”
賀荃搖搖頭,“沒呢。也吃不下。”
“不行,這個時候你必須要保持體力,我去給你買午飯。”小悅不等賀荃說話,徑直走了,等她回來時發現病房裏除了安苧的父母和賀荃外,還有個男人在。這男人帶着眼鏡,長得挺斯文,個子也挺高,一副很有學問的樣子,也算是帥氣吧。但小悅就是不太喜歡這男人,總覺得這男人的眼中透出一種勢利。她認識安苧父母輕輕打了個招呼,說了幾句安慰的話,沖着賀荃使了個眼色。
賀荃會意,跟在小悅後面走出了病房,來到了安全樓梯處,靠着牆壁神情倦怠。小悅強迫賀荃去吃午飯,自己則在一旁問起了剛才的情況,“病房裏的哪個男人是誰?”
也許是心有怨氣,賀荃狠狠往口中扒了一口飯菜,含糊地說:“叫汪洋,是安苧他媽非要叫安苧相親的家夥。七月份到現在快十二月了,這男人緊追不放。”
“安苧怎麽說?”小悅以前就知道會有這種情況出現,安苧怎麽說也是個美女,在學校時安苧就挺受男生歡迎的,只不過賀荃的“捷足先登”的,讓安苧死心塌地。但兩人的感情她并不看好,倒不是歧視,只是性格決定命運,安苧的性格她确實擔心。
賀荃果然嘆氣,“安苧能怎麽說?你也知道,她就是個乖乖女。雖然她一開始就拒絕這男人了,但是她爸媽在中間摻合着,她還能怎麽樣。”
“我不是咒安苧出車禍,不過反過來一想,說不定這次事故是你們的轉機呢。”小悅也只能這樣安慰同學。
“但願吧。”賀荃苦澀笑笑,“其實她父母應該是心裏有數。你沒看到剛才安苧醒來那一會兒拉着我的手不肯松時,她父母的表情,我看到都尴尬。不過那時我什麽也不顧了,我只要在她身邊就行。”她快速的扒完了午飯,“現在沒事了,你留下也沒什麽意思,還是回去吧。對了,還沒謝謝你的午飯。”
小悅笑笑,“謝什麽,一頓盒飯而已。晚上我再給你送點吃的。”
“不用了,晚上我可以自己買點吃。醫院裏都有超市,周圍也都是餐館,現在手機叫外賣也方便。”賀荃挺了挺腰,“我真不和你客氣,這個時候你來只會讓安苧父母更尴尬。畢竟我和她的關系,她父母肯定不想讓別人知道。”
“那好吧,那我就不來了。有什麽事打個電話,出院了也通知我一聲。”小悅調侃了一句,“我沒錢但是可以出力嘛。”
“說真的,這次真的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安苧的情況。她父母肯定不會和我說的。說不定我和她就能就此散了。”賀荃終于有了點真誠的笑容,她現在深刻的理解了一句話——君子之交淡如水。
“你也別灰心,天大的難題都比不過兩個人的堅持。”小悅臨走前的這句話似乎很有深意,但是賀荃可來不及細想,她也沒心情多想。
等賀荃回病房的時候,那個叫汪洋的男人已經走了,安苧她媽不在,估計去送人了,只有她爸一臉苦悶地坐在病床前。
晚上的時候安苧徹底清醒過來,看到賀荃在,差點又要哭了。賀荃柔聲細語的安慰了半天,而安苧的父母在一旁卻插不上話,神情有點不知所措。這個時候的安苧是什麽都不顧忌了。安排陪夜的人員在安苧的要求下,她父母只得妥協了。雖然女兒是為了讓父母休息好,但安苧的父母還是心裏不是滋味,情緒直接表現在了臉上,走的時候都沒有和賀荃打招呼。但誰又在乎呢,賀荃的眼裏現在只有安苧。
拉上簾子後,賀荃喂安苧喝了一點水,又叫了外賣,是安苧最喜歡的那家粥店的雞絲粥。然後握着安苧的手,靠着安苧的手,柔柔的說着話,“你也真是,我不是給你叫了車嗎?怎麽會出車禍?”
安苧很是委屈,“我心裏難受,沒到小區就讓司機停車了。我看時間還早就想着散散步走回家吧,排解一下郁悶。我低着頭走路也沒看周圍情況,等聽到尖叫,車子已經撞過來了。我腦子都不記得當時的情況,就是知道我的腰痛得受不了。再後來我恍恍惚惚的,也沒有暈過去,但就是不記事。”
“好了好了,過去了,事情都過去了。醫生說沒什麽的,你的傷算是最輕的,就是腰椎受傷了。”賀荃在下午時已經看到手機上的新聞了。五十多歲的一家公司老板,談生意喝高了,又自以為沒醉逞強非要自己開車回家。而安苧家附近是鬧市區,晚上出來逛街散步的人挺多,這酒駕老板撞到了五個人,受傷最嚴重的是對小夫妻,到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這樣對比,安苧确實算是“輕傷”。不過可能會留有的後遺症誰也沒敢和安苧說,正常人應該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賀荃想,也許這就是安苧父母強壓着不愉快,允許自己留下的原因吧。現在這個時候,照顧安苧的情緒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幾人都想瞞着,但瞞起來确實不現實。對自己身體最有數的人就是病人自己,安苧在發覺站不起來時就已經神情不對了,非要讓賀荃和父母找來醫生問了明白,怕她情緒崩潰,三人只得同意了。
聽完了醫生的話後,安苧的狀态很糟糕,沉默的讓人覺得可怕。這時安苧的父母倒是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賀荃,不再理會那個幾乎會天天到醫院開看望女兒的汪洋。
賀荃也沒好的辦法,只能更加耐心溫柔的對付安苧。其實她心裏壓抑着煩躁,在醫院的這十來天,是她去公司哀求主管好不容易請下來的假期。她一才工作兩年的小員工,一下子就要請這麽多天的假,要是在其它公司早被辭退了。也就是她部門的主管欣賞她的能力,對她也挺不錯,這才勉強同意了。但是她的費心費力只是換來了安苧父母的冷淡,這種冷淡是種讓人極其不舒服的無視,和那個追求安苧的男人到來後安苧父母的态度對比之後,她內心其實憤怒的。可是這種憤怒她也只能自己消化了,這讓她覺得萬分的心累。不過在聽完醫生對安苧身體的判斷之後,這個汪洋就不來醫院了。這讓賀荃暗自還有點欣喜,雖然欣喜會讓她背負一點罪惡感,但她還是忍不住。有一次她去打水時聽到安全樓梯那兒傳來的安苧父母的談話,雖然沒有完全聽真切,但是隐約中還是能聽出這對父母對那個男人的不滿。她是高興的,然而這高興只持續了一分鐘,等安苧父母回病房見到她時,依然是冷漠的無視。她終于死心,她這性別對這對父母來說就是十惡不赦。好在這對父母在生病的女兒面前倒也能裝一裝,不至于讓大家太難堪。
安苧現在完全不在顧及任何人,她現在陷入了一種自怨自艾的心情中。面對任何人都是冷着一張臉。
很快到了出院的日子,這半個月的住院讓賀荃和安苧父母的體能都撐到了極限。出院讓三人同時松了口氣。賀荃盡心的張羅着,沒想到當天那個叫汪洋的男人又來了,這次安苧父母沒了好臉色,只是客套了幾句。但這汪洋很會說話,借口自己工作太忙又哄着安苧父母回轉了态度,并且還表态今天就是特意來接安苧出院的。
安苧父母明顯想坐汪洋的車,可安苧卻極其不願配合,臉拉的老長。最後還是賀荃叫車将安苧接回了家。當然那個讨厭的汪洋還是跟來了。
安苧的父母對兩個外人的态度截然不同。對賀荃是客氣,生疏的客氣,對汪洋就則是熱情的客氣,甚至還提出要留汪洋吃午飯。安苧真的發火了,坐着輪椅進了自己的房間,發狠的關上門,幹脆誰都不見。安父安母被吓到了,讪笑着對汪洋打着招呼。
賀荃真的不想忍了,轉頭就走了,不想再看到這惱火的一幕。她也是人,也有脾氣,也需要發洩,她沒能力一忍再忍。但是對安苧父母的怒氣遠遠不及她對安苧的關心。第二天她又來了,并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她住的公寓附近的市中醫院是家很有口碑的以中醫治療為主的三甲醫院。她昨天回家就跑過去打聽了,特意挂了個號和醫生聊了一會兒,醫生建議可以到康複科去治療,像安苧這種情況并不少見,用針灸推拿之類的中醫手段可以起到非常好的療效。
雖然不待見賀荃,但是這消息還讓安家父母很高興。安苧雖然心灰,不過站起來的欲望還是戰勝了頹廢。抱着希望到了市中醫院後,得到的答複是很有希望恢複正常,這讓安家一掃陰霾。安苧父母對賀荃的态度也有了一點點的改變。但是安苧剛動過手術,并不适宜馬上就做康複,醫生建議在休養的過程中不時的過來複查一下,等時機合适了再做康複。
安家離着市中醫院畢竟遠。賀荃便動了心思,她頭一次接安苧去複查時,安苧很吃驚,問:“你哪來的車?”
安苧知道賀荃高中畢業就考好了駕照,本來也打算工作後就買輛車,但後來有房貸要還,資金有點吃力,買車的事就算了。如果這車要是賀荃的買的,她哪來的錢呢?又向父母借的。買房已經讓她父母掏了一大筆錢,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向父母借錢,而她的朋友誰有車能借給她呢?
賀荃卻笑笑,“買的。二手國産,很便宜,連手續一共不到五萬塊。主要是快,幾天不到手續就完成了。你放心,我這是在4s店買的,有保證的。”
安苧問:“我不是擔心別的,你哪來的錢?”
賀荃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問我父母借了一點,我自己存了一點。但我向你保證,我就問我父母接了三萬。我向他們保證要還的。”
坐在副駕駛室的安苧從後視鏡中看了一眼坐在後座上面無表情的父母,心裏忽的生出了怨氣。這種怨氣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烈。盡管她也知道父母為了自己付出了很多很多,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甚至有時會出言譏諷兩句,譏諷的內容最多的就是父母識人不清,那個他們眼中的好男人代表汪洋已經基本不來他們家了。不過話出口後看着父母躲閃的眼神和不自然的笑容,她也會後悔。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家裏的氣氛會越來越糟糕。反正現在她每個星期都要去市中醫院幾趟去做康複,不如搬到賀荃那兒去。
安苧和賀荃說了自己的打算,賀荃當然是舉雙手贊成。安家父母卻有點擔心,賀荃還要上班,白天沒有人怎麽行。但是安苧堅持,她現在已經可以拄着拐杖慢慢的走路了,自理不成問題。
賀荃也向安苧父母保證,可以早上送安苧去醫院,中午午休時開車接回家。吃飯就更不成問題了,時間來得及就可以自己做飯,時間來不及的話,現在外賣多發達。
最後安父安母妥協了,大不了經常過去給女兒送吃的呗。不管怎麽說,目前還是女兒的心情最重要。其實他們也無奈,安苧的一再堅持,他們也拗不過。
安苧也知道住到賀荃那兒會給賀荃帶來極重的負擔,但她實在不想看到在父母前面的自己的醜态。她努力地做着複健,盡量不給賀荃添麻煩,甚至都能拄着拐杖單手做飯炒菜、坐電梯下樓去取快遞了。
賀荃心裏也是美滋滋的,雖然有點累,但小日子過得非常充實快樂。冬去春天,夏天又快到了。她覺得已經苦盡甘來,這樣的幸福會長長久久,甚至她都開始謀劃求婚,謀劃雙方父母見面,謀劃着去哪兒度蜜月。
可是——甜蜜的美夢很快就會被戳破了!
作者有話說:
這是第四個故事,我已經感覺到排版的不對勁了。“呱QAQ”讀者說讓我先把這文完結掉再去構思另一篇文,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這篇文要完結還早着呢。不包括我現在寫的這第四個故事,我已經寫好大綱的故事還有八個,如果按照每個故事二十章左右的字數來算,那就是每個故事要有二十來萬字,當然不一定保證每個大綱都要寫出來,但就算這樣,估計這文完結也要二百來萬字,會不會創下百合小說字數之最?天啊,我想想就有點後悔,我應該将每個故事都當成一篇文,如果這樣算的話我就已經填了三個坑了。這樣我會覺得輕松,大家看得也輕松。而不是像現在給自己挖了個特大的坑,跳下去擡頭不見天啊。這怎麽辦啊?什麽時候能填好啊。我居然還開了另一個文,這不是腦袋抽了嗎?先就這樣吧,暫停一下這裏,去更另一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