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執迷(男主掉馬〕【小修+添加細節】 ……
第46章 執迷(男主掉馬〕【小修+添加細節】 ……
半柱香前。
當玉蟬衣躍入湖中, 用劍刺開湖底水牢的封印後,滿目蒼茫,空氣中攀爬着随時能凝成霜花的冷, 活的一樣, 人一進來, 就鑽進肺腑, 哪怕有靈力護體,口中的白氣一下子就哈出來了。眉目之上, 瞬間紋上了冰雪。
偶然間, 還能看見忽然肆虐起來的冰霜雪柱,一條靈敏的蟒蛇一樣,一路狂飙而過。等這股活着的霜雪柱過境後, 白色的地面立馬立起一道道尖銳的冰淩。
正在此時, 有一冰淩直沖着玉蟬衣門面而來, 被她肅殺擡起一劍擊碎。
玉蟬衣一路繞過飛來的霜雪柱, 一邊往前尋去, 終于在一片卧冰中, 看見一道被鐵鏈束縛在冰上的身影。
仔細看一眼, 只見他以面朝下的姿勢卧着冰, 臉與胸膛都伏在冰上,身體緊貼着冰面, 渾無半點生機,血管似乎都已經透着藍色,眉毛頭發乃至身上的黑衣都成了白的。
鐵鏈與他的身體都覆了一身霜, 卧在冰上,看上去好似被冰封、被凍住之後橫陳在棺椁中的一具屍體。
“師兄。”玉蟬衣試圖将他喚醒。
“師兄!”
“師兄!!!”
連喚幾聲師兄,他都沒有什麽反應。
而玉蟬衣終于砍來道道霜雪柱與冰淩, 來到了他的面前。
她舉劍,劍氣照着覆蓋着他的層層冰霜砍去。冰面喀嚓碎裂的聲音不時響起。很快,他身體自冰霜覆蓋的裂縫間露了出來。
玉蟬衣焦急地大聲喊了他一聲師兄。
怎麽都叫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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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睫毛沾雪,雙睫密閉,顫也不顫,氣息微弱,細若游絲,玉蟬衣咬了咬牙,一道劍氣利利落落再度揮下,卻砍不斷鎖在他身上的鎖鏈,想到定然是他自己在上面施了什麽法咒,心頭火噌一下就冒出來了,“還沒睡夠嗎?”
她聲音極冷、極寒,比霜雪寒意更甚:“微、生、溟。”
再砍,捆着他和卧冰的粗重鎖鏈依舊卻斷也不斷。
只是,卧冰上的男人卻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很吃力地擡眼看向她,瞳仁裏一瞬茫然。
玉蟬衣又是一道劍氣揮下,另一只手擡手用自己的靈氣将微生溟靈脈中的寒氣寸寸抵出。
這次,終于叫那鎖鏈松動了一兩分。
鎖鏈雖未完全斷裂,但還是被玉蟬衣的劍氣砍出了幾道傷痕,她咬咬牙正要繼續控制着能砍鎖鏈又不傷人的力道砍下去,忽然聽到了一聲微弱的輕喚:“小師妹……”
玉蟬衣的動作稍停,看他眼睛似乎清明了一點,冷着一張臉,“既然醒了,就将你身上的鎖鏈解開。不然,我的劍就要傷到你了。”
他似乎不太情願,皺起了眉頭,但手指顫巍巍動了動,一陣鎖鏈輕響,玉蟬衣配合他又一道劍氣揮過去,這鎖鏈終于嘩啦啦全部掉在了地上。
“小師妹……正好……”離開了鎖鏈束縛,微生溟的手指顫顫擡起,“再等等,再等等,小師妹,很快我就能把劍給你了。拿到‘七殺’之後,不用管我,将我留在這兒,多謝你啊,小師妹……”
帶走“七殺”,将他留下,所有的一切終于都安排到最妥當了。但願這不是他臨死前的幻象……
玉蟬衣的突然出現叫他身體生出了幾分回光返照式的生機,運着軀體內能動用的靈力逼着寒氣往意識海裏更近一步,他要更快一些将“七殺”身上最後那點寒氣驅盡了。
玉蟬衣見他動作,再聽他剛剛那一番求死心切的話,牙癢癢得厲害,咬牙切齒道:“我是來帶你走的。”
微生溟氣若游絲:“讓我、留下……”
忽然脖間一痛,又暈過去。
玉蟬衣收回對着他這孱弱身軀一記橫劈的手。
她扯着他的胳膊,将他背在背上,沉甸甸的重量壓上來,她氣呼呼地在心裏想到:“鬼才要和你在這種冷得要死的鬼地方小師妹來小師妹去的。不聽話打暈過去,先帶出去再說。”
一邊又有些安心了。
因為他的心髒竟然還跳動得十分強健有力,紋着紋路的左邊胸膛分外滾燙——雖說這滾燙也有些不同尋常,幾乎要透過她的衣衫将她背上的皮膚也灼傷,可總比讓他留在這裏凍僵凍死凍得靈脈盡裂好多了!
兩邊胸膛,一半冰涼,一半火熱。涼的仿若寒冰一樣,熱的火一樣地燙,壓在她的背上直讓她覺得燒得慌。玉蟬衣背上他,沉甸甸的重量令她的行動頗有些受限,她能感受到他呼吸間帶出的氣都是涼的,往外跑的速度更快了。
玉蟬衣又一路砍開重新彙聚在一起的霜雪柱與碎冰,小跑出去後,扯着他游上岸,将人一路背到岸邊上。
-
當刺眼的光芒将微生溟再度喚醒時,他正躺在仙湖旁的一片草地上。
綠樹成蔭,陽光透過樹葉落在他身上。
他輕輕眨了眨眼,身上仍然殘留在水牢中感受到的刺骨嚴寒,但衣服都已經變得幹燥了。
絲絲靈力正在不斷渡進他的身體來,将他靈脈裏的寒意趕出去,身邊還燃着一堆篝火。
他意識到什麽,扭動腦袋往旁邊看去,火光映照着玉蟬衣的臉,她的臉因憤怒而少了幾分清寒,又因火光多了幾分惑人的明媚,正運功幫他驅逐他的體內寒氣。
微生溟重重皺起眉:“你不過三十一寸靈脈,就那點靈力,不留着自己用,給我幹嘛。”
一開口,聲音嘎啞,渾身的骨頭都在痛,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地微微咳了一聲。
“怕你死了賴賬。”哪怕他醒了,玉蟬衣臉色依舊愠色不改,說話聲沒個好氣。
她甩手将自己的劍丢到他的身旁,說道:“我的劍砍你那破鏈子砍壞了,賠我劍。”
“破鏈子……”微生溟臉色微微異樣,在水牢裏的記憶隐約回籠,他雖然有些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幻象哪些是真實的,但好像……當時玉蟬衣喊了他一聲:微生溟?
微生溟低下頭問:“剛剛在水牢裏給你劍,為何不要?”
玉蟬衣瞪了他一眼:“‘七殺’,是好劍,但我不想要,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但你答應我的就不能出爾反爾,你要另給我尋一把好劍,還有,要将我手裏這把劍給修好。”
“‘七殺’就是我最好的劍……”
玉蟬衣:“我說不要就是不要。”
“小師妹可真是善變。”微生溟看着她那把因為深入卧冰水牢救他出來而變得劍刃出現累累豁口的劍,微生溟說,“你之前明明說過,‘熒惑’不行,‘七殺’,可以,怎麽忽然就看不上了?”
他還敢提?一提這事,玉蟬衣簡直想指着他的鼻子痛罵一通!她那時哪知道這“七殺”竟然已經被他修成了他的本命劍!誰能想到她這個拔不出劍來的師兄竟然是“七殺”的本命劍主!
玉蟬衣道:“明明是你自作主張,花言巧語,而我是中了你的圈套。誰知道你說的好劍,會好成‘七殺’,好到要拿你命換的。”
微生溟沉默了半晌,倒也無法反駁,他道:“劍,等回炎州之後,我會給你的。”
在離開炎州之後,他已經将一把雖說比不上“七殺”,卻也舉世難尋的劍存放到了尹海衛那,入水牢前,給尹海衛傳音過去,囑托尹海衛,若是此番玉蟬衣從論劍大會回去,手裏沒有“七殺”,便将那把劍給她。若是玉蟬衣帶了“七殺”回去,那尹海衛也可以遂了心願,睹一眼他一直想見的“七殺”了。
他問她:“什麽時候知道我是微生溟的?”
玉蟬衣定定看了他幾眼,忽然起身,擡起手來就揪住了他的上衣衣領,微生溟下意識一躲,卻被她兩下靈力揮走他抵擋的雙手,無奈只能任由玉蟬衣攥着他兩邊領口,将他上身的衣衫扒開,赤..條條的胸膛忽然間全部闖入空氣中,蛛網似的赤色圖案覆蓋下的肌肉緊實,身軀上唯此處未覆着霜。
微生溟:“……”
他不甚自然地別開眼,胸膛起伏亂了半拍,玉蟬衣的臉上卻不見半點羞赫。她指着他胸口那些可怖的紋路,面上了無風波地說道:“喏,這就是證據。”
微生溟低了低頭,也苦笑。
醜陋可怖的紋路鷹爪般繞着他的心口窩,離着心髒的位置真真只剩了最後一點,也許不出百年,甚至不出十年,就會生長到心髒的位置,攫取掉他最後那點神智。而脖頸上的紋路已經即将蔓延到他的面上,他下意識将衣衫攏起來将胸膛擋住。
“藏什麽?”玉蟬衣瞥了一眼他的動作,面上還是兇巴巴得緊,語氣輕緩了些,“挺漂亮的。”
微生溟:“……”
他氣息雖然還有些微弱,但說話已經如常了。微生溟道:“這算是一點證據沒錯,但你總不能是那晚闖進我的房間,看到我身上這片東西就認出來的。”
“當時的确沒有。”玉蟬衣道,“我一開始并不好奇你的身份,只當你是師姐說的怪人。開始産生好奇,是在你告訴我,練劍要先殺死心裏的恐懼開始,你對劍術的見解不俗,再算上一開始說我不知變通那回,算是兩次一針見血地挑破我練劍上的問題,這不是尋常劍修能做到的。”
“所以,你不僅是練過劍的人,曾經至少将劍練得不錯。至于你拔不出劍……背後恐怕有你難言的故事,怕戳你痛處,我不問。”
“後來,尹海衛找到我,我問到微生溟,他說微生溟下落不明。”玉蟬衣道,“他離開幾日之後,我常常想起他的話,忽然有一天,莫名将你們兩個說過的話聯系在了一起。”
微生溟頗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他說,微生溟敗在陸聞樞手裏,敗得慘烈,敗得讓他難以接受,讓他生了心魔。從此渾渾噩噩,不可終日。”
“而你,你陪我上承劍門時,曾經也提到過你和陸聞樞之間的關系,你說……”玉蟬衣目光如炬地看向微生溟,一字不差重複了他的話,“‘說吧,說我拔劍不能,才對他心生妒忌,這樣的話,我聽多了,你再多說上兩句,于我也不痛不癢’。”
微生溟感慨道:“小師妹可真是好記性。”
玉蟬衣繼續說道:“除了微生溟,誰會嫉妒陸聞樞?大多數人只會崇拜他,遙遙仰望他,還遠沒有到能被人說嫉妒陸聞樞的資格,在衆人心中,能與陸聞樞相提并論的能有幾個?”
“而微生溟,那個傳言中被陸聞樞打敗的微生溟,人人都以為他嫉妒陸聞樞。”
“還有,尹海衛說,微生溟生了心魔。”玉蟬衣道,“而你,你拔不出劍來。劍修不能拔出靈劍,要麽靈脈盡毀沒有靈力,要麽,就是心裏生了魔障。但你只是拔不出劍,靈力可還好好的,拔不出劍的原因只能是後者。”
“再有,太微宗的人密切監視着你。你是太微宗的,微生溟也是。”
玉蟬衣道:“但這些還不足以讓我認定你就是微生溟,巨海十州太大了,哪有那麽巧合的事情?”
玉蟬衣不忍說,最一開始,她私心裏根本不想承認自己這個拔不出劍的師兄就是微生溟。
在她在青峰上用傳影石看微生溟的殺招那段時間,她有時也忍不住好奇他的模樣,她聽人說微生溟生得郎豔獨絕,世無其二,聽人說他個性豁達、無拘無束,又觀其殺招嚴謹卻又通幽洞微深奧莫測,便想象他是一個倜傥恣意卻又心思靈秀的劍修。修仙之人本就是一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存在,微生溟修為這麽好,一定是仙人中的仙人。
她對微生溟,有許多令當時的她覺得他遙遠而不可企及的想象。
然而,諸多想象,除卻長得好這一條,沒一條,是能和她眼前這個男人能聯系在一起的。
剛一開始産生微生溟也許就是她的師兄這個念頭時,玉蟬衣十分難以接受。看着他整體将自己半死不活地挂在藤蘭樹上,一日一日無所事事打發着光陰,她甚至感覺她想象中那個微生溟遭到了某種程度的亵渎。玉蟬衣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微生溟是這種模樣——哪怕偶爾正經一回,說話總要刺她幾句。微生溟是也被人說無拘無束,但無拘無束成這個樣子……如此小孩子氣嗎?
歷來劍道第一多是端正雅素,将微生溟放在其中,簡直是放浪形骸,雖說這放浪形骸與他人品無關,可實在令人目不忍視。太不像她心裏那個微生溟。
玉蟬衣甚至有想過,也許,這一千年間,太微宗恰好又出了一個練過劍、劍藝很好,在別人眼裏能與陸聞樞抗衡,恰好也心生魔障,恰好成了她的師兄。
不然,那天尹海衛在不盡宗院子裏和她當着他的面聊起微生溟,為什麽不直接戳破他的身份?
“可來到蓬萊之後。”玉蟬衣頓了頓,“你覺得我在看到李旭出現在蓬萊時在想什麽?棄徒,只是一個棄徒,何必讓他們千辛萬苦地追到蓬萊來?我當時就在想,若是我跟着李旭,能找到你的話,你八成就是微生溟。”
“那天,我跟着李旭,最後看到了你。”玉蟬衣說,“之後,我幾乎不再懷疑你是微生溟。”
“後來,能證明你是微生溟的事情變得更多了。”玉蟬衣道,“你對蓬萊那麽熟悉,太微宗掌教葉坪舟喊你師弟,你承認了你拿過劍道第一,千年之前的劍道第一——你在七星樹下挖出來一壇窖藏了千年以上的靈酒,巧合不可能多成這個樣子,你就是微生溟。”
“落霞峰上,我說我知道了也會裝作不知,你敬了我一杯。我知道你是微生溟的事,你我二人都已經心知肚明。”
“你當時說來蓬萊,是為了來陪我參加論劍大會,實際,是早和塗山玄葉約好了在這裏會面吧?”玉蟬衣道,“師父他活得長,知道的事情多,你要向他打聽消除魔氣的法子。說什麽來蓬萊是怕我孤孤單單的,結果還不是要留我一人……”
她說着擰了擰眉,陸婵玑最怕孤獨,她剛剛這番話聽上去,竟然又像是當時那個總盼着青峰上有人來的自己回來了一樣,像是想要他一直陪着一樣,玉蟬衣生硬地補充:“我不怕孤孤單單,也不怕一個人,我就是看不慣你為了給我‘七殺’找死。”
“好了。”她撇開眼,“你的問題,我回答完了。”
“回答我四個問題。”玉蟬衣道。
微生溟笑容蒼白,聲線虛弱:“小師妹,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卻要問我四個,這不公平吧?”
看着他這荏弱模樣,玉蟬衣抿了抿唇:“那好,就一個。”
“你心魔到底是怎麽回事?”玉蟬衣問,“真是因為陸聞樞?”
微生溟譏诮一笑:“你當我不挑對手,随便來個人都和他比試?這陸聞樞……若這世上沒有微生溟,他确實是劍道第一。可我微生溟偏偏不屑得和他比上一次。”
他這張狂樣子看在玉蟬衣眼裏倒是比半死不活要順眼一些,玉蟬衣氣順了不少:“那是因為什麽?”
微生溟緩緩變了臉色,而後又沉默了許久,似乎還有些猶豫。
玉蟬衣有足夠的耐心等着。
半晌後,微生溟道:“是因為另一個人,一個女子。”
一個女子……倒是令玉蟬衣意外的答案。玉蟬衣愣了愣,莫名有些不知道如何将他的話接下去了。
微生溟聲音弱了弱:“她在我面前死去,而我救不了她……”
玉蟬衣心一顫也沉默了一會兒,這時微生溟問:“剩下三個問題呢?”
玉蟬衣:“不是說不公平,只肯答一個嗎?”
微生溟:“是不公平,但若是你對我不公平,我這個做師兄的,倒是可以忍一忍。畢竟是我的小師妹。”
他說話的語氣和平日有些分別,時不時倒吸一口氣,聲音聽上去像在忍痛。
玉蟬衣心頭又窩起火氣,但又不好在他這半死不活的時候徹底發作,她道:“我其實特別特別好奇你的事情,你不會懂我對你有多好奇。”
她自七歲時聽說微生溟的名字,陸聞樞很少在她面前提起別人,唯獨微生溟。在他還不知道她的時候,她就已經認得他,好久好久了。
“但人人都有自己不想說起的事。”玉蟬衣道,“我大可以壓制着自己的好奇,再好奇也不去窺探你的過去,對這些事提也不提,問也不問。”
“因為。”玉蟬衣道,“我關心你的心魔,是為了滿足我的一己私欲。微生溟,我想讓你重新拔劍出鞘,日後好與你比上一回。”
玉蟬衣心知今日的她尚且無法應對曾經做劍道第一的微生溟,但日後未必不能,她道:“算了卻我自己一樁心願。”
玉蟬衣問:“要治好你的心魔,很難嗎?”
微生溟道:“很難。”
見玉蟬衣看着他的眼睛固執倔強,似乎想要辯駁什麽,微生溟道:“小師妹,你說,要讓一個神魂俱滅的人死而複生,會有多難?”
聲線澀重而又苦楚,可又有一點隐約的期待壓在裏面,不多,像難以為繼的火星子,風一吹就散了。
玉蟬衣卻瞬間血色全無,耳朵嗡嗡一聲,想争執說一句難也不怕的話全部堵在了喉嚨。
她盯着微生溟那雙瞳子微微發紅的眼睛,若非微生溟眼神沒有半點敵意,萬般哀痛中似乎還含着一點微弱到像是再一眨眼就要消失的期待,幾乎又要誤以為他在試探她什麽。
也可能是在試探什麽。
玉蟬衣手指微繃,他的目光看上去像要碎了一樣,叫人不忍再讓那萬般哀傷再深上一寸。可她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了,在她做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之前,不管是誰,除了她自己,誰都不能知道她曾經作為陸蟬玑活上過那麽一次。
她曾經交付給人全然的信任,給出去時有多毫無防備,被辜負就有多痛,鑽心滋味遠甚于被“熒惑”所傷,她不會再讓自己受這種傷害了,所以,她不會再把絕對的信任給出去,不會再給任何人。
除了她自己,誰,都不能知道她曾經死而複生過的事情。
玉蟬衣盡量使自己看上去鎮定如常:“哪怕是祖州的養神芝,能醫死人、藥白骨,也得是神魂未滅時才能做到。不然,一旦神魂俱滅,想死而複生,将是絕無可能之事。”
她說得斬釘截鐵、語氣肯定,微生溟聽得臉色愈發苦澀,眼底最後那一點點光亮也一寸寸湮滅下去。
他不再期待着什麽了。
“心魔之因,究其根源,不在他人,只在于我,它是我的一場執迷與不悟,是我不肯看破,更不願放下。它與我纏磨千年,已是不治之症。我死它死,我生它生,非死不得安寧。”微生溟嘆道,“問最後那兩個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