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幻境 你送人禮物一貫是喜歡把自己的命……

第59章 幻境 你送人禮物一貫是喜歡把自己的命……

玉蟬衣正在細思微生溟所說的髓石的用處, 她見過的法器的确不多,但好歹她也在星羅宮的飛舟上待過一段時日,增了不少見識, 從沒見過、也沒聽說過世間竟有這樣的好東西。

一時沒有注意巫溪蘭和微生溟在旁邊說了些什麽。

擡了擡頭, 留意到微生溟用一種帶着一點抱歉的目光看着她, 玉蟬衣問:“師兄是反悔了, 不想把這塊髓石送給我了嗎?”語氣也是忐忑的。

聽見玉蟬衣這樣的語氣,巫溪蘭仰頭長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還能說什麽好呢?你們兩個就是邪門找邪門。”

她再次吼出了那句話:“我不管你們了!”

巫溪蘭将二人請出藥廬, 關了門, 滅了燈,隔音的禁制揮下,對自己這兩個同樣邪門的師弟師妹, 眼不見為淨。

一想到如今不盡宗裏面只有她一個弟子獨自不邪門着, 只有她一個弟子還算是正常的, 巫溪蘭就無比地想念在外雲游的師父, 塗山玄葉。

藥廬外。

玉蟬衣問:“師姐她又生氣了?”

微生溟沉默片刻, 說:“好像是……”“要不要做點能讓她開心的事?”玉蟬衣問, “明日藥田澆水你去還是我去?”

微生溟:“李旭去。”

“……”意料之外的答案。玉蟬衣同樣沉默片刻, 終是點點頭贊同。

哄師姐開心本就不難, 李旭又尤其精擅此道,喊李旭過來, 他自然有辦法讓巫溪蘭開心的,這安排的确合适。

髓石項鏈再度回到玉蟬衣的手裏,知道這是一枚這樣特別的法器之後, 玉蟬衣看它的目光就變得喜愛得緊了。

“要怎麽用?”她問微生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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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溟道:“一會兒教你兩個法咒,一個用來解開我和它之間的契約,另一個是用來結下你和它的契, 從此,這法器就專歸你一人所用了。”

他說完,輕輕一嘆:“要不是小師妹不準我用靈力,我和它的結契,我早就自己解開了。”

聽他這語氣似乎還有點邀功的意味,玉蟬衣挑挑眉看他:“怎麽這麽聽話?”

“有所求的人自然是要聽話一些的。”微生溟也是眉梢微動,嗓音輕輕的很悅耳,“還喜歡把自己做的那點事情全說出來,好像那一點細微的讓步是他做了多了不得的事,好給日後的自己多添幾分談判的籌碼。”

“你倒是個喜歡陽謀的。”玉蟬衣道,“要我幫你什麽?”

“若是我此刻說了,你一定會答應?”

玉蟬衣:“得聽聽具體是什麽事。”

微生溟并不意外她這樣的回答,輕輕搖了搖頭說:“時機合适,我自會說的。”

玉蟬衣重新将髓石在月下舉起來細細打量,她道:“你說這法器之前與你結契,也就是說,這是你之前用過的?”

微生溟點點頭。他将兩道法訣分別教給玉蟬衣,待玉蟬衣與這法器結契之後,他說:“戴上它,日後哪怕你在外面殺了妖,若是能叫那妖神形俱滅,抓一縷神魂殘片放入髓石當中,它也可以化作一個新的幻境。”

玉蟬衣猛然間意識到什麽:“你殺過的妖也都在裏面?”

微生溟背着手走到石桌旁坐下,答道:“這裏面不止有我殺過的妖,在我得到它時,裏面就已經有數千個幻境。不過,我的一生也的确都在裏面了。”

玉蟬衣跟過去坐下,聽他最後那句話說得感慨,她反複摩挲着手裏的這個小玩意,喃喃重複道:“你的一生都在裏面了……”

她問:“微生溟,你送人禮物一貫是喜歡把自己的命送出去嗎?”

微生溟聞言笑了起來:“我倒是真的想将我的命送出去,小師妹若是肯收,那便收了去吧。”

這話單是說出來都使他如釋重負,哪怕他知道玉蟬衣不過是在開玩笑。

他笑着的眸子朝玉蟬衣輕輕眨了一下,眼波潋滟着笑意,好似在信口開玩笑,眼底卻含着幾分真的不能再真的懇切,散漫的笑意與那幾分真心的懇切雜糅在一起,竟叫玉蟬衣在他的神态中看出了幾分隐晦的乞憐,像是……在和她要着什麽,要的卑微、緊迫,失了沉着。

哪怕微生溟再狼狽,在別人的描述中再落寞再不堪,玉蟬衣從來沒有覺得他可憐過。

她自己從來不想被人可憐,也就從來不會去可憐別人,更不會去可憐一個昨日的強者。

可憐是被人往下看着,玉蟬衣受不了這個。

可這一刻微生溟的目光卻突然間像是有了實質的絲線一般,牽動着她的心為他顫了一下。

玉蟬衣愣了片刻,別開眼後說道:“師父總能從別人口中問出最真的話來,是因為他會幻術,有點魅惑他人、蠱惑人心的本事在身上吧?這魅惑人的本事,他教你了?”

她下意識摸向石桌中央,白日裏,石桌最中央的位置上總擺着一壺茶,玉蟬衣此刻想倒一杯茶,倒也不是為了解渴,只是很想喝點什麽。

但晚上的石桌空空如也,她的手很快摸了個空,只得又怏怏收了回來。

微生溟卻是神色茫然一臉無辜:“教我?教我什麽?”

反複想了想玉蟬衣剛剛說的,他頗感驚訝:“師父他還有魅惑人的本事?”

“這靈寵他可真是當得有夠內外兼修的。怪不得他說這靈寵旁人都做不得,只能他來做得。”

玉蟬衣道:“誰要你這條命。”

微生溟愣了片刻,才料到她回答的是他叫她收下他這條命的話。

拒絕來得毫不意外,他心中倒也并無多少傷懷,只是語氣平常地淡聲說道:“這髓石裏的幻境千千萬萬,進去之後你會看到它們像是光點一樣浮在空中,簡單的幻境光暗一些,難殺的妖怪所在的幻境光芒更刺眼,最好是由易到難,慢慢來吧。”

“雖說恩重不言謝,但我還是要謝過小師妹今日願意收下我這一份飽含着私心的禮物。”微生溟頓了頓,說,“有些我想讓小師妹知道的事情,等你到其中歷過一番,我再提起,也許很多事情就可以直接不言自明了。”

玉蟬衣:“你這話聽上去正正經經的,倒像是有一些年紀在身上的人說的話了。”

這塊髓石的确十分稱她心意,竟然叫她覺得她之前一直看不過眼的微生溟那散漫的樣子也順眼了許多,一副很有耐心聽他說話的樣子。

微生溟看着她,無奈笑了一笑。

下半夜,玉蟬衣将髓石帶回到自己的房間,在運功調息與進髓石看看之間,忍不住選了後者。

念了微生溟教給她的法咒,進去之後,果然看到有如星辰般浩瀚的光點懸浮在她的面前。

有的亮一些,有的暗一些,手指輕輕碰上去,能隐約看到裏面的畫面。

和玉蟬衣進來之前設想過的兇殘血腥不一樣,這些畫面各不相同,在最初時,卻都是祥和寧靜的。

有的是人間百姓生活在其中的身影,有的是妖獸自誕生那一刻起在山林、或在人間生長起來的日常。

雖說玉蟬衣對這所有的光團裏面最刺眼的那一團心癢難耐,但玉蟬衣還是謹慎地先挑選了個顏色最為黯淡的幾個光團進去,打算用這幾個幻境熟悉一下這塊髓石要怎麽用。

在其中遇見的妖怪都不厲害,別說是巨海十州的修士了,凡人中間稍微有些道行的老道長也能輕而易舉将它們收服。

這幾個幻境無半點驚心動魄地度過去後,玉蟬衣漸漸弄清了這髓石裏的幻境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它會從妖怪誕生那一刻開始,完整地呈現妖怪作亂的經過。

因着要呈現妖怪作亂最完整的經過,其中也有不少凡間百姓生活的煙火凡塵日常。因着她只是神魂踏進其中,竟重新恢複了與凡人一樣的感受,會冷會渴,會困會餓,見到妖怪時的恐懼也一樣能感受到。

過了幾個幻境玉蟬衣才突然意識到,也許不是恢複,而是用這塊石頭的修士都能擁有與凡人一樣的知覺。

這會兒玉蟬衣更加好奇起來——微生溟到底從哪裏弄來了這塊不同尋常的小石頭?

巨海十州的修士大多自幼覺醒靈脈,通了一寸靈脈之後,體質便與凡人有很大不同,口腹之欲、衣食住行,都不再是他們的困擾。

他們跳出了萬丈紅塵,也就離着紅塵中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都遠了。連玉蟬衣自己,在有了靈脈之後,對這種會冷會渴、會困會餓的感覺也感到陌生。

她一時沉迷進了髓石中的幻境當中,白日練劍,一到黃昏便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整夜地在髓石幻境裏殺妖。

她這種狀态令巫溪蘭擔憂不已。這一日黃昏,趁玉蟬衣還沒有回屋,巫溪蘭出了藥廬,沒好氣地問坐在石桌旁的微生溟:“你這石頭沒什麽問題?怎麽小師妹一拿到,整顆心都拴進去了?”

“小師妹年紀小,貪玩一點不是很正常嗎?”微生溟道,“我七歲拿到這塊石頭時,也和她一樣。”

微生溟也沒料到,玉蟬衣會對髓石中的環境接受的這麽快。

他見玉蟬衣劍意凜凜,還以為她是那種不喜拖沓,雷厲風行喜歡直搗黃龍的性子,髓石中幻境雖多,最後殺到妖也的确是一種歷練,但前面演繹的凡塵種種,恐怕會叫大部分的修士覺得無聊、甚至會因為與比自己弱上太多的凡人共感,感到憋悶厭倦。

可這些,恰恰是他想讓玉蟬衣看到的。

等她像小時候的他一樣,在裏面嘗過了凡塵疾苦,知道了生靈塗炭是何等煎熬,再讓她選,她會選得很快的。

也一定會選出那個他想要的結局。

殺了他吧。殺了他吧!

“師姐,等她玩夠了,我打算帶她去凡間一趟。”微生溟道。

巫溪蘭說:“我若是說我不讓你帶小師妹去,你會不去嗎?”

微生溟搖頭:“不,還是會去。”

巫溪蘭道:“那不就行了?又沒聽過我的話,話說得禮貌绉绉的,有什麽用?”

巫溪蘭看向玉蟬衣,說道:“你想帶小師妹去凡間就去吧,要是買到了什麽好吃好玩的東西,記得你們還有個師姐,給我帶回來一些,不好吃不好玩的話,那可千萬別記得我……算了,不和你說,你不靠譜,我還是等小師妹練完劍,叮囑小師妹更可靠一些。”

等玉蟬衣練完劍,巫溪蘭将玉蟬衣叫過來,先是提了微生溟打算帶她去凡間一趟的事,囑咐了一番要給她帶什麽東西。之後,念念有詞,将一條無色無形的絲線搭在了玉蟬衣的手上。

玉蟬衣低頭看了兩眼,只能隐約感受到絲線的存在卻看不到它,她問:“這是什麽?”

“醫修用的法器。”巫溪蘭道,“你師兄送你那個髓石,我翻遍了巨海十州的典籍,也沒找到有這種法器,問了李旭,李旭那邊也是不知,實在是一樣古怪極了的東西。我擔心你在裏面神魂受損,這絲線一端在你這,另一端在我手裏,要是你在幻境裏有什麽不對,我會立刻趕來将你叫醒的。”

玉蟬衣道:“這幻境的苦頭,是要比剜心丹小上許多的。”

巫溪蘭擰起眉頭:“讓你吃剜心丹,可不是叫你學會吃苦的,是大是小都是苦頭,可以不吃苦的話,何必硬吃。”

玉蟬衣道:“可我覺得我在裏面本事長進了不少。”

她與劍修切磋,琢磨的多是劍技,到幻境裏殺妖,練的則是靈力的運用,哪怕沒有這髓石,她自己應該也是會經常往巨海十州的秘境中跑的。

“這小石頭對你們來說當真這麽好玩?”看着玉蟬衣挂在脖子上時刻不取下的髓石項鏈,巫溪蘭納罕不已。

玉蟬衣伸手摸了摸它:“師姐,你知道對一個想要降妖除魔的修士來說,她最想要的是什麽嗎?”

“想要什麽?”

“想要這世上不再有妖魔作亂,恨自己未能生在過去妖魔作亂的時候。”

巫溪蘭:“可是上一次妖魔作亂,已經被正道魁首徹底平息了下去。有正道魁首在,它們恐怕很難再掀起什麽風浪。”

玉蟬衣早就知道千年之前的妖魔作亂平定在陸聞樞的手裏,這千年以來陸聞樞做過的事裏,最為人稱道的也是這件。正道魁首不該做的事陸聞樞是做過,可正道魁首該做的事上他也沒有推托。

一想到這,玉蟬衣情緒便有些沉悶,她道:“我自是不希望它們再掀起什麽風浪,也絕不希望這世道再亂一次。只是這小石頭裏裝的幻境有不少也是千年前做過亂的妖怪,在裏面過幻境又不會損及真.身……師姐,不要擔心我了。”

巫溪蘭低頭将絲線綁好:“聽起來真像是在玩一樣,可我才不聽你的。這根線呢,我是一定要系上的,系上之後,也就不管你了。”

巫溪蘭綁上的絲線并不會給玉蟬衣帶來太多異樣的感受,适應之後輕若無物,等巫溪蘭走了之後沒多久,她搖了搖手腕,全然感受不到絲線的存在,又進入了髓石的幻境中去。

髓石中幻境大約有萬來個,在人間的幻境玉蟬衣去的要更多一些。

一來,妖魔不敢踏足巨海十州,本就更喜歡在人間作亂,在人間的幻境光團要更多更亮一些。

二來,哪怕幻境裏的煙火凡塵是假,但那也是她曾經想去的地方。

因着微生溟那一句他的一生都在裏面了,有時玉蟬衣也想分辨一下哪些幻境是微生溟殺過的妖化作的,但髓石裏幻境太多,玉蟬衣又對當年的微生溟沒有太多了解,很快便不再分出心思去分辨幻境的由來。

總歸一個個幻境闖過去,他走過的路她也就走完了。

只是當玉蟬衣今夜又一次踏進髓石幻境,手指觸中一個光團時,卻是悚然一驚,被眼前所見到的場景撼震到全身發麻。

那團光團剛一觸及她的指尖,畫面在眼前展開,玉蟬衣就看見其中一望無際的桃花林間,落英缤紛,桃花開得絢爛,桃林繞着的湖泊閃着粼粼波光。

那是人間萬裏山河中,玉蟬衣唯一認得的地方。

樹木,是千月島的桃花樹。

湖泊,是千月島的桃花泊。

這幻境裏裝的竟是千月島的妖怪,而那裏也正是她父母的葬身之地,這一切都讓玉蟬衣心髒異樣地在胸中狂跳起來!

她想都沒想,縱身踏入其中,身形很快被光團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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