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頑劣 分明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第67章 頑劣 分明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她說着:沒有騙我感情, 誤我青春。
卻又說:別一直想着殺他了,把他交給我吧。
沒有被欺騙感情,沒有誤她青春, 那……又為何有後來那話, 有讓他們太微宗将微生溟交到她手上一說?
楚慈硯腦海裏反反複複地盤旋着玉蟬衣說的這幾句話, 恍然悟到什麽, 面色急遽差到極點,瞳仁裏滿是震驚:“小道友, 難不成……你竟是一廂情願?”
他面色已然出離憤怒, 長劍一挑,又直奔着微生溟的喉嚨去了:“你到底使了什麽手段,将人家小姑娘哄騙成這樣!大好年華竟迷了心智一般, 心甘情願圍着你團團轉。你簡直滅絕人性、罪無可赦!”
這一回他的劍剛要出手, 卻被李旭淩空飛來的長劍打歪:“掌門萬萬不可!”
自楚慈硯來不盡宗後, 一直茍在暗中觀察不敢輕易露面的李旭, 終于是忍不住出手了。
李旭身形現出, 從不盡宗外急急奔來, 将自己的劍召回後, 對楚慈硯說道:“掌門, 您誤會了。”
楚慈硯面色因發怒變成紫紅:“誤會什麽?”
“小師叔他并未……”李旭面皮薄,有些說不出口, 但還是硬着頭皮說了,“并非狂浪之徒,并沒有引誘玉道友。”
楚慈硯低下頭, 似乎在暗自思索着什麽,片刻後他擡起頭來,腳步急切地走到玉蟬衣面前:“若非他引誘, 你為何如此傾心于他?難不成是你在這小宗小派,見不到太多活的男修士,一顆芳心想動也只能對着他動?走,小道友,随我回太微宗去,我有不少尚未結契的弟子,各個都是青年才俊,不然……”
楚慈硯的目光放到了李旭身上,将李旭一把推到玉蟬衣面前:“他也尚未結契,不論是品性還是為人處世,比起你師兄那家夥都好上不知道多少,你不如多和他聊聊,相處相處看看?”
玉蟬衣:“……”
李旭臉色慘了慘:“掌、掌門……”慌到不知道說什麽好。
玉蟬衣擡眼看向微生溟,她指望微生溟幫她說點什麽,好讓這位太微宗掌門消除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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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掌門果然頑固而又古板,認定了什麽就是什麽,別人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
卻見微生溟挑了挑眉,一副他愛莫能助的表情。甚至還有閑心,傳了道心聲淺淺奚落了玉蟬衣一下:“早說了你與我糾纏,會叫旁人誤會我們的關系。看吧,果然被誤會了。滋味如何?”
又道:“除非你斷了想要關着我的念頭,不然別指望我幫你說話。”
玉蟬衣:“……”
她憤憤把目光移開,并以心聲徐徐回之:“自作多情。誰指望你幫我了。”
正此時,藥廬那邊,巫溪蘭抱着竹撮箕走出禁制,打算到藥田倒她煮藥剩下的藥渣蘊養靈田。
一出藥廬,看見院子裏豎着四道身影,其中還有一位錦衣玉冠瞧上去身份非同小可的陌生人,再一細瞧,鶴發童顏,仙風道骨,果真非同小可。
巫溪蘭停住腳步。
“這位是……”她好奇地看向楚慈硯。
看見巫溪蘭手中拿裝藥渣的竹撮箕,知道她就是李旭口中所說的不盡宗醫修大師姐,楚慈硯心定了定,将劍收起來,同時整了整面色,恢複了幾分做掌門的威嚴。
他客氣對巫溪蘭說道:“太微宗掌門楚某,今日特來拜會。”
又看了眼李旭,正要向巫溪蘭介紹一下他的得意弟子,卻見李旭腳步飛快,幾乎以閃現的速度從他身邊離開,轉眼蹦到了巫溪蘭那,對巫溪蘭認真而嚴肅說道:“我不認識他。”
關系撇清得飛快。
楚慈硯:“……”
巫溪蘭古怪地看了李旭一眼:“我知道你不認識。”
“太微宗……流洲那個太微宗?五大宗門之一的太微宗?”巫溪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驚愕道,“太微宗掌門為何光臨寒舍?”
一下子把楚慈硯給問住了。
得知微生溟已經知道太微宗安排在不盡宗附近的眼線,想着再暗中行動就毫無意義,楚慈硯本想趁自己這次過來炎州,索性就此磊落起來,別再做賊似的隐藏身份,鬼鬼祟祟沒個人樣。
但李旭突然跑去那位不盡宗大弟子那撇清和他的關系,分明是還沉浸在暗中行動的角色當中。
李旭一向機敏,吩咐他做事往往不點即通,今日竟然沒能讀出他的心思……還是說,李旭覺得,仍有暗中行事的必要?
楚慈硯思忖片刻,很快就覺得,應該是後者。
李旭生性謹慎,行動古怪,定然在心裏有他的謀劃。這兩百年來實際看着微生溟的人又是李旭,楚慈硯自認不及李旭更熟悉不盡宗周圍的狀況,決定尊重一下自己這位親傳弟子的決定。
但若是不表明身份,那為何來不盡宗也不是什麽好說的事情,楚慈硯咳了咳,說道:“來會故人。”
“故人?”
“我!”這時玉蟬衣突然說道,“是我,我是他的故人。”
事情已經夠亂了,玉蟬衣不想再将巫溪蘭攪和進來了。
不知為何,玉蟬衣本能覺得,她想将入魔之後的微生溟關起來這件事,巫溪蘭不會支持的。
“你……”巫溪蘭看了玉蟬衣一眼,慢吞吞說道,“哦……”
她相信了玉蟬衣說的話,不再問了:“那你好好招待這位客人。”
說完就去藥田裏倒了藥渣,又回了自己的藥廬。
玉蟬衣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師姐不喜歡懷疑別人。
楚慈硯卻想再和巫溪蘭多說上幾句,他想讓這位不盡宗管事的大師姐了解一下微生溟搞出的情債,讓她也管管她的師妹,剛要上前,又被李旭攔住。
李旭道:“掌門,巫道友平日裏十分忙碌,正為玉道友煉養發的丹藥,就不要打擾她了。”
說完,李旭又道:“我敢保證,掌門所想的事情都是子虛烏有,玉道友沒有對小師叔春心萌動。”
“你怎能說得如此确定?你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嗎?你知道她怎麽想的?”楚慈硯道,“少年懷春,哪個是願意承認的?不都是各個嘴上将自己說的好似石人鐵人,心是銅牆鐵壁,實際上早就在心田裏種上了桃花朵朵,被人一哄就恨不得将心都捧出去?”
李旭:“……”
李旭無言以對。
“此事我看得清楚,她已病入膏肓。”楚慈硯再度轉向玉蟬衣,認真道,“方才你抵擋我那一劍,劍氣卓異,是個奇才。既然才華縱世,挑道侶的眼光合該好一些才對。你仙齡幾何?何方人士?看中了你師兄什麽地方?皮囊還是辭令?”
楚慈硯嫌棄地掃了微生溟一眼,“總不能是他那頑劣不堪的個性。”
微生溟:“……”
他終于聽不下去了:“楚掌門,你閉關了幾百年,本事未見長進多少,不講理的本事倒是厲害了許多。莫非你在洞府裏練的,是如何當好一個老頑固的功法?問題這麽多,你給她回答的機會了嗎?”
停頓片刻,微生溟又道:“哦,答了你也不信,反正你自有你的一套說辭,不答也罷。”
楚慈硯:“……”他臉色變得難看極了。
李旭大氣不敢出地站在一旁,腦袋也微微低着不動,眼睛卻在微生溟與自己師父之間溜來溜去。
他只在葉坪舟那聽說過微生溟做弟子時常與太微宗長老們嗆聲,今日一見,何止嗆聲,簡直是以下犯上了。
他還聽說,楚慈硯曾經是想将微生溟收為弟子,卻被微生溟嫌棄本事,沒收成。
但楚慈硯對外宣稱,是微生溟個性頑劣,不符合他的收徒标準。
今日聽微生溟這語氣,似乎的确是微生溟看不上他師父。
而此時的玉蟬衣終于找到機會,替自己說上點什麽了。
她一一答了楚慈硯的問話:“多謝楚掌門一番美意,我仙齡快三十歲,炎州不盡宗人士。我既未受他引誘,也未曾芳心暗許。”
言罷,玉蟬衣看向李旭:“我和李道友之間,更是清清白白,只有親友之誼,無半點結為道侶的可能。”
楚慈硯眉頭微皺:“這句‘更是清清白白’裏的“更”字實在可堪琢磨,聽你這意思,若是你要找道侶的話,找你師兄,要比找李旭好一些?”
楚慈硯手指指向微生溟,淩厲目光卻盯着玉蟬衣。
玉蟬衣心下一怔,一時啞口,方寸隐隐亂了。微生溟卻緊跟在楚慈硯的話後哼了一聲:“咬文嚼字,雞蛋裏挑骨頭。老頑固就是老頑固,別人說什麽都要往你想聽的上面想。”
楚慈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微生溟身上,被微生溟氣得牙癢癢。
玉蟬衣清了清嗓子,解釋道:“我想讓你們把他交給我的意思是,你們不要再惦記着殺他了,他說你們殺不了他,你們真的殺不了他。”
“但他說我可以。”玉蟬衣說,“我會安排好他的歸宿,不會讓他成為禍患的。”
楚慈硯定定看了玉蟬衣許久:“仙齡三十,何來這麽大的口氣?”
沒等玉蟬衣說什麽,李旭便弱弱道:“掌門,您閉關百年,不問世事,出關後,又只顧着問小師叔的事情,我忘了和您說,她就是最新一屆論劍大會的頭籌。”
并補充道:“拿下頭籌時,靈脈甚至只有三十一寸。”
楚慈硯:“……”
他面色方沉,卻又轉瞬開心起來:“那這次頭籌不是承劍門的人摘得了?”
李旭道:“不是。”
閉關兩百年,出來就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倒是始料未及,楚慈硯忍笑般抖了兩下眉毛,最後看向玉蟬衣:“小道友,老身今日姑且信了你的話。”
“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別太信得過一個會入魔的魔頭。”
玉蟬衣道:“休說是不是會入魔的魔頭,任何人我都不會輕易信得過的。”
就在楚慈硯滿意點頭時,又聽她說:“但他除外。”
她篤定道:“哪怕他入了魔,我想,他也不會去殘害生靈的。”
楚慈硯臉色沉下來,一臉不認可,但到底沒有再接着說什麽勸誡的話,和李旭說了聲“走了”,随後離開不盡宗。
離開不盡宗後,楚慈硯與李旭走在小徑上。
“我還是信不過玉蟬衣的話。”楚慈硯道,“話可以騙人,行為舉止不能。”
李旭道:“掌門的意思是,玉道友有一些舉止,讓您覺得她對小師叔是特別的?”
楚慈硯哼了一聲:“不,是那個狗東西。”
狗東西……?
“在我和玉蟬衣因他交手時,只是一招而已,他就已經準備好要用靈力襲擊我了。”楚慈硯目光無比精銳說道,“若非我及時收了劍,怕是要被他一掌襲中——被我試探修為時,他對我的掌風避都不避,這種時候倒是緊張起來了。”
“就以他這不動聲色溫柔相護的舉動,一個沒多少閱歷的小姑娘怎麽可能不上當受騙!我之前怎麽沒發現他哄女人這麽有一套?到底是誰教的!”楚慈硯眼前一陣發昏,心底發寒。
“那玉蟬衣說什麽,哪怕他入了魔也不會殘害生靈,分明是情人眼裏出西施……那可是微生溟,他手裏那把七殺本就是兇劍,那小姑娘恐怕也沒有見過他殺妖時的模樣。她今日許以一片赤誠真心,不肯看清現實,待來日微生溟入魔之後,她回天乏術,豈不是要割肝斷腸?”
“三十歲仙齡……小他足足一千多歲,輩分不知道差了多少輩,做她祖宗也合适……”楚慈硯痛心道,“這簡直是無法無天,喪盡天良!李旭,此番回去,我會繼續閉關長進修為,你給我好好看緊了微生溟,若讓哪天抓到他誘拐無知少女的小辮子,趕快彙報給我,我定然要親手劈了他這頑皮賴骨的東西。”
說完又想起什麽,訓斥道:“不準叫他小師叔。還有,回去之後,記得下令,所有人,換鞋!”
不盡宗。
楚慈硯走後,玉蟬衣獨自面對着微生溟,一時間陷入了尴尬無言的境地。
她之前是從來沒覺得自己和微生溟獨處一室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可被楚慈硯一通說之後,忽然間心裏起了點異樣。
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麽看着他才是自然的,也不知道擺什麽表情才能讓別人別誤會他們的關系。
于是她的眼睛一會兒看微生溟鬓角,一會兒看他耳廓,一會兒看他下巴,一會兒看他喉結。
得出他這張臉的确生得不錯的結論後,最後将視線定到了那塊修羅印記上。
算是給眼睛找到了一處安生着落。
眼看着她目光定定像是要将他脖子盯出窟窿來,微生溟不自然地擡手摸了摸印記,嘆了一聲。
他本想着用楚慈硯的事叫玉蟬衣吃個教訓,好讓玉蟬衣知道和他糾纏不清對她聲譽會有怎樣的影響,看她此刻慌亂無措,倒又是于心不忍,終是輕聲說道:“別把老頑固的話放在心上。”
他道:“老頑固一向如此,之前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一對讓他後悔沒提前拆散的道侶,之後他就像驚弓之鳥一樣,最看不慣兒女情長。太微宗裏若有弟子想要結契,也要得他準肯,他覺得合适,結契之路才會順利一些。”
說着他摸了摸下巴:“這些年,常有人說太微宗的修士不熱衷尋找道侶,一入太微宗,就像修了無情道,這樣的說法和這老頑固不無關系。所有拜入太微宗的修士都要經他受訓,聽他講一講結契的壞處,才算真的入門。”
玉蟬衣問:“結契有什麽壞處?”
微生溟認真想了想,沉吟片刻後,說道:“……我忘了。”
“嗯?”
“他講課的時候,我全在睡覺。”微生溟仔細回想,又說,“只記得他說過一句:心中無情人,拔劍自然神。”
玉蟬衣:“……”
不怪楚慈硯罵他頑劣,人間的學子上課睡覺可能還是困的,修得不眠之身的修士在課上睡覺……那就是單純的挑釁了。
“那本髓石書上的批注是你寫的吧?”玉蟬衣問。
微生溟沒有否認:“老頑固竟然沒給抹掉,他那時發現之後罰我抄書了半個月來着。”
“你真抄半個月?”
“抄書?”微生溟道,“何必動手抄書?哪怕老頑固他封了我的靈力,怕我用靈力偷懶,可抄書于修行毫無益處,不如用這半個月鑽研內功心法,破他懲戒咒語,破開後靈力一揮,多少稿子都有了。”
“……”還能這樣?
玉蟬衣:學到了。
不,學這作甚!她又不頑劣。
玉蟬衣也算是徹底明白楚慈硯口中那句頑劣不堪的分量。
這頑劣不堪四個字,原來微生溟真能配得上。
想到迎下楚慈硯那一劍時虎口陣痛的感覺,玉蟬衣心頭沉甸甸的。
靈脈打通到十寸之上後,還從來沒有哪個劍修能像楚慈硯這樣,一劍就讓玉蟬衣感受到如此難以撼動的磅礴力量。
她問微生溟:“你之前打算如何教我增進修為?”
倘若微生溟都不把楚慈硯放在眼裏的話,玉蟬衣想不到他的修為在何境界。論起來,楚慈硯已是她交過手的人中修為最深厚的——而她尚不能及。
微生溟:“肯殺我了,就告訴你。”
“做夢。”玉蟬衣氣鼓鼓哼了一聲,坐到石桌旁翻起了書。
微生溟卻看着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問道:“方才在老頑固面前……為何篤定我入了魔後也不會殘害生靈?”
玉蟬衣回過神來,坦誠道:“被你設下禁制的那個幻境,我進去了。”
微生溟一時呆住,問道:“何時的事情?”
“就在方才。”玉蟬衣也很意外,她以為微生溟設下的禁制會很難破,但那禁制在接觸到她的神息時,竟主動将她放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