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大名鼎鼎 百無一用的不盡宗弟子……

第75章 大名鼎鼎 百無一用的不盡宗弟子……

“我們怎麽會在這兒……”玉蟬衣淡淡笑了一笑, “只許薛少谷主來月牆點燈,不許我們來嗎?”

“薛少谷主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像凡人一樣點燈祈福?”她的唇與眉都彎着, 眼睛裏卻只有零星笑意。

薛铮遠啞聲片刻。

這是他第一次與玉蟬衣搭話。之前, 他只在蓬萊論劍臺上見過兩次玉蟬衣用劍。

一次, 是在論劍大會第一日, 她就摘了江言琅的名碟,叫他們風息谷的首徒在第一天吃了敗仗。

另一次, 則是最後一場比試, 她用了“鳳凰于飛”——經她改過的“鳳凰于飛”,贏過了承劍門最有希望拿下頭籌的陸韶英。

他那時便覺得,若是劍如其人, 玉蟬衣恐怕不是什麽柔心弱骨之人。

這才聊了一句, 就讓他心裏直呼:果然如此。

這玉蟬衣的個性, 還真是不好相與, 說話帶刺兒。

他在蓬萊時就覺察到了, 玉蟬衣好像對他們風息谷有着莫名的敵意。

只是薛铮遠分明記得, 在蓬萊論劍之前, 風息谷與不盡宗是往來無怨, 近日無仇。玉蟬衣此人,也是橫空出世, 與風息谷素無來往,在論劍之前他聞所未聞,哪裏來的機會讓她與風息谷之間起了龃龉?

找不到緣由, 也沒有因果,他便當自己敏感多疑,看錯了。

今日卻隐隐覺得, 似乎确有其事。

薛铮遠眉間陰鸷更重幾分,随口道:“一時興起,下來逛逛。你們也是?”

玉蟬衣唇畔的笑更燦爛了一些:“說是一時興起,可你每隔百年過來一次……想不到薛少谷主的一時興起,是如此有規律的一時興起。”

玉蟬衣并沒有給薛铮遠留任何情面,對他,她沒有留情面的必要,反而只想從薛铮遠的口中套出更多的事情——薛铮遠撒謊是為了掩蓋,掩蓋就說明,他說過的話語底下,藏着他不想為人所知的事。

每隔百年來一次千月島,薛铮遠的動線太有規律,無論如何,不可能是一時興起,他卻這樣敷衍應答,那其中一定是有不想與外人道的事情。

聽了玉蟬衣的話,薛铮遠不适地皺了皺眉,鮮少有人這麽不給他面子。他看着玉蟬衣臉上的笑,覺得她笑中有刀——難道他之前感受到的玉蟬衣對風息谷的微妙敵意是真有其事?

薛铮遠疑窦方起,一擡眼,卻見玉蟬衣笑眼盈盈,對他說道:“早就聽聞風息谷高情遠致、好追風雅,耳聞不如一見,今日所見的少谷主竟是憐風惜月到連人間的風俗習慣也記在心上,還特意來這裏點了一盞如此漂亮的琉璃月燈。真是閑情逸致好雅興。”

她說了一番很漂亮的客套話,主動在話裏給薛铮遠鋪了臺階,緩和了暗藏湧動的氣氛,卻叫薛铮遠更加摸不透玉蟬衣這個人對風息谷的好惡,心頭更是怪異。

薛铮遠擰緊眉頭:“道友是從何得知我百年一來的?”

玉蟬衣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她依舊不答,轉而笑道:“薛少谷主,不如,我們換個地方一敘。”

薛铮遠本想拒絕,卻冷不丁想起,在關于玉蟬衣到底如何學會“鳳凰于飛”這件事上,陸聞樞始終沒有給他答複,又見月牆周圍人影嘈亂,确實不是說話的地方,便應承下來:“請。”

玉蟬衣:“請。”

三人離開了月牆,由薛铮遠定了地方,來到一酒樓,定了一間上好的雅間。

門一合上,外面安靜無聲,各種嘈雜的聲響都聽不到了。

薛铮遠舉止間頗有人間貴公子的氣派,雖說他也改易了裝束,卻不似玉蟬衣與微生溟換得徹底,直接換了一身最平凡的布衣,薛铮遠所穿的藍衣仍是上好的布料,富貴逼人。這酒樓似乎也不是他第一次來,雅間的路是怎麽走的,酒菜是怎麽點的,他都十分熟稔。

進了雅間,揮退了屏風後彈着絲竹的幾位琴師,待茶水茶具上齊之後,薛铮遠又叫店裏的夥計不必在旁伺候,揮退閑雜人等,空出了說話的餘地,這才落座。

落座後,等了好一會兒,竟是無人動作——薛铮遠反應過來,店小二走了,倒茶的人也走了。

剩下的人裏,玉蟬衣不像是有給人倒茶的意思。

薛铮遠身居高位,平日裏又總有人替他擔了生活上的瑣事,再加上他自覺顯貴,自然也不習慣纾尊降貴、主動去給兩個小宗門裏的弟子倒茶。

更何況玉蟬衣對他、對風息谷的态度到底是好是壞,尚不明朗。玉蟬衣不動,薛铮遠也不動。

總僵着也不是回事,安靜片刻後,薛铮遠只能将目光投向在座的另外一個人身上——那個穿着一身布衣短打、鬓戴桃花的男人,玉蟬衣的師兄。

雖說薛铮遠不識得對方的身份,但他見此人脖頸間雖有醜陋胎紋,可眉目不凡,眼也清明,舉止打扮可見性情不羁,似乎不像是頑鈍迂拙之人。若是伶俐一些,應當能看出來,此間三人中,由他來端茶倒水最為合适,也好替他這位在論劍大會上莽撞折了風息谷面子的小師妹補上周到——如果他是對方,一定會這麽做,免得讓不盡宗得罪了風息谷。若不能打點門派的裏外,怎麽能稱得上師兄?

正巧微生溟擡眼察覺到薛铮遠看他這一眼,的确明白了什麽,将茶壺提起,倒起茶來。

薛铮遠心下平定了不少,玉蟬衣的這位師兄處事還算周到,看來不盡宗對風息谷并無敵意。當時玉蟬衣第一個挑了江言琅的名碟,興許只是他們風息谷太倒黴了,恰好撞上了而已。

接着,薛铮遠就看到微生溟在給玉蟬衣和他自己分別倒了兩杯茶後,就将茶壺放下了。

沒有要顧上他的意思。

甚至還自顧自将斟滿的茶杯往玉蟬衣身邊推了推:“小師妹,喝茶。”

薛铮遠:“……”這意思是,要讓他這個風息谷少谷主自力更生是嗎?

默了片刻,薛铮遠将壺提過去給自己倒了杯茶,對玉蟬衣說道:“此間無人,玉道友可以放心說上一說,到底是從何處知道我百年一來千月島的。”

玉蟬衣喝茶潤了潤喉嚨,說道:“雁過留痕,風過留聲,百密必有一疏。薛少谷主雖說已經十分小心地換了人間服飾,也沒有讓任何人跟在左右,但你淩空禦劍而行的身影卻被一些凡人看到了,他們稱你為‘雲中仙’,到了你快出現的年份,總有無事可做的人,去山上躺着看天,看一看你是否真的會出現。”

“原來如此。”薛铮遠垂下眼去,這倒是他未曾想過的了。

他來凡間,雖然走走停停,看過不少風景,做過不少事情,卻從未關注過這裏的凡人在做什麽、說什麽。

這些凡人的眼睛原來這麽尖,能看到那麽高的地方嗎?

薛铮遠暗暗嘆一聲,又問玉蟬衣道:“冒昧問一句,當初玉道友在蓬萊第一場比試,率先摘了我風息谷首徒江言琅的名碟……風息谷之前,可有什麽得罪了你的地方?”

玉蟬衣眨了下眼,搖了搖頭。

薛铮遠嗟嘆道:“那便是言琅時運不濟,技不如人了。”

薛铮遠算是明白了。

玉蟬衣不是刻意針對風息谷,而是教出她來的不盡宗就是個典型的小宗小派,教出的弟子也不受約束,眼裏沒有規矩。

說好聽了,叫性情中人,說不好聽,叫沒心沒肺。

對這種不将凡俗規矩放在心上的人,他剛剛何必費心揣度他們一舉一動背後的深意,簡直像将拳頭打到棉花上,多此一舉。

薛铮遠嘆了一口氣,恰巧在這時聽到玉蟬衣問:“可否問一句,薛少谷主那琉璃月燈,是從何處買來的?”

薛铮遠道:“在城西紙坊一手工匠人那定制的。”

薛铮遠說話時,玉蟬衣一直不動聲色地打量他臉上的神色,但見薛铮遠神情坦蕩,毫無異樣,玉蟬衣心下輕啧一聲。

如果薛铮遠不是心思曲折到臉上見不出一點端倪之人,這琉璃月燈與薛铮遠想掩蓋的事恐怕沒有太大關聯。

玉蟬衣不再追問月燈,話鋒一轉:“聽說薛仙長的忌日就在最近這幾年,薛少谷主特意定制了這樣一盞燈籠,可是為妹妹點的燈?”

薛铮遠臉色一變:“你記得靈兒?”

但很快他低頭喝了一口茶後,面色恢複如常,薛铮遠道:“也是,你甚至用了她的‘鳳凰于飛’,怎麽會不認識靈兒。”

“你從哪裏學走了她的鳳凰于飛?”薛铮遠倏地擡起眼來看向玉蟬衣,神色冷銳。

聽別人說起鳳凰于飛是屬于陸聞樞與薛懷靈的,玉蟬衣總會覺得刺耳,但斯人已逝,玉蟬衣也沒辦法和一個死人計較,面對着薛铮遠的注視,她心平氣和道:“這‘鳳凰于飛’,不準人學嗎?”

“非不能學。而是……你并非承劍門弟子,我想不通你是從何處學到的。”薛铮遠道,“這‘鳳凰于飛’用出來的動靜不小,會用的人一只手就能數得出來,還是個雙人劍陣,從來沒聽說承劍門外有誰用過‘鳳凰于飛’。你若是說你看過,你能在哪裏看過?”

薛懷靈生前對“鳳凰于飛”喜愛到吝啬的地步,薛懷靈不喜歡除了她和陸聞樞之外的人用“鳳凰于飛”。哪怕她已經離世,承劍門內,不準輕易使用“鳳凰于飛”這一不成文的規矩也延續了下去。

薛铮遠一直知道這一點,他皺眉道:“到底是哪個承劍門弟子,在外面用了‘鳳凰于飛’?”

玉蟬衣抿唇不言,微生溟在旁窺到她臉色,心下卻是恍然,心底更添幾分寒峭。

“薛道友,這話去問陸聞樞,恐怕比逼問我的小師妹要合适。”他冷哼一聲,提壺為薛铮遠倒了杯茶,“明明是承劍門看不住自己的劍招,何苦遷怒我的師妹?你想要追究到底,叫陸聞樞徹查承劍門的弟子便是,為何要去質問一個不是承劍門弟子的人?”

薛铮遠擰眉看向微生溟。

這人,不稱他作少谷主,只稱道友,又直喚陸聞樞的姓名,話裏指指點點,揶揄挖苦……這得是有一番成就、且要年長于他的人物才有資格做的事。不然,哪怕小宗小派的人再沒規矩,也不該沒規矩到這種地步。這已經算是挑釁了。

薛铮遠很難沉下氣來,他問道:“敢問道友姓名。”

微生溟放下茶壺,淡聲道:“敝姓微生,單字一個溟。”

微生溟……一千年前的劍道第一,在他少年時大名鼎鼎的那個微生溟?

薛铮遠駭然大驚,怔怔然盯着微生溟的臉面,如同看見了死人詐屍一樣,面容失色。

薛铮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剛剛為他傾倒滿一杯茶,總跟在玉蟬衣身後看上去百無一用的不盡宗弟子竟然會是微生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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