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結伴 你之前難道沒有聽她提起過陸婵玑……

第81章 結伴 你之前難道沒有聽她提起過陸婵玑……

“凡人……”薛铮遠的臉色變了, “怎麽會是凡人?你确定她是個凡人?”

“遠在一千年前,在承劍門的弟子中,也有人認得陸婵玑, 也知道她是凡人。”微生溟肯定道。

薛铮遠陷入長久的沉默當中。

“我就要找到陸婵玑了。”薛铮遠說, “難道……只是同名同姓?”

微生溟說:“我不知道你查到的那個陸婵玑是誰, 但我認得薛懷靈口中的那個陸婵玑。”

微生溟想着玉蟬衣在剛剛得知薛懷靈已死時的模樣, 攏在袖子裏的手不自覺捏了捏。他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再直盯着玉蟬衣看, 嘆了口氣:“恐怕若是她重新活過來, 得知薛懷靈的死因,會大吃一驚。”

他繼續道:“薛懷靈所說的陸婵玑早她三百年死去,這三百年間, 關于陸婵玑的一切、認得她的人, 都不存于世。你花了七百年的時間打聽不出她來, 恰恰說明了, 你打聽的是一個死人。這就是你查了七百年一無所獲的原因。”

薛铮遠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眉頭越皺越緊, 呈現出比醉酒還要更迷茫的神色來:“凡人……那為什麽靈兒臨死之前要喊一個凡人的名字?”

“她是你的妹妹。”玉蟬衣這時出聲提醒道, “薛少谷主, 你比我們更了解她,你之前難道沒有聽她提起過陸婵玑嗎?”

薛铮遠茫然地搖了搖頭。

“她從小就很驕傲, 有弱從不示于人前,有煩惱從來不告訴別人。一開始,她還會和我說一說, 長大之後,就不想讓我覺得她有煩惱了,她是風息谷最優秀最好的繼承人, 繼承人哪會有什麽煩惱?就是有,她也偷偷消解了,從不讓旁人看出來。”

“認識陸聞樞之後,靈兒就更不怎麽和我說話了,也不愛待在風息谷,喜歡往承劍門跑。”說起少時的事情,薛铮遠緊擰的眉頭稍稍松開一些,話也變多了一些,“陸聞樞年紀比我和靈兒小一些,但性子冷,從小就不活潑。小時候,靈兒和他交往總是碰壁,總冷着臉,後來他的母親多說了幾句,才願意搭理靈兒。”

說到這,薛铮遠忍不住又替陸聞樞說了幾句話:“微生前輩,陸婵玑哪怕真是死在承劍門,不為人所知,這其中興許是有什麽誤會,陸聞樞他絕不會是見死不救之人。”

微生溟溢出一聲極為譏诮的冷笑,但還沒開口說話,就被玉蟬衣輕扯住了衣袖。他只得作罷,環胸而立,對薛铮遠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

玉蟬衣對薛铮遠說道:“你與陸聞樞有少時結下的情誼,他又有正道魁首的威名,若我師兄執意說他的過錯,倒顯得他像小人。不要再讓他和你争論。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薛少谷主,你若是能明白,自然有一天能明白過來,不必他人多言。”

薛铮遠猶在茫然:“兇手真不是陸婵玑嗎……”

“你不是不願相信兇手不是陸婵玑,而是你舍不下你那花在找她上的七百年。”玉蟬衣道,“薛少谷主,你不用擔心我們出去之後将陸婵玑是殺人兇手的消息傳遞出去。因為,在我們心裏,她根本不是兇手。”

“我們走吧。”她又對微生溟說,“留薛少谷主一人消化消化吧。”

微生溟不忘抱起那兩壇酒,看向薛铮遠:“薛少谷主,能不能解開禁制,給我們彼此一個體面?”

這意思是要是他不解開禁制,他就要直接硬闖出去了是嗎?

薛铮遠抿了抿唇,卻是沒有再多加為難,直接解了禁制。

玉蟬衣道:“還望薛少谷主好好想一想,是要繼續信着你認定的陸婵玑是兇手,還是要改變看法,重新查明你妹妹過世的真相。”

頓了頓,她說,“若是願意改變看法,就來樓下找我們聊一聊。”

語畢便要走出禁制,沒出幾步,卻被薛铮遠喊住:“留步。”

薛铮遠從房間裏走出來,此時他的神色已經平和不少,似是想通了什麽。

他道:“總歸我也找不到陸婵玑,找她和重新查明之間有何區別?你們就當我是改變看法了。”

薛铮遠收斂了複雜的臉色,面帶悔愧地對玉蟬衣和微生溟說道:“方才我酒後失态,有些地方多有得罪,還望二位海涵……許是我就不該喝酒。”

玉蟬衣說:“薛少谷主只是護妹心切,不算得罪。”

薛铮遠苦笑了下:“我倒也不是非要貪杯,只是,大概是雙生子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連心咒,在靈兒死了之後,我總覺得,靈兒有一部分生命在我身上延續下來了,她可以通過我感受這個世界,就像她還活着時那樣。”

“靈兒她喜歡這世間頂頂好的東西,更喜歡稀奇玩意兒,世間只有一樣的她最喜歡,那最珍貴。剛剛,我聽微生前輩說那酒在這世上找不出第二壇來,心道怎麽都要替靈兒嘗上一嘗,結果……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我實在不勝酒力,丢人現眼了。”

說完,又道:“沒什麽人喜歡聽我聊起她來,是我多言了。”

“不,我喜歡。”玉蟬衣坐下來,說道,“薛少谷主要是想找人聊妹妹,大可以找我聊。”

“我還能喝酒嗎?”薛铮遠問,“我不會再讓自己喝醉失态,我只是想喝上幾口。”

酒當真忘憂。

他今日也當真憂愁。

陸婵玑這個名字,他帶着恨意,在心裏裝了七百年。卻得知對方可能是個早就死在一千年前的人,這恨意瞬間就化為了一種難以消解的情緒。

就像一塊立在心間堅不可摧的頑石,剎那間被風化消失,石頭不見了,但留下的風沙猶在,他不知道這些風沙要刮往何處,恨意要指向何人。

薛铮遠無法做到忽視,也無法做到釋然,只能忍着,和這股恨意暫且和平共處。

若兇手不是陸婵玑,他感受到的妹妹臨終前的怨氣到底來自何處?

薛铮遠內心依舊茫然。

這時,微生溟将那壇新買的清酒的酒壇子遞給他。

“你這人不會喝酒,酒品也不好。”用不着灌薛铮遠酒了,微生溟也不再玩捧殺那一套,他不再誇薛铮遠好酒量,反而銳利評價道,“好酒給了你實在浪費,你喝這個算了。”

薛铮遠覺得微生溟像是兩幅面孔,明明在樓下時還說他酒量好,怎麽突然就嘲諷起他酒品來了?

但他剛剛言談舉止不雅,心裏正有淡淡悔意,加之心中悵然,情緒低落,此刻沒有半點反駁的勁頭,任說任罵,只将手伸過去,摸摸接過那壇清酒,又将桌上的酒碗換作酒杯,給自己、給玉蟬衣他們倒了三杯酒。

之後,三人重新坐下。

氣氛詭異地沉默,但幾人之間的氛圍卻也詭異地變好了許多,某種隔閡薄了許多。

這回薛铮遠學聰明了一些,每喝一杯,就用靈力将酒力度出去一點,免使自己喝醉。

“薛少谷主接下去有什麽打算?”玉蟬衣把玩着酒杯,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要先去一趟承劍門。”薛铮遠頗覺頭疼地說道,“若兇手不是陸婵玑,我也不知道會是誰了。要是陸婵玑不是兇手,那靈兒在她臨死前到底看到了什麽?哪怕陸婵玑不是兇手,靈兒的死至少和她相關,為什麽……偏偏是個死人。”

他糾結地擰着眉頭,給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既然迷茫,那就去找答案。”玉蟬衣道,“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弱水看看?”

薛铮遠說:“可我想先去你們說的鑄劍崖看看。”

玉蟬衣搖了搖頭:“薛少谷主若是貿然前往鑄劍崖,恐怕查不出什麽來。”

薛铮遠沉默下去,他知道,玉蟬衣說的恐怕是對的。

在最開始知道陸婵玑時,他已經試過從當時的陸掌門陸子午手裏要來了承劍門弟子的名單,上面并沒有陸婵玑的名字。

承劍門內,陸婵玑查無此人,這是他早就花了幾十年功夫查出來的事情。

這麽多年過去,更是什麽都查不到了。

但如果不去鑄劍崖……他還能去哪兒?

薛铮遠思緒如同一團亂麻,薛懷靈死在弱水結界,她的佩劍也沉進了弱水。那是一片死水,浮毛不生,死氣可銷蝕神魂,修士都諱莫如深,避之不及。哪怕薛懷靈死時有什麽異樣,也早就在弱水的一片死氣裏消弭于無形。

“如果不去鑄劍崖……我大概會先回風息谷一趟。”薛铮遠說,“然後,去弱水看看靈兒,祭奠一下她吧。”

“薛少谷主可否讓我與你同行?”玉蟬衣道,“我也想去弱水看看。”

“玉道友怎麽這麽關心靈兒?”薛铮遠看了玉蟬衣一眼,這時候有些好奇起來。

玉蟬衣對他妹妹的關注,是否有些太過于不同尋常了?

按她年歲,很難對一個在她出生前七百年前就死去的修士這麽關注才對。

玉蟬衣卻微微仰着下巴,一臉坦蕩:“就當我欣賞她喜歡‘鳳凰于飛’的眼光,聽你說她死因有蹊跷,我關心她真正的死因,這有什麽不對?”

薛铮遠聞言一哽,反駁不了什麽,細想了想玉蟬衣這句話,無語到極點,竟是陡然笑了。

玉蟬衣她這年少輕狂,是真的打骨子裏狂妄。明明心思是好的,話卻不好好說。

這句“欣賞她喜歡‘鳳凰于飛’的眼光”,由他妹妹說來,比她更合适吧?

聽她這語氣,就好像“鳳凰于飛”是她的東西一樣。

他當真十分讨厭玉蟬衣的狂妄,從她摘了他們風息谷弟子的名碟,搞得他們風息谷弟子人心浮躁那一刻開始,就很讨厭。

加上陸婵玑的存在,玉蟬衣這個和陸婵玑有一字讀音相同的名字,也讓他本能地心生反感。

但現在,玉蟬衣身上的這份狂妄,好像沒那麽令他讨厭了。

這七百年來,他也就和眼前這兩個人提過薛懷靈,提過陸婵玑。

很多事情,只壓在他一個人心裏,當真沉甸甸的,說出去,心頭終于輕快一些了。

而且——

薛铮遠的目光悄然從面前兩人臉上掠過,他有種莫名的直覺,他們可能知道更多關于陸婵玑的事情。

他能感受得到,這兩人對他并非全然信任。

但這并不是什麽令薛铮遠不滿的事情。

因為,他也不能立刻就相信了這二人所說的話。

尤其是微生溟。

他花了七百年來翻遍了巨海十州,七百年的光陰找不出一個陸婵玑,說是陸婵玑已死他才找不出來,這點他倒也信服。

薛懷靈死時修為甚至在當時的他之上,陸婵玑要真有那麽高的本事能掩人耳目地殺了他妹妹,不可能隐姓埋名七百年,已死是最好的解釋。

但哪怕陸婵玑不是殺了他妹妹的罪魁禍首,若是說陸婵玑本人的死因與承劍門有關,說陸聞樞掩蓋了陸婵玑之死……這實在是滑稽可笑。

微生溟說了,陸婵玑是個凡人。對于他們巨海十州的劍修來說,謀害一個凡人如同撚死一只螞蟻,殺是好殺,但撚死之後,除了弄髒自己的手,其他什麽也得不到,徒增惡名罷了,沒有任何多餘的利益可以企圖。陸聞樞有什麽謀害凡人的必要?

他和陸聞樞相識多年,當初在弱水結界,在他被人懷疑是為少谷主之位殺了妹妹時,是陸聞樞站出來替他駁斥了那些閑言碎語之人,為他作證。懷靈一死,他失去了妹妹,陸聞樞失去了心愛之人,心中感傷恐怕不比他少,卻依舊信得過他。今日他若是因為這一兩句讒言誤會陸聞樞的品行,那他不過就是個立場不堅,不值得結交的小人。

如果微生溟在撒謊……薛铮遠不知道微生溟抱着什麽樣心思在撒謊,但也不想太去揣摩。至少,玉蟬衣看起來是更值得信任的。

她關心薛懷靈的心情不似作僞,在查清楚他妹妹的死因這件事上,她似乎能理解他的心情。

更何況他一個人查了那麽多年,什麽都沒查出來。就當是死馬當成活馬醫,萬一他短暫地選擇接納他們,最後真能給薛懷靈、也給他自己一個交代呢?

薛铮遠又喝了一杯酒,清冽的酒水落下愁腸,他也下定了決心,放下酒杯後,痛快應了玉蟬衣的話:“那好。”

“結個伴吧。”薛铮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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