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犯過 這不是舍不得我師妹受累嗎?……
第83章 犯過 這不是舍不得我師妹受累嗎?……
玉蟬衣:“這樣嗎……”
微生溟篤定道:“就是這樣。”
“心魔的起因, 在我不在他人。”微生溟語氣确鑿,“與陸婵玑沒有關系。”
薛懷靈臨時前說着陸婵玑的名字,他要是說自己的是因為陸婵玑而生……這種身邊和他有牽扯的人紛紛走向厄運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他不會将心魔的起因歸到陸婵玑的頭上。
況且事實本就如此。
只是他道心不穩。
微生溟艱澀道:“心魔, 只是我自己要過的一關修行, 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道心不穩啊……玉蟬衣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微生溟尋死覓活時她能指着他的鼻子罵他想不開,但微生溟要是不找死了, 一副什麽過錯都攬在他自己身上的樣子, 叫人挺不忍心說他兩句。
她知道心魔根源是在道心。在玉蟬衣之前看過的書上,對心魔的最終解釋,無一不指向道心。
道心與天賦高低無關, 甚至天賦愈高者, 修行路上, 越易受內心擾亂。說到底, 天賦只是讓修行開始得更容易, 但最後能走多遠, 要看的還是道心。
玉蟬衣來千月島, 就是為了她自己的道心。
她要嘗試着找回缺失掉的那段記憶。嘗試了之後, 不管找得回找不回,總歸是盡力了, 不至于讓自己為這個缺憾所困。
玉蟬衣輕嘆一聲:“風息谷,我們一起去吧。”
沒預料她這次竟然又是很快停下了對他的盤問,預想中艱難應對玉蟬衣試探的場景全然落空, 這讓微生溟有種無所适從的感受。
但他絕不可能去問玉蟬衣為什麽不對他多加試探,萬一讓玉蟬衣察覺到不對,對他防備起來, 只是給他自找麻煩,微生溟立刻應了聲“好”。
之後,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低頭,無意間瞥到自己的手指,上面仍舊殘留一點濕潤。
只消花費很少一點靈力,就能将那些淚珠留下的痕跡從指尖拂去。
但微生溟沒有這樣做。
他擡眼一看見玉蟬衣的臉上幹淨,沒有淚痕,剛剛突如其來見到她眼淚,他心一陣兵荒馬亂,好在冒失的動作沒惹她不快,此刻她不再哭,他兵荒馬亂過後,心裏卻泛起了點癢。
見到她眼淚的感覺實在不好,但他不得不承認,碰到她臉頰的觸感卻很好。
他将手背到身後,指尖回味地摩挲了下,脊背繃直,而後指骨收攏,難耐地蜷緊了些。
指尖已經被風吹涼,留下的感覺只剩了燙熱,随着呼吸,小鈎子一樣往血管裏挑。
微生溟之前就覺得自己這小師妹成天板着一張臉煞是好玩,讓他有些時候很想冷不丁戳一戳她冷着的那張臉兩下,看能不能讓她這張臉上多一點別的表情。在玉蟬衣之前,他還從來沒對別人起過這種念頭。但他畢竟不是什麽真的毛頭小子,能約束自己的舉止,沒有真的在玉蟬衣那犯過頑劣……
“……”
想到什麽,微生溟忽然兩眼一黑。
他想起來自己都做了些什麽——一開始,在玉蟬衣不知道他是微生溟時,他不遺餘力地說過微生溟的壞話,哪怕巫溪蘭說他瘋說他癫他也只會附和,又成天沒個正形地半吊在樹上,鬼一樣時不時飄出來諷玉蟬衣幾句,在不盡宗裏從不幹活,全部丢給李旭,出門就蹭玉蟬衣的劍,再加上披頭散發,不修邊幅……
過往樁樁件件湧上心頭,皆不堪回首。
倒不如他真是個犯頑劣的毛頭小子!
微生溟絕望地意識到,在玉蟬衣那,休說是一個體面的外在,他甚至将自己內心的怯弱都裸露得徹底。
楚慈硯眼裏的他,恐怕都沒玉蟬衣見到的他那麽不堪。
他麻木地生起氣來,氣之前的自己,為什麽在之前甚至不能有一刻注意一下形象?
微生溟喝了杯酒壓了壓混亂的心緒,再低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為了粉飾身份而随意穿的粗衣短打,想起薛铮遠那身織着魚繞蓮紋的錦衣,一時間表情複雜。
不換下這一身來,他坐立難安,但立馬換下肯定來不及。
他只能擡手正了正衣襟,将身上本就沒有的塵土拍了又拍,先繼續坐立難安着。
半個時辰後,薛铮遠帶着幾枝簪釵回來。
玉蟬衣瞥了一眼,見他帶回的是千月島獨有的一種桃花簪,給女子戴的,興許是買給薛懷靈的。
簪頭用珠石做成桃花式樣,簪身則是桃木。
千月島千年之前逢妖作亂,能驅邪的桃木簪子在那時流行開來,今日成了千月島女子妝臺上常見的首飾。不過尋常女子戴的簪頭貼的興許是新鮮桃花,薛铮遠帶回來的簪頭桃花卻由寶石所制,顏色比真正的桃花要更嬌豔。
還真就是同他自己說的那樣,他要給薛懷靈的,樣樣都要頂好的。
坐下之後,薛铮遠問兩人:“你們二人可有商量出結果?”
玉蟬衣道:“一起去。”
“哦?”玉蟬衣一說完,薛铮遠便掀起眼皮來看了微生溟一眼。
這結果令薛铮遠有些失望,剛剛走進屋來,見微生溟悶聲不吭一個勁兒地喝酒,他還以為微生溟喝的是計劃落空的郁悶酒。
真是不知道離開的這段時間裏,微生溟都說了些什麽,改變了玉蟬衣的主意。
薛铮遠撐起笑來,說道:“微生前輩對自己的師妹還真是緊張,到哪兒都寸步不離地跟着。”
比起三人結伴,薛铮遠更願意和玉蟬衣兩人結伴而行。
無他,微生溟給他一種合不來的感覺。尤其在陸聞樞一事上,微生溟一次說陸聞樞壞話,他可以不反駁,但要是陸聞樞遭到污蔑的次數多了,他總不能漠視下去。
不如就此與微生溟分道揚镳,才是最好,彼此都落個清淨。方才聽玉蟬衣說她要一人獨自與他結伴,他着實歡喜,可惜現在算盤落空,還是得三人同往。
薛铮遠仿佛意有所指的話,讓玉蟬衣不由得看了微生溟一眼。
她當然早就感覺到了,微生溟這師兄當得實在緊張過度。
莫非是因為她是不盡宗裏最小的小師妹?
玉蟬衣考慮起來,要不要建議塗山玄葉為不盡宗招收新弟子。
要不然,就讓那個自己從聚窟洲找來不盡宗的殷小樂早點過來當小師弟。給微生溟找些新的小師弟小師妹,好過他只盯她一個。
說起來,自她在論劍大會拿到頭籌後,來找她比劍的有,但專程找過來想拜入不盡宗的修士也不少。
但今時不同往日,塗山玄葉也是挑挑揀揀上了。
擺在巫溪蘭那代表塗山玄葉的白色毛氈氈裏留了一部分他的神識,燃香時能和塗山玄葉說上話,尾巴微撇一下就是願意收。據說近些年來,除了玉蟬衣外,其他人塗山玄葉一撇都沒撇過。連殷小樂,塗山玄葉也只是說,等殷小樂長大再看看。
看來想給找個新的小師弟小師妹來替她承擔微生溟的關注并不容易。
玉蟬衣暫且放下這個心思,喝着清酒瞥着微生溟,看他對薛铮遠這意有所指的話要怎麽應對。
微生溟心情郁悶,正是看人不爽的時候,薛铮遠這帶了點兒挑撥意思的話落到他耳朵裏,叫他挑了挑眉,不懷好意道:“若是少谷主覺得,風息谷招待兩位客人吃力,我也可以不去風息谷作客,在外面随便尋個老朋友探訪探訪,等一等我的小師妹。只是要麻煩薛少谷主替我向谷主問聲好了。”
他一副大度體貼模樣,但話裏全是機鋒。薛铮遠要是真敢答應他,成全了他這大度體貼,那風息谷就要背上小氣的惡名。
微生溟說完,唇邊便帶上了一點勝券在握的淡淡笑意。只等着看薛铮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薛铮遠出于個人情感,自然是不想讓微生溟跟着,但作為風息谷少谷主,他怎麽可能會丢了風息谷的顏面?微生溟這話一說出來,他就吓了一跳,忙道:“何來吃力一說?”
“微生前輩,歡迎至極。”他嘆了口氣,無奈補充。
薛铮遠轉頭只面對着玉蟬衣:“那我們何時啓程?”
玉蟬衣道:“看薛少谷主想在千月島留多久。”
“今夜便啓程吧。”薛铮遠薛铮遠知道了微生溟的不好對付,不欲再在微生溟想做的事上作梗,“趁着夜色,好掩蓋身形,今夜離開正好。”
他嘆道:“我可不想被說成是什麽‘雲中仙’了。”
當夜,幾人離開千月島。
薛铮遠正欲禦劍而飛,被人拍了拍肩,回頭一看是微生溟淺笑吟吟地問他:“薛少谷主可否載我一程?”
薛铮遠覺得怪異:“你不是說你一直是蹭你師妹的劍嗎?”
微生溟:“這不是舍不得我師妹受累嗎?”
薛铮遠:“……”所以就來讓他受累了?
一想玉蟬衣仙齡不過三十,薛铮遠無奈道:“微生前輩,請吧。”
微生溟踩上薛铮遠的劍尾,一回頭,見玉蟬衣一臉眷戀掃過千月島的桃花和街道,安靜了小片刻,他道:“小師妹,走了。”
玉蟬衣跟了上去。
三人禦劍行至空中,玉蟬衣最後看了一眼月色籠罩下格外靜谧安寧的千月島。
記憶的缺憾仍未補上,但這一次絕非白來一趟,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知道了有人看見過陸婵玑,承認過陸婵玑的天賦,玉蟬衣心中有一種從來沒指望過能被補上的缺憾,反而被補上了。
要是微生溟覺得陸婵玑是個天賦很好的凡人,又對陸聞樞如此不屑,他應當是猜到了,他的“滅”是由她破解的吧?
想不到陸聞樞缜密心思之外還是留下了疏漏,哪怕只有一個人知道她曾經存在,知道她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還是叫玉蟬衣心頭敞亮了許多。
也許想證明陸婵玑存在過沒有那麽不易,至少微生溟知道,薛铮遠也知道。
一旦徹底證實了薛懷靈的死亡不是陸婵玑所為,消去薛铮遠全部敵意,作為風息谷少谷主的薛铮遠也可以成為證人。
早晚她會讓世人知道陸婵玑的名字,也會讓他們知道她就是陸婵玑。“陸婵玑”這三個字,一定要被她用成刺向陸聞樞心口的利刃。只是在利刃出鞘之前,她不會向別人提起她曾經是陸婵玑。
腳踩着飛劍,三人很快消失在雲層中,逐漸遠離了千月島,也遠離了凡世。
七日後,他們來到了在生洲的風息谷。
這不是玉蟬衣第一次來這裏了,在五歲時,她被陸聞樞帶到這來,向薛谷主讨了一粒驅逐寒氣的丹藥。
那也是她第一次站在巨海十洲的土地上,人間還是嚴寒冬日,風息谷卻春意盎然,奇花異草,争奇鬥豔,許多花草是她之前見都沒有見過的顏色。
當時她已經被寒氣凍得幾乎魂歸西天,恍惚間覺得,這可能就是人死後才會來的仙界。
如今時隔千年再次來到此地,依舊是莺兒嘀,燕兒忙,蝶鳥翩跹,花團錦簇的景象,與記憶中無半點不同。
“是少谷主,少谷主回來了!”
“還有兩位客人……”
“是玉蟬衣!我在蓬萊論劍大會上見過她!”
兩個身着藍衣,拿着瓶子采花蜜的弟子看見薛铮遠三人,立即停下動作,行了個禮。
“見過少谷主。”兩個弟子行過禮,随後把目光投向玉蟬衣,兩眼放光。
認得玉蟬衣的弟子方要開口,薛铮遠便道:“風息谷來了兩位貴客,你們帶他們前往流芳洞歇息,不可怠慢了客人。”
流芳洞?
那可是在薛懷靈仙長居住地附近的洞府,一向都是門派禁地,不許尋常弟子靠近的,今日怎的……
兩個弟子面面相觑,心頭俱是不明所以,但還是聽了吩咐:“是,少谷主。”
薛铮遠颔首,随後回過頭去,對微生溟和玉蟬衣道:“我離谷多日,得先去找谷主禀明行蹤。二位,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