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分憂 我們隐蔽一些,不能被人發現……

第87章 分憂 我們隐蔽一些,不能被人發現……

“他們?”陸聞樞道, “還有玉蟬衣的師兄是嗎?”

薛铮遠這才意識到他将微生溟也說了進來,轉念一想,微生溟也在風息谷的事很多人都知道, 也不是什麽能瞞過陸聞樞的。薛铮遠道:“對, 還有玉蟬衣的師兄。”

陸聞樞道:“玉蟬衣的師兄, 就是微生溟。”

方才在流芳洞外, 他也注意到了站在陰影處,倚牆而立的微生溟, 察覺到了對方無聲的注視, 不過他并未理會。

此時刻意向薛铮遠提到微生溟的名字,見他沒有表現得有多意外,陸聞樞便知道, 薛铮遠早就知道微生溟了。

陸聞樞問:“你之前不總是想見他一面嗎?而今如你願了, 心情如何?”

薛铮遠笑道:“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那都是我小時候的願望, 你還記得啊?”

“不過, 見到微生溟, 我倒也沒什麽太大的感受。只是有些錯愕, 沒想到他竟然還活着。”說着, 薛铮遠聲音低了低,摸了摸自己的左邊脖頸, 問道,“你看到他脖頸上的疤痕了嗎?好生駭人。生了心魔之後,都會長這個?”

陸聞樞避而不答, 只道:“看來你和他們相處得很好。”

薛铮遠癟了癟嘴:“也不能算是很好,只是聊了幾句,還算投緣, 當交個朋友,帶他們來風息谷看看。”

陸聞樞輕哼了一聲:“早知道你能和他們交上朋友,我請玉蟬衣到承劍門的請帖,應該托你交給她才對。”

薛铮遠并沒察覺到陸聞樞語氣中微末的異樣,也不知曉前因後果,便道:“正巧我聽江言琅說,玉蟬衣與我們風息谷的弟子練劍講課,本來因為蓬萊論劍大會,風息谷弟子都對她多有微詞,這會兒倒是各個成了她的擁趸,我看江言琅将她招待得很好,有這交情,由我來邀請到她,應當不難。”

陸聞樞抿唇不言。

他想起剛剛見到的玉蟬衣手裏用的是以太微宗昆吾石煉造的劍,身上穿的是星羅宮的天女羅裳,人就站在風息谷的地上,用着風息谷的劍技,又聽說玉陵渡的沈笙笙和她關系也相當不錯……這樣一看,在玉蟬衣那,倒是只有承劍門被單獨排除在外。

之前他只覺得玉蟬衣個性尖銳,無半點讨喜之處,可看她在風息谷弟子中間,在風息谷谷主面前,明明是禮數周全,如魚得水,接人待物十分周到,并非渾身冒刺的。

莫非……她只是對陸韶英、對殳問、對承劍門不喜?

陸聞樞垂下眼,睫毛斂下重重心事,他道:“告訴你個好消息,谷主不打算禁足你一個月那麽久了,你可以早些出去。”

薛铮遠十分意外,轉瞬想明白了什麽:“又是你幫我求情了吧。”

見陸聞樞沒否認,薛铮遠嘆道:“果然如此。”

每次他在風息谷被罰禁足,要是能趕上陸聞樞過來風息谷,就能提前被放出去。

他爹還是很給陸聞樞面子的,只要陸聞樞幫他求情兩句,總會聽上一聽。

薛铮遠知道,他爹是恨不得陸聞樞是他的親生兒子。既遺憾薛懷靈沒能繼承風息谷,又遺憾薛懷靈死在了與陸聞樞結契之前,沒能讓兩大宗門成功締結姻親,如今風息谷得承劍門庇佑,全靠陸聞樞是個念舊情的人。

“謝謝你這大老遠的,過來撈我一趟。”薛铮遠道。

陸聞樞說:“若是不來,我也不知你被禁足。不過我這一趟并非為你而來,是有要事找你父親商議。”

薛铮遠問:“何事?”

見陸聞樞遲疑不說,薛铮遠道,“知道了,不方便讓我知道是嗎?”

“的确有些不方便。”陸聞樞道,“在生洲、聚窟洲、流洲等地發現了魔族活動的痕跡,我來你們風息谷,是要與你父親一起去有異族活動的地方巡查,看有沒有什麽異常的。目前此事只有五大宗門五位掌門人知道,你聽聽就好,莫要對任何人提起。免得消息散播出去,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生出動亂。”

薛铮遠點了點頭。

轉瞬,愧疚心起。

陸聞樞從來沒瞞過他什麽,還又一次為了幫他提前解除禁足說情,他卻要為了兩個剛認識的人,瞞着陸聞樞。

“你還真是什麽都和我說,也不怕我說漏嘴。”薛铮遠低下頭,開口說道:“其實……”

陸聞樞:“其實什麽?”

停了停,薛铮遠道:“既然你最近如此繁忙,那‘鳳凰于飛’到底如何洩露的,如果實在難查,就不要耽誤你的功夫了。”他狠了狠心,還是沒有将要和玉蟬衣去弱水的事情說出去。

陸聞樞問:“‘鳳凰于飛’被玉蟬衣改動一事,你不在意了?”

“還是在意。”薛铮遠誠實道,“你知道靈兒的脾氣,任何她的東西,我碰一下,她都要氣上幾年,這麽喜歡的劍招被人改得面目全非,還被拿來打敗了她在意的承劍門,她肯定要氣瘋了。诶,你說,要是我把這件事帶到弱水旁邊,再把玉蟬衣先挑了江言琅,讓風息谷首徒蓬萊一日游的事,給她添油加醋講上一講,靈兒會不會被我氣活?”

陸聞樞卻是一怔,喃喃道:“人死之後,還能複生嗎……”

以為陸聞樞說的是薛懷靈,薛铮遠聲線低下去:“當然不能。”

“我只是開玩笑。”薛铮遠道:“若是靈兒死在別的地方,興許我還會動一動用禁術複活她的念頭,偏偏是在弱水。”

弱水鴻毛不浮,是一片死地,這點他想陸聞樞只會比他更清楚,卻還是問出了人死之後能不能複生這樣的話。

靈兒死了這麽多年,放不下的不止他一人。

薛铮遠心裏一時難受得要命。

眯了眯眼睛,薛铮遠換了話題:“玉蟬衣身上那股輕狂勁兒當真礙眼,但你們這種本事大的人,是不是都有些才高傲物?”

陸聞樞道:“聽你這語氣,是為她的才氣折服?”

“才沒有。”薛铮遠說,“我只是要看看,玉蟬衣的才氣足夠她輕狂到幾時。”

“你打算在風息谷待上幾日?”薛铮遠對陸聞樞說道,“等你離開風息谷後,我再去陪玉蟬衣他們。”

陸聞樞又想起來玉蟬衣用出“流螢修月”時的模樣。

那種詭異的直覺又一次浮了上來。

怎麽會有人這麽相像?并非皮相,而是骨子裏的相像。

是練劍時旁若無人到連他熱切注視的目光都能忽略的專注,是再難的劍招到了她手裏都變得像呼吸一樣簡單的從容。

這世上驚才絕豔者的确不少。但驚才絕豔到這種程度的,能有幾個?

這世上除了陸婵玑外,還沒有哪個人能讓他覺得,像是為了劍而生的。

直到玉蟬衣的出現。

他不該這樣想,他不想讓陸婵玑覺得他在別人身上尋找她的影子,可玉蟬衣當真太像她了。

直覺開始蠶食理智。

哪怕陸婵玑神魂盡在“熒惑”當中,而他除去殺妖之外,從來沒有讓任何活着的存在靠近過“熒惑”,陸婵玑沒有複生的可能,他依舊控制不住地将玉蟬衣和陸婵玑聯系在了一起。

陸聞樞痛恨自己這種想法,一旦想到玉蟬衣可能是微生溟親手創造出來的贗品,而連最了解陸婵玑的他都要認可了她們真的相似,豈不是正中了微生溟的下懷?

可是,哪怕玉蟬衣不是陸婵玑,哪怕每回見她都要被不安分的“熒惑”所傷,他也想靠近她看看,甚至想在風息谷多留一些時日。

因為,薛铮遠在騙他,為玉蟬衣而騙他。

陸聞樞給自己找到了理由。

他不是因為覺得玉蟬衣就是陸婵玑,想接近玉蟬衣,而是因為薛铮遠在撒謊。

他太了解薛铮遠,如果他坦坦蕩蕩,心裏沒鬼,薛铮遠不會是那樣的表情。

也不會像今天這樣話多。

也許,薛铮遠與微生溟、玉蟬衣他們,正是在千月島遇見的。薛铮遠的臉色,恰好是在說起此事時,出現了異樣。

“谷主他打算加急處理完門內事務,七日之後,與我一道前往魔族異動之地。随後,我就要前往瀛洲。”陸聞樞心裏仔細判斷着事情的輕重緩急,他道,“魔族異動一事可大可小,說不定只是一些修士修習了禁術留下了異樣的痕跡,但若是不細心排查,未能及時防患于未然,興許釀成大禍。而你父親做事一向細心……”

“他再細心也不及你。而這種可大可小之事,在尚未發生之前,對你來說,不都是大事嗎?你一向是最謹慎的。”薛铮遠說,“這一千年來,各地一旦有一點釀成大禍的可能,你都會親自去看看,不是嗎?”

“你一人殚精竭慮,換一整個巨海十州高枕無憂。我知你心急,我會幫你分憂。”薛铮遠正因自己的不坦誠而愧疚難當,終于找到能讓他心裏好受一些的事,他連忙攬到身上來。薛铮遠道,“正好我因你提前解禁,這幾日,就讓我去幫我爹,早些将事情處理完後,也好讓你們早點出發。”

陸聞樞:“……”所謂正道魁首,是榮耀,也是枷鎖。薛铮遠将話說成這樣,陸聞樞隐隐有皺眉的沖動,卻只得點了點頭。

-

流芳洞外,玉蟬衣目送着陸聞樞離開。

待到風息谷谷主與陸聞樞兩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見,她手中依舊牢牢握着劍柄。

在風息谷遇到陸聞樞,這出乎玉蟬衣的預料,想到陸聞樞在她練劍時站在旁邊看了許久,玉蟬衣難免心底生寒。

陸聞樞去過不盡宗後,巫溪蘭将他在不盡宗所做的事,一點一滴都告訴了她。

包括陸聞樞去藥田看了傀儡。

她造傀儡的機關術不算罕見,也并未在為巫溪蘭打造的那幾具傀儡上留下太多個人的癖好,甚至連傀儡的臉面都交給了李旭與巫溪蘭塗鴉雕刻,陸聞樞應當不會瞧出任何異樣。

但心裏難免有些惴惴。

她不怕重新以陸婵玑的身份站在陸聞樞眼前,但不想這麽快。陸聞樞細致謹慎,越早讓他知道她還活着,讓他提前有了應對的想法,他将變得更加難以對付。

但轉念一想,對陸聞樞來說,能在風息谷這裏遇到她,對他來說,恐怕也是意外的——如果不是,是陸聞樞刻意追來的話,那恐怕是有人将她的行蹤洩露給了他。

如果是薛铮遠透露了她的行蹤的話——是得去盤問盤問薛铮遠那邊了。

這些人她真是一個都信不過。

玉蟬衣走回房間,她打算運功調理一下神息,之後就去找薛铮遠。

腳下步伐堪堪挪動幾下,察覺到收斂氣息站在陰影處的人,玉蟬衣腳步一停。

微生溟手裏也捉着一只流螢——由玉蟬衣方才的劍氣所化的流螢,被他靈力包裹着,亮閃閃地飛在他的手心,也讓他面容增添了一抹光亮。

他欣賞着這只流螢上裹挾的陰冷劍意,半翹着唇角,說道:“小師妹的劍意殺氣是越來越重了。”

玉蟬衣不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沉默着,不答話。

微生溟擡眼看向她:“不如和師兄說一說,想要哪顆仇人頭?”

他道:“心急的話,要不要我先去替你取了這顆仇人頭。”

玉蟬衣皺着眉頭看着他,見他頸間紋路依舊沒有消到衣領之下,只是才剛剛沒下喉結。玉蟬衣道:“怎麽,能拔劍了,手癢了?”

微生溟道:“我這個做師兄的,也沒替自己小師妹做過什麽事情。想起來常常遺憾,遺憾我耽誤的時間太久。”

遺憾他耽誤了一千年的光陰,以致叫作惡者逍遙。

“倒不如說是我心急。”微生溟緩聲說着,好聽的聲線裏帶着蠱惑,“‘七殺’不見血不回鞘,小師妹想讓它出鞘嗎?”

“既然是仇人頭,還是自己取來得痛快。”玉蟬衣瞥了沉在陰影中的微生溟一眼,“我手裏有劍,用不着髒你的手。”

說完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間,想起什麽,旋即又轉身出來,對微生溟說道:“什麽時候能拔劍了,記得告訴我一聲。”

微生溟只得先按捺下心裏那點殺戮的欲望,氣音淡淡笑道:“好。”

玉蟬衣回到自己的房間,運功調理好氣息,花了約兩刻鐘,調理好後,她下榻,想要去千蕊苑那。這時只聽門那邊傳來了一聲極其細小的敲門聲,敲了一下後停下,過了很久,才敲響了細弱的下一聲。

玉蟬衣去開了門,門外站着的,恰好是她想找的人。

“噓——”薛铮遠從門縫擠進來,手腳麻利關上門,同時在外面設下了一道禁制。之後,他才輕輕松了一口氣,對玉蟬衣說道,“我來找你商量一些事情,不是什麽能見得了光的事,我們隐蔽一些,不能被人發現。”

說完,薛铮遠便将陸聞樞今日去找他的事情說了。

他道:“陸聞樞會來風息谷,是有要事找谷主商議,具體為何事……我也不知道。”

薛铮遠頓了下,接着說道:“在你和你師兄的事上,我向他撒了謊。為了避免謊話被揭穿,我來和你對一對說詞。”

“你今天見到他,沒說什麽事吧?”薛铮遠先問。

玉蟬衣點了點頭,但想到什麽,她道:“但你父親,風息谷谷主可能和他說了一些事情。”

“那些我知道。我問過我父親了。”薛铮遠心裏有了數,他說道,“接下來的話,你好好聽着。”

“你和我,還有你師兄,我們是在人間一個不管是哪兒、總之不是千月島的地方遇見的。”

“此外,我們三個,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弱水,而是由我帶你們到處逛逛。”

薛铮遠說完,又道:“我只來找你這一次,接下來,我要去幫我爹處理宗門事務,好讓他及時抽出身,快點讓陸聞樞走。”

玉蟬衣看着薛铮遠在燭火下的臉,心裏暗暗揣摩着,他說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過來糊弄她,降低她防備的。

明天出去打聽打聽看看。

見玉蟬衣沉默着似乎沒認真在聽,薛铮遠扶額道:“我剛剛說的你都記好了嗎?一定要好好記好,我們的說辭必須得一致才能沒有破綻,你們不了解陸聞樞,他太聰明,而且特別敏銳,不是一兩句話能騙過去的。”

玉蟬衣于是點了點頭。

禁制外,微生溟咬着唇,臉上呈現出焦灼之色。

他只是在玉蟬衣運功調息這一會兒功夫沒留神她,怎麽她的房間外就被人設下了禁制?他根本探知不到裏面發生了什麽。

微生溟想象力一時豐富了起來。在硬闖和老實待在外面這兩個選擇中間,他選擇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繞着禁制踱起步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