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不知 我的小師妹可從來都不愛吃甜食……
第88章 不知 我的小師妹可從來都不愛吃甜食……
薛铮遠千叮囑萬囑咐, 讓玉蟬衣将他的話複述了一遍,确定他和玉蟬衣說辭一致後,又蹑手蹑腳離開。
門一開, 就看見微生溟在外面踱來踱去, 踱來踱去。
聽得開門聲, 微生溟停止踱步, 一個箭步上前,瞥見玉蟬衣的身影好好站在屋內, 他臉上神色變得緩和許多, 只不過仍帶戒備的目光落到薛铮遠身上。
微生溟那雙眼,鷹一樣的盯,問薛铮遠道:“這麽晚了, 薛少谷主出現在這, 是為何事?”
難道薛铮遠不該是還在被關禁足嗎?
薛铮遠道:“有事要找玉道友聊聊。”
微生溟抿唇片刻, 再開口後, 他語氣幽幽道:“你們兩個有什麽事, 是需要避開我聊的嗎?”
順便, 微生溟掃了一眼從房間內走出的玉蟬衣。
薛铮遠一拍腦袋:“只顧上了和玉道友說, 忘了這件事也該同你說。”
轉念一想, 他再在此處停留,難免引人注目。薛铮遠做賊心虛, 不欲久留,就對微生溟說道:“該說的話我都和玉道友說了。”
轉頭看向玉蟬衣:“玉道友,我和你說的那些, 你也說給你師兄記一記。切記,口徑一致,定要小心。”
又道:“若是被人看見我今夜來尋你們, 就說我是去澤鹿山看妹妹,順便過來拜訪你們。”
說完,他離開流芳洞,往澤鹿山方向去了。
第一次撒謊,還是對陸聞樞撒謊,薛铮遠心中既有愧疚,又有不安,力求萬無一失,做戲也要做全套。
而且,從千月島買回來的東西,他也要親自放到澤鹿苑那,才算是送出去。禁足出來之後,他本就是要去澤鹿苑一趟的。
薛铮遠走後,微生溟還沒走。
他等在原地,玉蟬衣便将薛铮遠囑托她的事,同微生溟說了一說。
言罷,玉蟬衣停頓了好一會兒,面上明顯猶豫,但口中道:“我們就先依他說的行事。”
見玉蟬衣滿臉思量,微生溟道:“這薛小公子雖算不得老謀深算,但也絕非直言無諱、毫無心機之人,甚至算得上謹慎。他對自己妹妹的在意,遠高于其他人,其他事物。既然這七百年間,他都沒向其他人說起過,此刻應該也不會洩露出去。我們這一行,不會因為他壞了事情。”
玉蟬衣點頭。她當然知道薛铮遠兩面三刀的可能不大,但心裏仍存一絲疑慮,若是不巧,薛铮遠正是那口蜜腹劍之人,那麽今日這一絲疑慮,就會變成日後一絲生還的退路。
時至今日,玉蟬衣已經學會了不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她與人相處,到最後也仍然保持着一線防備,哪怕看薛铮遠的舉止表現,至少在他們共同謀劃的弱水之行上,他應是沒有太多欺瞞她的地方,但她依舊要先預設出薛铮遠心裏另懷鬼胎的可能。
攻不破的心防,是她最硬的甲胄。只要她自己不卸下來,旁人就絕無傷害到她的可能。
哪怕有時這也會讓她很累,但會很安心。
想起什麽,玉蟬衣對微生溟說道:“雖說他和我說話時在我房間外設下禁制,但你要是想進來,破這個禁制對現在的你來說應當很容易吧?”
薛铮遠開門之後,她也看到了微生溟在外面走來走去,走來走去。雖然不知道微生溟在焦慮什麽,但時不時盯着禁制猶豫着什麽的樣子實在是看得她心裏一揪。
像不善言辭、被同伴排擠在外的小孩。
像被丢下的小狗。
像當初在青峰上時,總在等待屋角檐鈴響起的她。
那時她也總看着青峰外面的禁制,不知道陸聞樞在外面經歷什麽,只能依靠幻想,幻想是不受控的東西,在玉蟬衣幻想裏陸聞樞受傷的次數恐怕比他真正受傷的次數都要多。
有陣子她能盯着禁制看上一整個白天,用那一整個白天來猶豫着自己要不要走出去。
恐怕那時候的她看起來就是這種樣子,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破開禁制之後,敲一敲門,會讓你進來的。”玉蟬衣忍不住說道,“這也不算是什麽太失禮的事。”
微生溟眯起眼睛來看着她,沉默的時間不算短。之後,他問道:“小師妹這是在縱容我嗎?”
玉蟬衣霎時被踩到尾巴一樣,身上起了激靈。她氣息亂了一下,反駁道:“是因為今天的事本就該讓你知道,這禁制不是攔你的。”
微生溟追問:“那我如何能知道以後小師妹的施下禁制裏面,哪一個是攔我,哪一個是不攔我的?”
他眨了眨眼,“還是說……都不攔我?”
玉蟬衣瞪着他,她覺得微生溟狡猾,明明是一副示弱的姿态,說話間卻隐隐有想要越過界線的意思,像是在逼她承認什麽。但她讨厭承諾,承諾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沒用的東西不管是別人給她,還是她給別人,都沒意思極了。
幹嘛向她索要這麽沒用的東西?
她所聽過的承諾恐怕是這世間最動聽的,山盟、海誓,都及不上一二,但那又怎麽樣?就是這世間最動聽的言語一步步引得她卸下防備,将她最珍視的生命輕易摧毀。
但要是說攔他……主動說讓微生溟破開禁制進來的也是她。話就梗在玉蟬衣的喉嚨間,不上不下地說不出來,早知道就不該對着他動什麽恻隐之心。這時微生溟的聲音先響起來:“今天心情不好?”
玉蟬衣點了點頭。
只見微生溟好像全然忘了他剛剛的問題還沒着落,目光已經投向了流芳洞外的夜色,向她邀請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個地方?”
他這話将玉蟬衣從那惱人的糾結中解脫出來,她沒拒絕,再度點了點頭,率先往流芳洞外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微生溟輕嘆了一聲。
而後收拾好表情,提步快步跟了上去。
等禦劍而行飛到空中,玉蟬衣問:“我們去哪兒?”
“尋開心,找樂子。”微生溟道,“帶你去挖一壇酒。”
玉蟬衣道:“挖酒就是找樂子了?”
微生溟搖了搖頭:“你不嗜酒,去挖酒自然不是找樂子。”
玉蟬衣的心事一向不宣之于口,她和陸聞樞的過往經歷他無從知道一點半點,只能從曾經在陸祁口中問出的只言片語中,窺見二人曾經的兩小無猜、親密無間。
但“鳳凰于飛”就放在那,玉蟬衣曾經提起“鳳凰于飛”的語氣就好像這“鳳凰于飛”由她創造,以陸聞樞的性情,那“鳳凰于飛”也的确不像是他能創造出來的劍招,若真出自玉蟬衣的手筆……她是真的将陸聞樞放在心上過。
情之一字最難解,恰似最難掙脫之牢籠,對有些人來說,血海深仇放在情字面前都能變得渺小。他也算見過不少癡兒怨女,很多事情他都看得明白,唯獨一牽扯上情字,再清楚的事情也能變得混亂複雜。
因而在知道玉蟬衣就是陸婵玑的那一刻,微生溟就對此耿耿于懷,他這顆能把很多事情想明白的腦袋,對玉蟬衣是否仍對陸聞樞殘有舊情一事上竟然毫無定數。
這種沒底氣的感覺對微生溟來說很陌生,刺一樣紮了他很久。
但玉蟬衣在見到陸聞樞之後,心情不好。
微生溟倒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小師妹不開心。
但又不得不承認,他更不想看到她因為見到陸聞樞而心情變好。
玉蟬衣會應了他仇人頭的試探,又承認她今日心情不好,當陸聞樞站在她眼前時,她握着劍那繃緊的手背上隐約可見血管的青,再加上她之前對殳問、對承劍門的态度——這些加起來,足夠讓他猜出玉蟬衣的态度,足夠讓他心定一定。
此時此刻的微生溟,很難不陰暗地因為玉蟬衣的不開心,偷偷高興了一下。
至于之後怎麽哄人開心這事,交由他來做就好了。
“挖酒不算什麽樂子,但為了挖酒,看一看生洲大地,算是給你找的樂子。”微生溟接着說道,“天地很大,腳在你自己身上。再遇到那些讓你不開心的人和事,換個地方透透氣便是。”
說話間,兩人來到一片雲澤地。地面四散着三三兩兩的湖泊,萎蕤一片的草地花叢。
花叢流螢飛舞,湖心飛魚躍出,岸邊的一棵棵黃渠發出黃色的亮光,像一座黃金塔。路過喝水的白鹿被黃渠的光染上了,又落上流螢紋成梅花,看起來像梅花鹿。微生溟指着湖泊旁的倒吊筆,說道:“那裏埋着我的酒。”
這麽幽靜的環境,怕驚擾了其中的生靈,玉蟬衣差點沒忍心踏足進去:“你竟然将酒埋在這麽好看的地方?”
微生溟道:“在生洲我前前後後共埋了二十來壇酒,只有一壇酒埋在這裏。說起來,風息谷內也有一壇。”
玉蟬衣訝然:“風息谷內?”
微生溟:“為了試試他們宗門的禁制好不好闖,試試他們對外界的防備有多高,才埋進去的。”
“……”玉蟬衣沉默,之後問道,“風息谷谷主一直不知道?”
“自然是不知道。”微生溟笑嘻嘻的,“不然可不止不理會我,怕是要下令驅逐才對。”
玉蟬衣無奈至極,哼了一聲:“走了,挖酒。”
她這哼了一聲卻不是氣惱,聽氣音像是淡淡一笑。
微生溟心道這可是他在生洲埋的酒裏最好的那一壇,不知道多少次讓他動心思想挖出來。今日換她這一笑,等得也算值得。
他也跟了上去。
兩人挖了酒回來,天剛透亮。
玉蟬衣和微生溟身上都披了一身露水。
他們抱着酒壇回到風息谷的身影被早起練功的江言琅看見了,也不管是什麽酒,愛湊熱鬧的江言琅要跟着到流芳洞讨口酒喝。
經過他自己的住處時,江言琅讓微生溟和他一道去取東西,神神秘秘的,沒讓玉蟬衣知道。
玉蟬衣就在江言琅的院落外等着他們,正在這時候,卻聽到一聲清脆的檐鈴聲響起。
聽着這似曾相似的鈴聲,玉蟬衣身體忍不住一個哆嗦,非常微弱地顫栗一下。此時,她身後傳來輕輕一聲:“玉道友。”
玉蟬衣抱着酒壇回過頭,見陸聞樞站在她的身後。
他正朝她伸出手來,問道:“吃糖嗎?”
一塊松子糖壓着油紙,呈在他的手心上。
但未等玉蟬衣有所回應,一只手臂先越過她,拿走了那塊松子糖。
微生溟拿走那塊松子糖,捏了捏,氣音裏帶上淡淡笑意:“陸掌門有所不知。”
他掀起眼簾來,帶了點兒興味的目光從松子糖上移開,掃上陸聞樞的臉: “我的小師妹可從來都不愛吃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