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卡
第21章 大卡
卡爾的直接勸說讓安切洛蒂大為驚訝。
他再次意識到了拜仁和別的俱樂部不一樣的地方, 在別的俱樂部,球隊隊長應該不太會直接和主帥進行陣容上的溝通,特別這個溝通指向性還很明确, 那就是得讓托馬斯·穆勒上場。
一般來說,隊長的功能應該正好相反才對——他向卡爾發布“你去和托馬斯·穆勒談談”的指令, 就像在玩FM游戲那樣, 然後卡爾通過一番或是愛或是棍棒或是愛加棍棒的勸說,第二天他收到新通知:“卡爾已讓托馬斯·穆勒改變主意,他現在願意老實待在替補席上了”。
總之, 球員比教練應該低一級,隊長雖然比普通球員要高一級,但還是比教練第一級, 這麽個關系。
尤其是在排兵布陣上, 這是教練們的應許之地, 是他們最核心的權力, 不是別人可以染指的。
但都說他意識到了,拜仁和別的俱樂部不一樣。
他看着卡爾,某種意義上感覺自己看到了年輕的魯梅尼格、赫內斯、貝肯鮑爾在他身上交叉,他可以想象這些人球員時代也已在更衣室中呼風喚雨, 或頗具人氣, 退役後回到拜仁來繼續身居要職,他們的腦子裏自有一套外人無法理解的拜仁系統在運轉,靠着長久浸潤在這個環境中才能不斷獲得這套東西。
說簡單點就是這裏潛規則很多, 雖然看起來很外面一樣, 實際上又有很多地方不一樣的,這裏傳統又先進,保守又開放, 不懂行的人很容易一步一雷,步步血肉模糊。
其實落地拜仁的第一天安切洛蒂就遲疑了,兩周就後悔了,一個月就已陷入合同在身無法跑路只能硬抗的絕望,甚至一度有點想放棄開擺,不要好好工作了。
表現差勁,等着拜仁賠錢把他開除算了,這種想法雖然很自私,而且自暴自棄,傷敵八百自傷一千,但放在安切洛蒂的處境中,卻也是非常現實的。
他對更衣室的掌控力非常差,而且他沒有快速增強這種控制力的手段,只能寄希望于慢慢相處,日久生情,等到成績好了,人際關系穩定了,他自然也能獲得一定的話語權,可他的魅力魔法也失效了,球員們不喜歡他的笑話,不和他談論生活,也不愛吃意大利菜。
上帝啊,連萬能的美食都失靈了!
這是什麽黑暗之地呢?
萬幸卡爾是個看起來很理智、也足夠支持他的隊長,不管做什麽事好歹從面子上沒有繞過他去,所以他覺得這應該是個相對體面、柔軟和含蓄的球員,好歹有個上道的人,剛好還是很重要的一個,才重新燃起了一點能夠好好工作的希望。
萬萬沒想到對方會直接坐在他面前,像個體育總監,像個董事會主席,像個俱樂部主席似的,自然而然地談論起他應該首發誰,不應該首發誰。
他第一反應是愠怒,挑起一邊眉毛去摸桌子,恨不得豎起眉毛起身說你以為我們倆誰是主教練,可在這兒的艱難生活也讓他學會了控制住這種第一反應。
他在桌子上憤怒地摳,摳了半天變成拿起了打火機,給自己點上煙冷靜一下。
說起來雖然要求很過分,但卡爾的态度依然是很好的,甚至可以說是低姿态。他說了很多關于管理更衣室容易遇到的問題和可怕後果,乍一聽讓安切洛蒂很冒火:他爹的,你在教老子做事?
但仔細一想他又不得不委屈地承認,他是需要有個人來教他怎麽做事。
可是雖然現實是這樣,這還是有點太委屈了吧!當教練這麽多年,什麽時候讓個年輕球員爬到他的頭上來過?卡爾但凡換個委婉點的辦法呢?說點什麽謎語,吃飯時來點暗話,寫個信,留一封郵件?——好吧,這些都會留痕。
但他還是覺得對方單刀直入直接和他說了,不光是因為謹慎與坦誠,也是因為他吃準了自己的性格。
安切洛蒂情不自禁地想:“該死,我在他眼裏,我在這個俱樂部上上下下所有人眼裏,都是個窩囊蟲嗎?他們覺得我特別好擺布,軟弱又折中,不會撕破臉,說什麽我都會聽,是不是?”
這讓他即使在內心已經認可了卡爾的觀點,在面子上也不能就這樣退讓掉,而是坐在寬大的真皮靠背椅裏,一副若有所思似的冷淡表情,含着煙,不給任何反饋。
9月到了,日照時間開始變短了,不再是晚上八九點還亮着,這一會兒夕陽已經斜斜地穿過落地窗,照射進了他的辦公室裏。
安切洛蒂背着光,隔着飄散的煙霧看着卡爾被照得像個接受打光的男模特似的,黑發在閃閃發光,藍眼睛也是。對方像是對這種光線無動于衷,眼珠一動都不動,依然安靜又鎮定地看着他,這平等到不能再平等的對視真的讓他感覺有點煩躁和被冒犯。
他把煙吐出去,不發表任何評論,只點點頭說:“我知道了,卡爾,你先回去吧。”
對方像是也不驚訝他的态度,或有可能還有別的招式,只是先禮後兵來談試試罷了,此時也不糾纏,點點頭就離開了。
關門聲一響起了,安切洛蒂就把煙卷掐滅在煙灰缸中,整個人都蹦了起來,在屋子裏無聲憤怒地狠狠打了一整套拳擊,差點把玻璃櫃給打到了,這才收了手。
“來我辦公室,有事和你說。”他給自己帶來的助教打電話,罵罵咧咧地說:“這屁班,真是不想上了!”
“忍忍吧,要跑也等賽季末的。”助教熟練安慰道:“你現在走了,都不說爽約賠錢,能被赫內斯點評到明年,下家都沒法找,那你就開心啦?”
安切洛蒂真是想哭了。
卡爾不奇怪自己沒得到正面答複,這種事主帥能歡快答應才有鬼,他完全做好了充分鬥争的準備,正常結束訓練下班,但還回不了家,市場部有兩三個拍攝要配合,一個是給海外市場的什麽APP錄一點口播,一個是贊助商的新産品小彩蛋,最後一個是俱樂部自己的問答綜藝。
大概是因為穆勒生日要到了,他們也打算出個小視頻,應該找了隊裏不少球員來拍,主題就是“我了解的托馬斯·穆勒”,回答一些關于穆勒的問題。
錄完隊友這一圈,明天或後天他們也會用同樣的問題去問穆勒,算是得知問題的官方答案,并給穆勒看隊友們千奇百怪的回答,做一個他的reaction,然後撒彩帶祝他生日快樂。
前後一剪輯,這個視頻就算完成了。
畢竟算小綜藝,也象征性地給幾個參加的隊友引入了積分制,一個問題答對了就算一分。
卡爾感覺自己鐵冠軍啊。
這倒是不辛苦,因為沒什麽敏感的問題,反而大多很好笑。有一些很正常,比如托馬斯·穆勒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麽,卡爾能答得上來;還有一些很奇怪,比如托馬斯·穆勒早上起來先穿哪只襪子,卡爾感覺自己也答得上來,就是忍不住有點想笑。
還有一些問題比較私人,比如問他的初戀是誰。
卡爾毫不猶豫地寫了答案:“琳達。”*
“他真的很喜歡琳達。”
卡爾心情還行,就笑着對鏡頭多講了一點,希望穆勒和琳達看到時能開心:
“我第一次給托馬斯過生日的時候他正好16歲,托尼也在——他們倆當時都還在青訓裏。總之我們辦了個小party,臨走的時候,托馬斯收拾書包,把一個筆記本扔我公寓裏了。”
“我收起來的時候,裏面掉了好幾張紙下來,全亂糟糟地畫着各種東西,寫着linse——我想,鏡頭,這是什麽意思?我想放回去,又不确定它們夾在哪,最後只好和托馬斯坦白了自己不小心看到了這些。”
“是他喜歡的女孩的代稱嗎?”mc都忍不住問道。
“是啊,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他真的臉紅壞了,因為我知道了,簡直難為情到難過,還哭了一場(輕輕笑),我再也不提這件事,才好起來。”
卡爾陷在回憶裏溫柔地笑了起來:
“後來,他和琳達開始見面的時候,琳達說他們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學,我一下子想了起來——也許是我把字母看錯了,應該是linda而不是linse才是,托馬斯的字真的寫得很模糊。也有可能是因為他不好意思所以故意寫錯末尾字符吧,畢竟他當時真的很害羞。”
“所以那個時候,我就告訴他,我很希望他們在一起。托馬斯說,你确定嗎?我想,你十六歲就喜歡這個姑娘了,為什麽不能鼓起勇氣呢?我真不想看他錯過一生所愛。所以在那年我的生日宴,也是聖誕節party上,我想着應該幫幫忙,我把琳達請來了,琳達總說不确定托馬斯到底喜不喜歡她,我告訴她可以等待一會兒,親耳聽着。”
“我把托馬斯帶到那個房間裏,告訴他只有月亮照耀着每個靈魂,有什麽對初戀情人想說的話就說出來吧,有什麽讓他猶豫的話也說出來吧。他說的一切都太動人了,盡管細節我不方便透露,但看結果大家也能知道了——看,他們現在多幸福。”
mc感嘆:“天哪,我們從來不知道這些事,托馬斯太低調了,他從未向外透露過……太美好了,這段愛情故事,簡直像電影一樣。如果不是你說出來的,卡爾,我肯定會懷疑這是編造的故事。”
“他可能有點害羞。”卡爾也感嘆:“即使我認識很多品格非常了不起的人,但在對初戀的純潔和忠貞上,應該沒有誰可以和托馬斯相比。”
“這聽起來簡直像在頒發什麽‘最佳愛人’獎!”mc打趣。
卡爾從容地眨眨眼睛,對鏡頭說了句俏皮的結束語:“那就讓我們祝‘最佳愛人’生日快樂。”
工作人員們的笑又被錄了進去,導演喊了cut,mc傾身擁抱了卡爾,感激他的配合:“這棒極了,我不敢想象托馬斯看到時得多感動。”
也有人在八卦:“嘿,隊長,告訴我們一點內幕吧!托馬斯是不是好事将近?他打算求婚了嗎?”
“相愛的人未必要結婚嘛,別亂傳。”卡爾微笑:“我走了。”
“卡爾,你什麽時候也陷入愛河、讓我們聽聽愛情故事啊!”有人又大膽地喊。
大夥激動地吹了一片口哨。
應對這樣的話題,卡爾從容得很,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等我們都不用再加班的吧!”
這話倒是能引起強烈共鳴,市場部因為突發|情況多,又做什麽都得先配合球員們的空閑時間,加班情況是最嚴重的,這會兒都懶得八卦了,轉而全嚎叫了起來,嚷嚷着快收工休息。
三個俱樂部內的拍攝結束,已經又過去了兩個小時,天已徹底黑透了,但卡爾晚上還有個雜志封面要拍,因為被火燙了手,又去國家隊待了一星期,已經拖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沒辦法,只能今天辛苦點加加班。
經紀人烏爾裏克親自開車來接他,已體貼地準備好了一點健康晚餐和純淨水,放松用的一次性眼罩,各種小分裝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不要說梳頭發刮胡子漱口剔牙這些小事了,卡爾甚至能在她車上貼手膜腳膜。
放在中國絕對能拍一期《年薪千萬的精致球員坐車時都幹了什麽?》
卡爾由衷地感謝了她。
他們最近也好久沒見面,烏爾裏克今年開始在帶新的球員,有卡爾這個金字招牌在手裏,她不愁沒有客戶,只是挑人挑得很用心,大部分都被篩掉了。
“他們性格全都爛得像臭狗屎,和你沒得比,感覺遲早某天會抽煙喝酒燙頭甚至碰大|麻,但足球世界就是這麽操蛋,天賦好比什麽都重要,我還是捏着鼻子簽了,每天像納//粹時代的蓋/世/太/保一樣盯着他們。”
烏爾裏克吐槽道:
“我情不自禁反思之前對你要求太嚴格了,卡爾,原諒我。其實除了有時你莫名有種放棄好事的傾向,剩下的時間你都是完美的,我這輩子都不會遇到第二個你了。”
卡爾微微笑了笑,岔開話題:“你家裏還好嗎?”
烏爾裏克并不怎麽喜歡這個話頭,熱情如火的聲音降了下去:“就那樣吧,我不想多說壞話,但你知道情況的。”
“他們不好,你還把錢往家裏送幹嘛?——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給你買的那個基金賬戶會通知餘額變動,我原以為是你自己用,結果發現目标賬戶是你母親的。”
除了合同正常的收益外,卡爾也會買一些理財産品或房/車給烏爾裏克,算是額外的獎金。
“我真的覺得我很蠢,卡爾,你是我的金主,我對你卻能什麽事都一碼歸一碼地處理清楚,我願意進步,也願意改正錯誤。然而回到家,面對我的家人,我忽然就做不到了,我總是被他們控制,盡管現在随着咨詢改善,情況越來越好了,可我還是會犯一些錯。”
烏爾裏克輕聲說:“對不起,我覺得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你知道我不說謊的,之前我從沒這麽保證過。”
“別和我道歉,我只是擔心你,沒事就好。”
卡爾下車時擁抱了她一下:
“累的話提前回去也沒事,我等會兒自己打車回。”
烏爾裏克微笑起來:
“工作時候我可不會累,放心吧,等你拍完,今年的合作我也就和那個主編談論完了。”
被閃光燈再次刺了一小時回到車上時,時間已指向了十一點。烏爾裏克讓他先休息,自己繼續開車,但卡爾沒戴上眼罩,而是撥通了電話。
瓜迪奧拉的電話。
別說英國時間要慢一個小時了,就是快一個小時,對方現在肯定也沒睡呢。事實也的确如此,十來秒後電話就被接了起來,那頭傳來疲倦又有點不耐的沙啞嗓音:
“卡爾?我還以為我出現幻覺了。”
“你聽起來抽了好多煙。在曼城過得不開心嗎?”
“哦,工作總是辛苦的,但不太會比在慕尼黑更困難。”
加泰人促狹地笑了兩聲,繼續道:
“不逗你了,你也別擠兌我,打電話來做什麽?”
“安切洛蒂先生不願意把托馬斯放首發。”
“朝着前主教練告現任的狀有什麽用,karli?”
“你和他談談。”
“……你知道這是個很滑稽、還很壞的提議,對吧?”
“你們不用一對一談,随便找個還在這兒的助教傳個話,讓他知道是你有心幫忙,他會願意聽的。”
“哎呀,我的好隊長,我的好卡爾,分開後這麽久第一次打電話,就是為了讓我冒着風險,摻和進你們拜仁亂七八糟的事情裏,給你的新教練當免費咨詢——”
“哎呀,我的好先生,我的好佩普,你怕留痕,那就和他直接打電話,別假裝不熟似的。救他一把,有什麽不好呢?”
“有什麽好呢?萬一被媒體曝光了,真是驚天醜聞。”
“沒有媒體會曝光,我又沒讓你打電話告訴他調整首發名單,你們只是私下聊聊天,然後你不小心透露一點拜仁執教小訣竅——你們教練明明就喜歡私下聊天的,別當我不知道。好處就是等我去給你當助教,你不用給我開工資,我倒貼錢給你打工。”
卡爾嘟哝:
“幫我,你在這兒也待了幾年的,佩普,又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曼城今年在歐冠裏也碰不上我們,別隔岸觀火。”
“你怎麽還真惦記着助教的事啊?等你退役,我都不知道在哪呢。而且對俱樂部有感情是一回事,意圖幹涉內部事務是另一回事,我已經離職了,這很危險,又不道德。”
瓜迪奧拉啼笑皆非,過了一會兒後長嘆一口氣:
“打人情牌都不像你了,卡爾,你向來不舍得這麽讓人為難。”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沒準賽季結束我都退役了,到時候有人情都用不上,攢着幹嘛,等死了的時候葬禮上多攢點人一起哭啊?
那也不能攢這些老男人的,他們八成死得比他早呢!卡爾才是去給他們哭墳的。
沒意思,真的沒意思,卡爾現在也感覺自己之前确實是太死裝了,能求幫忙的時候還是可以求一求的,于是繼續厚着臉皮懇求,都快撒潑打滾了:
“你就當我變讨厭鬼了。”
“不讨厭,誰讓你是我的好karli呢?”瓜迪奧拉笑着說:“行了行了,難得聽你要點什麽,我幫忙就是了,但你不要具體問我會怎麽做,怎麽說,在安切洛蒂先生那兒,你也要假裝不知道這件事。”
啊?這就答應啦?
卡爾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呢:“哦,嗯……真的嗎?我們說好啦?”
“給你慣得沒邊了,答應你了還要裝傻,說一次就是了,我還能騙你嗎?”瓜迪奧拉笑罵道:“挂了,早點睡,你別熬夜,不然下次見面揍你。”
怎麽去了英超即刻變暴力了呀!
卡爾一邊挂電話一邊感慨。
烏爾裏克笑着問了兩句,知道來龍去脈後近乎有點驚喜地點了點頭:
“卡爾,你早該這樣的,生活得輕松好多。”
輕松嗎?卡爾怔怔地望向窗外,到底還是閉上眼,把眼罩戴上了。
11號正式宣布大名單時,穆勒重新回到了首發位。卡爾心下塵埃落定,感恩瓜迪奧拉無形中洗人腦的技術絕對是非常高超。他非常恰當地表露了自己的驚訝和驚喜,像是完全意想不到這樣的結果,看得安切洛蒂也得意了起來,特意把他留下談了兩句:
“卡爾,我認真考慮了你說的話,但我本來并不想要因為你提供了一些建議,就改變自己想法的。我們必須得承認,我才是整個戰術的設計者和負責人,這不是喜歡誰就把誰放上去的游戲。不過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更衣室裏的情況,我也看重視、很在意,所以才用盡辦法來找到破解之道。”
卡爾擁抱他:“您的踏實、明智和辛苦付出讓人贊嘆。”
“我非常希望在訓練課和戰術課,還有比賽中,大家都拿出更充分的表現——”
“您會看到的。”卡爾保證:“沒有任何人有理由不為勝利奮鬥。如果因為懶惰而被剔除出去,那是他們咎由自取。無論是赫內斯先生,還是您,還是我,都不會同情這樣的情況。”
雙方終于皆大歡喜了。
安切洛蒂感覺自己重新燃起了對卡爾的愛,又把頭依偎進他的肩膀,充滿感情地說:“哦,我的好孩子!”
卡爾一生中的便宜爹娘不是一般的多,眼下也笑哈哈的,非常溫情地擁抱了回去。
本來還有點低氣壓的穆勒在大名單公布後開心壞了。
看着他開心壞了,卡爾就也開心壞了,他感覺這一切不能再更好了,達成目的的過程遠比他設想中要輕松、和諧和迅速,這讓他在比賽日的心情也比平時更輕快些似的。
本屆歐冠小組賽階段,他們被分在了相當正常的小組,和巴黎聖日耳曼、安德萊赫特、凱爾特人一組,晉級壓力不大。第一場的對手是來自比利時的俱樂部安德萊赫特,比甲的水平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穩定的送分童子。
卡爾這幾日在隊裏催訓練催得勤,大夥終于或早或遲地意識到意大利老頭竟然把他們隊長給魅惑去了!
盡管衆人是又是不解,又暗暗窩火委屈,可卡爾鎮着,赫內斯和魯梅尼格可不會越過他了替哪個單純看教練不爽就練習劃水的球員說話,倆老頭不給他們一個大比兜說你隊長讓你好好訓練還有錯啦?就不錯了。
這不就等于大家只能老實了嗎?
可惡,卡爾為什麽忽然叛變掉,和安切洛蒂忽然一副真愛師徒的樣子嘛!
卡爾才不怕他們的小情緒:“你們之前不是抱怨訓練強度沒有佩普在的時候大嗎?——現在加回來了,大家都滿意了吧?”
有的是真愛偷懶,真愛當小刺頭的人快哭死了。
萊萬的臉上卻是露出了真正滿意的笑容(…)卷王最不想周圍教練隊友不夠上進了(…)
安切洛蒂終于感覺日子舒心了,太舒心了,球員們練得認真,踢得拼搏,也不敢在他講戰術的時候閑散地聊天或犟嘴了,這日子真是美好啊!
場下嘀嘀咕咕很有助于他們場上踢得好,拜仁半場就拿下了2:0,下半場又追一球,本來被放在棄置邊緣的穆勒狀态大爆發,直接一傳一射,閃耀全場,拿下了本場比賽的MVP。
盡管準備了禮品,但卡爾看着他的眼睛和意氣風發的笑容就知道,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生日禮物了。
能在退役前留給穆勒這樣好的一場比賽過生日,讓他開心,卡爾自己都感到了完滿。
賽後采訪時他也難得綻放笑容多說兩句,穆勒路過他,忽然停住,溫柔地舉着濕巾替他沾了沾額頭上的汗和草屑。
這動作真是毫無征兆,又來“搗亂”了是吧,卡爾下意識地扭向他笑了一下,頭再擰回來時已經忘記了自己想要說什麽。
記者和攝影師也全都笑了。
穆勒也在笑,卡爾差點也忍不住,側身推了他一把佯裝生氣讓他別礙事。
被這麽輕輕推一下,根本不生氣,穆勒笑嘻嘻走開,站在人群後叉腰看他,看卡爾笑意明顯的臉龐和淺藍色的眼睛,他在打光燈下閃閃發亮,偶爾和他對視上,眼睛裏就滑過一絲笑,但神情不顯,還是繼續着采訪。
這樣明亮的卡爾,仿佛忘記了生活的傷痕,仿佛十八歲的卡爾。
他想象不出比這更好的生日禮物了。
運營拍了他這樣專注笑着看卡爾的照片,笑嘻嘻地編輯球迷們最愛的玩梗文案:“找一個會像托馬斯·穆勒一樣看着你的人”,立刻熱度爆表被頂上了德區熱搜。
采訪結束後卡爾沖他走過來,他們一起搭着肩膀回更衣室,風從通道裏穿進又穿出,把他們的頭發吹得飛揚。
卡爾問穆勒拍完綜藝沒。
“沒,曼努埃爾的好像還沒拍完,我等他的收尾,等會兒一起拍,今晚辛苦一下結束,明天就解放了。”
他咧嘴笑:“你們都回答了什麽?告訴我,告訴我嘛。”
“不行,那樣就不驚喜了。”卡爾笑着推了他一把:“你等會兒看就知道了,行了,快洗澡吧,等會兒上賽後發布會去。”
在此時此刻有多少美好的期望和多少快樂,一個多小時後坐在補光燈下,開始看隊友們視頻的他就有多如遭雷擊。
那感覺多像被巨大的利刃從頭頂劈開,血肉橫飛,他變成兩半,倒在汩汩血泊中,即刻死亡。
“托馬斯?”mc擔憂又驚訝地問:“托馬斯?你還好嗎?身體不舒服嗎?”
沒人會覺得他在看的視頻有什麽問題。
穆勒這才勉強回神,但他感覺自己只是個魂魄,真實的自己還是血跡斑斑地躺在那裏:
“不,當然沒事。”
他露出了一個天衣無縫的笑容:“我沒想到卡爾會說這個,有點驚訝和感動了……”
“哦,當然了,這太動人了,我們拍的時候也很感動,就知道你看了會很開心。”
mc的聲音仿佛在從影影綽綽的遠方傳來,穆勒擠了下眼睛,又擠了下,感覺補光燈和回憶正要将他絞殺,最終還是沒辦法地跳了下來,藏住發抖的手,說自己眼睛不舒服,而後沖進了梳洗室。
幾乎是剛關上門,他就已經忍耐不住地爆哭了起來。
無聲的,但偏偏又好像聲嘶力竭的那種大哭,像要把五髒六腑一同哭出去。
卡爾在買花和挑包裝紙。
難得在比賽日這樣早而悠閑地下班,帶着反正要退役,沒意義的事不如別做了的心态,他開心地發現生活中開始出現一些空蕩了,他好久沒能在夕陽中做什麽事了,例如在夕陽中回家,在夕陽中買花。
包裝紙上有的竟然貼着白底油墨印的畫,有一副是好古典的速寫小馬,他立刻指着說要,決定明日給穆勒的禮物追加一捧花。
但考慮到琳達不愛小馬,他又遲疑了起來,咬着嘴唇想了會兒,到底還是放棄了,只買了自己的花,告訴老板用小馬的包裝紙裹起來。
迎着夕陽回家,他感覺自己的生活好久好久都沒這樣空暇過了,哪怕只是一晚上,兩三個小時,早點結束工作的感覺都是這樣不同。
他帶着花,決定去看看莉拉。
他好久都沒辦法鼓起勇氣去看她,但此刻橙粉的,瑰麗如玫瑰的晚霞在天邊鼓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