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醒
第1章 清醒
蕭家屋外，嘈雜的議論聲不絕于耳，中間時不時還夾雜着一兩句婦人尖銳刺耳的怒罵聲，聽得人心裏面突突直跳。
數十號看熱鬧的人圍成了個半圓，有人尖着耳朵仔細聽，有人拉着相熟的人竊竊私語。
蕭明躺在年份已久的木床上面，眼睛睜了又睜，還是沒能睜開，只能繼續被迫聽着外面一聲高過一聲的叫罵。
“什麽玩意兒！我看就是個不要臉的小賤貨，非得賴在這裏是不是？”
有人看不下去，幫着說了一句：“莊嫂子，他明明是你侄兒的童養夫郎，什麽叫做賴在這裏的，明明就是他的家！”
“我呸！”
莊翠花雙手叉腰，臉頰上的肉随着她講話一顫一顫的，頭頂前面的額發油得都在反光了。
“蕭明現在不省人事，我們做長輩自然要出來幫着把一下關！”
“老娘還就把話放在這裏了，這小賤貨，我們還就不要了，你們要是誰覺得可憐，就掏錢把人買回去，不然別在我面前裝什麽深明大義！”
此話一出，之前還在勸莊翠花把人留下的眉頭一皺，也不吭聲了。
畢竟誰也不是真的想做好人到這份上，嘴上說幾句好聽的話，跟把人帶回家，他們還是能分清楚的。
衆人議論的對象正面如死灰的跪在那邊，渾身上下散發着絕望的氣息。
他知道莊嫂子要賣他，賣給一個四十好幾都沒成家的老光棍。
聽說那光棍家也窮得緊，掏空家底要把他弄回去生孩子，他不想給老光棍生孩子。
莊翠花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他身上，一雙吊梢三角眼上下打量着他，說出的話依舊尖酸刻薄：“你在這裏都待了這麽些年，蕭明之前腦子不清醒，也不曉得動沒動你，也就人家王大順不嫌棄你。”
陸元極力憋着眼淚，雙手緊緊攥着已經毛邊的衣擺，擡頭小聲辯解道：“嬸娘……我……我是蕭明的人，我不想……”
莊翠花眼睛一瞪，伸手一抓擰在陸元耳朵上，惡狠狠地說：“少給老娘講這些有的沒的，我看就是因為你這個掃把星，蕭明才當了這麽些年傻子！”
陸元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身形單薄得要命，怕是來陣大點的風就能撂倒。
莊翠花見他哭哭啼啼的就覺得厭煩，猛的一推，将人推倒在地上。
周圍有人面露不忍，正要上前去扶，冷不丁被莊翠花惡狠狠瞪了一眼，只能又退了回去。
莊翠花翻了個白眼，雙手抱胸目光犀利的掃過面前有想出來充好人的人。
見她們都不敢跟自己對視，這才重重哼出一口氣，又将正事拉回陸元身上？
“除非今天蕭明親自出來說要你，否則你就老老實實等王大順來接你！”
本來今日這事她悄悄來就行了，想着陸元再如何也只是個毛頭小子，她随便忽悠幾句，這事就能成了。
誰成想陸元這小賤人話還沒有聽完，就拉着她在門口又喊又叫，愣是引來這麽多人。
人來了就裝成一副委屈模樣，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那個惡人一般！
大家夥聽見莊翠花這話也不禁暗自搖頭，這誰不知道蕭明是個傻的。
要不然蕭家那老兩口也不會去外面買了陸元，給蕭明當童養夫郎照顧他。
蕭明是蕭家老倆口的老來子，兩人在蕭明十二歲時前後相繼離世。
幸好那個時候陸元已經十五歲了，家裏大大小小的活都能幹，所以一直都是他在照顧蕭明。
兩人相依為命到了現在，蕭明也眼瞅着滿打滿算十八了。
前段時間，約莫是二十幾天前，陸元帶着蕭明出門去幹活。
去那邊山上的地翻土，來年預備種點芝麻在上面。
蕭家之前的水田賣了個七七八八，為了給蕭明老爹治病，山上的地價格便宜，沒賣出去，還有不少。
以前種地的從山上引了山泉水下來，種東西是能成的。
陸元一個人又要幹活養家，又要照看蕭明，說不辛苦那都是假話。
雖然蕭明腦子笨笨的，但是有手有腳，所以也跟着要幹活。
村裏人知道他們日子不好過，平日裏也挺照顧小兩口。
再說了，蕭明可要比村裏那些整日只知道吹牛喝爛酒的強多了，叫他幹活勤快得很。
那天活幹到一半，蕭明肚子疼，跟陸元說了一聲，獨自一人出去找了處草叢解決。
正是雨多季節，蕭明興許是運氣不好，回去的時候沒注意腳滑，從田坎上摔了下去。
陸元半天不見人回來，等發現不對勁找過去，蕭明都在水田裏面泡半天了。
不幸中的萬幸，蕭明摔下去的時候是頭朝上，不然就那田裏頭到腳踝上面深的水，人被淹死也是可能的。
陸元吓得趕緊從田坎上跳下去，摸着人還有氣，立馬把把蕭明拖起來，手往後腦勺一摸，上面全是血。
這又風風火火下山去叫人過來幫忙，蕭明回去就昏迷了好幾天。
陸元沒錢，只能請了附近的半吊子大夫來看看蕭明。
看了一通，那半吊子大夫又是掰蕭明眼睛，又是換着左右手把脈。
再看看寒酸無比的蕭家，收了五文錢，看着床上的人搖頭，什麽藥都沒開就走了。
陸元當時心都涼了半截，這些年在蕭家日子過得雖然窮了些，但是勝在蕭明聽他的話，日子還算過得去，所以他并不希望蕭明出事。
畢竟那邊還有戶黑心爛肺的親戚一直想打自己主意，只要蕭明能有一口氣，有村裏人壓着，他們也不好明目張膽的來。
沒辦法，陸元咬咬牙，請人将蕭明弄進城裏的醫館看看。
醫館坐鎮的大夫要靠譜得多，說蕭明是把腦袋磕到了裏面有淤血。
醒或不醒，大夫也拿不定主意。
瞧着陸元心急如焚的模樣，身上衣服也滿是補丁，于心不忍，給他腦袋上紮了幾針，就叫陸元把蕭明帶回去聽天由命。
這段時間蕭明醒過來幾次，都是迷迷糊糊的吃點東西，之後很快又陷入昏迷。
拖了将近半個月功夫，這幾天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莊翠花是早就惦記上了陸元，蕭明都還沒有咽氣，迫不及待就跟那邊的王大順談好了價錢。
“破爛貨，給我閉嘴，你哭給誰看？難不成你哭一哭，蕭明就能起來了？！”
莊翠花眼皮子突然跳了跳，擔心夜長夢多，幹脆上手拖拽起陸元：“跟我走，今天你就去王大順那裏！”
“我不去！蕭明！蕭明呀！！”
陸元奮力反抗，連帶着把莊翠花絆倒在了地上，不知道是不是惱極了，居然跟她扭打起來。
莊翠花平日裏好吃好喝的，陸元最近操心蕭明，吃了上頓沒下頓，哪裏是她的對手。
不過心裏憋着氣，想想被賣到王大順那裏的下場，一時間竟也跟莊翠花打得難舍難分。
眼見着兩人越打越兇，衆人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把人分開，擔心鬧出人命來。
誰知道這時，之前蕭家緊閉的房門忽然從裏面被打開，一道身影歪歪扭扭地走了出來：“住、住手！咳咳咳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