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看的來火

33.看的來火

【醒了嗎?】

【放松一點,不然之後怎麽學啊?以前不是翻篇比翻書還快嗎?】

周六一大早林伺月醒過來,發現擱在枕頭底下的手機滾燙。

岑舒孜孜不倦給她發了快三十條消息,從十二點發到三點。

她躺在床上把消息一條條看了,整個人痛苦地縮進被子裏,而後一腳蹬開,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三兩下換好衣服,站在全身鏡前打量兩眼。

最近狀态實在太差,昨天老莫把她叫去辦公室推心置腹地聊了一節課,最後還送了一張今天科技展的票給她,讓她去散散心。

岑舒說得對,她不該糾結的,被情緒拖累是最蠢的事,這個心結一直挂着只會內耗。反正天塌下來也不能耽誤學習,今天不論如何把展子看了就必須調整好狀态。

她一邊換鞋一邊給岑舒回消息:【已經起了,馬上就去。】

岑舒秒回:【行,那我一會兒過去等你,請你大吃一頓。】

【……你不是三點還沒睡嗎?現在才七點。】

【沒事,死不了,十二點哈,在那個科技園門口。】

【……行。】

地點在市郊,坐車過去得兩小時。

一大早,車上幾乎沒人,有人也是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林伺月則拿了張英語卷子在看,徒手刷題,一邊看一邊回蕩着老莫昨天那聲觸目驚心的“回你的一職高去”。

她不要,她不回,她要像海裏的藤壺一樣纏着旬禮。

兩小時一晃而過,日頭越升越高。

展會顯然很受重視,相關的消息在本地新聞那邊滾了好幾天,公交到園區門口一路都有清晰的指引牌,現場路兩邊停滿了大大小小的私家車,還有各類媒體。

已經開始檢票了。

排隊檢票的間隙,身後傳來兩個女生有些亢奮的尖叫。

“我朋友剛剛跟我透露說,今天壓軸的項目授權環節是傅寒上臺!”

“我靠,幸好來了,我以為之前他和他爸鬧成那樣,授權這事兒要不了了之呢。”

另外一邊卻有人不屑道:“什麽和他爸鬧,分明就是一家人,裝裝樣子騙騙你們罷了,真當他那麽有骨氣?還不是來魏氏了,估計是想讨好他爺爺吧。”

“你陰陽怪氣什麽呢,人家對自己親手做的項目負責不行嗎?可以賣錢還能得到扶持憑什麽不賣?換你你能做得出來?”

“我至少不說一套做一套吧,真那麽剛,直接跟所有姓魏的劃清界限啊?”

……

閑言碎語間,林伺月手機同時震動。

岑舒:【我怎麽聽說,今天這個展會是傅寒他那個缺德爸公司的?他今天還要上臺?】

岑舒:【他這人怎麽這樣,那天在醫院裏連面都不露就算了,後面直接斷聯,結果是去乖乖當大孝子了?】

岑舒:【看得來火,你還進去嗎?】

林伺月看着這幾行字, 腦子裏一下亂糟糟的,始終無法平靜,想着想着不禁擡起了頭,望向那開闊高聳的大門,抿着唇回複。

【我先進去,大不了,最後他上臺之前走。】

“你好,同學,請出示一下門票。”

林伺月回神,把口袋裏的門票取出,這時才注意到似乎門票意外地有些損毀,條形碼處缺了一大塊,掃不出來,驗票閘機響起一聲一聲刺耳的警報。

“不好意思同學,這張票似乎不能用了,你看……”

林伺月壓下心口一團濁氣,盡力冷靜說:“真的不行嗎?我看反面也是有識別碼的,能不能……”

人越來越多, 後排急性的人吵吵嚷嚷,肢體碰撞一通,她被直接擠出了隊伍。

混亂中,雙肩包掉到地上。

她屏着呼吸地折身去撿,拍了拍上面一道道灰痕。

耳後已經響起有條不紊的檢票聲,好像真的在去除掉她這個雜音後,一切就都恢複了正常,不正常的只剩下自己的胸腔,像從中間開了個洞,在呼呼漏風。

她抓緊包帶,心底默念,行吧,老莫,對不起,可我也不是故意不看的,我沒辦法。

而正當她準備走時,身後忽然一只手突兀地拉了上來,拽着她一聲不吭且堂而皇之地插隊到隊伍最前。

傅思清沉聲靜氣,對檢票員說:“我有多餘的票,我帶她進去。”

林伺月怔住幾瞬,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忽然出現的傅思清、看着忽然擋在她身前的傅思清,看她的衣服,發型,一張一合的嘴,對方像是變成了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

她無聲地張了張嘴,最後脫口而出的話卻是:“傅思清,我們倆插隊是不是有點沒素質?”

傅思清顯然無語了兩三秒,回頭白她:“我報我哥名字,記我哥素質上。”

滴滴——

門票順利驗過,閘機利落打開。

傅思清拉着她,特地從剛剛故意擠她出去的那一圈人中間穿過,目不斜視,惹得幾人在背後橫眉豎眼。

北風微茫,園區裏一片嶄新,瓷白的場館坐落在開闊場地上,像鴿子羽毛。

林伺月多看了好幾眼,這時傅思清已經不拉着她的胳膊了,鬓角碎發在風中亂飛,全副武裝的表情卸下,變得別扭。

随後輕咳一聲,沒看林伺月的眼睛:“不用跟我道謝。”

她特地等了一下,等來的卻只有林伺月的一聲:“我也沒想。”

林伺月重新把雙肩包背好,餘光瞥了一眼傅思清的表情,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她們兩個之間,是傅思清先欠她一句道歉。

傅思清面色雜陳,但九成以上是尴尬和難堪,試圖轉移話題:“……你在祁炘家,還好嗎?”

“好啊,”林伺月不假思索,“他家沒甲醛。”

“……”

傅思清一瞬間變出的表情比死了還扭曲,抛下她,轉身就走。

林伺月望着她遠去的背影,這大小姐歪歪扭扭飛出去的幾步分明寫滿了“啊啊啊林伺月你他媽就是有病”的憤懑,直至消失。

她提着的一口氣松下來,在開闊的場館前蹲着緩了會兒,凝視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小小一團,黏在自己腳尖。

風吹過一聲又一聲,有圓圓的鞋尖再度出現,小心又別扭。

林伺月擡頭,看見傅思清去而複返,左手拿着票,右手拿着一瓶礦泉水,醞釀好久,然後用票包着水,一塊遞給她。

“場館裏水和吃的都可以自取,我來和你說一下,那個,最後也可以憑票去領紀念品。”

傅思清舔了一下唇。

頓頓,又舔一下。

然後,又又舔一下。

“還有就是,對不起。”

林伺月手指尖還停在水泥地上,擡起來發現連一絲灰塵都沒有,她無聲地笑了一下,而後仰頭,伸出手去。

“拉我一下。”

傅思清難得聽話,乖乖幫忙把她拉起來。

林伺月猛地一下起來,眼前黑了半秒,聽見傅思清暗自吐槽:“你身體素質好差……”

“是有點差,可能是聞甲醛聞的。”

“……”

被鞭屍很痛苦,但犯賤好像很快樂。

林伺月記下這條人生新感悟,然後擰開傅思清給她的水喝了一小口、她從來沒有覺得,水這麽好喝過,輕松的,滋潤的,溫柔的。

傅思清像被粘在原地了,始終不走,欲言又止,最後忍不了了問她:“那你原諒我了嗎?”

“你很在意這個嗎?”

“……在意。”

“可以啊,”林伺月又喝一口水,“那你先說,你還讨厭我嗎?”

“……你很在意這個嗎?”

“當然,可能比你在意的還要在意。”

原本還算流暢的對話就這麽無知覺地卡在這一秒,像錯軌的齒輪,不是僅僅上個潤滑劑就迎刃而解的問題,好像非要用力地,徹底掰開,再修正。

傅思清好幾次試圖動一動,可是莫名很艱難,操縱半晌,只拼湊出一個別扭的表情。

廣播聲穿透長風,提醒來賓,會展即将開始。

林伺月看着傅思清,語氣平靜:“走吧。”

-

同一時刻,內場休息室。

方軻從外面回來,端着自助茶點區的最後一盤西瓜,拍拍傅寒的背。

“吃點兒?我搶來的還是。”

傅寒照舊沒理他,長腿屈着,抱了臺筆記本還在檢查密密麻麻的文檔,連目光都沒有從屏幕上挪開過一瞬。

“……”

“小氣。”

方軻自己張口炫了兩片西瓜,小聲嘟囔:“不就是借你的手機給祁炘發了個微信嗎?”

傅寒斜睨一眼:“你自己沒有?”

“我怕用我的號給他發我搶到納斯克內測名額他揍我。”

“滾吧你。”

傅寒把 u 盤一拔,筆記本一合,“幫我看着,我出去透透氣。”

“得嘞。”

也就是起身的這一下,後面莫名其妙來了個人從傅寒身側經過,重重地撞了一下他,害他一個踉跄,還好方軻眼疾手快,及時伸手扶了一把。

緊跟着張口就罵:“走路不帶眼睛??”

撞他那人沒回頭,輕輕冷哼一聲,甩下一句“虛僞”,就徑直走了。

兩人都認得對方,之前項目比賽的第二名,原本傅寒不打算把項目賣了,是會輪到他的,眼下是沒什麽機會了,所以才怨氣沖天。

傅寒揉了揉肩,懶得追究,自己一個人去了會展廳外面的長廊。

長廊一側是一整面牆的落地窗,冬日陽光無聲地籠罩着底下長長的紫褐色灌木叢,不時有人來往,停駐,交談,指間夾着燃燒的煙草,火星猩紅。

他手插在口袋裏,長久地望着樓下和人相談甚歡的魏代天,深色的眼瞳也好似缭繞起薄薄的霧氣。

最後無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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