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帥嗎剛剛

35.帥嗎剛剛

滋啦——

鮮切牛五花在滾燙的鐵盤上油花四濺,煙熏缭繞。

岑舒抓着烤肉夾猛然愣在遠處,不自覺瞪大雙眼,脫口而出:“什麽??!”

驚得路過的服務員小哥都原地立正了。

林伺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把手裏那碗海苔拌飯給拌好,說:“你是從哪裏沒聽清?傅思清?魏代天?還是傅寒?我再說一遍給你?你不是看直播了嗎?”

“你以為我看到他上臺之後還樂意再接着浪費我的流量嗎?”岑舒灌下一大口冰飲料,拍拍依舊漲熱的臉,“生氣都還來不及。”

林伺月晃着飲料杯還是笑。

碳酸泡泡在舌尖炸開烤肉在烤盤裏吱吱作響,兩人的座位靠窗,沒一會兒,外面又飄起小雪,靜谧安然。

她朝窗外望出去,從沒覺得,這麽徹底地放松過。

看來老莫真的給她出了個好主意。

“真行啊傅寒,我再也不罵他了,夠有種的……你看什麽呢?”

岑舒已經零零碎碎把直播片段刷完了,從接連的沖擊中回過神來,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林伺月轉回頭,笑着說:“看雪。”

“是挺好看,小小的,輕輕的,不像跨年那幾天黑壓壓的——待會兒出去玩一會兒?”

“可以啊。”

林伺月放下手裏的易拉罐,端坐起來,看着她:“岑舒,我跟你說,其實前一陣子,我都有點讨厭雪了,我覺得雪,好疼。一下雪我就會想到跪在傅寒家門口的那幾天,想到跨年晚上在雪地裏追圍巾,給傅寒打電話還打不通的那一天。”

岑舒将烤好的一片肉夾到她碗裏,“現在呢?”

“現在好多了。”林伺月仰靠下去,抻了抻肩,“很漂亮,很好看。”

岑舒輕輕“哼”一聲,一邊吃,一邊熟練地登上旬禮中學的內部論壇,一條條帖子津津有味往下翻,還不時念一些帖子內容給她聽。

【我就說傅寒真男人,之前誰叽叽歪歪陰陽怪氣來着?人家這叫卧薪嘗膽好不好?】

【埋伏親爹啊,你們敢嗎?咱們學校親爹不三不四搞七搞八的多了去了,究竟誰是縮頭烏龜,嗯?出來爬?】

【急急急,誰今天 A 科大會傅寒那段錄了視頻啊,好想看啊求求求求!】

【我有!但是阿西巴還是算了我不發了吧嗚嗚嗚嗚,裏面全是我的尖叫,根本聽不清傅寒說話,但是我拿命擔保,今天傅寒真的帥炸了!】

【對啊對啊,沒人覺得傅寒怼他渣爹那段話賊殺人誅心嗎?】

【那可太是了,他爹最後被架走的時候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

【诶話說,那林伺月是不是也挺慘的,白白被那麽欺負……】

岑舒樂在其中,刷刷刷往後翻,把之前 diss 林伺月的帖子一個個挖墳挖上來,原本活躍火熱的首頁冷不丁安靜下來,彌漫着一股淡淡的尴尬。

活躍賬號幾乎都在 diss 帖裏發過言,再去回複,跟打自己的臉沒差別。

岑舒咯咯直笑,眼睜睜看着那幫人心虛又心照不宣地紛紛頂起別的帖子,只有一兩個賬號還在嘴硬。

【這事兒跟林伺月沒關系又怎麽了,她之前跪傅寒家道德綁架那個事就帶過了?不還是處心積慮不擇手段嗎?】

“呿,沒意思。”

岑舒把手機倒扣在桌上,舀了一勺海鮮豆腐湯,問林伺月:“你後面怎麽說?”

“什麽怎麽說?”

“傅家是因為魏代天的事情給你趕出去的,現在也真相大白了,他們那邊怎麽說?”

“也沒有……”

現場後來很混亂,保安清場,傅寒好像是從其他通道走了,人太多,她又怕岑舒等,就先來吃飯了。這會兒吃得差不多停下來,她默默呆了一瞬,還是翻出手機。

“你幹嘛?”

“給傅寒發個微信,感謝一下他。”

“應該的應該的。”

林伺月編輯了很長一段,密密麻麻的,打完了回頭默念一遍,猶豫了下還是全都删了,只留下寥寥幾個字,“今天多謝你”。

這句話停留在輸入框裏半晌都沒下定決心發出去,反而是在晃神的時候,冷不丁看見傅寒的備注名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她心頭頓了一下,不由地噤聲。

傅寒……在和誰互發消息呢嗎……?

店裏有人出去,門鈴一響,有寒風吹進來。

她搓搓手,手機忽地震一下,屏幕上恍惚跳出一行字。

傅寒:【你出來一下,就在店門外。】

林伺月被吓得手一震。

店門外?

她朝外張望,玻璃門後,模糊風雪中,依稀可見一輛車,正打着雙閃,猶豫了下,還是穿上外套跑了出去。

“你去哪兒?”

“門口,一會兒就回來。”

雪越下越深,才一會兒就堆積得有手掌般厚。

林伺月遮着頭跑出來,遠遠地望見一個熟悉的背影矗立在車前,撐着一把黑傘。

和傅寒已經一周多沒見,醫院那天之後,甚至沒有再發過一次微信。

腳步就這樣慢慢放緩。

天地靜默,萬物有聲。

她隔着四五米遠遠看着,看那細雪紛飛,看那鮮明生動的剪影輪廓,像咀嚼一根甘草,一點一點撕咬到盡頭,堆積的甜在舌尖哄然。

又猶如跌下陡坡,風一瞬間鼓漲上來,撲滿胸膛。

好一會兒,她才走過去。

積雪在腳下被踩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剛要開口,背對着她的人就聽見動靜,默契轉頭。

他裏面還穿着上午那身墨藍色的西裝。

黑白相間的羽絨服袖口下隐隐可見凸起的硬質袖扣,往日柔松的頭發被發膠抓出了淺淺一層細波似的紋理,整個人散發着一種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輕熟氣質,不說話,而是徑直踏近一步,黑色傘蓋往她頭頂傾落,遮住漫天飛舞的細雪。

緊跟着,眼角一彎,揚起肆意明媚的笑,擡手揉她的頭。

忍了那麽久,等的就是這一刻。

“帥嗎,剛剛?”

有茫茫的熱氣在兩人之間來回飄散,眼前靜谧的雪景也随着他松惬的笑而一下變得生動。

林伺月霎時跟着笑了,抿着唇應一聲:“嗯。”

“就這樣?”

傅寒揉了下自己的耳朵,挑眉,“雪太大了,我聽、不、到。”

“帥。”

“特別帥。”

“特、別、帥——”

林伺月仰臉望着他,眼瞳發亮,抓着他的手臂,一邊咧嘴一邊蹦,手撞到傘柄,落在傘面上的細雪撲簌撲簌往下掉。

雪天的燒烤店門前,熱氣氤氲。

鮮活笑鬧着的身影,一高一低,映在透明窗玻璃上,仿佛永遠都不會消散。

-

原本已經準備結賬的烤肉又因為傅寒續了一攤。

加了兩盤肉,一份海鮮豆腐湯。

傅寒坐下後就脫了厚重的羽絨服和硬邦邦的西裝,沒想到他裏面打底的居然是一件相當學生氣的衛衣,岑舒看見表示相當奇妙,一瞬間感覺和這位大少爺距離拉近不少。

結果林伺月在她旁邊偷偷拽她,掩嘴道:“……他身上那件白色衛衣是巴黎世家哈,你烤肉的時候小心點,那件衣服不能水洗,也不能幹洗。”

岑舒:“……”

什麽衣服啊跟有病似的!

她不敢烤了,丢開烤肉夾,招呼店員來替她烤。

一想到一個多小時前還在對着這個大少爺的直播破口大罵,心裏就有些惴惴的,不由地摳手,心虛得連頭都不敢擡。

氣氛稍稍有點尴尬。

對面的傅寒倒是一派自如,沒一會兒就把手機遞來,敲敲桌子,亮了自己的微信二維碼。

“加個好友?”

岑舒心裏咯噔一下,下巴都在打顫,硬着頭皮把好友加上後,這位看着高冷的大少爺又提出玩大冒險。

“很簡單,猜拳,贏了的人可以指定看輸了的人一分鐘的微信聊天記錄。”

岑舒只感覺自己稀裏糊塗就答應了,又稀裏糊塗就輸了,最後稀裏糊塗手機到了對面大少爺的手裏。

大少爺拿過手機,眼也不眨直接切進擊她和林伺月的聊天記錄,飛快掃上一眼,随即短促地笑了一聲。

緊跟着,大少爺開始字正腔圓朗誦:“……‘他這人怎麽這樣,那天在醫院裏明明來了卻玩消失,結果現在自己去乖乖當大孝子?看得來火’……”

……閻王!!活閻王!!!

念完,使着筷子篤篤敲兩下烤盤,問:“大、孝、子?”

……岑舒就差原地刨坑把自己給埋了。

“我一猜,你倆肯定背後罵我來着,心虛成那樣。”

傅寒随即轉頭,三言兩語間,又贏了林伺月,手機拿過來還沒來得及看,祁炘的微信就先蹦出來。

祁炘:【嘿嘿,晚上回來吃燒烤嗎?我背着我媽偷偷點外賣。】

傅寒緊跟着點開語音。

【不吃,自己吃吧,另外,我一會兒就告訴阿姨。】

祁炘當場:【??傅寒?】

【有你屁事你給我住嘴啊啊啊啊啊啊!】

後面祁炘再怎麽尖叫他沒管了,把手機還回去,恰好此時店員已經把兩盤肉差不多烤好,三人決定飛快再來一次,就徹底結束掉這種堪比扯底褲的游戲。

岑舒摩拳擦掌。

概率随機游戲!不分智商高低!能贏!她能贏!至少不能再讓傅寒贏了!

二、一!

她緊張得閉眼,再睜開,發現這回終于是她倆贏了,猛地喊了一聲“yes”,随即迫不及待地和林伺月一塊拿來傅寒的手機。

兩人的頭擠在一塊,震撼地看着傅寒對話列表裏一長串的【模組】、【光研二期】、【中科交流】等等群,嘆為觀止。

岑舒後知後覺她們跟傅寒玩這個游戲實屬虧了,傅寒這寡淡的微信,送人看都不要。

倒是林伺月,劃拉着劃拉着,看見一個叫方軻的名字,想了想點進去就看到對面在狂磕賽博電子頭。

【寒啊,祖宗啊,我真錯了。】

【我不該趁着你閉關不看手機就偷偷拿你微信給祁炘發消息,我該死!】

咔噠——

她心裏有一個小小的結,忽然一下打開,一些低落的情緒霎時煙消雲散。

很快她擡起頭來,沖着傅寒咧嘴一笑。

滋啦滋啦的烤肉聲中,傅寒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個笑弄得幾分莫名,怔了半秒後,下意識将剛包好的生菜烤肉先送進她嘴裏。

“想什麽呢?”

一頓飯慢慢吞吞吃到快天黑。

岑舒拿上外套,說什麽都得走了,怕趕不上回去的公交。

三人在烤肉店門口道別,那會兒雪還在稀稀落落地下着,依舊很冷。

林伺月直到岑舒的背影消失後才回過頭來。

傅寒在背後撐起了傘,第一眼,她看向攥着傘柄的修長指節,和這面遮蔽風雪的傘一樣,透着一股踏實而溫暖的安全感。

等再往下看,才發現他右手腕骨內側破了個口子,不長,但血肉外翻,看着還有一點滲人。

傅寒原本不是很上心地随口解釋說,可能是中午在會場那會兒一片混亂中刮到了,轉頭發現她一直目不轉睛盯着,晃晃神,飛快改口,換了只手撐傘,然後把受傷的手舉到她眼前——“好疼哦。”

“我覺得也是。”

她全然不在意他是不是演的,很認真也很小心地托起他的手腕,對着傷口輕輕吹了口氣。

溫溫熱熱的,像春天雛鳥的新羽。

他沉浸在這一秒的安寧與靜谧中,低頭看着她發絲裏夾雜的細小雪粒。

再然後,就任她拉着自己去了藥店。

碘伏,棉簽,強力創可貼,零零碎碎買了一堆。臨結賬前她又想起什麽,折回止痛藥的貨架。

邊上的阿姨見她拿了那盒售價不低的布洛芬,壓低了聲兒好心提醒她:“丫頭,這個太貴了劃不來的呀,你拿這種……”

她搖搖頭,沖阿姨笑一下,還是拿去結了賬。

傅寒瞄到小票上的價格時還不由地在心裏啧了下,邊跟她轉去隔壁便利店,邊開口逗她:“難得,這麽舍得?”

便利店裏熱氣更充足些。

林伺月已經去接了一小杯熱水,把止痛藥沖劑沖開,反複吹了好幾下才遞過來,輕聲回答:“因為你是最好的,你也值得最好的。”

窗外風雪稀聲,兩人并排坐在玻璃窗前。

她給他很仔細地消了毒,創可貼撕開,嚴絲合縫地裹到傷口上,而他則慢慢抿着那一杯檸檬薄荷味的止痛藥沖劑,靜靜看向她低頭時掀動的眼睫,然後感覺到十幾秒鐘後,她拉住自己的手,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埋下去,細瘦的肩膀輕微顫動,對他說:“你好像總是能知道,我最需要什麽。”

“不僅知道,還都願意給我。”

“謝謝。”

關于那天後來的記憶,在往後漫長的時光中一點點消解,再回憶起來時,所有的細枝末節似乎都和味覺有關。

雪的味道,碘伏的味道,清甜的止痛沖劑的味道。

還有,送她回家後獨自站在路燈底下,不自覺舔舐幹在手背上的、她的眼淚的味道。

他記了小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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