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以後叫你小玉吧?”

第19章 第19章 “以後叫你小玉吧?”

“小喜……我好冷, 這裏好黑呀……

“我好想你,小喜,你不要被那邪祟騙了, 我會傷心的。

“小喜,我想吃艾團了, 要紅豆沙餡的,多放點糖。

“小喜, 小喜……你要是忘了我,我會很生氣的……

“小喜, 我還能見你嗎?”

幽暗的崇山密林, 兩旁枯樹聳立,地上是蜿蜒着的沼澤,沼澤裏似有髒污的鬼手拉扯着岸邊的少年,少年半邊身體已經浸入了黑水之中, 白袍碎裂,血水滿身, 身上游曳着黑色的詭物,手腳都被沼澤裏伸出的黑色觸須纏繞拉扯着往下墜入,他清隽漂亮的臉上露出委屈的神色, 遙遙看着對岸的人。

“聞如玉!”

隗喜從睡夢中驚醒,鬓發汗濕,臉色慘然, 淚盈于睫, 她一下驚坐起來, 捂着心口大口喘着氣,手緊緊攥住了脖頸裏的青玉佩。

眼前的漆黑也被一絲燭光點亮,外面天光将亮未亮, 她緩緩回過神來,腦子裏卻還是嗡鳴不斷,響徹着少年溫潤又狡黠的聲音,他委屈又神氣,喃喃着不許她忘記他。

隗喜一下子眼眶酸澀,視線瞬間模糊。

她才不會忘記他。

不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都是對她最好的人,沒有之一,她又怎麽會忘記他呢?

但是她怎麽會忽然做這樣的夢?

隗喜捏緊了頸項裏的青玉佩,因為心髒劇跳,唇色透出病态的灰白,她坐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腦子裏想着這會不會是聞如玉托夢來了?他是不是現在靈魂孤苦無依地飄蕩在某處山裏?如夢中一樣,沼澤,枯木密林,深山……是昆侖神山吧?

他以前沒有托夢過,怎麽會忽然托夢?是不是他現在魂魄岌岌可危?

還有他說的話,他叫她不要忘了他。

隗喜的心裏沉墜墜的難受,無意識地擡頭想喘口氣時,目光卻觸及到了擺在床對面的案幾上的那一束紅豔豔的山花。

過了一夜了,山花卻沒有萎靡太多,侍女取來了花瓶,用了靈泉水,可以這樣保持鮮活一月。

她做夢,是因為昨天她收下了聞無欺的花嗎?

隗喜皺了眉,盯着那花看了一會兒。

昨天她打開門,見到門外抱花的聞無欺時,茫然不解,她從沒料到過那一幕。

但她迅速調整了神情,害羞歡喜地接過了花,自然地問:“這是什麽花呀?”

那邪祟的聲音慢吞吞地說:“流螢花。”

她做出好奇的模樣,開心地垂下頭湊到那捧花裏去嗅聞,沒等她再開口,他忽然緩聲說了句:“明日我要離開九重闕都,去須臾山,歸期不定。”

他要走,她自然是擔心他的身體的,畢竟那是聞如玉的身體,只是沒等她說兩句,聞炔來尋他,他看她一眼便走了。

但隗喜卻記得他那一眼,過黑的眼睛盯得人心裏發毛。

這邪祟有一雙什麽都沒放在眼裏的空洞冷清的眼睛,可他那時看過來時,眼神卻是好奇的,仿佛是将人标記在了心裏一般。

隗喜皺了下眉,昨天她沒有嘗試去修《慈悲》功法,就是因為被那一束山花攪得心境雜亂,那種狀态,加上她本身身體病弱,她沒有冒險去嘗試。

而昨夜,聞無欺沒有回主殿。

……她一點不想知道他去了哪裏。

話雖然這麽說,但隗喜想到那是聞如玉的身體,蒼白的臉還是有幾分憋悶,她擡頭盯着那山花看了會兒,掀開被子下床,幾步走過去,擡手一揮。

“啪嗒!”

花瓶摔落在地上,花瓣碎了一地。

隗喜神情恹恹地擡腿跨過去,往屏風後去換衣,一會兒出去問侍女那邪祟是否已經離開九重闕都。

--

此時,九蓮臺。

聞無欺袒開衣襟腰帶,衣衫不整地躺在九蓮臺的寒石上,渾身懶洋洋的,滾燙的身體卻難以消停下去,熱血沸騰着不止休。

躺了一夜,他睜開眼,面頰還泛着迷離的紅暈。

他想起了昨天隗喜不舍又纏綿擔憂地看着他,蹙着眉頭輕聲對他說:“那你一定要小心,千萬別受傷呀。”

那輕柔的尾音都似乎還在耳旁回蕩。

她真奇怪。

他不喜歡這種被人操控情緒的感覺。

他該殺了她,他的潛意識也在告訴他,她是危險的,她明明那麽病弱,為什麽他會覺得她危險呢?

昨日他的直覺讓他的手放在了她脊柱上。

只要他的指骨稍稍一按,她就會停止呼吸。

聞無欺虛握了一下指尖,這樣輕的力道,她都承受不住的。

但他又忍不住想要更多……只是他想要什麽呢?

一定是聞氏的功法原因,淫、欲難解。

去須臾山是早就定下的事情,先前他覺得去一下也無甚所謂,橫豎做什麽都無趣。

但現在,他覺得去須臾山是一件最無趣的事。

……這樣不行。

等他從須臾山回來,就要和隗喜睡。

她說過願意和他睡……自然不單單是抱着睡。

是她自己找上來的。

那個聞如玉和她睡過嗎?

聞無欺慢條斯理想着,忽然從袖子裏摸了摸,絲滑地抽出了一小塊布料,空蕩蕩的眼裏此刻全是好奇與迷離。

他用食指和中指夾着,擡起手舉在臉頰上方,幾根細細的帶子垂下來,拂在他眼睛上,她身上令人迷炫的香氣輕輕蕩漾,他眯了眼,吹了吹,那帶子就晃了晃。

是九重闕都最好的織娘織出來的薄雲錦,輕薄綿軟,穿在身上極其貼膚,大約因為如此,繡娘縫衣時,在胸口多縫兩片,圓圓的,每邊只小小一片。

聞無欺正好夾在那多出來的一片小圓片上,好奇為什麽不繡朵花呢?

是怕繡花粗糙,磨損了皮膚嗎?

他眸光一閃,手指松開,那小小布帛就飄了下來,落在他臉上。

布料輕薄透光,聞無欺眉目一動,眨了下眼睛,忽然想起來将帶子從她脖頸裏抽離時,掃過的一點風景,他的呼吸一下重了幾分。

似乎是會容易磨損的樣子。

他閉上了眼睛,鼻子輕輕蹭了蹭那小片布料。

要想和她睡,她的身體不行,太孱弱了。

要讓明樟替她調理一下身體……他的元陽大補,應當能修補一點她破破爛爛的身體吧?

如果是這樣,她應該不會再害羞拒絕了吧?

聞無欺忽然想到那日在玄樓見到的場景,想到聞崇錦塞給隗喜的那本鬼道典籍,一下睜開眼。

鬼道不行。

他眸中的迷離一下轉為漠然,起身坐了起來,從寒石上下來時,察覺到什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擺,眉頭緊鎖了起來,安靜了會兒,才伸手慢吞吞系上腰帶,掩好衣襟。

再是将那薄軟的布料塞進懷裏藏起來。

聞無欺又從九蓮臺出去,悄然回了主殿,卻是直接從九寒清池那兒過去到了後窗邊,也就是浴間後面。

只是還沒等他靠近窗子,便忽然停了下來。

殿內沒有隗喜粗沉緩慢的呼吸,很安靜,沒有人在。

聞無欺皺了下眉,才是繼續走過去,手按在窗棂上,試圖從外面直接跳進去,但窗子從裏面被鎖死了。

這窗他從來不會鎖。

他的手指輕輕點了點窗子,下一瞬便從窗邊消失,化作一道白影從前門推門進入。

這裏擺設簡單,無甚可藏東西的地方,聞無欺視線掃過床褥,目光在床對側的幾案上頓了一下。

地上一地的瓷片,蔫了碎了的花瓣混着靈泉水,失了鮮妍。

聞無欺看了一眼,無甚感覺,碎了就碎了,但他心裏想起了隗喜抱着花時被半掩的白生生的臉,唇角抿起比花好看的笑渦。

他漫不經心走過去,繞開了這一片狼藉,目光最後落在衣櫃那兒,他打開櫃門,眼睫瞬間顫了一下。裏面多了許多女郎的衣裙,沉暗的只有黑白兩色的衣櫃裏一下填滿了色彩。

聞無欺視線好奇地掠過那一疊疊衣服,如他袖中一般的巴掌大的肚兜整整齊齊放在左側一小格中,各色都有,旁邊是一疊亵褲。

他從前沒見過,他的眼瞳漆黑,無情無緒時顯得漠然清冷,但此刻眼底生出些好奇,他伸手取了一件抖開,依舊是薄軟的布料,似乎與男子的沒什麽不同,更短更小了一些而已。

這些衣衫沒有被穿過,沒有隗喜身上令他迷離的氣息,他很快放下,也沒有疊好,随意一丢,視線轉移到別處,伸手摸索了一番,終于在最裏側摸到一本薄薄的書。

他抽出來,封皮上寫着兩個道貌岸然的大字——《慈悲》。

聞無欺翻開随意掃了兩眼,擡手就想燒了,但臨了手指卻一頓,将書湊近了嗅了一下。

這破書被隗喜摩挲過好幾次,沾上了她身上的氣息。

怪好聞的。

聞無欺将書收進了袖中,剛要關上櫃門,身後就傳來那病弱之軀特有的沉緩呼吸聲,以及有人推門而入的動靜。

他偏身看過去,隗喜正站在那兒,穿着件淺紫衫裙,她眉目烏靈,臉色此刻過分蒼白,神情略有幾分緊張地看向他,餘光還不自禁地朝他身側的衣櫃看去。

聞無欺當然知道她在緊張什麽。

他裝作不知道,唇角翹起,用世人最喜愛的溫潤模樣微微笑着,朝她看去,餘光又掃了一眼地上碎了一地的花。

隗喜看到了他的目光,眼睫輕顫,一邊往裏走一邊赧聲解釋:“方才起來時頭暈了一下,不小心手碰到花瓶,所以才弄碎了……你去哪裏摘的呀?一會兒我也去摘點。”

說完,她見聞無欺沒反應,又輕聲繼續說:“我出去看了會兒山景,透了透氣,一直悶着心髒疼……無欺,你在準備出行的衣服嗎?”

她以為他會直接去須臾山的,沒想到還會回來。

剛才她确實出門透氣,順便與侍女閑聊,知道了無咎大會昨日起就可以報名了,報名是在外城的聞氏長老處理城中大小事的衙署,聞無欺現在并未限制她出行,她打算今日中午出去一趟的,她想着那個時間,他該走了,她不論做什麽都方便一些。

誰知道一回來就見聞無欺打開衣櫃在看什麽。

隗喜盡量自如地擡腿走了過去,到了他身邊,她的目光就往打開的衣櫃裏看去。

《慈悲》被她小心藏在最裏面,一眼當然是看不到的……她一眼看到的是被撥亂了的內褲。

隗喜呆住了,半天沒吭聲,沉默了下來,腦子裏有些淩亂,一時都不知道怎麽和這邪祟再虛與委蛇……難不成他是變态嗎?

好半天,她才若無其事假裝沒看到,左言他顧:“你的衣服不在這個櫃子裏,在另一間櫃子裏……你是來收拾明天出行的衣服嗎?我幫你收拾,要帶幾件呢?”

聞無欺看出來她在裝腔作勢,明明都看見那條被撥亂的亵褲了,還要強裝什麽都沒看到。

他彎着唇瓣,聲音溫柔:“好啊,外衣收拾幾身就行,但亵褲要多帶一點。”

青年男子的聲音是低沉的,但偏偏這邪祟的語氣有種狡黠。

隗喜怔了一下,一下仰頭看他,對上他黑漆漆的瞳仁,依然是空蕩的,卻又是純澈的。

但他黑色的魂體如霧氣,濃郁地散在周身。

不是聞如玉,他們同行路上遇到過妖邪奪舍之事,她從來沒有判斷失誤的。

這是她唯一的能力,聞如玉帶着她走過一重重山,闖過瘴林邪地,曾經一一反複驗證過的。

不會有錯的。

聞如玉的神魂是純澈幹淨的,像一團白霧,有柔和的光暈,聖潔美麗,一個人的神魂從生下來就是固有的色彩,至少她的能力,她的眼中看到的是這樣。

也可能是這邪祟善于模仿人,他見過聞如玉的。

……但是萬一是她錯了呢?以前沒有錯,不代表如今也沒有錯,他是聞如玉,不能出現一點錯的。

隗喜看着聞無欺,心裏在想念聞如玉,有些心不在焉,嘴裏無意識地順着他的話問:“為什麽要帶很多?”

聞無欺俊美的臉顯出無辜,聲音溫潤動人:“小喜,你應當知道聞氏功法至陽烈性,無人解欲唯夢中遺。”

那黑色的魂體邪惡,說話間,又将隗喜包裹住了。

隗喜只好當看不見,眼睫輕顫着低下頭,裝作害羞窘迫,她沒吭聲,手指摳着衣櫃門邊,安靜了會兒,作為随侍,便若無其事地應了一聲,走到專門放他衣物的櫃子那兒,垂眸鎮定地取了一疊衣物出來。

她抱着衣服,忽然偏頭問他:“如今你是家主了,應該有儲物的法寶了吧?”

說到這,淺淺笑了一下。

以前是沒有的,青玉佩裏放滿了書,放不了什麽雜物,他們出行都是帶包袱的。

聞無欺随意倚靠在旁邊的櫃子上,垂頭看她,指了一下腰間的荷包。

隗喜低頭去看,平平無奇的荷包,黑色為底,繡了金色雲紋,她有些好奇,這種東西昂貴,她以前都沒怎麽見過,她試探着将衣物遞過去,手指觸及到那荷包時,便可視其中所藏之物。

聞無欺的儲物袋裏很空,沒什麽東西,裏面只有一些奇怪的傀儡小人,以及一把劍。

是聞如玉的劍,名無命,劍身細長挺拔,通體純黑,看似平平無奇,它的劍鞘是烏木制成,上面刻有清心除邪的咒文,無命出鞘必見血,這是一把神武。

隗喜看到這把劍,又仿佛看到她與聞如玉的一些過去,唇角便不自覺往上翹了一下,神态也放松了一些,她憑着自己理解将衣物放了進去。

将要擡頭的時候,隗喜餘光看到那黑色的魂體化作的觸須,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似好奇,似試探。

隗喜唇邊笑渦淺淺,當沒看到,擡頭望他:“你現在要走了嗎?”

黑色觸須又碰了碰她唇瓣,聞無欺看着她點了點頭,漆黑的眼睛似乎沒有特別的情緒。

隗喜下意識抿了下唇,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他還杵着不走,她只好面露擔憂,再次叮囑他:“也不知道須臾山什麽情況,你要小心,千萬不要受傷。”

聞無欺難得耐了性子,聽她說了會兒,只是總有些心不在焉,垂頭時,鼻子輕輕翕動,嗅着她身上古怪又迷人的香氣。

她到底抹了什麽香……她怎麽這般啰嗦。

算了,聽聽也無妨啊。

她愛說就讓她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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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喜說了足足一盞茶的工夫,把能想到的臨別之語都說了一遍,最後口幹舌燥,聞無欺才是慢吞吞離開。

她都懷疑這邪祟是不是故意折騰她,明知道她體弱。

離開之前,他往她手裏放了一樣東西,東西是什麽她還沒來得及看,只記得他的手掌熱得仿佛燒灼着一團火,燙得她抓緊了他遞來的東西就收回了手。

這會兒看着人禦雲離開,她一邊伸手去揉剛才被那黑色魂體碰觸過的臉頰,一邊去看手裏的東西。

是剛才在他的儲物袋裏看到的傀儡小人。

巴掌大小,木頭雕琢的,竟然還有細致的五官,也不知道是誰雕的,栩栩如生就是聞無欺的臉,還配上了衣衫,很普通的藍色長衫。

隗喜都呆住了,一時不明白這邪祟給她一個他的傀儡小人做什麽?

難不成做他随侍還要日日瞻仰他的風姿面貌嗎?

就是少年時的聞如玉都沒有這樣自戀的!

但除此之外,隗喜想不明白還有什麽原因,她翻來覆去将傀儡小木人看了幾遍,最終想了想,還是出去找了侍女來問。

先前因為靈雀一事,這裏的侍女又被聞炔清理了一遍,如今留下來的人對隗喜态度更恭敬了。

雖然隗喜明面上只是聞無欺的随侍。

此刻見了她手裏拿着的傀儡小人,叫小秋的侍女圓臉讨喜,她遲疑道:“或許……這是家主親手制的傀儡分、身,應當是留下來保護隗姑娘的,只要姑娘食指輕點傀儡額心輸入靈力,就能使傀儡化身為人形,家主應當賦予了傀儡一些戰力。”

隗喜聽完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抿了下唇,那邪祟是擔心她被傷到的話,他會受傷吧。

哼,也是怪貼心的。

隗喜低頭再去看手心裏那巴掌大的小人,頓時覺得那含笑的模樣都顯得假模假樣了。

不過再仔細看看的話,他的手倒是靈巧,這傀儡小人雕琢得栩栩如生,竟是這樣像他。

隗喜忍不住盯着看了會兒,聞如玉也會做木工活,但從來沒有雕琢過這樣的傀儡小人。

不管怎麽說,這确實是個好東西。

她打開腰間荷包,将小人塞進去,随後就讓小秋幫忙備鶴車,一會兒她想去外城一趟。

小秋沒有異議,趕忙去準備。

趁着這工夫,隗喜轉身回了屋裏,步子邁得有些着急,直奔衣櫃那兒去,打開就去摸自己藏着典籍的地方。

手一探進去,她眉頭就一蹙,那本《慈悲》果真是不見了,她沒有多少意外,就是有些煩悶無語。

他果然是來拿走典籍的。

不過還好昨日她反複研讀過,那書中要訣本來就短,已經全部背下來。

至于聞崇錦說的類似劍修留下的劍痕之類的痕跡,大概她還沒脫凡,本身就感覺不到。

如今聞無欺去處理須臾山封印之事,如果她修《慈悲》心訣進入瀕死狀态會影響到他的話,也是不适宜,畢竟須臾山封印一事事關這人間安寧。

……當務之急還是先去外城報名無咎大會。

無咎大會三年才辦一次,錯過這一回,要等三年後。

而說不定三年後,她就病逝了呢?

隗喜心裏念着這事,估摸着聞無欺已經帶長老們離開九重闕都了,就準備乘鶴車去外城了,結果侍女攔了一攔。

“隗姑娘,如今外城各處來人多而雜,姑娘若要去外城,得請示掌事官。”

隗喜沒辦法,只好等小秋去請示聞炔。

等待的時候,她坐在門口的長廊上,心中無趣空茫,低着頭又從荷包裏将聞無欺給她的傀儡小人取了出來,戳了戳那雕琢精細的臉,好奇這小傀儡化人的話,會和聞無欺……或者說,和聞如玉有多像麽?

小秋很快就來回信:“隗姑娘,掌事官事多繁忙走不開,他命了一名修者護送,她會在外城等姑娘。”

隗喜其實覺得自己不需要人護送,有青玉佩在,應當極少人傷得了她。

她想了一下,指了指手裏的傀儡,問:“小秋,這個化人能維持多久呢?可是比一般修者厲害?化人後還能再重新變回這樣的小木人嗎?”

小秋先前也沒想到這個,但反應很快,立刻道:“家主親自制成的傀儡,戰力在生死境之上,自然是比一般修者厲害,能維持多久我也不知,一般傀儡能維持七天以上,具體要看家主。再點額心就能重新變成小木人。”

小秋這話的意思是傀儡實際是由聞無欺操縱,傀儡如何,他那兒是能直接感受得到的。

更甚至,高明的傀儡,等于是分、身。

但隗喜不清楚這些,她聽完只點點頭,輕聲說:“那就讓他陪我吧。”

小秋當然沒意見,點點頭,又去給那修者傳信讓她不必等。

她一走,隗喜就忍不住了,想了想,回了屋,便立即伸出手,指尖在傀儡小人額心一點,輸入她少得可憐的一點靈力。

掌心裏瞬間一空,隗喜看到眼前烏黑的長發潑墨一般在眼前流散下來,發尾晃到了她眼睛,她眯了一下,緩緩擡頭。

身形高大颀長的青年背對着她站着,正扭動手腳脖子,濃密的長發沒有發簪束着,披散在身後……身上沒穿衣服,顯然木雕小人的那件小衣服不會變大,他緊窄的腰身挺拔,勁瘦如竹,往下……往下是被濃黑頭發遮掩的長腿……

傀儡似适應了身體,察覺到身後的人,轉過身露出臉來,發絲拂面,眼睛透黑清亮,似漾着碎光,溫潤又無辜的俊俏,他低頭看見她,眼睛一彎,歪頭看她:“有玉簪嗎?”

隗喜呼吸一滞,怔怔看着“他”,心跳快了起來,她有些神思游離,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好像點了一下頭,拔下了頭上的一根玉簪遞過去……她戴了兩根簪子。

傀儡擡手一抓頭發,在腦後半挽了個發髻,做完這事沒聽到身後動靜,又看隗喜,“怎麽了?”

“他”眉眼含笑,聲氣兒清亮,微微彎下腰來。

隗喜伸手,眼眶忽然紅了,摸向他臉頰。

懶洋洋躺在飛舟上吹風遠去的聞無欺眼睫一顫,睜開了眼睛。

隗喜看着這與人無異……像極了聞如玉的傀儡,抿唇笑了起來,她站起身,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又揉了揉。

這樣像聞如玉,溫柔的,俏皮的。

“以後就叫你小玉吧?”她聲音輕柔,帶着歡喜的笑意。

聞無欺擡手揉了一下被捏過的臉,歪頭朝早就不見蹤跡的九重闕都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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