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要和她一起去
第21章 第21章 “我要和她一起去。”……
小玉撐着窗子腰一挺, 就跳了進來。
隗喜後退了一步,讓他能夠進來後有地方站。
只是她的一步或許對于人高腿長的小玉來說顯然不夠看,他如貓一般無聲落地, 鞋尖就抵着隗喜鞋尖……他這雙鞋還是隗喜從衣櫃裏找出來的聞無欺的鞋,木雕小人腳上并無鞋子。
她的腦子亂蒙蒙的, 随着他進來,撲面而來的花香氣, 帶着新鮮草木泥土的味道。
隗喜又退半步,自如地偏過身, 此刻這裏只他們兩個人, 太安靜了,她忍不住出聲:“這花你是從哪裏找來的?”
說話時,她揚了揚手裏鮮紅的山花。
小玉低頭看她,也小聲說話:“玄樓後面有一片斷崖, 上面長了一片花,我挑了最紅的一朵。”
溫柔的語氣說到末尾處微微上揚, 有些沾沾自喜的得意與狡黠。
隗喜聽着他這樣輕快的聲調,心情也跟着輕快起來,不過她很快就想到, 那邪祟是不是也是去那裏摘的?稍頓過後她回過神,看着面前小玉肖似聞如玉的模樣,唇角還是忍不住抿出笑渦來, 擡眼時眼尾快速瞭了他一眼, 卻什麽都沒說, 低頭嗅了嗅花,轉身準備往書架那兒走去。
只是走了半步,她又回身看他, 小聲囑咐:“要是有人上來的話,你就躲起來。”
小玉追上來就問:“怎麽了,我很不見得人嗎?”
他慢悠悠的語氣,配上那雙漆黑的眼睛望過來,隗喜覺得即便她清楚那是一只傀儡,也很難招架。
她實在是太想聞如玉了,她前十六年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偏愛只在聞如玉身上感受過,所以見到小玉,時有恍惚,歡喜難掩。
隗喜擡手撥弄了一下手裏的花,搖頭,低聲說:“不是……你的容貌和聞無欺一樣,他如今去須臾山了,讓人乍然看到你,憑白會多事。”
“哦。”他懶洋洋應了一聲,似乎對于這個回答也并不意外。
隗喜往書櫃那走,他就亦步亦趨跟着。
兩人一時無話,氣氛靜谧又安寧,隗喜心想改善經脈的方法大約有可能會記錄在醫家的古籍裏,所以先在八層這兒專門放醫家典籍的幾個書架間找尋。
上回已經粗略掃過,這一次打算細細從最底下一層去翻找。
“你想找可以讓你修煉的典籍?”小玉跟着她一起彎腰,他輕嘆一口氣。
實在是他的語氣太奇怪了,隗喜忍不住心裏一跳,轉頭看他,這事關她能不能找回聞如玉,她難免情緒上揚一些,身體也慢慢站直了,好奇道:“是……你為什麽嘆氣呢?”
小玉也跟着她重新站直了身體,他低頭看看隗喜,伸出手,按在她心口位置。
突如其然防不勝防的動作,隗喜怔了一下,熱氣上臉,擡手就要拍開他的手 ,他又靠近了過來,另一只手放在她背部,按在她纖細的脊柱上。
隗喜骨架纖細,看着雖然瘦弱,但也不是皮包骨,後背依然有入手柔軟的薄薄的一層肉,下邊才是脊骨。
小玉的手指從她脖頸處,一路往下摸索到了她腰椎處。
那大掌溫熱有力,指骨修長,隔着衣服都能察覺到一股難言的酥麻。
她不知道小玉要做什麽,随着他的靠近,呼吸都急促起來,想躲開身後的手,但身前還有一只狼爪子按着她胸口,她蒼白的臉都紅了,又因為對方只是只傀儡,還是只和聞如玉那樣像的傀儡,惱都不能全然發作:“小玉,就算你是傀儡,也不能這樣!”
隗喜聲音都比平時高了一些,有幾分生氣,幾分嚴肅。
小玉卻很無辜,低頭看着她漲紅的臉,說:“你的脊骨全是廢的,裏面全是雜質,承受不住靈力沖刷,連帶着經脈也是滞澀,這是其一,其次,你的心髒生得與旁人不同,有缺口,你聽,跳動起來的聲音弱且有雜音,血流緩沉,連好點的丹藥,你都承受不住。”
這話隗喜不知道聽多少遍了,但無論多少次聽,都十分難受。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穿越到這樣的世界,既然讓她穿越了,又為什麽讓她修煉不了,明明修仙聽起來很厲害,怎麽連一個區區的心髒病都治不了呢?
隗喜情緒低落痛苦,忽然想起了那株凝心仙草。
聞如玉即便燒傷了身軀都護在掌心的那株凝心仙草……她忍不住眼眶酸澀,到此時,她還是懊悔,不該讓他去的。
如果她能進昆侖神山,不知道可否能尋到凝心仙草。
隗喜再一次痛恨自己的身體。
“沒有适合你修煉的典籍。”小玉沒有察覺到她細微的情緒變化,忽然在後面補了一句:“鬼道也不行。”
“鬼道也不行……?”隗喜一下子被這句話吸引住了注意,回過神來擡頭看他,神情疑惑。
小玉聲音慢悠悠的,絲毫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殘忍的話:“修了鬼道,你就人不人鬼不鬼了,和屍鬼無異,此道入道難,以你的身體,極容易堕入魔道,往後需要吸食、精魂與人血存活,你願意如此麽?”
他們靠得很近,他低下頭來時,呼出的熱氣幾乎拂在隗喜臉上,她蒼白的面容都被染上了紅色。
“小玉你怎麽會知道我想修煉鬼道?”隗喜聲音有幾分緊繃,答非所問。
小玉眨了下眼,漆黑的眸子看着她不避不閃:“我猜的啊,像你這樣無法修煉的修者就想修鬼道。”
隗喜覺得哪裏不太對,看着他也奇怪了:“傀儡怎麽會懂這麽多?”
小玉聲音懶散:“……都是聞無欺弄的,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一只傀儡。”
隗喜對傀儡一無所知,此刻只能選擇信了,那邪祟或許就喜歡這些類似高級手辦的傀儡呢?
她點點頭,垂眸的時候看到小玉的手還放在她心房處,一時顧不得多想那些古怪的地方,擡手就将他的手拍開,轉過身去整理衣服。
“就算你是傀儡,也不能亂摸女郎的身體。”隗喜聲音很輕,教導一般,“會被打的。”
那一拍對小玉來說不痛不癢,他仿佛也才意識到剛才自己的手放的是哪裏,他生得高,站在她背後視線往下一落,依然能看到她瘦弱卻曼妙的身形,小丘一般的起伏,他怔了怔,此刻才回憶掌下的觸感,濃黑的長睫毛一垂,眼裏的情緒便什麽都看不到了。
謝氏族地,聞無欺睜眼低頭看了一眼淌血的手掌,虛虛握了握。
隗喜許久沒聽到身後人吭聲,正想再說什麽,樓梯處卻傳來一陣淩亂急促的腳步聲。
她皺眉覺得奇怪,下意識先看了一眼身旁。
小玉已經不在她身邊。
等她再轉頭往樓梯處看去時,看到了一名膚色黝黑,神情嚴肅,一雙眸子死水般無波的長老,身後跟着兩名同樣神态的弟子。
“鐘離小姐,老夫是東雲聞氏戒律堂四長老聞啓,現下請随老夫走一趟。”長老聲音沙啞,一雙眸子鷹隼般盯着隗喜,喜怒不辨,只是稍稍皺了下眉。
隗喜有些莫名,但聽着他這話,知曉他是将自己錯認了,便耐心解釋:“我名隗喜,不是鐘離櫻,是家主随侍,恰巧長得與鐘離小姐相似。”
是犯了什麽事,竟是引戒律堂長老親自來捉……
四長老顯然對這話愣了一下,随即擰緊了眉,想起聞圓傳來的信,又問:“家主的名牌,可在你這兒?”
隗喜人都在玄樓八層了,那名牌自然在她這裏,無法否認,她點了頭,甚至此刻懷疑長老其實是沖着她來的,而不是鐘離櫻。
“那便請姑娘随老夫去一趟戒律堂。”四長老不再多說,面無表情點了頭後如此道。
隗喜自然要問:“不知長老要我去戒律堂是何原因?”
她蒼白病弱,此刻神情溫文柔和,但那面孔幽黑嚴肅的長老不為所動:“去了便可知。”
隗喜只好點頭,心裏估摸着是為何事。
她想起了來玄樓前看到弟子舍館那兒的混亂,想到了那幾本鬼道的典籍,想到了聞崇錦,垂下了眼眸。
難不成,是聞崇錦偷偷修煉鬼道心訣出了什麽事?
想起那少年單純沒心眼的樣子,隗喜覺得極有可能。
“等一下!”
隗喜才跟着四長老走了兩步,身後就傳來一道清冽平淡的男聲。
她自然知道是誰,一下回頭看去。
衆人跟着一齊回頭,尤其是戒律堂長老,他眉頭都擰緊了,方才上來時,并未察覺到八層還有別人在。
小玉挺着筆直的腰杆從書櫃後走出來,他神情平靜甚至有些漠然,他生得高大颀長,此刻眼尾微微下垂看向長老諸人,被他看的人心中莫名一緊。
“我要和她一起去。”他開口語氣卻有些輕快,似乎看不懂如今發生了什麽一般,随意自然地走到了隗喜身後。
四長老和其身後的弟子見到那張臉,俱是震驚得一時沒出聲。
“家主不是前往須臾山,怎會在此?”四長老開口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調,後面兩名弟子連忙俯首行禮。
隗喜見小玉在她身後站定,又見長老和那兩名戒律堂弟子這般反應,再看小玉沒有要解釋的樣子,立刻出聲解釋了一下:“他是家主臨走前留下……保護我的傀儡。”
她話語稍頓,不知一會兒去戒律堂會發生什麽事,在“保護我”三個字上稍加重音。
四長老眼都睜大了,死水般的眼睛盯着傀儡小玉上下打量,一時沒有出聲。
這般肖似真人的傀儡,就是南郡謝氏也不一定能制得出來,這已然與分、身無異,神态舉止皆是自然有魂的模樣……或許這兒發生了什麽,在須臾山的聞無欺也能立刻知道。
四長老心頭一顫,直覺那聞無欺的厲害,這般逼真的傀儡,那往日見到的他,究竟是真人,還是傀儡?
想到一些事,四長老皺緊了眉。
“長老可是現在走?”隗喜見四長老只盯着小玉看,一時覺得那眼神太深,下意識出聲提醒。
四長老回過神來,此時不走倒更像是笑話,他沉着臉點頭:“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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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喜如今還是凡人之軀,不懂禦雲之術,從玄樓到戒律堂很近,也沒用鶴車,她就站在小玉招來的一片雲上。
前方四長老和兩名弟子帶路,他們則跟在後面,或許是因為小玉的關系,長老并未如何看管她。
這會兒小玉環胸站在隗喜身後側,垂首正和她說話:“他們不懷好意。”
他聲音很輕,說悄悄話一般。
隗喜往前睨了一眼,也小聲說:“有你在,奈何不了我的。”
她聲音有些飄忽,實際上不是靠的傀儡小玉,她依仗的人是聞無欺……聞無欺,想到這邪祟,隗喜此刻心裏有些疑惑,他是知曉她留在九重闕都會遇到麻煩嗎?看四長老的樣子,還有侍女小秋的反應,他制傀儡一事應該很少有人知道,但如今卻暴露出來了,所以他是怎麽想的?真的只是為了保護她麽?
一定有保護她的原因,因為青玉佩,但應該只占個一半的原因吧?或許是為了震懾住聞氏的人?看聞崇錦的樣子就知道聞氏有不少人并不服他。
隗喜揣測着那邪祟的心思,一時想不明白。
她仰頭看小玉,忽然輕聲問:“小玉,你完全是聽我的嗎?我點你化人,我是不是你唯一的主人?”
依照隗喜的理解,她是這樣認為的,畢竟外面購買法寶俘虜等物的鋪子裏應當也有傀儡吧,那主人自然是點靈使用的人。
但她有些不太确定。
傀儡小玉輕哼一聲,彎起唇角忽然笑了一下。
隗喜看他笑得古怪,再次感慨傀儡像人,但忍不住遲疑了:“不是嗎?”
小玉漆黑如鴉羽的睫毛一揚,歪頭看她:“是啊,你說得沒錯,你就是我唯一的主人。”
隗喜心裏一松,忍不住也笑,看看他,刻意忽略心裏奇怪的感覺。
唯一的主人……明明很正常的字眼,怎麽小玉一字一頓說出來怪怪的。
很快到了戒律堂審問廳,這是一處建在山崖邊大平臺的肅穆建築,廊柱上雕琢着獬豸的各種形态,或奔或坐或打滾,大門前有兩座獬豸石雕,卻是威嚴肅穆,栩栩如生,大眼瞪着來人,像是在無聲審判着一樣。
“雖說我鐘離氏如今式微,卻也容不得被人這般污蔑!我族中确有長老入鬼道成真聖境,但族內子弟多不碰觸此道,櫻兒天賦卓絕,擅陰陽家法陣,和鬼道扯不上半點關系,屎盆子可別亂扣!”
鐘離艮坐在堂下右側,他一改先前圓滑玲珑的作風,硬氣十足甩袖道,實在是被這聞氏長老以鐘離櫻修鬼道吸食他人精魂一事給逗笑了。
隗喜踏入門檻,聽到的就是這麽一段話,她擡首朝前看去,戒律堂中兩旁坐了幾位長老,堂下也有長老站着,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說話的那位鐘離長老身旁的女子。
那女子也在看她。
和她一模一樣的臉,比她略矮些,對方身形豐腴,面色紅潤,神态驕傲,除此之外,五官一致。
這是隗喜第一次看到從四年前就聽到名字的人,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驚了一下,沒想到竟是這樣像。
假如她有一副健康的身體,或許就是長這樣。
鐘離櫻上回已經見過隗喜了,所以臉上沒有驚訝,距離近了,她能感受到隗喜紊亂虛弱的心跳與呼吸,濁氣很重,是個不能修煉的凡人。
她全然不将她放在眼裏,目光只放到跟在隗喜身後的青年身上,依然目露疑惑。
圓長老先前見到跟随鐘離艮而來的鐘離櫻時就大吃一驚了,此刻回身看到被聞啓帶來的隗喜,腦子都轉不過來了,當看到跟在隗喜身後的“家主”時,更是呼吸一滞,臉色僵硬。
傀儡小玉神情淡定,安靜站在隗喜身後。
坐在上座的年輕掌事官一點沒意外,他淡聲說:“隗喜姑娘是家主随侍,一直在九重蓮山甚少出面,故諸人不知,跟在隗姑娘身後的是家主留下來保護隗姑娘的傀儡。”
堂下一片寂靜,此時目光都下意識落在小玉身上,竟是不敢信那只是一只傀儡。
聞炔稍頓後,向隗喜解釋:“隗姑娘,弟子舍館有弟子修鬼道堕魔吸食他人精魂,如今逃離在外,此事剛好涉及玄樓遺失的典籍,聽聞那一日姑娘也在場,去了八層,有拿走典籍,修鬼道之嫌,故請姑娘來此一趟。”
隗喜點頭。
聞炔重新看向圓長老:“好了,人已到齊,圓長老可以說了,什麽人從玄樓拿走了鬼道典籍?”
圓長老目光掃過面容淡漠平靜站在隗喜身後的傀儡,一時額汗沁出,快速與聞啓對視一眼,卻見他已經別開了頭。
他咬牙,還是理直氣壯道:“拿走八層三本鬼道典籍的人,正是隗姑娘,衆所周知,只有家主的名牌才可取走八層的典籍,而隗姑娘手持家主名牌,正是因此,我方通融讓其帶走,隗姑娘……該是知道究竟是何人修了她拿走的典籍。”
聞炔看向隗喜。
隗喜看這三堂會審的架勢,心中覺得古怪,圓長老要把拿走所有鬼道典籍的人指成她,保下聞崇錦,但她是知道聞崇錦的,她說出這個名字,聞炔自然會去查……那為什麽還這樣手段拙劣地說都是她拿的?
而且,看鐘離櫻也在這以及剛才鐘離長老的話就可看出,圓長老原先以為是鐘離櫻拿了典籍,想污蔑她修煉鬼道,害了弟子舍館的弟子。
可偏偏是她拿走了典籍,而她是凡人,顯然不可能做出這些事,圓長老沒法污蔑她這個凡人,所以才變成了“她知道是何人修了她拿走的典籍”吧?
“那一日與我一起上八層的,還有名喚聞崇錦的弟子,八層一共找到三本,他取走兩本,我留下一本。”隗喜想着這些,語氣從容,在後面補了一句:“家主也知曉此事,如今我拿走的那本,被家主拿走了。”
聽到她後面這一句,在場幾人神色稍變。
衆所周知,如今家主正為了修界安寧帶領其他氏族長老去了須臾山查看封印,請家主來此驗證隗喜的話真假顯然行不通。
聞炔則面不改色,速命人去弟子舍館找聞崇錦。
圓長老又開口了,他圓潤的臉漲紅了,有幾分怒氣:“崇錦年少,性子單純,友愛師門,做不出傷害同門之事,何況,他沒有權限上八層,他是上任家主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了,聞炔,你命人捉他,是斷定了弟子舍館吸食他人精魂的是崇錦嗎?這未免太過荒謬!”
“圓長老不必過于激動,是否是他,請來一探便知,鐘離長老也在這,能一眼看出他是否修煉鬼道。”聞炔語氣沉穩。
圓長老聽聞這話,神情難辨,掙紮一番,又開始和稀泥:“他是前任家主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了,是家主堂弟,當初家主許諾不會傷害他。”
如此秘聞,在場除卻聞氏的幾人都豎起了耳朵。
但聞炔端坐上方,卻只道:“任何人犯了錯,便要受罰,被吸食、精魂或是死去或是危在旦夕的弟子又何其無辜?”
圓長老眼眶濕潤,開始說起聞崇錦的良善單純,曾經如何敬慕父兄雲雲。
隗喜站在堂下,垂眸聽着看着這一出,很安靜。
她也在想,那個看起來單純活潑的少年,真的修鬼道堕了魔道吸食同門精魂了嗎?
沒等多久,外面忽然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伴随着方才被派去的戒律堂弟子焦急的聲音——
“掌事官,确實是聞崇錦堕魔傷人,方才我等前去,他正療傷,未曾出聲他便一躍而起!”
隗喜也扭身看去,來回禀的弟子半邊身體染了血,她呼吸一促。
聞炔已經起身,“鐘離長老還請随我等一道過去,驗明聞崇錦是否為修鬼道堕魔。”
鐘離艮看了半天戲,他向來随機應變,自然起身。
聞炔又看向隗喜,“隗姑娘受累,還請自便。”
“老夫覺得,這隗姑娘既然拿了那典籍,方才說家主拿走了那典籍也只是一家之言,老夫覺得的,隗姑娘在家主回來前,該留在戒律堂。”方才來接隗喜的四長老聞啓忽然出聲,“聞炔,你以為呢?”
其餘戒律堂長老此時附聲應和。
隗喜看到這,已是明白今日這鬧劇的目的之一怕是——扣下聞無欺在意之人。
原先他們以為這人是鐘離櫻,想好了以她修鬼道害人為由扣下,如今見是她,硬套個理由也要将她留下。
這是為了對付聞無欺的一場計劃。
他們甚至不會考慮她的想法,也料定了她一個凡人離不開這裏。
雖然她覺得她對于聞無欺來說毫無價值,成不了他的把柄,但也不可能乖乖留下。
再說,她還要去參加無咎大會,誰知道聞無欺什麽時候回來?
她是孱弱可欺,但她會跑啊。
她又不是傻子。
所有的術法中,隗喜練得最熟的,是逃跑的瞬移術。
聞如玉擔心他有時顧及不到她,教了她一招特別的咒律。
隗喜悄無聲息地調用體內少得可憐的靈力,手指在衣袖下悄悄掐訣。
“小喜,這咒律是我新創的,其他人都不會,所用到的靈力極少,以你的靈力,一天最多可連續使用三次,每次距離最多可在千丈,生死境……不,觀星境之下修者難以察覺你的方向,可以快速逃跑藏起來,跑多少算多少。”聞如玉曾牽着她的手,細致地教她如何引導靈力成訣。
山林深處,樹蔭蔽日,可對于他來說依然炎熱,他身上只穿了薄薄的夏衫,很快也被汗濕透了,她身體四季都泛涼,他整個人幾乎都貼在隗喜身上。
隗喜聽得認真,學得更專注,忽視他熱氣騰騰的氣息,不知是否因為這咒律是他改良過的,她這次不過嘗試了三次便成功了。
“我學會了!”她高興地回頭,原來的地方卻不見他蹤影。
隗喜怔了一下,忙往四周張望,“如玉?”
“嘩啦——”旁邊的水潭裏傳來破水而出的聲音。
少年從水裏鑽出來時,他白玉一般潤澤的皮膚也仿佛在光下泛着金色,他的聲音有着夏日午後的困倦慵懶,“小喜……”
隗喜再次嘗試,掐訣到岸邊,心情高興正要和他說話,潭水裏,聞如玉卻丢了什麽上來,她慌忙接二連三的接住。
低頭去看,是他脫下來的衣服,裏外都有,一件沒落下。
隗喜站在那兒,僵硬了一下。
“小喜,你要下來嗎?”少年語氣溫柔含笑,“好涼快的。”
她擡頭,就見他像游魚一般仰躺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中,自由自在,她刻意不去注意他在水中修長的輕輕撩動水波的長腿和某些……
“我怕冷,不下來。”她抱着濕漉漉的衣服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緩一緩亂跳的心髒,打算一會兒将這些衣服過一過水就晾在石頭上。
聞如玉遺憾地嘆了口氣,咕哝一聲,就重新沉下水,往岸邊游來。
隗喜就垂着眼睛安靜坐在那兒,臉也曬得有些紅,她看着少年游到岸邊,仰起頭朝她看來,濕漉漉的水從他睫毛上往下淌落,一張臉清透玉潤。
他問:“我新創的咒律叫什麽好呢?”
隗喜看着他俊俏含笑的模樣,想到剛才他游水時的自由與曼妙……用曼妙來形容一個少年似乎不太合适,但那時适合極了聞如玉。
她眨了眨眼,小聲說:“曼妙……就叫曼妙吧?”
“好奇怪的名字。”聞如玉嘟囔一聲。
……
謝氏族地淵洞處所有濁氣瞬間從四周倒吸收回,陣成,附于機關之上的封印法陣亮起一陣血色,夾雜着細碎的金色,風停雲息,歸于平靜。
聞無欺衣袂翩飛,正站在封印之上。
謝慎松了口氣,幾步上前走到他身旁,儒雅的臉上盡是感激:“無欺,此次多謝你相助,倘若以後聞氏需要用得着我謝氏的地方盡管開口,我……無欺?”
聞無欺一直沒有理會他,他眉頭微蹙,臉上露出一絲疑惑,忽的擡手,沾血的指尖輕點額心。
她去哪兒了?
竟然這麽能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