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上周我确實很喜歡他

第1章 1 “上周我确實很喜歡他。但你也說了……

“所以呢?”範茹畫大聲問,“這個又是為什麽分手?”

彼時程拾醒正坐在清吧後排,燈光所聚之處歌手抱着一把吉他高坐臺上,哼着首舒緩的民謠。臺下紫藍色光圈流轉,劃過桌面上玻璃杯內輕輕晃動的蠟燭,随着她擡手攏發的動作掠過那頭墨黑的長發,只留下發梢一點光暈。

她輕描淡寫:“不喜歡了。”

“這麽快?”範茹畫詫異,掐着手指算算時間,這任堅持了才堪堪一個月,出乎意料的短。這令她感到一絲惋惜,畢竟這任長得着實好看,鄰家弟弟型,幹幹淨淨乖乖巧巧的,個子也高,站在程拾醒邊上養眼得緊。

“可你不是上周還沉溺在愛河之中嗎?”

“上周我确實很喜歡他。”她抿了口莫吉托,輕輕淺淺嘆了口氣,“但你也說了,那是上周。”

“好吧。”範茹畫聳了下肩。

她倆高中是同班同學,後來考上了同一所大學,認識到現在五年有餘,她見證着程拾醒的男朋友換了一任又一任。

程拾醒長得漂亮,是清純類的長相,偏生有股子勁兒,比野草平和,卻又比浪潮洶湧,沁進她的骨子裏,又從眼神裏滲出來。範茹畫形容不上來,只知道她當時見到程拾醒的第一眼就呆住了,那種強烈的吸引力或許來源于那股捉摸不透的神秘,或許來源于眼神裏透出的漫不經心,又或許僅僅是因為她是程拾醒。總之,範茹畫當時腦子裏就一個想法——得拿到這個女生的微信號。

後面不僅拿到了微信號,她倆還處成了閨蜜。程拾醒什麽樣,她也清楚。是有些花心,是招蜂引蝶的一把好手,個個談時都說是真心喜歡,這喜歡通常堅持不到三個月就死絕。

但她那比成功人士的簡歷還要豐富的感情經歷并沒有勸退那些男生,恰恰相反,他們每個人都懷着“我一定會是最後一任”的信心朝她前赴後繼地湧過來,再在三個月後流着眼淚黯然神傷地離開。

範茹畫平時碰到這種人肯定得撫掌嘆一聲我靠玩得真花,但她很雙标,對好友的寬容度總是很高。不是一次談八個,也不是一個談八次,況且她閨蜜挑男友有些眼光,并且從不吃回頭草,因此她接受良好。

這任……哦不對,已經是前任了,談的是個大二的學弟,戴着副眼鏡,瞧着斯斯文文的,特容易害羞,程拾醒指東他就不敢朝西。她以為他能堅持久一些,多談幾個月,事實截然相反,才一個月就被分手了。

範茹畫還依稀記得學弟一周前被分手時的場景,兩只眼睛連帶着鼻尖都通紅,可憐巴巴地伸手要去拉程拾醒的衣袖,被她狠心地後退一步,輕輕松松避開了。

他左手拎着要送她的戀愛滿月紀念禮物,将禮品袋帶子捏得死死的,問她:“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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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啦,你很好。”程拾醒輕聲細語地哄他,“你很體貼,很可愛,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很開心。”

“那為什麽要分手呢?”

她依舊拿着不緊不慢的語速柔聲告訴他:“因為沒感覺了呀。我們談之前都說好了的,無論是誰,只要沒感覺了就提分手。”

範茹畫默默扭開了頭,沒去看小學弟的表情,全當自己是空氣。

程拾醒就是這樣一個人,感情來得快,走得也快,談時溫柔浪漫好女友,抽身時比誰都幹脆,好像就圖個開心,愛談談,不談也拉倒。

臺上的歌手換了個,低沉柔和的吉他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個男生,年紀似乎不大,長腿一邁便跳上了舞臺,伴奏一開,是Bosson的《What If I》,青年人的嗓音裏像嵌了臺豎琴,開口驚豔。

莫吉托喝完了,只剩下了幾塊冰塊與兩三片薄荷葉沉在杯底。程拾醒摁亮手機瞧了眼時間,零點了,問:“走嗎?”

“好啊。”範茹畫跟着起身,“你今天還是回家嗎?”

範茹畫在廣吳沒有固定居所,平時都住學校宿舍。程拾醒則不然,大三後課少了,學校宿舍環境稱不上好,每個人的空間小得可憐。她做自媒體,化妝品與衣服多,宿舍裏堆不下,加上平時直播怕影響舍友,便幹脆住家裏了,只是宿舍裏的床位還留着,有時做項目作業或者備賽忙起來,在學校會方便些。

歌唱到高潮了。

程拾醒說:“嗯。”

“你哥今天在家嗎?你回去得晚,他會不會說你?”

“他出差。”

“那還好。”範茹畫在她耳邊好奇地八卦,“哎,話說你哥都25歲了怎麽還沒談戀愛?”

“不知道。”程拾醒背上了自己的單肩包,将壓在包鏈條下的頭發拂開,渾不在意,“也許他談了,只是我們不知道。”

範茹畫搖搖頭,想反駁說胡說八道你哥看着樣子就像是沒談過的,話還沒說出口,先被迎面擋住兩人去路的那道黑影堵住了。

“您好。”那人攤開手機,屏幕上赤然是微信加好友的二維碼,聲音略帶緊張羞澀,“能加個聯系方式嗎?”

又來了,今晚第二個。

範茹畫閉嘴,習以為常。

臺上人還在唱——

“Love is eous

Love is unpredictable

……

程拾醒擡起眼睛,對視不過一秒,目光順着他的鼻梁滑落,垂眼掃過手機屏幕,笑了一下,婉拒:“我有男朋友了。”

哦,看來是不合她胃口。

還是今晚第二個。

範茹畫依舊習以為常。

“啊,這樣,抱歉。”男生一愣,随後尴尬地收回了手機。

她道了聲沒事,挽着範茹畫的胳膊,朝門外邁步。臨到推門之際,她稍一頓,側過頭,餘光穿過酒吧內昏暗的光影,遙遙落在舞臺上,在男生半阖的眼睛與身上那件柔軟的短袖上輕輕一點。

不過一瞬,随即收回眼,手腕用力,推門而出。

方一出門,晚風便撲了滿懷,掀起她散落在腦後的長發。廣吳的夏季最是悶熱,總是踩着40度的線蹦迪,哪怕是刮着風的夜間也悶得毫不例外,好在白天下了場暴雨,稍稍降了點溫,眼下地磚微濕,在橙黃路燈下浸出一片深色。

遠處高樓大廈,燈火通明,典型的不夜之城。

她同範茹畫打了車,路上範茹畫與她聊天,自然地接上了被要微信插曲前的話題:“你和你哥差異真的大,你是一個接着一個談,你哥是從沒見過他對哪個異性有興趣。”

程拾醒從窗外的霓虹移開視線,落在範茹畫身上,認認真真地聽她說完話,道:“不清楚。”

“不清楚什麽?”

她興致缺缺地回答:“不清楚他對異性有沒有興趣。”

“……”範茹畫失語一瞬。

她有時真的覺得這對兄妹的關系還挺奇妙的,明明若即若離,卻又像兩條纏繞在一起的藤蔓般密不可分。

其實程拾醒不常提她這位哥哥,範茹畫接觸他的次數也并不多,只是去程拾醒家玩時,偶爾是她哥開的門。

高高瘦瘦一大只站在她面前,細長的手指搭着門框,神色恹恹的,看着似不太好相處,聲不吭一下,壓迫感十足,下巴一撇,示意她可以換鞋進來了。

這份“示意”看着總是十分勉強,他看起來好像并不太願意她進他的房子,不過是看在她是程拾醒好友的份上給個面子。

再偶爾,程拾醒同她在外面鬼混到一半,男人推門而入,掃了圈房間裏的陳設,彎下腰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聲音在音樂中被過濾得又低又沉:“怎麽不回消息?”

她閨蜜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手機沒電關機了,哥哥。”

他也不知信了沒,只是看着她,說:“你該跟我回家了。”

範茹畫的微信是他主動加的,剛加上時她受寵若驚,小鹿亂撞,無他,帥哥的主動總是令她想入非非,甚至跟程拾醒碎碎念問要是你哥喜歡我該怎麽辦。後面她就心死了,因為這位帥哥每次聯系她都是因為程拾醒不回消息。

“我感覺你哥對你還挺……”她本想說“有占有欲”的,話到嘴邊繞了個彎,“在意的。”

程拾醒“嗯?”了聲,尾音上揚,脊背倚着靠背,道:“他以前不這樣。”

“不這樣?”她複述。

程拾醒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他以前巴不得見不到我。”

範茹畫愣了愣。

程拾醒聳起肩,又落下,扭頭重新望向窗外,那燈火通明的、璀璨的、在車速下連成線的霓虹燈光,喃喃聲落進車鳴中。

“不過現在他是怎樣,誰又說得好呢?”

-

回到家時,裏頭正一片漆黑。

程拾醒摸索着牆壁上的開關,打開了燈,換了舒适的拖鞋,彎腰将地上那雙白色皮鞋拎起來工工整整地擺放在鞋櫃上,這才進了屋。

她先去洗了個澡,熱氣萦繞,拂過洗漱臺上擺在一塊的洗漱杯、剃須刀、洗面奶。她換上睡衣後開了通風,用紙巾将朦胧的鏡面擦幹淨——這其實是她那位哥哥的習慣,相處久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也跟着這樣了。

熱水沖走了原本的困意,神智重新回歸清醒。程拾醒躺在被窩裏玩了會兒手機,這時才發現那個範茹畫的聊天框邊多了個未讀小紅點。

女娲神作:【我今天買的那個挂墜是不是放你包裏了?我怎麽找不到了?】

程拾醒點開手機鍵盤,正欲回複,耳朵倏地敏銳捕捉到外頭鑰匙插入防盜門鎖轉動的聲音,緊接着是鑰匙觸碰櫃臺發出的叮鈴聲、啪的開燈聲、行李箱拖動、拖鞋落地時熟悉的細微啪嗒聲……

蔣冬至回來了。

比她所預料的,要早上整整兩天。

腳步聲漸近,一下一下,一聲一聲,緩慢又清淺地落進她耳裏,最終停止在她緊閉的房門前,陷入寂靜。

程拾醒指腹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手機側邊,纖長的睫毛垂着,視線落在因長久未曾觸碰而暗下的手機上,漆黑的屏幕倒映出張平淡的人臉,像水中月般朦胧。

半晌,腳步聲終于貼着她的房門重啓,在耳中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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