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如果……不是親妹呢?”……

第23章 23 “如果……不是親妹呢?”……

亂佩佩的嗓音挺大。

她同蔣冬至對視着, 濃重夜色下,他穿着那件與她同牌子的大衣, 身後是一束散開的燈光,絨絨灰塵漂浮在車燈之下。

聽見“男朋友”這三個字,他眉梢一挑,半是驚詫與疑惑,半是意味不明的湧動浪潮,令人捉摸不透。

“沒。”她移開目光, “我哥。”

“啊?”亂佩佩愣了下,尴尬地撓頭,“抱歉抱歉,我聽你前面說自己有男友,然後剛看你倆穿着同牌子的衣服, 你們倆長得也不像……就誤會了。”

“沒事。”程拾醒沒太在意,揮揮手, “我先走了, 拜拜。”

“好, 下次再來玩!”亂佩佩道,“拜拜!”

程拾醒雙手揣着兜, 邁着長腿一步一步走向他, 餘光裏瞥過他,随後繞過車頭,坐進了副駕。

蔣冬至跟着上了車,“砰”一下合上車門。

車被慢慢吞吞駛出了小區。眼下已是晚上九點半, 馬路上的車流依舊洶湧,川流不息,兩側人行道打扮精致的男男女女肆意享受着即将到來的夜生活, 遠處商場的霓虹燈閃爍,在視網膜裏變換着顏色。

紅燈停。

蔣冬至踩下剎車,穩穩停在斑馬線前,左手手肘搭在窗邊內側,指尖抵着唇側,忽而開口叫她:“程拾醒。”

她嗯了聲,尾音上揚:“怎麽了?”

他道:“聽說你想我了。”

程拾醒打字的手停住,靜止在屏幕上方,隔了會兒,她說:“發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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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打算發給誰?”

她唇間自然地吐出兩個字:“男友。”

“叭——”車鳴聲乍響,惹得程拾醒下意識偏過頭。

蔣冬至沒看她,盯着馬路對面那個閃爍着的紅燈,手指從車喇叭上挪開。

“抱歉。”他說,“不小心碰到了。”

綠燈行。

蔣冬至挂了檔位,繼續先前的話題。

“那個談……”他記不住名字,皺着眉嘶了聲,半晌,說,“那個送你回宿舍的家夥?”

程拾醒應聲,挪開眼,對他的态度視而不見。

“這倒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主動提起你的男朋友。”

“如果你不問,我當然也不會提他。”

他立即問:“我不能問?”

她有點煩了,抿了下唇:“你對答案本該心知肚明。”

“我并不心知肚明。”蔣冬至聲音提了些,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麽知道你在想什麽?我怎麽知道你說想我……”

他卡了一下,才說下去:“……是不是真的?”

“好了。”她嗓音淡淡,低頭玩着自己的華容道,“現在你知道了。”

蔣冬至啞聲,靜了片刻,只笑了聲,眉心緊着,嗓音裏聽不出半分笑意。有點像嘲諷,有點像覺得荒唐,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嗤些誰。

後半程,車內一直保持該有的安靜。

到了家,程拾醒先去浴室洗了個澡,換回了睡衣,回到房間時,談祝霄正巧彈來微信通話邀請。

她合上房門,手指一按,接通了電話,擱在耳邊,語氣輕快:“喂?”

“喂?”那頭的嗓音幽幽傳過來,含着分抱怨,“終于有空理我了呀?”

“剛洗完澡。”程拾醒聽着直想笑,肩抵着門一旋身子,脊背和後腦勺靠在門上,半抱着胸,同他煲電話粥,“這不就理你了?”

“我說想你,你都不回我。”

“想你。”她當即補上,“很想你。怎麽?因為這個不開心了?”

“有點,你會哄我嗎?”

她的嗓音裏帶點遺憾:“那怎麽辦啊?我很忙的,有的時候顧不上回你消息,你要經常不開心嗎?”

談祝霄趕緊道:“其實我也不算那麽小氣的人。”

她噗嗤一聲笑了,肩膀聳動着。

“談祝霄,你怎麽那麽……”話還未說完,敲門聲咚咚兩下,貼着木門震在耳畔,打斷了她的話。

程拾醒收住了話,摸了摸耳朵,從門板上直起身,握着把手拉開門。

蔣冬至正站在她門前,垂着眼瞧着她。

“怎麽了?”她問。

握在她掌心的手機在同一時間出了聲,輕輕的,從話筒裏傳出來,帶着疑問:“怎麽了?”

程拾醒好似沒聽到從手機裏傳出的那句話,只是望着他,眉擰着。她剛卸了妝,本來妝容帶來的攻擊感被削弱了,面容清麗,在那樣明亮的燈光下,琥珀色的瞳孔像琉璃,含着困惑。

他的視線順着她的手臂下滑,落在她被握着自然垂落在身側的手機屏幕上,只不過輕如點水的一點,便收回視線。

“哦,沒什麽事。”他神色自然,“天色不早了,跟你說聲晚安。”

“……”程拾醒壓下眉梢,荒謬地呵出聲笑,“就為了說聲晚安?”

蔣冬至點頭。

她眨了下眼,強壓下無語。

“知道了。”程拾醒擡起手,沖他小幅度揮了揮,嗓音聽上去甜甜乖乖的,“哥哥晚安。”

房門啪一下再次合上,她唇角的弧度立馬降下,手機裏安靜了半晌的談祝霄再一次出聲詢問:“寶寶,怎麽了?”

她接起手機,坐上了床,聞言答:“沒事,剛我哥過來。跟我說聲晚安。”

電話那頭的談祝霄默了一秒,突然問:“今天你回家……是你哥來接的嗎?”

隐隐約約的,像一句試探。

“嗯。”程拾醒脫掉拖鞋,躺進被窩裏,側着身子,睜着眼睛望着房間裏的陳設。

這個房間是蔣冬至裝修的,幾乎是複刻了她在臨霞最初的那個房間,粉色的牆紙,飄窗上的娃娃……她好像忘記告訴他了,她已經不喜歡粉色和娃娃了,大概是因為中學時代在他那個性冷淡一般的家裏住習慣了。

程拾醒說:“你想問什麽呢?”

“沒。”談祝霄笑了兩聲,像在掩蓋什麽,聲音低了下來,“就是感覺,你們兄妹倆關系挺好的。”

這是他第二次提起這句話。

程拾醒不想同他解釋,說來說去,也說不清楚她和蔣冬至那樣亂七八糟的關系,說不準還會影響他倆之間的感情。于是她只是含糊地嗯了下,算把這個問題應付過去了。

-

蔣冬至覺得自己最近有點奇怪,他變得更加敏感、焦躁,警戒線被拉響,尤其是在她那個所謂的男朋友面前。

這樣很可笑,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在意些什麽,他并不覺得她跟那個男生能走到最後。不過是會花上幾個月的時間,到最後她的新鮮感過了,自然而然就分開了。

可是他就是,不想讓她的目光會停留在別人身上。

手頭的項目結束後,他抽了個時間去完成公司安排的體檢。

每人每年體檢一次是公司的硬性指标,不參加會扣獎金。快到截止日期了,上周蔣冬至被行政催了幾次,體檢、扣獎金這兩個詞幾乎每天得在他耳邊來一遍,帶着溫柔禮貌的語氣和威脅的态度。

不止他一人,到了醫院後,他一連撞見了幾個熟面孔,手裏拿着體檢單,同他打着招呼,沈良也在其中。

“好巧啊蔣總。”沈良正坐在醫院長廊旁的椅子上等待叫號,拍了拍邊上的空位,“坐。”

蔣冬至颔首,在他身側坐下。

今天周日,醫院裏人來人往,護士臺前圍了一群,邊上有小孩因抽血哭鬧,家長的輕哄聲與屏幕上的叫號混在一起。

“你檢查過幾項了?”沈良湊過頭來瞧他的體檢單,“比我還少一項……唉,這項目怎麽那麽多?”

他脊背往後一靠,同蔣冬至抱怨:“你說公司也是,一天天催催催,又不讓我們在工作日過來,非得挑個周末來檢查。要不是因為獎金,我寧願在家裏休息。”

“好歹是不出錢免費的體檢。”蔣冬至垂眼瞧着單子上醫生眼花缭亂的字跡,心不在焉道,“萬一真有什麽超标的指标呢?”

沈良想了想,“也是。”

屏幕上彈跳出沈良的名字,被機械女聲一字一頓播報着,久等的沈良長呼出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身,指指診室的門,“我先進去了。”

他進了診室,蔣冬至仍低着頭盯着那張體檢單瞧。

可他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那群漢字從視線裏劃過,卻在腦海裏留不下任何痕跡。他看不進去,只覺得心煩意亂。

今早,程拾醒先他一步出了門,化着精致的妝,斜挎着小包,哼着無名的歌,瞧着心情很好。

也許是又跟她那位男友約會去了。

他上網搜索了相關資料,人們總是這樣說的,熱戀期的情侶總是想無時無刻黏在一起,他們會牽手、擁抱、接吻、做……

他又想起那晚在她宿舍樓下看見的畫面,相擁的人影,她踮起的腳尖,還有風吹過時在他們身上晃過的樹影,一切都是那樣朦胧又煩人。

如果那個男生能消失就好了,如果天底下所有有可能會将她從他身邊帶走的人都消失就好了。

……可哥哥應該有這樣的想法嗎?

蔣冬至倏地冒出這樣一個問題,像只溫柔的手帶着不容拒絕的力道,在他緊繃的神經上輕輕撥動了下,令他頭皮發麻。

可哥哥會有這樣的想法嗎?

-

體檢結束,蔣冬至乘着電梯下來時正好又撞上沈良。

“哎呀,蔣總。”沈良樂了,“你體檢也結束了?”

“嗯。”蔣冬至摁下一樓。

體檢時間太長,醫院裏等待就診的病人也逐漸減少。眼下電梯裏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沈良仰着頭,望着屏幕上紅色的數字慢慢向下跳動,随口聊天:“你開車來的?”

“對,要捎你一程嗎?”

“不用,我家離醫院近,走幾步就到了。”

身側人安靜下來。

沈良扭頭,剛要說什麽,忽聽蔣冬至開了口:“我記得你有個弟弟,也在廣大念書。”

他話題偏得突然,沈良一愣,回道:“對啊,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蔣冬至低着頭,若有所思,沒看他,問:“如果你弟弟談戀愛了,你會怎麽想?”

“哪家小姑娘會看上他?”沈良吓了一跳,“也太眼瞎了。”

“如果你弟很優秀呢?”

“他是挺優秀啊,廣大那麽難考也被這小子考上了,他就是長得太醜。”

“那如果他長得很好看呢?”

“那我會嫉妒,一個爹媽生的,憑什麽他長得好看?”沈良忿忿答完,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到底在問些什麽了,摸着下巴探究地看向他,“你這幾天心神不寧的……不會是在想妹妹談戀愛這件事吧?”

蔣冬至沒吱聲。

沈良笑到眯起眼,似乎覺得很好玩。蔣冬至是個很能忍的人,他是一條不曾偏移的直線,古井無波,尤其是處理工作時,再糟糕的客戶、棘手的項目也能冷靜平淡地接過、解決,這也是他年紀輕輕升職卻能那麽快的原因。

工作、回家、照顧妹妹,三點一線,他的生活裏好像再塞不下其他任何事情。

他是這樣的人,自打相識起就是這樣。

沈良偶爾會懷疑,蔣冬至這個人是不是從小就這樣,也許他剛出生就是個小大人,穩得四仰八叉。

故而乍然看到他這樣鮮少表現出來的波動,沈良覺得很新鮮,再問:“心裏不舒服?”

他喉頭微滾,依舊沒作聲。

“哎呀,真是的,搞半天我還想着你怎麽突然問這個呢!”沈良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弟弟妹妹怎麽能一樣呢?”

蔣冬至平時對他妹什麽态度,沈良也知道。

那張泛了黃的合照夾在相框中,被擺在他的辦公室裏。照片有些年頭了,上面兩個人的面容尚還青澀,程拾醒不似現在這般高,穿着校服紮着馬尾,被他拽着袖子,撇着嘴,而他睨着鏡頭,面無表情。兩個人看上去似乎一個都不想拍這張照片,然而這張照片現在就擺放在那裏,坐在工位上擡頭就能看到的位置,誰也不給碰。

“你這就是妹控。就像是家裏的大白菜被豬拱了一樣,擱誰心裏都難受,正常,習慣就好,妹妹以後總該談戀愛結婚的。”沈良拍拍他的肩膀,繼續說下去,感慨,“一想也是,時間過得那麽快,看着親妹妹從小小一個成長到現在,都已經當上大人……”

蔣冬至突然打斷他的話:“不是親妹。”

沈良愣住。

蔣冬至終于轉過頭來看向他,眼睛漆黑,認真地問:“如果……不是親妹呢?”

“……”

在沈良怔怔的目光中,蔣冬至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他看見自己急促地眨着的眼,聽見漸重的心跳在胸膛碰撞,幹渴與癢意一同在喉嚨處升起,好像有什麽正在逐步脫離掌控,傾倒向不可名狀的模糊地帶。

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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