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需要懲罰我嗎?”
第35章 35 “需要懲罰我嗎?”
程拾醒手頓住, 扭頭望向蔣冬至的側臉。
——怎麽樣才能哄好你?摸摸我的頭發,可以嗎?
——如果你需要, 我可以學。
——喂我,可以嗎?
他的圍巾解開,被随意丢在後座。黑色羽絨服上露出一截細長光潔的脖頸,下颌線清晰,前窗投進的一息光亮勾勒高挺的鼻梁。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薄皮下青筋隐約可見。
他最近說話中的懇求意味越來越重, 逐漸不像他。
她不可控地再次想起談祝霄的那句“你敢肯定,他就對你沒有意思嗎”,還有他意味深長的那一句“人都是會變的”。
“怎麽了?”蔣冬至踩下剎車,停在斑馬線前,偏了頭來瞧她, “是不可以嗎?”
他睫毛一低,落在她指尖, 強調:“是真的餓了。”
程拾醒回過頭來, 有一瞬被自己方才腦中閃過的可能性逗笑了。
變什麽啊?怎麽可能?
那麽多年, 她要喜歡他早就喜歡上了,他對她也一樣。
考慮到他開車确實不太方便, 程拾醒撕了一小口面包, 遞到他唇邊:“啊。”
他張嘴含下。
程拾醒飛快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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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古鎮時,正趕上晨曦初上。下車前,蔣冬至叫她等一下,随後探身将後座的圍巾拿來, 朝她伸出手。
程拾醒下意識往後躲了躲,後背考上車門:“幹什麽?”
“怕你冷,幫你圍圍巾, 我能幹什麽?”見她靠後,他的手就真停在那不動了,“怎麽了?在你眼裏,我是會害你的人?”
“我當然沒那個意思。”
“那你對我躲什麽?”蔣冬至看着她,“真令人傷心。”
于是程拾醒不躲了,事實上她也沒地方躲。
他繼續,一圈一圈在她脖頸上圍好,直至她的下嘴唇都半掩在柔軟圍巾下。
這個動作難免需要靠得近,冬季服裝厚重,他手繞過她的腦袋,程拾醒的視野裏幾乎就只剩下他胸前的那塊羽絨服,鼻尖飄過的蔣冬至的香水味,很熟悉,淡淡的木質香,是她高中清明節送他的禮物。
當然,當時送禮沒什麽其他意思,只是剛巧在那個檔口刷到了适合他的味道。他問怎麽突然送他香水,而她素來對他口是心非,念起翌日正好也是個節日,就說祝他清明時節萬事順利身體安康。
結果第二天蔣冬至就生病了,在醫院裏臉色慘白地挂着鹽水,咬牙切齒地問她祝福裏是不是還摻了點詛咒。
程拾醒平緩地呼吸着,聞着那股淡香,問:“你不需要嗎?”
“你不是忘拿了嗎?這麽怕冷,也能忘拿。”蔣冬至系了個她最常用的圍巾系法,“我又不太怕冷。”
她立即反問:“你不是說從今年開始自己突然開始怕冷了嗎?怎麽?現在又不怕了?”
蔣冬至眼睑垂下,落在她淺棕色的瞳孔中,瞧見自己小小的倒影。
她眼中帶點冷笑與明顯的懷疑,含義呼之欲出——看,你果然在撒謊。
他此刻顯然該反駁,就像過去一樣,他語文成績不太好,但同她吵架的技術是一流的。
比方說什麽“把圍巾給你,你還挑刺上了”,或者是再大點,端點哥哥的腔調,蹙着眉喊她的名字,叫她适可而止,有圍巾就圍上別感冒了,少來管他個大人——這也是他過去常采用的做法。
過了會兒,蔣冬至唇角翹起一秒,很快松下,開了口:“确實撒謊了,怎麽辦?需要懲罰我嗎?”
他想了想,溫順地低下頭:“摸摸頭發?我記得上次你就是摸談祝霄頭發的時候,好像還挺開心。”
程拾醒寂了寂。
真是沒想到,分手後第一次聽到前男友的名字,還是在蔣冬至的口中。
“現在不給糖了?”她問。
“怕惹你不開心,你就不肯理我了,總得多學幾個哄人法子。你想要糖,我也有。你要嗎?”
這麽好說話,真見鬼。
他說着便作勢去摸口袋,程拾醒趕緊道:“不要了。下車。”
待推門而出,遠遠便瞧見門口售票處,有一人伫立,肩上背着沉甸甸的攝影設備,手插在口袋裏,紅色羽絨服,在一衆枯色調中太過顯眼。
李自鑫先認出程拾醒,先是招了招手,随即小跑過來,打招呼:“拾貝殼老師。”
“叫我程拾醒就好。”見他的目光疑惑地落在蔣冬至身上,程拾醒做了個簡單的介紹,“這是我哥,剛送我過來。”
“啊這樣。”李自鑫笑着,唇向上抿起時,左邊唇角會有一顆酒窩,鼻尖紅紅的樣子有一瞬會令人幻視談祝霄,唇角壓下,那一絲莫名其妙的相像又全然消失不見了。
但這點若有似無的像已經足夠令蔣冬至感到十足的不爽,唇邊若隐若現的笑意隐去。
“票我已經買好了,現在人也不多,那我們就直接進去找景拍吧。”李自鑫指指門口,程拾醒點頭,他邊朝前走邊說,“前兩天我來這裏提前踩過點,入口進去左側有座小橋,視角還不錯,應該正好能看到日出,我們先去那裏拍。當然,如果程老師你有什麽想法之類的,也可以大家一起溝通一下。”
“肯定。”程拾醒禮貌,“合作愉快。”
“跟程老師合作很榮幸。”李自鑫笑說,“其實很久以前,我就是您的粉絲,沒想到還能一塊拍作品,前兩天激動得差點睡不着覺。”
兩個人交流工作,蔣冬至自然而然落後一步,手插在口袋裏,亦步亦趨地跟着,盯着前頭二人。
“哎。”李自鑫突然說,“話說程老師今天穿的也是紅色的羽絨服,好巧啊。”
程拾醒低頭瞧了眼,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顏色和自己的很搭,“是好巧。其實今天是想着迎合主題,所以從衣櫃裏找了好半天才翻出一件紅色的。”
“我今早也一樣,也算是志同道合了。”
身後突然有人戳了兩下她的肩頭,程拾醒扭頭,就見蔣冬至正垂着眼,面色冷淡地凝視她,見她回頭,捏着她的手腕往後拽了一步,扯到自己身後。
這一刻,他的眼神令她無端想起和談祝霄還未分手時,約會到深夜回家,他也是這副表情,警惕的,強硬的,抓着她的力道大到令人生疼。
當然,過去大部分時間裏他都這樣,只是這幾天變了個人罷了。
她被拽得突然,只覺莫名其妙,下意識擰了下手腕:“哥哥,怎麽了?”
蔣冬至靜了秒,回過神,意識到他還握着她的手腕,立即松開,強壓下不爽,緩緩道:“前面風大。”
太大了,怕是差點就把前面兩個人吹到一起顏色疊疊樂了。
早知道今早出門,找個由頭叫她穿黑色的了。
李自鑫視線茫然地在兩個人身上來回轉了圈,最後流露出一絲對程拾醒有哥哥的羨慕。
進了古鎮,程拾醒便把外頭套的那件脫下了,叫今天臨時充當助理的蔣冬至拎着。
清晨風大,羽絨服剛一脫下,她就被凍得一哆嗦,但攝像機按下開始錄制鍵,她便松下了緊繃的身體,自信、大方、明媚、生命力。
李自鑫舉着相機,指引着動作:“……好,現在走兩步……回頭,光線正好,對,笑得很漂亮,對保持住……”
而蔣冬至站在一旁,靜靜望着程拾醒工作。
遠處是日出,是緩緩升起的晨光,橙黃色,籠着整個天際,破開長夜的蒙蒙霧氣,光暈在蜿蜒的河流裏蹁跹,波光粼粼。而她趴在橋上,雙肩微聳,在攝影師指引下,側身回頭,彎唇一笑。
晨光吞沒整個古鎮,勾勒她粲然的笑,金光描繪她與風共舞的發絲,世界沉溺在她淺色調的眼睛裏。這一刻,他猜她是夢裏的蝴蝶,是翩然的晨風,是熠熠生輝的某一縷初光,是盛大的自由,是伸手也不該抓住的存在。
他只覺怔怔,心跳被全然掌控,在胸腔裏盡情膨脹、撞擊,于是視線裏再容不下其他,就連擡頭就能瞥見的專屬于天空的浪漫也無暇顧及。
她不是雲海,但笑時,連影子也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