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接吻是什麽感覺?”

第39章 39 “接吻是什麽感覺?”

她看見一個屬于她的、小小的倒影映在他漆黑的瞳孔裏, 被捕捉得如此清晰。

蔣冬至的眼睛很漂亮。

細長型,卧蠶線很深, 眼頭內眦,薄薄一層雙眼皮褶皺,眼尾微微上翹,睫毛濃密平直地覆在眼尾,瞳孔顏色墨黑,小半都被藏在上眼皮下, 平日裏顯得懶洋洋的,現在燈光墜入,反倒顯出幾分銳意來,像正步步緊追着什麽令他有侵占欲望的東西。

令她的心跳憑空錯了半拍。

程拾醒立刻直起了身。

蔣冬至眉梢一動,伸手摸了摸顴骨處的創口貼, 低頭抿出一絲笑,這才開口道:“謝謝。”

“不客氣。”她将掌心的的包裝垃圾揉了揉, 丢進垃圾桶, “時間不早了, 快洗洗澡睡吧,你明天還要上班。”

“醒醒。”他叫住她。

“什麽事?”

程拾醒回頭去望, 他仍坐在沙發上, 掌心往後撐了撐,肩自然地聳起,仰着頭眺她,帶着笑問:“周末有約會嗎?”

“沒有, 怎麽了?”

“突然想起我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去影院看過電影了。”蔣冬至道,“周末正好有一部我很想看的電影上映,要一起嗎?”

“什麽電影?”

“《暮暮》。”

她想了想, 這部片子她本身也挺想看的,左右周末也沒什麽事,和他一起也行,“票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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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程拾醒轉身回了房間,合上房門,脫下外頭的大衣外套挂上衣架,正準備拿睡衣去洗澡時,目光劃過剛被随手擱置在桌上的手機,忽而又想起方才蔣冬至臉上的傷。

她放下了睡衣,拿起手機,點進微信新的朋友,盯着那個熟悉的頭像看了半晌,還是按下通過鍵。

幾乎是那條“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剛彈進視野裏,頂上的網名就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她沒等他的第一條消息發出來,直接點開加號彈了語音通話過去。

沒隔兩秒,對方便接通了。

“寶寶。”談祝霄欣喜的嗓音從手機那頭傳過來,“你終于……”

“第一。”程拾醒打斷他的話,“我們已經分手了,不要這麽喊我,我有名字,哪怕要喊我,程拾醒三個字應該也不拗口吧?”

對面停滞了。

“第二,我私以為既然開始前我都跟你講清楚了,你就應該得做到分手後不要在我身邊陰魂不散。”

“寶……程拾醒我……”

“第三。”她提高了點音調。

她承認她此刻有些憤怒,也壓不住情緒,不然不可能通過他的好友申請,所以講話語氣難免銳利,也不顧對方如何,自顧自地講了下去:“誰給你的膽子打蔣冬至?”

“程拾醒!”對面也加大了分貝,“他就不無辜,我打他那就是他罪有應得!你知道他做了什麽嗎你就這樣指責我!”

“你以為我在乎?”他尾音剛落,她立即反問,“我這個人,向來幫親不幫理。親疏有別,他是我的家人,你是我的誰?”

對面語塞一瞬。

她捏捏鼻梁骨,冷笑一聲。

“我本來不想把話說得那麽決絕。可是,談祝霄,不要再耍你那些小心思,也不要再跟我假裝偶遇。我從來不會吃回頭草,說不喜歡了就是不喜歡了。更何況……”

程拾醒頓頓,壓低了嗓音,沉沉地咬着字:“哪怕你現在還是我的男朋友,哪怕我再不喜歡蔣冬至這個哥哥,你要打他,也不行。”

談祝霄沉默了,只剩下淩亂又沉重的呼吸聲,抽噎着透過話筒清楚地傳過來。

她聽着煩,也懶得跟他浪費時間,方要挂斷,他倏地出了聲,顫着嗓,問:“在你心裏,我始終、沒有一秒……比得過他,是嗎?”

“是。”她答得十分幹脆利落。

男朋友怎麽能和家人比?幾個月的相處時光又怎麽可能和十年的陪伴相提并論?

她付出的真心也會有輕重,他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蔣冬至是她的,誰都不該讓他受傷;除了她以外,誰都不能讓他不高興。

“祝我們再也不見。”程拾醒挂斷了電話。

删除、拉黑,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就将一個人殺死在她的過去裏,幹幹淨淨。

-

蔣冬至臉上的創口貼貼了兩天。

第三天,傷口結了痂。

第四天,新長出來的血□□合傷口,痂脫落後,顴骨處留一點與周圍皮膚有些不同的粉嫩,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來了。

也是這天,周六,是他約好同程拾醒一起去看電影的日子。

蔣冬至取了票後,去前臺買了份爆米花。

程拾醒在一邊刷着手機,見他要付錢買大份的,忙道:“你買中份的吧,我就吃個幾顆。”

“怕胖?”

她颔首,又說:“出門前喝了杯黑咖,現在挺飽的,你買大份吃不完。”

他應聲,掃碼付了錢。

店員姐姐抄了一小桶遞來,蔣冬至接過,下巴揚了下,示意她拐彎朝左走。

影廳門口隊排了一分鐘,檢票員撕下票根後給倆人放了行。

他倆時間卡得剛好,進去時影廳剛剛暗下燈光,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其他電影的預告宣傳片。

裏頭一片黑,最左側的階梯旁亮着數字标志,提示排數。

程拾醒低聲問:“幾排幾座?”

蔣冬至未答,朝她攤開掌心:“跟着我。”

她垂眼,視線在模糊中掠過他的手,道:“不用,你往前走就是了,我又不會跟丢。”

聞言,他指尖動了動,收回了手,旋身沉默地往前邁着階梯。

程拾醒平日裏看電影都坐的中間最佳觀影區,他買完票後本着事小的原則,也沒過目票上的具體座位信息,眼下階梯越走越往上,前方的蔣冬至始終沒停下步子,才隐隐察覺到不對勁。

最終,他在最後一排上停住了。

程拾醒也跟着止步。

預告還在播放,視網膜內因為黑暗而變得不甚清晰,但也勉勉強強能看出最後一排的座椅和前排的都不一樣。

她此刻終于意識過來,蹙着眉心扭頭看他:“你買的情侶座?”

“前面的票都被搶完了,只有這幾張後排的。”蔣冬至側對着她,聲音聽上去十分淡然鎮定,平無波瀾,“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她盯着他。

可能他确實不介意。

也是,就是雙人座而已,他們兩個之間也不需要什麽形式主義,同一屋檐下,坐在同一張沙發上,看電影、打游戲都是常有的事情。

人們總習慣性将此賦予更特別一層的含義,比如情侶座,實質上只是雙人座而已,哪有那麽多關系限定?

程拾醒收回目光,搖搖頭:“沒什麽,走吧。”

一陣窸窸窣窣後,她終于從座椅間穿過,屈膝落座在沙發椅上。身側很快有人坐下,大衣外套擦過她的肩膀,旁邊的沙發下陷。

椅子很軟,程拾醒舒舒服服朝後倚靠着。

大屏幕上的廣告終于停止,漆黑一瞬,電影的片頭曲連同重新亮起的屏幕滑入五感,鏡頭聚焦在女人拖拉着的紅色行李箱上,慢慢向上移,被洗到褪色的襯衣、松垮到接口僅成一段細線的橡皮筋,再到耳畔被舉起的、屏幕上方裂痕延伸的手機。

“暮暮,你真敢租啊?聽說那房子鬧鬼啊。”

“就因為鬧鬼所以才便宜啊。”名叫暮暮的女人嘆口氣,語氣卻是風輕雲淡,“貧窮可比鬧鬼恐怖多了。”

電影的開頭,她搬進了那個傳說中鬧鬼的出租屋,為自己在這座城市有了個落腳處而感到高興。所以當晚,她買來了啤酒與燒烤,窩在單人小沙發上,看着白牆上投影模糊地播放着無聊的劇情,哈哈大笑。倚在一旁雙手抱胸的鬼眼睛耷拉着,滿臉寫着無趣。

電影近結尾,她說要陪他看電影,最後卻抱着玩偶,蜷在小沙發上,困倦地閉上了眼睛。出租屋裏床頭的影片還在播放,光線明明暗暗。他望着,半晌,彎下腰,雙手撐在膝頭,傾身上去,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貼近她的唇角。

什麽也碰不到,她什麽也不知道。

畢竟他只是一個死去的靈魂。

……

程拾醒專心致志地看着電影,黑暗之中,視野裏身側人舉起手臂,緊接着她感覺到有什麽抵住了唇瓣,硬硬的。

她垂眼,是粒爆米花。

“不吃嗎?”蔣冬至沒回頭,只問。

她瞧着,視線定了兩秒,還是微颔首,小心地避開他的手指,張嘴咬住要卷進齒間。卻在這一秒鐘,他的手指動了動,順着她咬住的動作往前輕輕推了推那粒爆米花,本該避開的觸碰還是發生在昏暗光線中,發生在令人錯愕的意外裏,顯得那麽不經意。

食指指腹擦過下唇,不過瞬間,他便收回了手。

那樣輕如點水,甚至連觸感都提不上,只是碰到而已,就好像僅進行了一秒鐘的幻覺。

咔嚓一聲,程拾醒咬碎了爆米花,反應平平靜靜:“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身側人嗯聲,沒再說話了。

但她卻因為這樣一個動作,不可避免地,将注意力從電影上分了些許給身旁。

他的存在感在餘光下似乎變強了。雙人沙發并不算大,他身子抵貼在她肩側,腿上還放着那桶爆米花,一手掌着半籠在懷中。整個人像處d下的低像素畫質,噪點連成朦朦胧胧的輪廓。

大抵是因為這裏不是她習慣的、家裏的環境,大抵是她同那些前男友們也會來電影院的最後一排,牽手,互喂爆米花。此刻最熟悉、最清晰的蔣冬至變得陌生、模糊,從手指到喉結再到臉頰,從視覺、嗅覺再到……

程拾醒不動聲色地觀察着。

“程拾醒。”他驀地出聲。

蔣冬至回過頭來,眼皮垂着,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定格,随後,她聽見他的嗓音低低響起,像粘稠的紅葡萄酒,猝不及防地,順着燥澀的空氣敲擊她的耳膜:“接吻是什麽感覺?”

……到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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