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這個世界上容易失控的東西多了……

第42章 42 “這個世界上容易失控的東西多了……

電話以程拾醒一錘定音說明天搬家為結束。

新家的家具前兩天剛到, 布置好後又請了清潔阿姨進來打掃。前幾天程拾醒有去看過軟裝後的效果,出租屋面積不算大, 使用面積六十幾平,原木風,陽臺和客廳一體式,陽臺是她很喜歡的落地窗,厚軟的白色窗簾。餐廳桌子特意挑的折疊式,平時一個人時小的就夠, 叫他們來開會時,展開來也夠用。

不過她最近有在考慮,去租一個工作室,再申請變更經營場所。

早上睜眼,程拾醒不緊不慢地吃了個早餐, 處理過群內的信息,才開始收拾行李。

其實也并不是很着急, 畢竟前幾天蔣冬至給她發的消息裏寫明了大後天才出差完回來。

昨天她被那句“求求你”陡然間刺激了下。

這種感覺很奇妙, 就像指尖被細密的針輕輕紮了下, 于是不由自主開始心顫。

他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同她講話的?他現在究竟把她當作什麽呢?

她不認為那是自願向她俯首稱臣的表現,她無比清醒地知道, 他的低頭是裝的, 不過是想讓她産生和他對她一樣的情緒波動,讓她對他心軟。

就像她從前在不耐時也會向他故作服軟,好讓他無法再對她說出什麽她不愛聽的話來。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的位置對調了?

這樣的認知令她有一瞬間的慌亂, 這一瞬間的念頭會産生諸多結果,比如決定把搬家時間提前,免得她再對上他時, 在同樣的短兵相接中會先行退讓。

但沖動勁兒過了,她冷靜下來,覺得這樣不行,這樣的反應恐怕正中他的下懷。

沒有人該使她自亂陣腳,尤其是在她擅長的方面。

她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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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這個對方是蔣冬至,也絕對不行。

想清楚後,她的情緒便平複下來,慢慢悠悠地疊着衣櫃裏的衣服,平整地放進了真空袋裏。

中途範茹畫給她打了個視頻電話。

“喂?”範茹畫問,“你在收拾了嗎?”

“在收拾了。”她将鏡頭一轉,對準床上的衣物。

範茹畫一愣,眼珠子都瞪圓了,“我靠你疊衣服好整齊啊,跟有強迫症似的。”

“是嗎?”程拾醒也跟着一愣,但很快便回過神來,說,“習慣了。”

“你東西多嗎?”屏幕裏,她又問,“要不要我過來幫你?”

“不用,我待會兒會叫貨拉拉。”

範茹畫想了想:“也行,那你繼續收拾吧,我不打擾你了。”

程拾醒應聲,道:“時間也還早,我可以慢慢理。”

“昨天聽你語氣那麽着急,今天就時間還早了?”範茹畫開玩笑。

“是啊。”她聳肩,昨天合眼前捋了思路,所以這一覺睡得算是神清氣爽,現在精神頭和心情都挺好,“仔細思索了下,發現本就不該有什麽值得着急的事。”

“心态真好。”範茹畫輕輕誇了她一句,“行了,不聊了,拜拜。”

“拜拜。”

她的手指剛按下挂斷鍵,耳邊忽而傳來細微的響動,先是啪嗒一聲,緊接着是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穿過客廳、房門,最後被她的耳朵捕捉。

通話結束後,手機頁面重新回歸白綠色的聊天界面,程拾醒的目光仍落在屏幕上,卻莫名失了焦,唇角上揚的弧度也慢慢斂去。

最後,是吱呀一聲。

令她無比熟悉的、防盜門打開的聲音。

她終于轉過身,視線沿着聲音的軌跡,斜穿過房門、客廳,最後落在拎着行李箱風塵仆仆踏進門的蔣冬至身上。

“好久不見。”他歪了下頭,沖她微笑。

程拾醒頓了僅一秒,也揚起個笑。

或許也不算特別意外。

在他們目光相接的這一秒,視頻中的你來我往延伸進現實,融進彼此共處的空間裏。她說:“好久不見,哥哥。”

她目送着他換了鞋,走進來,神情自然地掃過她床上堆疊的物品,問:“提前搬家了?”

“是啊,反正今天也正好空着。”

“那我回來的時間得倒是正好,還能幫上點忙。”他抱胸倚在門框上,語氣輕松,“晚上打算邀請我去家裏開喬遷宴嗎?”

提起喬遷宴,她在心底冷笑一聲,道:“我不打算開。”

“這不是你的搬家習慣嗎?”

“我想你應該也沒空。”她面不改色地刺了他一句。

“有空,我今天挺閑的。”蔣冬至說,“閑到正好可以送你過去,再幫你做頓喬遷餐。”

人就是可以厚顏無恥到這種程度。

她靜靜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同住一屋檐下多年,她突然覺得自己還是不夠了解他。

程拾醒撇開眼,又疊了件衣服:“以後你退休了,可以去做家政。”

“可惜免費的家政,某人并不想要。”蔣冬至調侃。

她沒看他,眼皮子垂着,手上動作未停:“我不喜歡免費的東西,容易失控。”

失控……

他在唇中無聲咀嚼過這兩個字,莞爾。

“這個世界上容易失控的東西多了去了。”他意有所指,偏生風輕雲淡,嗓音就像劃過她耳膜的一朵羽毛,“比如喜歡。”

“誰說不能控制?”這下換程拾醒似笑非笑。

他站直了些身子,似乎起了好奇心,作洗耳恭聽狀:“哦?”

程拾醒轉過身,面朝着他,窗外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爬進她眼底,将淺棕色的瞳孔照得似琉璃般漂亮,而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此刻正寫滿了富有興趣的抵抗。

從影院開始到現在,這份只覺荒唐的抗拒被剝繭抽絲,最後在她眼裏演變成近乎單純的、棋逢對手的輸贏關系。

可她自己并未察覺。

“只要忍住三個月不聯系也不去想,再濃厚的喜歡也會歸于平淡,時間是淡忘一切的良劑。”

“你對任何人都這樣?”蔣冬至盯着她。

“我只是希望個別人能做到。”

他點了點頭。

這是在叫他放手了。

不管怎麽聽都是令他難過的回答。

她就該出一本書,名字叫作《令他傷心的一百種方式》。

“我平時會多聯系聯系你的。”蔣冬至飛快地吐出這樣一句話,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波動,只是唇角的弧度降下,收了手臂旋身往外走,“收拾完了叫我,我送你過去。”

這下換程拾醒蒙了。

就像看球賽正看到最激動人心之處,電視機突然黑屏了,心髒驟然空出一塊,卡在那裏,上不得下不能。

-

有蔣冬至的車,倒也是省下了一筆叫貨拉拉的錢。

……不行,她一定得買輛自己的車。

程拾醒收拾完東西,兩個大行李箱,兩個大包,還有一個超大號真空袋實在塞不進去了,只得這麽硬邦邦地抱在懷裏提出去。

推着行李箱從房間到玄關處,那麽一通整理,身上難免出了點汗,程拾醒直起腰,剛要從旁抽張餐巾紙,目光卻驀地掃見沙發上的蔣冬至。

閉着眼,頭仰着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拖行李箱那麽大的聲音也沒有吵醒他。

程拾醒這樣想着,神差鬼使地靠近他,傾下一點身子,注視他的臉龐。

也是這一刻,她注意到他眼下的淤色,是那樣重,那樣疲憊。或許是因為昨晚和她一樣躺在床上難以入眠,而恰巧為了趕航班今天起得那樣早。

其實蔣冬至生得很好看,幹淨,眉弓精致,唇不算很薄,顏色很淡,此時正貼合在一起。

他這個人氣質很矛盾,粗瞧慵懶,眼神卻透着股莫名的銳利與苛刻,像一只螃蟹,鉗子堅硬,殼也堅硬,有武器,也有盾牌,能把世界全隔在殼外,世界碰他一下,他就能用鉗子夾回去。

可他又不像螃蟹,螃蟹可以張牙舞爪橫着走,可他不會。他的鉗子被用來抵抗從天上砸下來的岩石,不懂得其實也可以躲避,不明白累了要休息,不知道不擅長不喜歡的事情也可以選擇放棄,所以有的時候固執而辛苦地活着,閉上眼,躺在那裏,脖頸上揚時,看着總是那樣脆弱。

小時候他倆總是拌嘴,她常冷笑着說就他這樣,肯定沒有女生喜歡他。

實際不然,從她認識他開始,他身側大大小小的桃花就沒斷過,紅着臉,問他有沒有女朋友,能不能收下禮物,能不能加個聯系方式……司空見慣。

可他的情緒總是平平靜靜的,拒絕得禮貌又毫不留情。

這樣的他,但凡想要的對象能換個,只要對方能讓他開心,她都會祝福的。

程拾醒若有似無地嘆口氣。

螃蟹的殼下包裹的永遠是柔軟,因此他是個不願有人靠近卻害怕沒人陪的膽小鬼。

你和他們不一樣。

她凝望着他的眉眼,在心裏默默說。

你不要因為害怕而想要成為我可以随意丢棄的對象,不要來動搖我的感情,不要和他們一樣可笑地妄求我長久的喜歡。

究竟為什麽要那麽想不開呢?

如果他是哥哥,除了她以外,他會比任何人都要重要;如果他是愛人,他和他們将別無二致。

她實在有點不解,但她決定尊重。

正如他所說,喜歡是一件失控的事情,實際上她也并不讨厭失控,失控是人生的常态。

而從現在開始,輸贏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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