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我正在追你這件事
第43章 43 “我正在追你這件事。”
她站直了, 伸手,隔着春季的薄外套, 拍了拍蔣冬至的手臂,力道不重,是個很正常又帶點疏離的動作。
蔣冬至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因為困倦而微紅的眼睛擡起來,注意到她。
“你要是困的話,我一個人搬就行。”程拾醒站在他面前, 是居高臨下的姿勢。
“還好。”他揉了揉額頭,手撐着沙發,正要起來,她突然又擡手,按住他的肩, 把毫不設防的他重新按回了沙發上。
兩個人又回到了一站一坐,一個需要擡頭仰望, 一個則需垂首俯視的狀态。
程拾醒維持着這樣的姿勢, 睨着他, 說:“我的人生還很長,還不想因為駕駛員疲勞駕駛而青年早逝。”
“那你開, 成嗎?”
“那我要你做什麽?”
蔣冬至逐漸清醒過來, 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問:“你是不是就是不想讓我知道你住哪裏?”
她張唇就要反駁,可在她開口之前,他便先一步打斷:“為什麽?”
程拾醒将未說出口的話吞下, 問:“你希望我給出什麽樣的答案?”
“難道我希望你給出什麽樣的答案,你就會給我嗎?”他脫口而出。
她緘默,片刻後, 她說:“抱歉,這次我不想騙你。”
真糟糕。
在對視中,蔣冬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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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來路上太亢奮,想着她昨晚挂斷電話前氣惱的表情,抱着他們之間的種種可能,結果見到她時反而覺得累了,尤其在聽見她寸步不讓的回答與毫無改變的态度時。所以他睡了一覺,這樣才有精力去跟她進行下一場戰争。
小時候一覺醒來世界總會變得更好,昨天的架留在了昨天,別扭也留在了昨天,一切都會是新的開始。可是今天一覺醒來,見到的就是她依舊平平的神色,沒有因為他産生一點點改變。
他大概是覺得有點委屈。
工作上的辛苦他向來能忍得很好,財務有壓力時也能撐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
可他喜歡的人并不喜歡他。
即使他做了很多努力,做了很多改變,也始終對他無動于衷。
就像過去他明明很努力想給她更好的生活,想擔起作為哥哥的責任,想帶好她,到頭來她卻離他越來越遠。
究竟是他哪裏還不夠好,才讓她選擇過談祝霄,選擇過前前任,選擇過前前前任,卻偏偏對他,就連一點點要選擇的意思都沒有。
真糟糕。
他偏開臉,悶聲問:“你騙我那麽多次,多騙一次,又會怎麽樣?”
程拾醒沒有回答,靜靜望着他,悄悄扯了下唇角,很小的弧度。
對她來說其實不會怎麽樣,只是凡事都有代價,她在給他理清的時間和選擇的機會。
蔣冬至脊背微微彎着,仍坐在那裏,沒看她,臉朝着陽臺那側,也不吭聲了。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看到他烏黑蓬松的發絲,還有塌陷的雙肩。
寂靜之中,她在原地停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管他,擡起腳,重新回到房內,将收拾完的行李繼續往外搬。
第一個大包……
第二個大包……
她腳步匆匆,往回去搬第二個行李箱,拖鞋踩地發出嗒嗒聲,手指敲着手機屏幕準備下單貨拉拉。
選好車型、起始地與目的地,只差最後一步——按下“确認下單”。
下一瞬,拖拉行李箱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有人與她擦肩而過。
程拾醒下意識擡起頭,看見蔣冬至手裏握着她的行李箱拉杆,從她房間出來,一路默不作聲地拉去了門口,背影固執得像生了鏽、難以擰開的螺絲。
見她握着手機,怔在原地,他換鞋的動作頓了頓,手裏還捏着她的行李箱拉杆,像是正捏着一個借口,力道那樣大。
“我休息夠了,現在清醒了。”他比她想象中更固執,“能開車了,不算疲勞駕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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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兩個人都保持着安靜,只剩下導航溫柔的嗓音提醒着路線。
氣氛總體來說還算和平。
到了地方,蔣冬至停好車,啪嗒一下打開後備箱。
又是一年春天,他外頭裏頭是件灰色連帽衛衣,外套件薄外套,為了圖方便,袖口向上卷起,露出半截小臂,将後備箱裏的行李箱拎到地上,又把大包疊放在行李箱上面,最後抱起真空袋,另一只手将後備箱用力往下一扣,合上。
“帶路。”他道。
程拾醒應了聲,從他懷中象征性接過個真空袋抱着,剩下的全丢給他,在前面領着路。
進了單元樓,她聽見蔣冬至在身後道:“三十一。”
樓號。
她的眉峰微不可見地一動。
電梯上行,到十二樓後停下。她從随身背着的小包裏掏出鑰匙,插入,轉動,聽見身後蔣冬至又道:“一二零二。”
“為什麽突然報這個?”她随口問。
“提醒你一聲。”他說,“我記住了的意思。”
“你記住這件事會給我造成什麽威脅嗎?”
“如果在我要多聯系聯系你的時候,消息石沉大海了,我會來這兒敲門的。”
程拾醒無所謂地聳肩:“你來,我在不在家就說不準了。說不定我淩晨一兩點回來,你要是能等到我,那就等。”
“如果你要那麽晚回家,更應該聯系我。”
“你不是說我們沒有血緣關系嗎?”
“……嗯。”
“也不在一個戶口本上。”
“我知道。”
“我現在工作蒸蒸日上,生活費來源靠自己沒有問題,也有自己租的房子。”
“我也知道。”
“那你是以什麽身份管我呢蔣冬至?”她笑了,舌尖繞着他的名字,“前鄰居還是前室友呢?”
開車的那一段時間足夠他調整自己,眼下所有情緒都被藏匿,他也能夠應答自如:“這個時候不當我是哥哥了?”
她立馬反問回去:“這個時候又是我哥哥了?”
“不是。”他語速極快,“你應該把我當年紀相仿的成年異性。”
“相仿嗎?你之前不是喊我給你養老嗎?”
“五歲而已,能養什麽?”
他也知道是五歲啊。
她的嗓音聽上去很是惋惜:“那真是太可惜了。”
“……”
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
他無奈地看着她,嘆口氣:“不然先關上門再吵呢?”
程拾醒依言将門合上,彎腰從玄關處的鞋櫃裏拎出雙拖鞋扔地上,随後自己換了鞋。
蔣冬至在一邊瞧着,問:“有我的拖鞋嗎?”
“我找找。”她蹲下身,再次打開鞋櫃,當着他的面一雙雙拎出來尋給他看,“這雙是範茹畫的,這雙是李自鑫的,這雙是楊麗的,這雙是潘若麒的……”
找完了,她仰起頭,薄薄兩片唇瓣中輕而易舉地吐出五個能氣梗他的字:“沒有你的呢。”
神色無辜又遺憾。
蔣冬至:“……”
“開個玩笑。”她垂首,随便給他撈了雙男士拖鞋丢地上,“喏。”
蔣冬至特意留意了下,是傳說中李自鑫的拖鞋。
他知道李自鑫是她公司裏的人,但不妨礙他覺得有點膈應。
可他還是憋屈地穿上了。
也是這一秒鐘,他突然之間莫名有了一種寄人籬下的錯覺,那是一種奇怪的不安全感,只有一瞬,很快便消散了。
進屋之後,蔣冬至打量着裏頭的環境。
總面積不算大,但一個人住絕對夠了。兩室一廳,其中一個屋子被她軟裝成了工作間,裏頭放着她新買的直播設備。
在新家整理行李花了程拾醒好長一段時間,等一切都弄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傍晚黃昏時刻。
菜是叮咚送上門來的,蔣冬至在廚房忙碌時,她正在客廳調試着投影設備,準備等他走了,晚上一個人時窩在沙發上看場電影。
投影儀是房東給的,牌子她先前沒聽說過,說明書也不見了,搗鼓了好一會兒才調完,總算松了口氣,胳膊與腿皆酸疼。
程拾醒往沙發上一坐,拉伸了下手臂,揉着發酸的肌肉,聽着不遠處油煙機嗡嗡響,刀具與砧板咚咚碰撞。
她的廚房裏還有一個人。
餘晖灑了滿屋橙黃,程拾醒坐在格局與風格都截然不同的屋子裏,卻在恍惚之中,以為這裏是她和蔣冬至的家。
于是,她決定,吃完這頓飯,就趕他走。
兩個人,兩葷一素的搭配是慣常。紅燒肉濃油赤醬,肥肉也不膩,反而很軟糯。茄汁蝦仁,酸甜口,蝦仁新鮮滑嫩,再是清炒油麥菜,蒜蓉添香,口感脆爽。
蔣冬至還外賣了瓶葡萄酒,從架子上拿下兩個玻璃杯,問她要不要來點。
她正咀嚼着紅燒肉,聞言又想起那晚他被灌得冷汗淋漓要人攙着才能回去,不由得冷笑一聲:“我這裏可沒備藥。”
“一點點而已,我又不貪杯。”
“那車呢?”
“找代駕。”他問,“怎麽?是擔心我出事,還是怕我找借口留下來?”
她盯着他坦蕩的眼睛,半晌,眉梢一動,将玻璃杯拉過來:“随便你。”
他彎腰在兩人杯中倒了些許,不多,半杯都不到,再次坐下後開始同她聊着天:“這房子環境還挺好的,安保系數也還可以。”
剛進小區時,保安将他倆攔下,說外來人員要登記,寫明事由。程拾醒剛搬來,保安不太眼熟她,是在出示了門禁卡後才放行的。進單元樓需要刷卡,監控死角也很少。
“是還可以。”她漫不經心應着。
她選的東西什麽時候差過?
“話說回來,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找房子的?”蔣冬至借着話題佯裝不經意地提起。
程拾醒給了點反應,擡起眼瞥他:“很想知道?”
“只是覺得挺突然的。”
“不算突然。”她抿了一口葡萄酒,道,“我以為你一直都知道。”
“知道什麽?”
“我想搬出去這件事。”
空氣再次陷入凝滞。
她就像是個沒事人,輕輕松松地說完這句話,繼續若無其事地吃着他做的飯,臉上沒有一絲不安,那樣平常,那樣坦然。
他看着她,良久,垂下眼仰着脖子喝了口酒,點點頭,以同樣平靜的語調說:“不錯。不過我也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麽?”這次換她問了,這句問話未經過大腦思考,只是下意識地接話。
但是剛問完她就後悔了,因為蔣冬至正用目光捉着她的眼睛,在暖融融的燈光下,瞳孔墨黑,顯得那樣深不可測,好像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麽了不得的話。
她突然覺得答應一起喝酒是件非常錯誤的決定,盡管度數并不高。于是她放下了筷子,正準備轉走話題,就聽見蔣冬至開了口——
“我正在追你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