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看看我這次,會不會為你打破規……
第44章 44 “看看我這次,會不會為你打破規……
突如其來的話語就像一顆跳跳糖, 驀地砸進她的血液裏,讓她坐在那裏, 停了所有動作,只是在和他的對視中緩慢地呼吸着。
這麽早的表白并不在她的預料之內,但細細想來又似乎早有依據,從他風塵仆仆地趕回來那一刻開始。
“你看上去并不意外。”蔣冬至細致地觀察着她的神色,“你果然早就知道。”
程拾醒靜了半晌,道:“如果你不說, 我可以永遠都不知道。”
“可我必須說給你聽。”他篤定,輕聲說,“我也可以做給你看。除了離開你,你想讓我怎麽樣,我都可以接受。其實本來不想這麽草率地說的, 可你總是在刺激我。”
“怎麽樣都接受?”聽到這幾個字,她反而笑了, “你喜歡我?”
“我不會追我不喜歡的人。”
“請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很久以前。”
“多久以前?”她很直白地問, “我和談祝霄在一起那會兒?你發現自己不希望看見我和他站在一起?”
“沒有人希望看見喜歡的人和其他異性在一起。”他回答。
她挑眉, 無比諷刺:“所以你是說,之前對我一直沒感覺, 可當你發現我和其他異性在你面前走得很近, 就不舒服了?”
“你把我描述得似乎有些卑鄙。”事情發展與他想象中的相差甚遠,他以為她要麽會明确地拒絕,要麽會一聲不應地讓他滾。可是都不是,她正在和他講一些刺耳的東西。
這樣毫無預兆的回答令他的心髒跳得很快, 好像事情正朝着他未曾設想的方向極速滑落。
蔣冬至沉默了一瞬,舔了舔幹澀的唇瓣:“我承認我對你的喜歡晚于你和他認識之時,但是無關你的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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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嗎?錯了, 還有一種可能。”程拾醒道,“蔣冬至,你了解自己的吧?你其實很偏執,你的東西別人連碰一下都不行,你的地盤別人踏進一步你都會覺得不舒服。因為你認定了,那些都是你的,一旦別人動了指染了,你就會把它直接丢掉,或者對于那些重要的、不可以被丢掉的,就搶回來努力地清洗幹淨。”
“……”
他察覺她的意圖,呼吸變重了,将剩下的酒悶聲吞下,嗓音沉了下來:“你想說什麽?”
“……所以你讨厭我,因為對你來說,我是入侵者,我會搶走你對‘自己的東西’這個概念的歸屬感與安心感。可是你又離不開我,你需要我。你知道為什麽嗎?”
“……不知道,你別說了。”或許是因為酒精,昏沉與混沌後知後覺地湧上腦,他有點有氣無力。
她才不聽,繼續自顧自講下去:“因為你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所以你一邊抗拒別人一邊又感覺孤獨空虛。當我父母還在的時候,他們會熱情地邀請你過來吃飯,你推辭不了大人的熱情,或者說不是推辭不了,而是你享受這種‘推辭不了’的感覺,這讓你感覺自己有家了有人陪了。而當他們走了,能給你這種感覺的就只剩下了我……即使你讨厭我,也必須得抓緊我。”
“夠了……”
“久而久之,我也被你劃分成‘你的’裏的一份子,所以你管束我、愛護我、照顧我,在你的潛意識裏,我是會陪你一輩子的,也因此,你自然而然不會想到要去談戀愛,因為你的重心全在我這裏,沒辦法分給別人。可是你逐漸發現,這個被認為屬于你的人有要離開你的趨勢……這個時候你會怎麽想?”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盯着她的眼睛茫然又無措,這令她感覺心髒被揪了一下,手指無意識蜷起。
但她還是得跟他通通講清楚。
因為他把他們之間的後路徹底斬斷了。
“你會想要把我搶回來。”她給他的空杯子中續上一點酒,嗓音柔柔地給他下了結論,“所以,蔣冬至,你對我究竟是喜歡還是單純占有欲作祟,你分得清嗎?”
他的思緒很亂,就好像剛剛經過一場爆炸,只剩下一些抓不住的碎片,在他腦中飛舞。他想要反駁她,可是一時之間卻找不到方向,只能抓住一個點——
“我不讨厭你。”他說。
“什麽?”她好像沒聽清,将杯口遞到他唇邊,看着他下意識就着她的手又飲了口,便随手将杯中還多的部分倒進自己杯中。
“我不讨厭你。”他又重複了一遍,呢喃,“從來都不。”
“你讨厭我,那是我親耳聽見的。”她邊說着邊将酒瓶塞塞緊了,置于桌下。
蔣冬至不能喝太多酒,不然會胃疼。
這樣就夠了。
“不記得了嗎?”她見他不說話,又提示,“你大學那會兒,跟父母打電話,是不是提到過我?說你讨厭我,說我很吵,像螞蚱,老喜歡跟你吵架,說我身上有你讨厭的一切特質。”
那些話她記得很清楚,幾乎歷歷在目。
他想起來了。
“不是這樣。”往常這點酒并不會致使他頭腦不清醒,但偏偏,今天他休息不足狀态不夠好,偏偏,程拾醒一直在刺激他,偏偏,今天她令他傷心了不止一次。他說話很急,眼尾也紅,“我不讨厭你,只是不敢承認……我以為我早就習慣了一個人,你帶給我的那種感覺太陌生了……這種感覺不是來源于你的父母,只是你,是你那天敲響了我的門,是你給了我糖果……我下意識地排斥,害怕那只是幻影,我覺得,只要我不承認,在幻影結束的時候就不會受傷。”
“可是你傷害到我了。”程拾醒突然說。
蔣冬至愣住,瞳孔微縮,就像被尖銳的玻璃碎片砸破了腦袋。
他以為他将她照顧得很好。
高中那會兒,他生活得那樣潦草,飯随便吃,日子随便過,學習并沒有那麽努力上進,有天賦的科目随便學學也可以拿高分,沒天賦的科目不及格也無所謂,一覺醒來渾渾噩噩又是一天。
直到程拾醒來了,直到他要擔起哥哥的責任。
他不可以讓她和他過去一樣生活得如此随意,她原本來自一個幸福的家庭。所以他開始學着做飯、開始在大學裏參加各種競賽豐富簡歷、開始拼命地努力工作,想給她更體面的生活,想給她更無憂的人生。
他以為在這段關系裏,她不會受到半分傷害。
可是在這段時間裏,他一次又一次地認知到,他沒有做好。
“對不起。”蔣冬至低下了頭顱。
程拾醒看見他的雙肩在顫抖,有什麽滴落在了餐桌上,亮晶晶的水珠,被溫柔的燈光籠着。
“對不起,我做錯了,對不起……”他嗓音哽咽,重複了好幾遍對不起,随後眼睛通紅地望向她,小心地祈求,“所以,你也別讨厭我,好不好?”
“別着急。”她不緊不慢,“我們還沒算完。”
“還有什麽?”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依舊端正地坐在他的對面,将話題扯回了之前。這一次,她緊緊盯住他的眼睛,像蜘蛛在靠近網中的獵物,“想清楚了嗎?你對我,究竟是喜歡,還是單純占有欲作祟?”
這樣的距離、坐位,就好像他們正坐在審判桌上。她是審判長,而他是被審判的那個人。
蔣冬至顫着緩緩吐出一口氣,或許他已經從昏沉混沌的酒精中醒過來了,又或許沒有,可他迎上她的視線,口齒清晰、一字一頓地告訴她:“我喜歡你,不是兄妹之間的親情,而是想同你牽手、擁抱、接吻,我想和你做只有情侶才可以做的事情,我喜歡你。”
“你也知道我三分鐘熱度的,哥哥。”程拾醒笑笑,提醒,“咱倆不好收場。”
“從我确定自己的感情開始就從沒有打算和你體面地收場。”蔣冬至的嗓音帶着一點鼻音,喉頭滾動,謹慎地提出建議,“和我試一下,對你來說有什麽壞處呢?反正你本來就打算走,本來就打算……和我不再聯系。”
程拾醒沒說話,只靜靜地看着他,唇角含着若有似無的笑。
她很清醒,清醒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放大,和之前每一次和男友接觸時一樣,但又不一樣,她并不充分享受現在這樣的心跳,因為她不夠無所謂,因為這次可能要同她在一起的是熟人。
她過去不能保證永遠對某一任男友永遠感興趣,現在也自然不能保證永遠對蔣冬至感興趣。
而她深刻知道,表白的話只要一出口,他們之間就回不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們會陷入一種極端的選擇裏,要麽永遠在一起,要麽完全舍棄對方,再也不見。
這樣極端的選擇總是會帶來猶豫,也帶來隐約的刺激,猶豫會将關系越推越遠,而刺激卻又偏偏會使人産生欲望,雙向的欲望會使人越靠越近,突破重圍。
程拾醒始終無動于衷地坐在這張審判桌前,面前的飯菜已經涼了,但早已無人在意。
蔣冬至也看着她,說:“難道你對我一點點意思都沒有嗎?”
滋啦——
她拉開椅子,站起了身,一手按着桌沿,随着身子繞過餐桌,指腹也在桌沿邊緩緩滑動,直至她停在他面前,而那只手擡起,倏地把住他的臉,托着他的下巴往上擡。
冬過春來,她的頭發早就長長了,此刻未紮,散落在胸前,伴着傾身的動作,有幾縷落在他臉頰旁,掀起一陣癢。而程拾醒垂着睫毛,居高臨下瞧着他,問:“前面這些……是酒後胡言還是真心話?”
他頓頓。
熟悉的話,幾年前,他曾幾乎一模一樣地同她說過。
程拾醒似乎也沒打算等他的回答,維持着這樣的姿勢,嗓音輕輕的,帶着點感嘆:“喜歡撒謊的人從來不只是我。蔣冬至,你總喜歡把自己繃得那樣緊,想要在你絕對清醒的時候聽你這樣誠實悲傷地剖析自己,似乎太難了。”
她身子再壓低一些,偏又和他維持一點距離,他能感受到她呼吸時的氣息噴灑在他臉頰,又似乎只是一場他一廂情願的錯覺。
“有本事,你就來追我試試。”燈光在她眼底跳動,像是小簇火焰,怔神中,他聽見她在他耳畔細語,“看看我這次,會不會為你打破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