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程拾醒旅游的第一站是座江頭……
第47章 47 程拾醒旅游的第一站是座江頭……
程拾醒旅游的第一站是座江頭小島, 蔣冬至沒跟着。
早晨下了雨,眼下停了, 但外頭還是霧蒙蒙一片,天際白茫茫。景點才剛開門,眼下旅游團大部隊還沒入場,人不算多,她乘着游覽車,偏頭瞧着風景, 聽着車內廣播女聲平緩地念着歷史介紹。
江流不算寬闊,一眼就能望到對岸的高樓。沒有窗,風可以通暢無阻地穿過這輛游覽車,像水流一樣繞過她,吹到對面去。
本來以為這裏地處偏南, 會比較熱,誰知突如其來的一場雨一下就降了溫, 程拾醒今天只穿了件米白色短袖, 下身搭了條奶黃色長褲, 薄薄的一層布蓋在腿上,風吹過還有點小冷。她不由得摸了摸胳膊, 戳開手機天氣預報看了眼天氣, 聽說中午會放晴,屆時就會暖和起來。
她又抿了口剛從景區門口買的熱茶。
坐在她身側的小姑娘不太老實,年紀小,一會兒晃晃腳, 一會兒玩玩自己的辮子,一會兒又扭了頭去喊媽媽。
身後的媽媽無奈:“好好坐着,你看車裏誰像你一樣多動的?”
小姑娘哦了聲, 端正安靜地坐了會兒,黃豆大的眼睛往邊上瞥了眼,又瞥了眼,最後還是沒坐住,腦袋一仰,大聲:“姐姐你好漂亮啊!”
程拾醒被逗笑了,她拂開被風吹亂了的頭發,眼睛彎彎地看着小姑娘,說:“你也好漂亮啊。”
終點站到了。
這裏是整個景區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最著名的白色人形雕像栩栩如生地伫立在那裏,數丈高,雕像之下是郁郁蔥蔥的樹,是草坪,被欄杆圍起。
欄杆一圈圍了不少人打卡拍照。
程拾醒打開小型攝像機的錄制,幫幾個路人拍了照,又找同齡的女生幫着拍了幾張。她上鏡,個高臉小,怎麽拍都醜不到哪去。
素材錄完了,摁下停止錄制鍵,她獨自遠離雕像那兒熙熙攘攘的人群,漫步至小島的盡頭,趴在欄杆之上。
視野裏,高樓大廈在兩岸成群聳立,江流一望無際地朝遠方延伸,與白色的天連成一片,分不清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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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陰着,地也潮濕,人動起來就變暖和,風迎面一吹,她閉上眼,聞見雨後清新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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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冬至早上起來敲響712的門,毫無動靜,只有門口挂着的“需要打掃”的牌子。
現在是早上七點。
她不知幾點出的門。
程拾醒習慣性熬夜,平時起床都稱不上早,一般都得等到九點半,但那是在第二天沒有急事的情況下。如果她第二天早上有安排,淩晨三四點她都能做到鬧鐘一響秒睜眼,然後精神抖擻、精力充沛地下床。
他并不熱衷于旅游玩樂,給她發了條微信消息後,坐在酒店裏打開電腦處理了點公事。中午出了門,在附近找了家面館,點了碗粉。
這裏的粉很奇怪,吃起來更像面條,辣得舌尖發麻,但味道意外的不錯,很香。
午飯吃過了,拿起手機,她還是沒回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吊着他。
中午十二點,他們賭局的時間已經過半,他再找不到她,怕是得輸了。
她下午會去哪裏呢?
蔣冬至握着手機,盯着和程拾醒的聊天記錄。
裏面大部分都是他發送的消息,她回複的內容少得可憐,半天才能翻見一條,有時候是些故意煽風點火的話,令他悶了氣,又再哄哄,口吻随便,顯得他完全被牽着鼻子走。
他退出微信,也沒問範茹畫和江含她們——這本來就是打賭,充滿意外和不确定的一個賭。
蔣冬至又去收銀臺買了瓶飲料,店員從身後的架子上取下一瓶美年達,他道謝,伸手接過之際,突然問:“你們這裏有什麽好玩的嗎?”
店員一愣,立馬反應過來:“啊,你是來這裏旅游的嗎?”
“對。”他笑着颔首。
生意并不多,便也不忙,店員站那兒跟他多聊了幾句。她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亦是面館老板的女兒,在附近上大學,周末沒課回來幫着家裏收銀。
“這裏主要是夜生活比較豐富,好逛,白天的景點的話……其實一般,博物館還挺好玩的,就是比較大,得逛很久。然後往西有座山,上面其實沒什麽東西,天氣好的話會開索道滑道,不過看日出日落還不錯……”
他知道該去哪了。
蔣冬至安靜地聽着店員介紹附近的景點,結束後他禮貌地微笑,道——
“謝謝。”
程拾醒說着,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賬單,一邊核對着價格一邊往外走。
确認無誤後将單子撕碎了,随手丢進店門口的垃圾桶裏。
這裏的粉很奇怪。
她想。
廣吳和臨霞吃粉大都是圓粉,而這裏的粉是扁的,薄薄一條,像寬面,口感也偏軟偏綿,稱不上勁道,但足夠入味,湯濃郁,牛肉也足夠酥嫩。
午後,太陽果真慢慢出來了,多雲也散開,天變成明朗朗的一片蔚藍,像藍托帕石。日頭不算大,懶洋洋往身上一照,舒舒服服。
今天手機屏幕上方的通知欄沒有消息亂跳——她把蔣冬至設了消息免打擾。
程拾醒點開導航app。
下一站,她打算去山上看日落。
周末爬山的人還挺多,像她一樣一人行的倒是不多,基本上都是同親朋好友一塊兒。剛開始大家都不算累,邊沿着路走邊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周遭一群人一人一句就夠熱鬧喧嚣。
上山路沒什麽臺階,基本都是寬闊的坡道,山腳有觀光車,一輛又一輛長摁着喇叭從她身邊穿梭而過,駛向看不見的盡頭。
程拾醒常年健身,鐵也撸,步也跑,但爬山的經歷并不多,從小到大寥寥無幾,屈指可數。剛開始還好,爬到中途小腿開始隐隐泛酸。
周圍人在減少,累了爬不動了,就找個亭子坐下休息會兒,而後原路重返。
越往上越安靜,靜得喘氣聲清晰可聞。她從長褲口袋裏中掏出藍牙耳機帶上,在列表裏随便點了首節奏輕快的歌,繼續爬。
雲層流動,擋住陽光又被風撥開。汗在額上出了薄薄一層,耳邊男聲哼着小調,歌在唱——
“謝謝你帶我來,
看日落看鬼怪,
看一看只聞不見的精彩。
謝謝你帶我去,
找不存在的船
……”
快到山頂了,她眯起眼,望見不遠處的小餐廳,上一輛紅色頂棚的觀光車剛停穩,門鎖解開,新一波人們下了車,擋住最高峰處,占滿整條道路,于是熙攘重新蜂擁而至。
程拾醒忍着腿上的酸痛,喘息着走近,人頭攢動,就像天際流動的雲,像退潮的海水,順着風朝旁邊的亭子與長廊緩緩褪去,一點一點将對面那條蜿蜒上山路露出來。
她停下了步子。
恰是黃昏晚霞時,近乎爛漫的顏色綻開,潑墨般迅速鋪散。這場落日一點也不安寧,緋紅、澎湃、喧鬧,有人恰好踏着人群退潮的間隙,被暮色推着,保持着和她同樣急促的呼吸頻率,被一步一步送到她眼前——
他找到她了。
那一刻,程拾醒覺得很奇妙,所以她安靜地伫立在原地,無聲瞧着他從對面走近,跨過人聲鼎沸,止步于她的面前。
蔣冬至沒有跟她打招呼,只是轉身去眺望遠處的霞光。
“看我幹什麽?”他說,“不是來看日落的嗎?”
程拾醒雙眼極其緩慢地眨動了下,也沒有問他怎麽偏那麽巧和她在同個時間同個地點碰到面,只是跟着他一起望向天際。
真神奇。
天就像一把漆扇,在滴了金色紅色墨的染缸裏轉了一圈,浸出那樣精致大方的配色。她伸出手,隔着山河、光年、星海,碰了碰那顆通紅的太陽。
真神奇。
蔣冬至注意到她的動作:“你在做什麽?”
“看過聶魯達的《我們甚至遺失了暮色》嗎?”程拾醒重新舉起了她的小型素材記錄儀器。
他明白了,吐出流暢的英文:“We have lost even this twilight.No one saw us this evening hand in hand.while the blue night dropped on the world.I have seen from my windowthe fiesta of sunset in the distant mountain tops.Sometimes a piece of sunburned like a coin between my hands.”
(我們甚至遺失了暮色,今晚沒人看到我們手牽手,當藍色的夜幕降臨,我透過窗戶看到遠處山巅間的夕陽,有時那片落日像一枚硬幣,在我掌心燃燒。)①
她嗯了聲,收回手,彎着唇問他:“浪漫嗎?”
還沒等他開口,程拾醒又提醒:“好好回答,這也是素材。”
“你要把我發到你的賬號裏嗎?”
“你猜。”她唇瓣上下一動,輕快地吐出這毫無負擔的兩個字。
蔣冬至低着頭笑,隔了會兒回答她的問題:“浪漫。”
“我也覺得浪漫。山頂的風很舒服,望下去風景很好,擡手好像就能碰到天。”她不急不慢地說,“這讓我覺得很輕松,很自由,好像沒有什麽是我做不到的。”
所以她覺得浪漫,那是屬于她一個人的浪漫,和別人無關。
“你喜歡的廣吳可沒有山。”
“誰說沒有?哪裏不是山?哪裏不能到頂去?只要我想往上爬。”
他偏頭看向她。
程拾醒鼻子挺,下颌線也清晰,側顏很漂亮,此時正望向閃閃發光的遠方,所以她也正閃閃發光,比晚霞更熱烈,比飄雲更輕盈。她好像一只鳥,下一秒就會縱身躍進落日間,誰也不是她停留的理由。
“嗯,你說得對。”蔣冬至說。
此時距離賭約結束還有不到六個小時,但好像已經沒有人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