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讓我贏
第48章 48 “讓我贏。”
程拾醒突然将攝像頭對準他, “你呢?”
“我什麽?”
她笑着問:“來都來了,要陪我一起坐滑道嗎?”
“當然可以。”他榮幸至極。
“那我們得快點了。”程拾醒關了小攝像機, 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滑道六點半停止售票,現在是六點一刻。我們離售票處還有一點五公裏。”
“走吧。”他攤開掌心,等着她将手放入他掌心,牽住,而後帶着她向下奔跑。
坡道并不陡, 尤其是從滑道上站到山頂這段。還有人在慢慢吞吞往上爬,或者停在半路舉起手機拍天空,觀光車依舊在行駛,山腳很遠處的大廈一點一點慢慢亮起霓虹燈光。世界依舊在喧鬧,落日被他們甩在身後。
繃緊的肌肉暫時忘卻疼痛, 急促的呼吸與心跳踩着腳下奔跑的節奏,大步大步肆意地往前跨, 跨過漫長的光陰, 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 跨過遙遠的距離,臨霞、廣吳, 再到這裏。
兩個人終于趕上了時間。
平時排隊人可多, 好在眼下時間晚了,大部分人都在山頂看風景。整個滑道暢通無阻,他們坐着單人的小車,從山腰滑落, 穿越茂密的、被晚霞染成微黃色的林間。
她沒踩過剎車,任由風在耳邊呼嘯,肆意掀起頭發, 順着長長的軌道飛行。
距離賭約結束,還有五個小時。
太陽墜下,天也暗沉了,身上因為爬山出的那一點點汗也徹底幹了。
在地鐵站候着時,蔣冬至有點餓了,問她:“晚飯吃什麽?”
“離我們酒店大概八百米左右有一家挺有名的本地小館子。”程拾醒低頭翻找着攻略,“怎麽?要蹭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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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嗎?”
她沉吟片刻:“我這要收費。”
蔣冬至看着她,輕輕說:“奸商。”
“不行嗎?”她原話返回。
“行。”他點點頭,當真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擺足了要轉賬的架勢,“要多少?”
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他猜測。
程拾醒搖搖頭。
“十塊?”
她還是搖頭。
“一千?”
程拾醒:“一個億。”
“……”挺敢要的。蔣冬至重新收回手機,嘆口氣,道:“老板,接受賒賬嗎?”
她皺了下鼻子,不太滿意,搖搖頭:“那你得找個能和一個億相媲美的給我。”
和一個億相媲美的?
他低着頭,好像在仔細思考。半晌,彎了下唇角,以開玩笑的方式問:“我的下半輩子行嗎?”
程拾醒覺得不太行:“我要你的下半輩子幹什麽?”
“給你做免費家政。”
地鐵站裏開了空調,她搓了搓手臂,挑着眼睛瞧他。餘光裏,列車的燈光從黑漆漆的軌道急速探出來,伴随着略微刺耳的長鳴。
“你大概率幹不了那麽久。”程拾醒慢慢吞吞地說,“說不定不到三個月,新鮮勁兒過了,我就把你辭退了。”
“挺好,我還以為自己都不一定能應聘上,現在聽上去像是有希望。”
“你的‘以為’是對的。”地鐵停下,門開了,她擡腳前輕飄飄地抛下一句話,“加油,祝你成功。”
程拾醒今天出門前太匆忙,忘記帶唇釉了。正好酒店離飯店不遠,她便琢磨着先回去補個妝再去吃飯。
三四站地鐵的距離,說遠不遠,不過一刻鐘左右的時間,說近也不近,待踏出站口,外頭已徹底進入黑夜。
白天瞧着冷冷清清的步行街道,眼下幾乎人滿為患,摩肩接踵,大大小小的燈牌錯落擺着,五光十色,絢麗多彩,大多是賣夜宵小吃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光靠吃飯就能把一整條街道擠得滿滿當當的城市。
不知是哪的烤串香味被捎得很遙遠,不知是哪的歌聲飄得也渺遠。
蔣冬至剛踏出去時還愣了下——他中午出門吃飯時,外頭和現在迥然不同。
程拾醒下了臺階,見身側人沒動,回頭來擡眼望他,“怎麽?又擔心走丢?”
他長腿一邁,落在她身畔,順着她的話往下爬:“畢竟我不太認路。”
她睨着他的謊言,從鼻腔裏哼出聲笑,雙手往口袋裏一插,懶得搭理他,兀自一人朝前去了。
見狀,他便也沒說話,跟在她身後。
晚上的風陰冷得不像話,令程拾醒懷疑,或許地鐵站本身沒開空調,只是單純入夜後天氣變冷了。
走了一天的路,身體難免疲憊,肚子也空空如也,程拾醒的步子比早上也明顯慢下來很多。
倏地,似乎有什麽滴落在她頭頂,她皺眉,擡手摸了摸,指腹一點濕潤。
糟糕。
她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不祥的預感。
不會又要下雨了吧?
這樣的想法剛從腦中閃過,下一秒就發頂就又被砸了幾滴,比第一滴更沉、更急。下一秒,人群中有人高呼:“下雨了——”
暴雨來得很快,且毫無預兆。幾乎是瞬間,慌亂的人群忙着閃避,腳步匆匆找屋檐躲雨。
程拾醒早上出門時大雨已經停了,天氣預報說後面一整天都不會再下,誰曉得還有這麽一出,自然沒有帶雨傘,更別提蔣冬至個兩手空空的。
雨勢來得急,她就近找了個屋檐,匆匆忙忙站下。
打開手機,一刷新天氣預報。
全變了,顯示這場雨要下到淩晨。
“……”
程拾醒險些被氣笑。
這世上哪還能有這樣的事?
上一刻還人潮洶湧的街道,這一刻只剩下了滂沱大雨,石磚路的積水倒映着各色霓虹燈光,随着砸進的雨珠水紋蕩漾。
屋檐不算寬大,一連容了幾個人,擁擠。蔣冬至就在她身側,離得近,肩頭都靠在一起,僅隔着兩層單薄的衣料。
掌心的手機嗡嗡作響,打開才發現是楊麗的電話,她聽見邊上蔣冬至說他進店問問有沒有多餘的雨傘,點頭應允,接通了電話。
楊麗這次打電話來是工作上的事,現在蘑勵的經紀人太少,随着簽約量上去,根本忙不過來,這幾天公司在網上發布了招聘信息,郵箱裏塞了不少簡歷,她篩了幾個還可以的,打電話來确認面試時間。
“我這兩天不在廣吳。”程拾醒抱胸轉了身,透過玻璃門望見店內的情形,小餐館,燈火通明,滿座,乒乒乓乓地高聲聊天,聲音被緊閉的門隔得沉悶,蔣冬至在裏面格外打眼,他穿着了身黑,高高瘦瘦,垂着頭同店家交流,不知講了什麽,偏頭來朝門口一指,店家的目光随之往她身上落。
她緩步轉回了身,重新朝向外面,“我大概下周一回來。”
“那我把時間排在下周二的下午兩點?”
“這個時間我還有課,周三吧。”
身旁門被推開,蔣冬至手裏拎了把傘,還有一個保溫袋,見她還在通話,無聲朝她做口型——只有一把……
只有這四個字她看懂了。
程拾醒朝他揚眉。
蔣冬至又提了提手中的保溫袋,出了一點聲音:“下大雨再出門不方便,這家店裏面也滿座了,我就打包了點,帶回酒店吃吧。”
“行。”她瞥過蔣冬至,沖電話那頭道,“你把這幾個人的簡歷先發我。”
“那我不打擾你了。”楊麗說,“晚安。”
程拾醒結束了通話,“走吧,反正酒店也不是很遠。”
雨還是很大,按理來說,這樣乍然而至的暴雨通常都持續不了太久,可半小時也過去了,仍然沒有一點要減小的趨勢。
雨聲如鼓點,敲擊耳膜,風稍稍使勁,便能讓雨拐了彎,繞過傘,直往人身上打。傘面不大,勉勉強強才容下兩個人。連走也艱難,一個沒注意,一腳下去就踩進燈光斑斓裏,水坑搖晃,水花四濺,沾濕褲腳與鞋襪,沉甸甸的。
他有點小潔癖,眉頭忍不住皺起。
驀地,手臂被觸碰,幹燥溫熱的軀體靠過來。他垂了眸子,傘下昏暗光線,她手擡起,輕輕搭在他的臂彎,細長的手指毫無阻礙地與之皮膚相貼。
她是溫暖的,掌心卻是冰涼的,力道不大,溫溫柔柔的,卻好似能觸摸他肘窩的脈搏,量到他滾燙的心跳。
程拾醒順着他的手臂,去尋他的手,幫着扶正了傘,嗓音懶洋洋的,不見急躁,一點都不像是正身處于瓢潑大雨之中,“撐好了,別把我淋生病了。”
暴雨如注間,沒有傘的人在咬牙奔跑,有人裹着雨披,電瓶車劃開水路,在燈牌下穿梭,白色的光束企圖穿透雨幕。明亮店內仍在歡笑,酒吧裏暧昧的音樂也想游出透明玻璃,隐約傾瀉出的一點卻被稀裏嘩啦的雨聲數盡吞噬。
距離賭約結束,還有四個小時。
回到酒店,兩個人褲子都濕透了,先回各自房間沖了把澡。
程拾醒順便還洗了個頭發,吹到快要收尾時門口傳來敲門聲,門外蔣冬至朗聲:“是我。”
她摸了摸幹得差不多的頭發,關了吹風機,稍稍梳了幾下,這才過去開門。
他換了身幹淨的睡衣,還是原來那身她所習慣的,深藍真絲長袖,側身進了門,視線在她身上停留幾秒,問:“換了?”
指的是她身上那身睡衣。
“搬家了,自然是換新的了。”她将保溫袋拆了,将打包盒子一個個擺在桌上。飯菜還是溫熱的,剛一打開蓋子,香味便溢出來。
午飯是下午一點多吃的,下午又爬了個山,現在人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程拾醒順便開了電視。酒店開了影視VIP,她在首頁随便挑了部電影,邊吃邊看。
蔣冬至和她一同坐在小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聊着:“怎麽想到來這裏旅游,還是一個人?”
哪有那麽多原因?
她也不答,把話問回去:“那你怎麽突然跑來這裏處理私事?”
“我猜你知道原因。”
“說說看。”她洗耳恭聽。
他眼睛正看着大屏,不緊不慢道:“你不是說自己很擅長人際交往嗎?我過來看看,到底是不是一個人去,兩個人回。”
“你幾號的飛機回去?”
“明天,大後天還有工作。”
程拾醒笑了:“這可真不巧,我周一回去。你可能看不到結果了。怎麽樣?要請假嗎?”
“你希望我請?”
“我不當妲己。”
“你可以當大王。”蔣冬至說,“萬一我被老板炒鱿魚……”
“我也不會養你。”她扭頭看向他,拿今天他罵她“奸商”的語氣同樣輕輕說,“別吃軟飯。”
蔣冬至唇瓣揚起個很小的弧度。
飯吃完了,電影還沒播到結局。他也不走,放下了碗筷,仍坐在那,好似勢必要把這部片子看完才肯離開。
窗外在下雨,電影裏也在下雨。男女主角就像他們方才一樣被淋得渾身濕透,躲在建築的屋檐下,身前是濃郁的樹林,是長長的河流,一切都濕潤又旖旎。
蔣冬至仔細分辨了下場景。
他們好像在吵架,又好似在表白。
“女主的眼睛很漂亮。”程拾醒說。
他應聲,傾身從桌上拿起一瓶水,擰開灌了口,剛要将瓶蓋再合上,從旁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我也渴了。”她道。
蔣冬至頓頓,用餘光描繪她若無其事的側臉,還是那樣坦然、随意。
大床房,礦泉水就給了這麽一瓶,此刻正被捏在他的手心。
他慢慢轉過頭,目光也随之慢慢偏移過去,落在她的眼睛。
程拾醒的眼睛也很漂亮。
他們之間,這樣共處一室的經歷總有很多,是過去她沒搬走前的幾乎每一個晚上,可是從來都沒有像這樣暧昧過。
同樣的一天裏,他們靠緣分在人潮裏相遇,一起看過日落,一起在滑道上享受風的快感,牽着手一起奔跑,在傘下緊密相依,濕透後又重聚在這裏,接着酒店房間內溫暖的燈光描摹對方的面容與軀體。
視線再往下滑。
剛喝過水,可此時他喉間還是幹渴。
離賭約結束僅剩兩個小時。
蔣冬至搖晃了下手中的瓶子:“想喝?”
她安靜地同他對視,視線碰撞,就像火柴摩過砂紙,升起一簇火花,肆意燃燒。
“讓我贏。”蔣冬至盯住她的眼睛,“那就讓我贏。”
話音剛落,她手撐着他們之間的空隙,傾身靠過來,另一只冰涼的手按住他的後脖頸,唇瓣壓下。
真抱歉,她押的也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