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她正在喜歡他

第57章 57 她正在喜歡他。

翌日早上, 程拾醒睜開眼時,蔣冬至還在睡。

腰上的力道不容忽視, 掌心的熱度毫無阻隔地傳遞。他就像抱抱枕一樣把她整個人都圈進懷裏,低着臉,閉着眼,和她枕在同一個枕頭上,相隔不過厘米,連呼吸都交融。

這樣的姿勢, 她可以清晰地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微翹的,濃密的,覆在合起的眼上。

這種感覺很奇妙。

程拾醒想。

她覺得恍惚。

她認識蔣冬至幾年了呢?

近十年。

最開始,他是隔壁那個整天對她擺着張臭臉的鄰居, 後來是那個日日跟她争吵的哥哥,是和她心思各異的家人, 再後來, 不知道具體從什麽時候開始, 越來越變成人們口中所謂“沉着”“能吃苦”的年輕人。

程拾醒曾經以為,她絕對不會喜歡上他, 或者說,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

而現在,他正安靜地睡在她身側,緊緊擁着她,就像擁着自己的全世界。

程拾醒緩慢地眨眼, 無聲望着他的臉,那張褪去了青澀張揚的鋒芒、又被時間浸潤出幾分沉穩的臉,倏地起了一點心思。

她勉強從他懷裏伸出一只手, 悄悄往下拉了些蓋在他身上的被褥。

嗯,肩上的吻痕還在。

再往下一點,手臂上的牙印也還在,很淡,只是一圈粉色。

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滿意,正要再給他蓋上,聽見有道嗓音貼着她的耳朵響起,帶着早晨剛醒的沙啞與困倦:“看什麽呢?”

程拾醒長長地“嗯——”了聲,才帶着笑意,問他:“我昨天咬你的時候,是不是很疼?”

蔣冬至沒吱聲。

他安靜了會兒,收緊了手臂,于是他們挨得更緊了些。他将腦袋埋進她脖頸中,緩了會兒剛醒時的困意,才開口:“留印子了?”

“嗯。”

“看到自己昨晚有多過分了?”他抱怨,“疼死了,你當時是想把我吃了嗎?”

“我為什麽咬你,你心裏不清楚?”她揉着他肩上的痕跡,道,“還不是因為你不肯停?我是不是跟你說了我累了想睡覺?這能怪誰啊?你自作自受。”

“胡說。”他咬了一口她的鎖骨,很輕一口。

明明是她,特別喜歡在他身上留印子,昨夜剛開始她就咬過他一口,後面看印子淡了蠢蠢欲動地非要再補一個,特別狠一下,痛得他趴在她身上直抽氣,好半天沒動作。她見他真疼了才親着他哄,充滿內疚地說對不起,下次她輕點。

“好了不提了。”她拍他胳膊,“起床穿衣服去。”

“再睡會兒。”蔣冬至喃喃,“好困。”

她唇間吐出兩個幸災樂禍的字:“活該。”

“你不困?”

“不困。”

“你是不困。”他冷哼,“床單是我換的,澡是我幫你洗的,垃圾是我半夜出去丢的,回來還把你衣服也一塊兒洗了……你睡得是很香。”

“活該。”她還是這兩個字。

蔣冬至惱了,從她頸間起來,翻身上去,伸手去掐她腰。

程拾醒立即笑着伸手去擋。

兩個人鬧了好一會兒才起床。

主要是程拾醒起,蔣冬至還得再睡會兒,太困了,他睡了還不到六個小時。

洗漱過後,程拾醒在家裏逛了圈。

看來他昨天……也有可能是今天淩晨,有仔細打掃過。昨天乒鈴乓啷鬧了好一通,紙巾丢得滿地都是,在沙發上拆盒子時還不小心把裏頭的全撒出來了。但現在放眼望去,幹幹淨淨,整潔得不得了。陽臺上還挂着洗完的床單和衣物。

程拾醒一想到他困得要死還在屋子裏忙活來忙活去就想笑。

他這一睡就直接到了中午。

得虧今天是周六,平常這麽鬧他倆幹脆都別上班了。

外賣到了之後,她回到房間叫他,親親他的臉,聽着他迷迷糊糊地問怎麽了,惡趣味地彎起唇,輕聲說:“寶寶,跟你講個壞消息。”

“你說。”

“你昨天穿的衣服還沒幹呢。”程拾醒趴在床邊,嗓音聽上去無比遺憾,“怎麽辦?你今天穿什麽啊?”

他“嗯?”了下,聲音很悶:“真的假的?”

“真的啊。”

“那叫個外賣,買件送過來。”他閉着眼,手在床頭櫃上摸索着,摸到手機,遞給她,翻了個身,對着床邊,扣着她的手揣進被褥裏,“密碼你知道的。”

“……你松手,你不松手我怎麽輸密碼?”

“單手也能輸。”他還覺得不夠,又去環她的腰,“你上來輸。”

她被逗得笑個沒完。

“好了,騙你的,幹了。”夏天衣物都薄,早上陽光一曬,早幹了。她捏捏他的手,“起來吃飯,都中午了。”

他不動,也不肯松手,問:“吃完了我們下午幹什麽?”

“你想幹什麽?”

“跟你在一起的話幹什麽都可以。”

她想了想:“我買了點新衣服,你要不要看我試新衣服?”

“好——”

“那你先起來。”

“你先去幫我拿衣服。”

“你自己拿。”

“我這樣……怎麽自己拿?”

“這樣是怎樣?”她道,“昨天不都看過了嗎?現在害臊是不是有點晚?”

“能一樣嗎?現在我們都很清醒。”

程拾醒哦了下:“原來昨天你不清醒。那是我乘人之危咯?”

“我是說氛圍……”他有點自暴自棄,“行,你能言善道。那你待會兒能在我面前換衣服嗎?”

“行啊。”她挺坦蕩,“你想看的話沒問題啊。”

“……”他靜了兩秒,咬牙切齒,“程拾醒,你是不是又想跟我吵架了?”

她偏頭抿住笑,清了清嗓子:“知道了,我去給你拿衣服。”

-

吃過飯,程拾醒拆了剛送來的快遞。

她這次一共買了四件新衣服,都是裙子,粉絲要的測評。

她先試了第一條,黑色的法式長裙,打開房門,在門口鏡子前轉了圈,感覺還不錯,又走到他面前,問:“好看嗎?”

蔣冬至點頭,目不轉睛,說:“好看。”

于是她興高采烈地去試了第二件、第三件、第四件……每一件他都說好看,她覺得版型做得不太好的也說好看,評價千篇一律。

程拾醒有點不開心:“你怎麽每件都是一個評價?是不是在敷衍我?”

“沒。”他也委屈,伸手去拉她手,放在唇畔親了親,又去抱她的腰,仰着頭看她,“可是确實好看。”

她充滿懷疑:“……你該不會是想說我怎麽樣都好看吧?好土。”

可是确實怎麽樣都好看啊。

他想。

程拾醒今天沒化妝,她皮膚很白,氣色也很好,長發披在腦後,是新燙的波浪卷,整個人就好像會發光。

身上還穿着第四件新衣服,粉色的百褶短裙,長度遮不到大腿一半。

程拾醒的腿很漂亮,修長的,筆直的,纖細的,但又不是那種皮包骨頭的細,薄薄的肌肉均勻地覆在上面,穿裙子好看,長褲也好看,跳舞的時候好看,勾着他腰的時候也好看。

蔣冬至手挪下去,握住她的膝蓋彎往前一擡,要她坐在自己身上,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喜歡你。”他傾着身子,突然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程拾醒嗯,語氣輕快:“我知道。”

她頓頓,又說:“不過說實話,我之前壓根沒想到,我居然會喜歡上你。”

“什麽叫‘居然’?”他不滿。

“意思是誇你魅力大。”

蔣冬至對這個答案不滿意,探身去咬她嘴唇,磨了會兒,分開,道:“不過我想我應該早有預料。”

“預料什麽?”

“預料到,我會被你吸引。”

“我魅力大呗。”她說。

他樂,拖長了尾音:“對——你魅力大。”

兩個人再次笑作一團。

程拾醒額頭抵在他的鎖骨處,笑得肩都在顫。

良久,她哎了聲,突然叫他:“蔣冬至。”

他的嗓音從頭頂傳過來:“怎麽了?”

她擡起了頭,雙手搭着他的脖子,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凝望着他。

程拾醒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還沒有搬來他家那會兒,父母送她上學。

下雪天,她等在樓下的屋檐下,等着、望着父母把車開過來,再沖她招手,喊她過來。

正要邁步之時,聽見有人淡淡說了句“讓讓”,從她身側擦過。

她下意識停下步子。

背着黑色書包的少年扶着冬季校服的帽沿,單手推着自行車,一眼都不曾遞來,自顧自地踩上車,揚長而去。

“幹什麽呢醒醒?”媽媽搖下車窗,喊她小名,“快點過來啦!”

她回神,跑過去。

車子啓動,副駕駛上的爸爸在同媽媽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剛樓裏出來那個,是住在我們隔壁的那個學生吧?”

“好像是的。這麽冷的天,又下着雪,沒人送,傘都不撐個。”媽媽嘆口氣,“你說這孩子父母也是狠心,就這麽把他一個人晾這了,也是可憐。”

“是可憐,一個人孤零零的……要不讓他以後來我們家吃晚飯呗,就多雙碗筷的事。”

“你做飯,你做主。”媽媽說,“就是這孩子性格孤僻,不知道願不願意過來吃飯。”

“性格孤僻不就是因為老一個人待着嗎?”他拍了下大腿,又笑着唏噓,“我們可不能讓咱醒醒也變成這樣,我們醒醒得樂觀大方、快快樂樂地長大,是吧,醒醒?”

她在後座漫不經心地應着,趴在窗口朝外望,外面是白茫茫一片,看光禿禿的樹木往後退,路上的白色虛線往後退,就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往後退。

“哎?”她聽見爸爸突然問,“那孩子叫什麽來着?”

“蔣冬至。”

她眨了下眼,看見他踩着自行車,從她窗外掠過,跟全世界一起倒退。

蔣冬至。

她記住了他的名字,并且讓這個名字在自己的人生裏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所以,程拾醒又喊他:“蔣冬至。”

他又應:“怎麽了?”

“蔣冬至。”

“在這兒呢。”

“我也正在喜歡你。”她看着他的眼睛,溫聲細語。

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玄妙的事情,會改變一個人的樣貌、脾氣、想法,會改變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把親密無間者剝離成生死不見的陌路人,把争吵不休的仇敵溫柔地推在一起成為如膠似漆的戀人。

所以她很讨厭“永遠”這個詞,它抵抗時間,抵抗自然法則,它是不可能作數的承諾,是人們虛假的幻想,是一只自以為是的害蟲,為了使浪漫永存而把浪漫摧毀。她更喜歡“正在”這個詞,自由,浪漫,松快,比如此刻他們正在熱烈地擁抱、直直地對視,正在品嘗對方眼底蓬勃的愛意……

再比如——

她正在喜歡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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