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提親

提親

能到師太這裏學醫的女孩子,藥鋪藥堂的東家或是掌櫃的女兒占了大半,象寧璇這種家裏不幹這一行,卻跑來學醫的,萬中無一。

寧璇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慢騰騰道:“既然李師姐覺得是我占了你家鋪子的便宜,我下回便不找你家拿貨便是了。”

說完側身而過,并不與之糾結。

“呸,得意什麽。”想到表哥來接她回家時,在庵堂門口偶遇寧璇,便一直念念不忘,她心裏泛酸,逮住機會便想刺她一刺。沒想到,人家根本沒當回事,她懷着一腔子心思,結果一拳打到棉花上,空落落的難受極了。

寧璇果然沒将這件事放在心上,徑直往家走。

離得好遠,便看到母親坐在屋門口繡花。從村裏回來,陸氏便沉默了許多,只是日日繡個不停。

“娘,對不起。”寧璇蹲下來,把頭埋到陸氏的腿上,眼淚滴下來,氤到陸氏的衣擺,浸濕了小小一片。

“傻孩子,娘怎麽會怪你。你放心,就是再難,娘也不會讓你中斷學業。”陸氏不會種田,唯一能想到的生計便是做了繡活去賣。女兒的意思她明白,可正因為明白,反而更加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便幹脆不再想了,只想着多做些繡活,把自家的生計維持下去。

“別繡了,小心熬壞眼睛,生計的事,有我在。”寧璇握了握拳頭,在心中祈禱,希望自己的方子能夠有用。她不是故意那麽說娘親的,她是太在乎了,現在卻覺得後悔了。就讓娘親一直善良下去好了,其他的事,不是還有她嗎。

前世她被好面子的繼母帶回娘家安國公府坐客,被世孫一句這個妹妹好漂亮,扭頭就“病重”被送到莊子了上。她在莊子上一呆就是五年,這期間機緣巧合救了一位會制香的婆婆,學了一手制香的本事。

這一世,她拜在師太門下學醫,便一直想着将這兩者結合起來。在香方裏加入草藥,除了香氣怡人還能有些許療效。如果不成,她也能制了香去賣,只是沒有名頭的香,怕是賣不出價格。

他們母女的生計,還有進京的盤纏,包括進京後的用度,她都要提前準備。否則,她那個好爹,怕是連一個大子兒,都拿不出來。香藥方子她一早就在斟酌了,并不是臨時起意,只是糧食的事來了,才讓她加快了進程。

“哪有讓你操心生計的。”陸氏嗔了女兒一眼,将繡活收好,牽了女兒的手進屋,晚上吃野菜面疙瘩湯,她去和面。

野菜是山腰上掐的,隔壁屋的婆婆帶着陸氏去的,七拐八彎可不好找,若不是陸氏看她實在做不動,幫她擡了幾回水,她也不會帶着別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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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吃了幾口,又有人進門,是寧家村住在陸氏隔壁屋的鄰居,一來就說有喜事。

“可是糧食的事解決了?”陸氏還以為村裏總算有人替他們伸張正義,可以拿回該得的糧食。

鄰居嬸子咳嗽一下,重新擺出笑臉,“這話當着孩子怕是不好說。”

寧璇收好碗筷進屋,卻沒想過自己不能聽,隔着門板不是一樣聽的一清二楚。

“才收了糧食,怎麽就吃這些。”很是關心的樣子。

“你不知道?”陸氏卻不敢相信,村子才多大,誰家少了一只雞,當天就能傳遍了,更何況這麽大的事。

鄰居嫂子臉一紅,以為陸氏是在嘲笑她,擺手道:“我也是替你們着急,地壞了可不是一年二年的事,你們母女可想好了怎麽辦?”

陸氏低垂眼睑,“幸好還有點手藝,勤快點總能有口飯吃。”

“這麽成,我看呀,還是給阿憨先定親的好。”鄰居嫂子終于說出來意。

陸氏猛一擡頭,“我家阿憨年紀還小。”女兒說過,他們要去京城找當家的,就算不去,她也不會這麽早替女兒定親。

“你聽我說呀,一來只是定親,你盡管把女兒多留幾年,二來定了親可以把你家的地給親家去種,他們還不給你盡心盡力呀。”

陸氏聽了倒是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臉色緩和了下來。鄰居嫂子是個會看人眼色的,一見陸氏神色沒那麽難看了,接口便道:“對方也只比阿憨大三歲,已經跟着老子下地,是個勤快的。父母身體好,又是長子,可見對方對阿憨有多看重。”

若有薄有家資的,求娶長子媳婦,的确是看重。若是家無恒産的,求娶長子媳婦,是要找個家裏家外一把手,還要能吃苦的。陸氏嘴一抿,聽這個意思,莫不是家裏條件不錯。

就這麽一瞬間心動的事,鄰居嫂子已經把握住了,“就是張望他家的長子,身板……”

“你說誰?”陸氏已經被驚着了,張望家的,村裏哪還有第二家。

“可不就是族長屋裏的侄孫,有族長幫着他們,一家子的日子豈會難過。夫妻倆又是能幹的,就算是兒女多了些,等阿憨嫁過去的時候,也都大了,正好幫家裏幹活。”鄰居嫂子見陸氏不說話,趕緊張羅着好聽的話,不要錢一樣的送出來。

陸氏不說話,是被吓呆了,她沒想到,人的臉皮竟然能那麽厚。他們母女不管同族長,還是同張望的關系,說是勢同水火還差不多。求娶她的阿憨,哪裏是真心求娶,這是想着法的羞辱她的寶貝女兒呢。

陸氏也不說話,“嚯”的一下子站了起來,面無表情道:“虧我還喊你一聲嫂子,你就是這麽害我女兒的,走吧走吧,以後別來了。”

“大妹子這是什麽話,我這可是為你好。”鄰居嫂子也急了,直白道:“張望家的是不地道,可他們一家有族長撐腰,你們娘倆就只能受着。現在人家有意結親,你們若是應了,還能緩和關系,說不得以後就好了。要是不應,你們就等着餓死吧。”

靠刺繡那幾個錢,補貼一下家用還行,若是純靠這個吃飯,那就差的遠了。

“我就是餓死,也不會賣女兒。”在陸氏看來,這和賣女兒有何不同。将鄰居嫂子推出去,一把關了門,便號啕大哭。

若不是寧珉一直不歸,他們母女何止于被人欺負成這樣。可是閨女說,寧珉已經另娶了大戶人家的女兒,想到成婚時的夫妻恩愛,快要收住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

寧璇倒是極淡定,端出野菜面疙瘩湯,“娘,冷了就不好吃了。再說了,她也是為了我好。”

“這怎麽能是為了你好,這明明是把你往火坑裏推啊。”陸氏摟住女兒,“咱們可不能答應。”

“不是本來也沒答應嗎。”寧璇哭笑不得,也直白道:“在她眼裏,族長和張望對我們如何,我們不能反抗,如果他們釋放善意,我們就必須得接受,只有接受了才不會餓死。她認為她牽線搭橋是為了不讓我們餓死,這就是善。”

陸氏也不哭了,但是臉上還挂着淚痕,有些懵懂的看着女兒。她好像抓住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抓住。

“娘什麽都別想了,反正我們也不會答應。”寧璇把疙瘩湯遞到她面前,陸氏喝下去,嘴裏鹹鹹的,全是眼淚的味道。

吃完飯,寧璇要點着燈再做一會兒功課,吹了滅鑽進帳子,就聽母親翻了個身,面朝着她,“阿憨,你說,這是不是就叫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小媳婦和婆婆關系不好,忍不得婆婆的打罵,便撺掇丈夫和婆婆對着幹。她總勸小媳婦順着婆婆,是因為自己的婆婆從來沒有打罵過她。就算起了間隙,她這種柔順的性子,也很容易過關。

就象今天的鄰居嫂子,覺得能吃飽飯才是最重要的,絲毫不覺得是推人入火坑,還覺得是救他們一命。同樣一件事,不同的人,便有不同的立場,也會有不同的反擊。

“娘,這天下的事,行行色/色,千千萬萬,有好有壞。我不反對您出手幫人,但您要記住,我們的生活不一定适合別人,同樣的,別人的生活也不一定适合我們。不管別人在你面前說的多麽冠冕堂皇,也不一定真的是為你好。”

之所以不厭其煩的讓母親改變觀念,是因為上京之後,母親是父親的嫡妻,定然要與人打交道。如果母親還是這麽一副軟心腸,看誰都是好人,容易相信別人的話,那她就是幹再多事,也有可能後院失火。

她要帶母親過上好的生活,不光是讓她吃好喝好,還要讓她堂堂正正的出現在別人面前,從容自在的與人交往。

第二日,寧璇去了庵堂的學舍,師太講完課便該學生自己看書,然後寫功課和心得。寧璇正攤開書本默誦,就聽跟在師太身邊的大師姐道:“寧璇師妹,跟我來一下。”

寧璇聽話的跟出去,學舍裏剩下的幾個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小聲議論道:“大師姐找她做什麽,是不是她偷偷摸摸幹的事被發現了。”說話的人,正是李師姐。

“誰叫她神神秘秘的,我們又不是賊,還能看中她的東西不成。”範師姐已經是第三年在讀,如果熬完今年,就算順利出師。她已經定了人家,家中是開藥材鋪子的,若是能出師,夫家都要高看她一眼,很是自持身份,希望大家都尊重她。所以本來對寧璇沒什麽意見,但這件事的隐瞞,卻讓她不太高興。

另外一個羅師姐就象鋸了嘴的葫蘆,只默默做着功課,心無旁骛的樣子,就連眉頭都沒有動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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