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祭祖
祭祖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哪怕是發生在縣城的事,也很快被庵堂裏的人知道了。
張大郎的娘親自去了李家提親,李家當然不允,他們有家有業,嬌養的閨女怎麽也要嫁個好人家。鄉下的泥腿子算怎麽回事,還不如他們家的夥計體面呢。
結果張望媳婦當即就撒起了潑,說是他們家女兒的清白都沒了,不嫁他兒子也嫁不了別人。若不是她可憐李家的孩子,才不會要這樣的女子過門。李家一聽,還沒商量到後頭的親事,就開始拿捏他家的女兒,連商量都沒得商量。
趕緊把李玉竹接回去問了個清楚,李玉竹是誓死不嫁,如果爹娘給她定了這門親事,她要立刻去死。
張望媳婦來鬧了幾天,李家咬死不松口。他們本就是商戶人家,除了兒子,也只有這一個女兒,精心培養識文斷字又跟着師太學醫,嫁不了本地,大不了嫁到外地去。
李玉竹得了爹娘的保證,又回了寒月庵。
結果一到寒月庵,就有人帶了她去見師太。
師太也不啰嗦,讓人把兩個傳口信的人叫了進來與她對質。
李玉竹知道事情敗露,跪倒在地,哭着求師太原諒她一回。
“你去吧,好歹師徒一場,趁着我不想多事。”
很快有人帶她去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庵堂裏的師父親自送她回家,也沒多說,只說月考沒過,按規矩退回。
送李玉竹的人剛走,範瑤芝也被師太叫了進去。
“我本十分看好你,雖然心思有些深沉,但只要不用在歪道上,也不是壞事。可是,你令我失望了。”
“師太。”範瑤芝伏在地上,聲音凄厲,苦苦哀求。她已經是最後一年,還有不到半年就能結業,這個時候趕她走,她如何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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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心也沒用,師太素來說一不二。
于是,另一個因為月考沒過被送回家的,正是範瑤芝。
李玉竹很快被父母送到京城的姑母家中暫住,姑母嫁的是京城平康伯的族兄,反正注定遠嫁,還不如讓姑母張羅一門好親事,要是個官身就更好了。
送走女兒,李家騰出手來對付一戶農人,還不簡單的很。
張家先是屋子失火,人都逃了出來,家財卻燒了個精光。
然後張望媳婦去集市的時候,跌了一跤,摔斷了腿。連帶着小女兒額頭擦到地上,破了好大一個傷口,不好好治就會破相。
接二連三的禍事,讓張家徹底消停下來,就連寧璇和母親偶爾回村子,也沒看到過她露面。
寧璇也安安穩穩長到了十二歲,這期間,她又制作了數十張香藥方,得了師太改良,制成香膏銷給幾個大藥行。
“寧姑娘,這香膏在京城的鋪子裏,可是供不應求啊,您看,能不能多做些。”
師太很看重寧璇,就連和各個大藥行打交道的事,也一并交給了她。
“不是我們不肯多做,主要是有一味藥材太過難得,如果少了藥效又不夠。師太的脾氣您是知道的,效果打了折扣,她寧願不做。再說了,物以稀為貴,京城裏的貴人就是喜歡稀罕物,随時去都有,他們也就不稀罕了。”
說着将香藥坊的印章蓋下去,又讓他們簽了字,才算交接完成。
“寧姑娘這個法子好,香藥的忌諱,我們真怕傳到分店的時候,他們記不住。也學着姑娘弄了個帳本,寫清楚忌諱,讓交接的人簽字。一層層簽下去,誰忘了就該誰負責,也不會互相推诿。”
這真算不了什麽,寧璇知道是這些掌櫃們捧着她,抿了嘴笑道:“各位叔叔伯伯都是行家裏手,我這是班門弄斧呢。”
送他們到了門口,就看到庵堂的門口來了一隊馬車。寒月庵常有大戶人家來上香,但是這麽多輛馬車的,還是少見。
庵堂門口的小師父看寧璇不知,讨好道:“是京城裏來的世子爺,定是來送年禮。”
“京城的世子爺?”師太和京城的人居然還有來往,寧璇覺得不可思議,可是離得師太越近,越覺得理所當然。
“是呢,師太給世子爺的親人看過病。”小師父很是驕傲,心想這可是京城的世子爺,世子爺是什麽官,應該很大很大吧,也不知道比不比得過縣令。
“師太慈悲。”寧璇搭過話,便往回走。
聽得一人在後頭喊她,“喂,你,就是你,不許走。”
寧璇無奈的回頭,事隔兩年,她還記得這個人的聲音。不是因為有多特別,實在是象他這麽說話的,也只得這麽一個。
“果然是你,這回怎麽不躲了。”說話之人正是之前在寧家村出現過,又來過寒月庵的少年郎。
“世子爺有何吩咐?”寧璇微福一禮。
“你怎麽知道的。”少年郎摸摸鼻子,還以為能隐藏身份呢,結果這麽快就沒得玩了。
“世子爺氣度非凡,天下少有。”反正我是使勁誇你了,你就別在我身上瞎耽誤功夫了吧,寧璇保持恭謹的模樣。
“你不想理我就直說,耍什麽小心眼,哼。”世子頭一昂,錯身而過。
寧璇唇角一勾,默默退開。她現在忙着呢,還剩下一年就可以去京城,回到屋裏把匣子裏的銀票一數,竟有三千兩之多。
“阿憨,族裏來人了,說我們就是不回去住,過年祭祖和大宴也得參加。”祭祖是全族的男人按着輩份去宗祠磕頭,大宴是磕完頭在宗祠外擺出長條桌椅,全族的人都集在一起吃飯。飯菜由各家攤派,人多多出,人少少出。
“要多少錢?”寧璇一聽就覺得這是明知道他們不會回去,找他們攤派銀子來了。
“一個人三百文,我們得按三口人交。”九百文,快一兩銀子,他們母女一個月的生活費也不過花二兩銀子。
“給他們,我們就不去了。”寧璇是死活都不想回那個地方了,省得節外生枝。
“族裏說,洗祭祖的銀器,挑了我。”別的都好說,一攤上祭祖的大事,誰也不能輕易推脫得掉。這麽一安排,陸氏只能非去不可。
寧璇絕不會讓母親落了單,只能跟着她一塊去。
寧氏宗族裏,少有的幾個人,也在議論,他們母女到底是怎麽維持的生計。京城裏來的耿四,已經是第二回到寧家村,臉拉的老長,覺得這寧家辦事實在是敷衍的很,不就是一對母女嗎?怎麽到現在都收拾不了,連帶着叫他也在夫人面前擡不起頭來。
“他們的地交給族裏,幾年沒有領米糧,難不成真靠喝西北風活着?”耿四很不高興。
“陸氏還有個繡花的手藝,再說庵堂裏也總有粗使活計能做,也不會看着他們餓死。”族長自己也不确定,他叫人打聽過了,陸氏整天大步不出二步不邁的,吃活用度都叫庵堂外頭跑腿的人給送上去。也沒聽說有什麽繡活傳出來,但除了這個,他實在想不通,他們還能靠什麽生活。
“眼睛都不眨的拿出九百文,你還覺得他們是在幹粗使活計?你們不會走漏了風聲吧。”耿四心中忽然湧起這個念頭。
“不可能,陸氏那個性子,是個沒主見的。若是知道了自家男人的消息,肯定立刻就要去尋。”
“那就幹脆告訴他們,寧珉就在京城。不過地點嘛……”耿四壓低了聲音,說出一個地址。
“那婚書?”族長看了一眼窗外,外頭擦銀器的婦人坐成一圈,一邊幹活一邊聊天。寧璇那丫頭,就捧了一包松仁糖,坐在旁邊不停的吃,還不時送一顆到陸氏嘴裏,母女倆臉上盡是滿足和幸福的笑容。
“當然要,不然我讓你辛苦把他們支開是為了什麽?”耿四伸長脖子看了一眼,陸氏容貌妍麗,溫婉動人,心裏不由蠢動一番。也知道現在不是好時機,等他們入了京,落入自己織就的天羅地網之中,還不是由着他為所欲為。
想到這裏,耿四總算露出了笑意。
于是态度也和緩了一點,“族長不必憂心,夫人已經手書一封,讓令孫去省府的學舍就讀。可比縣學強的多了,裏頭教書的都是大儒,一般人可進不去。”
“多謝多謝,如何,小老兒的一樁心事可就落下了。”孫子一直在縣裏的一個私塾裏讀書,質量堪憂。可又一直找不到好的書院,若不是為了孫子的前程,他也不會這麽痛快的應下。
再說他也有計較,孫子若是個有出息的,遲早要去京城赴考。考上了就得走門路選官,若是幫了夫人這麽大的忙,孫兒以後也算是有了靠山。
擦銀器是婦人的事,用不上寧璇,她哪兒也不去,就守在陸氏旁邊,旁人看着寧璇都眼熱,叽叽喳喳的誇陸氏有福氣,女兒生的好,又孝順。
擦到一半,有人才姍姍來遲,搬了凳子坐下,連點歉意都沒有。但誰叫人家是族長的孫媳婦呢,也沒人敢說什麽,也有膽子大的,指桑罵槐說了兩句,到底是不敢多說。
別人不說了,桂花倒是開了口,看了一眼陸氏又看了一眼阿憨道:“我總聽張家的說你家阿憨是族裏長的最水靈的閨女,原先我還不信,今日一看,還真是半點沒錯。”
雖然是好話,應下來可就得罪了所有養閨女的族人,而且說就說,加一句張家的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