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宮城
宮城
程敏摟住寧珏的雙手漸漸松開,仆人按住寧珏,第一板打下去,寧珏就發出殺豬般的嚎叫,不到十板子,嘴裏已經吐出血沫子,嗓子早就喊得嘶啞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個時候,寧珏的龍鳳胎姐姐寧瑤拎着裙子沖過來,跪到地上懇求父親開恩,才得以救下弟弟。機靈的下人已經去叫了郎中,上藥開方子,程敏将丫鬟指使的團團轉。
“夫人莫慌,小公子只是些皮肉傷,養些日子便好了。”郎中說的是實話。
程敏卻覺得這實話無比的刺耳,“我兒子流了那麽多的血,血肉模糊成一片,怎麽可能只是皮肉傷。”
說不得骨頭有問題,這個郎中沒有查出來。于是又一連換了幾個郎中,直到最後一個郎中将傷情說的重之又重才滿意。
皇宮之中,明德帝召見三皇子,也就是燕王蕭承邺。
“這兩個折子上的事,你可知道?”明德帝手一指,就有大太監全得勝捧了折子躬身遞給燕王。
蕭承邺随手一翻,一張禦史彈劾一張是寧珉請罪,笑道:“這也太小提大作了吧,不過是個孩子的混話,叫大人回去好生管教就是了。”
“十歲,也不小了,朕記得你十歲的時候,挽弓射箭策論詩詞,已是樣樣精通。好歹是科舉出身的翰林……”這個家教,就連皇上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也沒什麽,就是連累了母妃。”蕭承邺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順口說出采藥的人正是給德妃調理身體的醫者,被打中額頭,要休養一些日子才能進宮。
“聽說是個小姑娘,你母妃很喜歡她,常常提起。幹脆讓她入宮伺候,不是更好。”明德帝笑道。
“兒臣答應了師太,要對此人以上賓相待,怎麽可能背信棄義,轉個頭就讓人為奴為婢。”
聽到是師太說的,明德帝也只好點頭,“既然是師太的高徒,那自是另當別論。”
“這事你真不計較?”明德帝看着兒子,總覺得這個孩子跟他太像了,心胸寬廣只記恩不記仇。
蕭承邺笑了,“出了這種事,寧家恐怕已經将這小子打的半死,我們再罰就過了,總不能真因為孩子的一句半句,就要了他們全家人的性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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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得勝,去問問,寧家是怎麽罰的。”皇上開了口,全得勝立刻小跑着出去,不多時,又返回候着,顯然是着人去查了。
“父皇,我去看看母妃,她又開了一片地,要種玫瑰,兒臣找了些名貴的玫瑰花種送去。”
“快去吧。”明德帝想了想又回了一句,“一會兒晚些走,朕去飛羽宮用午膳。”
“母妃又要忙的跳腳了。”蕭承邺開了一句玩笑,才轉身而去。
明德帝想到德妃,臉上跟着露出了笑容。德妃出身最低,容貌也只是一般,到了這個年紀,卻覺得跟她相處最為舒服。
過不了一會兒,全得勝便得了信,心中駭然,這寧家當真是大膽的很,只輕輕打了十個板子,弄了一點皮外傷。還要買通郎中,對外說兒子傷的極重。
明曉得這事說了皇上的心情絕對不會好,但他也只能硬着頭皮上。
“嘩拉”禦案上一只九龍盤紋茶盞被掃落在地,茶水潑濺了一地,全得勝的衣裳下擺全濕了,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等到了午時,明德帝擺駕飛羽宮,看到德妃明顯剛換過的衣裳和帶着濕氣的頭發,便笑道:“又親自動手了。”
“臣妾哪有,就坐在旁邊動了動嘴皮子,全是下頭人去做的。不過可別說,真有幾個種田的老把式。”明德帝就笑,上有所喜下必效之,德妃喜歡伺弄花草,下頭的人就是不會的,也要學了。
“邺兒呢?”沒看到蕭承邺,明德帝問道。
“軒兒知道他三哥進宮,拉着他去抓什麽來着。”德妃一時記不得了。
宮人趕緊補充道:“說是要帶王爺去看一窩雀兒,不是抓。”
德妃敲敲腦袋,“瞧我這記性。”
“娘娘最近睡的如何,禦醫怎麽說。”皇上問回話的宮人,然後回頭一看德妃,“讓她說實話,你少給她使眼色。”
宮人唇角勾起,輕快道:“禦醫說好些了,還說這段時間身子調理的不錯。”
“那麽說,師太送來的人,還真的管用,賞。”皇上一句話下去,全得勝趕緊上前,“是。”然後照着定例吩咐下去,宮裏這頭的午膳還沒用,宮外那頭的賞賜已經到了。
宮人去請燕王回飛羽宮,他順手就牽了四皇子,如今只有六歲的蕭承軒一起來了飛羽宮。見到父皇,四皇子即緊張又興奮,眼睛亮晶晶的,想上前親近又有些不敢。
燕王輕推了弟弟一把,“把剛才背的詩,也給父皇背一遍。”
明德帝點點頭,飛羽宮裏便響起了四皇子稚嫩的背誦聲,還有德妃稱好的笑聲。
用了膳,蕭承邺抱着弟弟,送他回去。德妃燃上香藥,替明德帝寬衣,伺候皇上歇晌。
“怎麽又想起要種玫瑰了。”明德帝習慣在睡前說說話,這個時候說的都是小事,純粹是為了放松。
“我和邺兒在外頭的時候,有一年,我在地裏幹活,邺兒就在旁邊玩耍。他看到路邊開的野花很美,就摘了一朵,想給我戴。結果被幾個熊孩子欺負,把花踩了不說,還動手打了邺兒。我趕過去的時候,他不僅沒哭,還反過來安慰我,說他長大了,買大房子種好多好多的花,給我換着戴。”
德妃進了宮,從來不說在外頭過的有多苦,只說自己命好,遇到的盡是好心人。這種話,還是第一回說,明德帝不由有些動容,他最虧欠的就是這個兒子,不然也不會早早封他為王。
都是自己的兒子,別的孩子要星星不給月亮,這一個卻在外頭挨打受欺,回回想起,總要在心裏嘆一口氣。
“都過去了。”明德帝輕拍德妃的手。
德妃靠進皇上的懷裏,“其實,臣妾和邺兒已經很知足了,臣妾可以每天戴不重樣的花,邺兒也有了大房子。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別的,什麽都不求。”
“你們母子倆啊。”皇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晌午過後,皇上回明心殿看奏折,全得勝報大皇子求見。
皇上對自己的幾個兒子,還是很滿意的,雖然皇後無所出,但皇貴妃,容妃,德妃和麗嫔各有一子。
大皇子正是容妃所出,他是為了翰林編修寧珉之子打傷燕王府家奴一事來的。
“怎麽,你也對這個翰林不滿?”皇上其實是開個玩笑,他只當兒子見弟弟受了欺負,也趕過來撐腰。
“不滿當然是有的,寧家的孩子實在沒有教養。”大皇子呵呵笑着,附和了幾句,然後就轉了一個彎。大意是說,堂堂皇子與個黃口小兒計較,實在是失了身份。罰的太過三弟得個酷厲的評語,也不太好聽。
最後感慨一句,到底是在宮外長大的,沒有從小長在父皇身邊聽其教誨,性子難免孤拐沉陰了些。以後他這個做兄長的,會時時規勸弟弟,争取讓他早些學會寬容待人。
皇上“嗯”了一聲,就将他打發出去。大皇子見皇上的表情沒什麽不妥當,有些得意的出去,拔腿去看容妃。他接到消息,知道三弟被皇上召進宮,然後三弟不知說了什麽,皇上就砸了東西,可見是氣的恨了。
這個三弟整天板着個死人臉,好像在宮外呆了幾年就跟誰欠了他的一樣。生母只是個獵戶的女兒,居然能跟她母妃并列四妃之一,他都替他母妃不值。
他興沖沖去見母妃,就聽得母妃抱怨,中午皇上竟然去飛羽宮陪着德妃用膳,就連歇晌也是歇在德妃那兒。
“那個鄉下女人究竟好在哪兒,皮膚又黃又糙,一雙手長滿了繭子,容貌還不及我身邊一個三等宮女。大字都識不得幾個,琴棋書畫只怕是摸都沒有摸過。你說,這樣的女人,怎麽就入了你父皇的眼。”
“母妃,你說什麽,中午父皇是去飛羽宮用的膳,蕭承邺那小子呢,他在不在。”大皇子忽然慌了,好像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他還能不在,特意把小四帶在身邊,演兄友弟恭呢。”容妃沒有發現兒子的異樣,仍在滔滔不絕。
“蕭承邺去明心殿,是在午膳之前,還是午膳之後?”大皇子打斷母妃的話,直接問道。
“當然是之前,用過午膳蕭承邺就直接出宮了。”
“糟了。”大皇子一拳捶到桌面上,如果皇上沒有惱怒三弟,那自己今天所為,就太魯莽了。
大皇子怒氣沖沖的回到自己的靖王府,“去,叫人把慕容先生請過來。”
“王爺,就在剛才,皇宮裏的太監去了寧家,杖責寧珏四十大板,稱其家教不好,讓寧珉嚴加看管。”
慕容先生是個面容清俊的中年人,下巴上的胡須,每天都要修剪,甚是愛惜。
“這是何意?”這事倒把大皇子的質問一下子堵了回去,幹脆先問問這是什麽意思。
“恭喜王爺,皇上現在是明面上惱了您,暗地裏卻認同了您的看法。”慕容一拱手,便道恭喜。
引得大皇子精神一振,“哦,先生請講。”
“燕王最是個護短的,幾個丫鬟養的比別人家的小姐還精貴,他的丫鬟出了事,必是要拿寧家出氣。不削官流配,他出不了這口氣。皇上念着他在宮外吃過苦,總是會優容他幾分,就算心裏不高興,只怕表面也不會說什麽。所以王爺一去,您的話就算是落在了皇上的心坎裏。若是明着贊同,這事本來也是燕王受了委屈,皇上總不好再讓他受一道委屈。”
慕容口若懸河,聽得靖王蕭承宇是連連點頭。
“可是您看看今天的懲罰就知道了,代父教子,完全把這件事落在了小孩子不懂事的上頭,而非朝堂上對寧珉處罰。但寧家有錯,總不能不罰,這已經是最輕的了。您說,皇上是不是聽進了您的意見。長此以往,皇上再念着燕王,這情份也該磨平了。”
“不錯,先生說的有理。”之前準備的質問,早就扔到哇爪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