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麗娘
第37章 麗娘
宋離讓麗娘帶信給他？
這謊話還能再假一點嗎……
門被撞得哐哐直響,麗娘終究是一副修煉過的身板，比他一個煉氣二層的不知要強上多少。
蕭無雙擔心她真會将禁制撞破，手裏握着把剪子,将半邊身子的力量都壓在了門上。
“麗娘，我正要去休息,燒熱還未退,若是傳染給你就不好了，等我痊愈後再去你那兒親自拜訪吧！”
說罷，他在地板上故意弄出一串走步聲，假裝離開,終于令門外瘋狂的敲門聲安靜了短暫幾秒。
他原以為這就結束了,誰料屋外的人突然爆發出一聲凄冽的抽泣,活像是木匠拉鋸，把他實足吓了一大跳。
姚麗娘哭得一抽一抽的，十根指甲尖利的手指來回摳着木門,刺耳的音效回蕩在空氣之中，在這靜谧的雨夜中添了一份恐怖不安的氛圍。
蕭無雙幾乎能想象到姚麗娘那一臉被雨水打濕的猙獰妝容，手裏的剪子頓時不是那麽讓人安心了,他默默退到遠處,開始尋找有什麽可以躲藏的地方。
婦女喘出的粗重氣息仿佛要透過門縫傳過來。
“蕭妃,麗娘實話告訴你……今夜後宮裏闖進了盜匪，求求你就開門放麗娘進去吧！不然若是被那惡匪發現，你也不好受的！”
這說的都是什麽鬼話？
蕭無雙扶額嘆氣，心中只盼望着小辰能快些回來。
他坐到床邊，遠遠地喊：“宮中戒備森嚴,哪裏會有惡匪闖入？麗娘恐怕是做了噩夢，還是早些回去睡吧。”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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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急昏了頭滿口胡話,自知壞了事情，氣急敗壞地張大嘴，罵聲即将脫口，半道卻又戛然而止。
細密的雨聲之間，一陣幽幽的聲音就那麽輕飄飄地插了進來，聽那口氣，仿佛是在談着什麽街坊瑣事，平淡至極。
第一個音符響起時，姚麗娘渾身的汗毛就一齊筆直地豎了起來，她一身梆硬的壞骨頭從裏到外像是凍結成冰一般的僵硬。
她在後宮這幾百年來積攢的——總是壓人一等的傲慢與自負，此時此刻，卻只能令她保持住最後一分尊嚴，阻止她哭着下跪的念頭。
便聽那人輕輕笑着，隔着雨聲繼續說了下去。
“宮中的惡匪，莫不是在說本座吧？”
姚麗娘回頭看了一眼，便像見了鬼般，深深地倒抽一口涼氣，拼命地繼續捶打面前那扇緊閉的大門，披頭散快像個癡人，往日的傲氣也早已被本能的求生欲所取代。
“開門！他媽的、都是什麽沒用的東西，快給我打開啊！”
姚麗娘的五官因恐懼而擰成一團，慘白如鬼。
剛才在藥堂發生的一幕幕慘狀再次撞入姚麗娘的腦海中，仿佛還是前一秒的事。
……只不過是為了一個妃子而已！
先帝在位時，在她手中蹊跷死亡的宮女、寵妃數不勝數，不是沒有出過岔子，只不過臨到審問，都被她巧妙瞞了過去。
這樣子毫不盤問審訊，直接屠殺滿堂的事情，她這一生當真是第一次遇見！指不定，也是最後一次。
她的身後，宋離木然執着一柄劍，雨絲沖落了劍身上的血跡，卻沖不散空氣中濃厚的血腥氣味。
在這片灰蒙蒙的雨中，金眸好似一潭無風的湖水，毫無漣漪。
雨露閣內的蕭無雙對這一切全然不知，只是聽見宋離的聲音後，心上懸着的那一塊石頭終于落了下來，有些不情不願的別扭，卻又不得不承認。
抵着大門的力道突然抽離開來，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門縫，見無事發生，才将大門的禁制卸去。
屋外，顫顫巍巍的姚麗娘跪在地上，身旁肅然站着一席藍衣，四周空蕩寂靜，只剩雨聲仍在滴答作響。
恰巧吹來一陣陰風，被雨水打濕成深色的衣袂飄蕩，恨不得将此景襯得更加蕭瑟。
雨水滴上發冠，又順着束起的長發徐徐滑下。
“蕭妃。”宋離擡起頭，緩緩笑開，表情卻依舊冰冷得很。
“……你是不是傻？就這麽想生病？”蕭無雙輕一揮手，靈力微聚，宋離上空一小片雨忽然就停了下來。
避雨，連他一個煉氣二層都做得到的事，這人卻傻到要自己去淋雨？
他微微啓唇，還要再說話，小腿卻忽然掐上了兩只格外有力的大手，疼得他頓時眯起了眼。
“蕭妃！蕭妃、你快幫麗娘說說話，麗娘還不想死！蕭妃，我們平日裏關系最好的！是吧、是吧？”
姚麗娘跪伏在地上，遭雨水打花的濃妝死命想往他腿上蹭，實在狼狽不堪。
蕭無雙皺了皺眉，不記得自己與麗娘有什麽糾紛，卻還是看着她可憐，問：“怎麽了？莫非是有誰要殺你嗎？”
說着說着，他看向宋離，目光疑問。
他只不過是睡了幾天，怎麽一醒來，宋離竟轉了性子，來摻和後宮事務了？
宋離早早将劍收回鞘中，頗為無辜地揚起眉。
“本座不過是問罪罷了。”
于是蕭無雙低頭問：“麗娘，你犯了什麽罪？”
“這、這，我……”
姚麗娘結結巴巴，答不上來。
一旁的拐角處，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瓷器碎裂聲，轉頭一看，才發現是燒茶回來的應辰将茶壺摔了個粉碎。
他快步上前，嫌惡地踢開了姚麗娘的手：“無雙，你離她遠點。”
連從前那個一直被自己踩在腳底欺辱的妖族都敢踢她！姚麗娘恨恨地攥緊拳，五官扭曲。
只有蕭無雙當真是摸不着頭腦，逮住小辰問：“到底發生什麽了？”
應辰瞪了地上的爬行生物一眼，向他解釋起來。
蕭無雙這才知道，他昏睡的那些天裏，女官姚麗娘一夥醫修，不光一直拖着不交他的藥，還在他的藥裏動了手腳。
姚麗娘如今雖瘋瘋癫癫的，從前卻也不傻。
她并非直接在藥裏下毒，而是添了一味普通草藥進去，乍一看無害，卻正好與藥方中的另一味藥相互作用，産生慢性發作的毒力。
是藥三分毒，偶爾喝一次雖然不溫不火，一旦長久，卻是會對髒器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即便是醫術高超的醫修也很難救治這種長期積累的內傷。
而這藥方開出來，姚麗娘還特地囑咐了四個字：長期服用。
如果不是負責喂藥的小十一鼻子靈，恰好又懂些醫術，衆人險些真要被這麽蒙騙過去。
一番話說完，蕭無雙愣了愣，倏地明白了為何自己對此總有種莫名的違和感。
這、這難道就是宮鬥……？
他活了這麽久，還真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跟這種勾心鬥角的小伎倆搭上關系。
宋離瞥了眼地上這一灘瞬間老去幾十歲的惡婦，開口：“蕭妃認為該如何處置她？”
姚麗娘兩只銅鈴般的眼睛立刻直直盯了過來，目中滿是懇求。
但蕭無雙心裏也不舒服，他又不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這險些要命的事，還能被姚麗娘接着糊弄過去？
“想必仙界也容不下這些手段高明的醫修，拿些人界的銀兩将她們都打發走吧，正好也給藥堂換一批新血。”
宋離頗為平淡地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先這麽辦吧。”
姚麗娘聽罷，不可置信地張大眼，立刻撲到了蕭無雙的腿邊。
“謝蕭妃！謝蕭妃……”
革職算什麽？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一旁的應辰梗了梗，沒吭聲。
藥堂今晚發生的事，他和姚麗娘算是最後的目擊者，而宋離早已命他絕對不許透露給任何人，尤其是蕭無雙。
至于姚麗娘，應辰絕不相信宋離真就會放過她。
蕭無雙實在不喜歡姚麗娘這樣使勁地拉扯自己，推道：“麗娘，你還是快些回去收拾吧，我要回屋休息了。”
“收拾、收拾……好，好！我這就去收拾！”
姚麗娘大喊大叫着，慌張又狼狽地跑進雨中，像是裝瘋賣傻，卻也像是受了什麽極大的刺激。
雨露閣前，三人各自站着，各懷心事。
宋離微微笑着，垂眸凝視着面前的人，卻并不說話。
蕭無雙覺着愈發奇怪，便回望着對方，似是要比誰先移開目光。
“剛、剛剛那壺茶被我砸了，我再去燒一壺吧！”
旁邊，應辰忙亂找了個借口，匆匆抽身。
他從前冒冒失失的時候，一點不把帝君當一回事。覺得他身為仙宮之主，卻任由那些背地侮辱他的長老們逍遙快活，實在是沒膽量。
可藥堂這一回，他是親眼見着宋離披了件白大氅進去，染成件紅大氅出去的。
應辰喜歡和無雙待在一起，卻也對宋離着實害怕起來。
雨聲漸大，他找了間空置的樓閣，決定暫且在外面過上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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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辰走後，又過了一陣子，蕭無雙終于是敗下陣來，移開了與之對視的目光。
雨點愈來愈大個，他給宋離造出的那層靈力小罩不再那麽管用了。
“先進屋吧。”
宋離微微擡眸，跟了上去。
阖上大門，充滿柔和燈光的室內溫暖了許多，終于将男子冷至冰點的面孔映出了一絲血色。
蕭無雙撥了撥他臉頰邊濕透的幾縷發絲，皺眉問：“臉色怎麽這麽差？”
“……忙着清理門戶。”宋離自嘲輕笑，“放心，已經不剩多少了。”
蕭無雙動作微頓。
原書中，宋離早已清理門戶，憑着種種手段，利落地掃淨了宮中政敵，将那些稍稍有點能力便肆意亂政的長老一一解決，才算坐穩了新帝的位置。
輕則革職，重則憑空消失，屍骨無存，雖然狠了點，但從此以後，宮中的風氣在短時間內改善了不止一點。
還以為失憶後的宋離改了性子，不采取這般狠毒的手段了，沒想到在這七天中，他卻突然開了竅。
提起這回事，宋離冷聲解釋道：“從應澄心背後牽扯出了蒙言身後的另一批人，數量不少，如果一夜就清理幹淨，難免會惹人懷疑。”
比起這些事，蕭無雙瞧見這一身半濕半幹的袍子，将他領到床邊，強硬令他坐了下來。
“你先坐着休息會兒吧，我去幫你找件幹淨衣服。”
宋離微微側頭，忽地瞥見了枕頭底露出的一片藍色書角。
蕭無雙還全然不知身後的狀況，翻找衣櫃時，便聽見身後飄來一個好奇又好笑的聲音。
“……鴛鴦秘譜？”
……？？？
……！！！
蕭無雙猛地轉過僵硬的脖頸，驚恐地看着宋離手裏握着一本藍色小冊，正饒有興致地一頁頁翻看着。
剛剛系統給他這些春.宮畫的時候，他就該當場一把火燒了的！！
眼前，宋離微笑着，将《鴛鴦秘譜》的內頁轉了過來，晃了晃那副女上男下的豔圖，臉上倦意全無。
“本座倒是不知道，蕭妃還有這一口嗜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