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2.

江翎是許晝為數不多能靠臉認出來的人之一。

至于到底為什麽,許晝也不明白,他曾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因為江翎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

好看得簡直是驚心動魄別出心裁廢寝忘食出類拔萃。

濃顏系冷白皮寬肩窄腰眉眼淩厲。

站在人堆裏,那就好比是黑白啞劇裏出現了個五彩斑斓的,平面動畫裏出現了個3D建模的,一堆像素點裏出現了個4K高清的。

以至于這人能突破臉盲症的生理性限制,堂而皇之地在許晝的視線裏占據了經久不息的中心位置。

許晝又想,其實也不只是在視線裏。

13.

許晝第一次注意到江翎同樣是在去年這個時候,也是剛開學後的九月,天熱得人心煩,學校還偏偏要大張旗鼓搞校運會。

憑借一副看起來風吹就倒的身板和無人想起的超低存在感,許晝成功躲過了所有項目的抓壯丁環節。

結果還沒高興多久,學校就發通知,運動會期間不得擅自離校,也不能無故請假,沒項目也要在觀衆席上全程陪跑。

班裏同學大多都擠在不大的遮陽棚下,沒人和許晝挨着,就算看過來也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态。

許晝糾結猶豫了半天要不要坐過去,一觸及那樣的眼神,又立刻像洩了氣的皮球,覺得自己還是随便找個地方好了。

盡管他早已能做到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但心情還是不可避免地失落下去。

最後許晝坐在離班裏不遠不近的地方,沒遮陽棚,中午三十多度的天,差點把他曬成木乃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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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日光刺眼,場上比賽的人在有點近視的許晝眼裏都只是一個個挪動的小點,他午飯吃得有點多,坐在觀衆席上時處于一種昏昏欲睡的暈碳狀态。

一晃眼,身前忽然暗了下來,像太陽一瞬間被雲蓋住似的。

許晝愣了一下才茫然擡頭,而後就見眼前站了個穿着藍色球衣的男生,對方額發汗濕,原本冷白的皮膚泛着運動後的紅,雖然呼吸還有些不勻,但目光卻很冷靜。

對視的短短半秒裏,許晝發現這人瞳孔很黑,顯得就很冷漠的樣子,眉目間也籠罩着一種很淡的疏離感,可臉頰上居然有若隐若現的酒窩,即便是他這個重度臉盲症患者來看,對方長得也有點太不錯了。

不過,這人站這裏幹什麽

相比于愛美之心,許晝的社恐還是占上風,他飛快避開這人的目光,渾身局促到好像有蟲子在爬,要和人對話交流的預感像教導主任抓違紀學生的手電筒光圈一樣籠罩住他。

短短幾秒——對于許晝來說極為漫長,那個人終于開口道:

“你好,可以坐你身邊嗎”14.

日光刺眼,場上比賽的人在有點近視的許晝眼裏都只是一個個挪動的小點,他午飯吃得有點多,坐在觀衆席上時處于一種昏昏欲睡的暈碳狀态。

一晃眼,身前忽然暗了下來,像太陽一瞬間被雲蓋住似的。

許晝愣了一下才茫然擡頭,而後就見眼前站了個穿着藍色球衣的男生,對方額發汗濕,原本冷白的皮膚泛着運動後的紅,雖然呼吸還有些不勻,但目光卻很冷靜。

對視的短短半秒裏,許晝發現這人瞳孔很黑,顯得就很冷漠的樣子,眉目間也籠罩着一種很淡的疏離感,可臉頰上居然有若隐若現的酒窩,即便是他這個重度臉盲症患者來看,對方長得也有點太不錯了。

不過,這人站這裏幹什麽

相比于愛美之心,許晝的社恐還是占上風,他飛快避開這人的目光,渾身局促到好像有蟲子在爬,要和人對話交流的預感像教導主任抓違紀學生的手電筒光圈一樣籠罩住他。

短短幾秒——對于許晝來說極為漫長,那個人終于開口道:

“你好,可以坐你身邊嗎”

15.

許晝的第一個念頭是: 這人聲音真好聽。

第二個念頭是: 啊?等等,我去,他說什麽來着?坐一起?和我?他要和我坐一起?為什麽和我坐一起?他不知道大家都讨厭我嗎?更何況這裏也沒有遮陽傘啊他不怕曬嗎?難道他是什麽傳播和平與友愛的校園小精靈,還是說他真心話大冒險輸了要過來接受懲罰

一瞬間,許晝腦子裏冒出無數個疑問,鋪天蓋地的問號剎不住車,簡直能把操場堆滿。

但盡管如此,在別人看來,他只是頓了一下,然後不太自然地、生硬地點了點頭,很低地應了一聲:

“…嗯。”

16.

剛參加完兩場比賽的江翎又熱又累,但大概是由于腎上腺素與多巴胺的分泌,他的精神倒是比平時更活躍一些。

不遠處遮陽棚裏的同學喊着他的名字沖他招手,但他只是略微點了一下頭,沒有坐過去。

遮陽棚下人太多,江翎不太喜歡和人擠在一起,更何況是在這種大家都出了汗黏糊糊的情況下,坐在人群裏簡直是一場災難。

所以他下場之後,把觀衆席環視了一圈,毫不猶豫地選定了這個男生身邊的空位。

有風吹過,悶熱粘滞的空氣終于流動了一點。

江翎看向身邊的人,出于禮貌發問: “你要喝水嗎?”

剛剛過來時,一路上有不少人給他送水,江翎大多數都沒接,最後只拿了兩個後勤同學給的。

目光落到身邊男生泛着紅暈的蒼白臉頰和略微幹燥的嘴唇上,他沒太猶豫,遞過去一瓶

"這個給你。"

對方看了他一眼,又飛快移開視線,又看他一眼,又飛快移開視線。

最後才慢吞吞接過了那瓶水,而後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江翎: “……”

江翎不自覺摸了下自己的臉。

他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這人怎麽一副不願意看他也不願意理他的模樣

還是說他貿然坐過來,打擾到對方了

17.

把那瓶冰水握到手裏時,許晝心裏砰砰直跳,不知道是因為暈碳還是因為中暑,那種暈眩感愈發強烈。

好帥。

偷偷看一眼。

好帥。

偷偷再看一眼

冰涼涼濕漉漉的瓶身緊貼着他的手心,溫度降下去,可心裏卻仍然像被豔陽照着一樣。

許晝剛剛那點被同學排擠帶來的失落很奇妙地消失了,就好像洇濕的衣服在大太陽下被曬幹一樣,變得幹燥溫暖。

他與人交流的能力基本為零,主動攀談的技能點更是從來沒點亮過,現在就只敢低着頭看兩人的影子,反複誇贊這位帥哥同學真是人美心善。

地上的影子動了動,對方側過身,靠過來了一點。

18.

操場上的賽事不知進行到了哪一步,喝彩聲一陣高過一陣。

震耳欲聾的歡呼裏,江翎稍稍俯身,垂眸詢問,語氣很禮貌:

“我有打擾到你嗎”

低沉悅耳的嗓音響在許晝耳畔,他睫毛一顫,瞳孔放大,像是被美杜莎盯上一樣僵在原地,血液迅速湧到耳尖。

許晝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和人靠這麽近是什麽時候了。

大腦裏仿佛有一堆小人兒在毫無頭緒地亂跑,一邊拍着冒紅光的控制臺一邊大叫:

高溫!高溫!失控!失控!

他強自鎮定下來,從嗓子裏擠出一個有點變調的“不”字。

說完後,許晝松了一口氣,心想這回對話應該告一段落了吧

他悄悄擡眼看過去。

對方額前的碎發被風吹起,仍舊是那副冷淡自持的高嶺之花模樣,只是唇角不明顯地彎起了一點,酒窩也淺淺的顯露出來。

“那就好。”

19.

直到運動會過去後很久,久到操場上的樹葉從盛綠變成枯黃,又落到地上被雪覆蓋。

與江翎坐在一起的那個午後仍然會帶着一點被陽光曬透的幹燥香味,在許晝夢裏反反複複出現。

以至于偶爾許晝自己也會懷疑,這可能只是一個幻想出來的夢境,而非真實發生的過往。

但真真假假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已經成功占據了他的視野中心。

對許晝來說,看到江翎就等于在一堆一模一樣的花裏看到了獨一無二的一朵。

20.

許晝被江翎吸引的不只是視線,還有一些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開始在學校裏留意這個人。

他知道了對方就是上學期剛轉學過來就拿下年級紅榜第一的超級學神,是學校表白牆上長期占據最大版面的公認校草,是人群裏無論如何也不會被淹沒,走到哪裏都像是站在閃光燈下的熠熠發光的人。

和這樣的人相比,許晝想了想,覺得自己習慣待着的人群中的角落好像更陰暗了一點。

21.

人也是有趨光性的嗎

許晝不是人類學家,但關于這個問題,他思考了很久,覺得肯定是有。

不僅有趨光性,還有盲目的趨光性,和那些不撞路燈不罷休的飛蛾沒什麽兩樣。

比如他,就總是不自覺跟着江翎走。

江翎去餐廳三樓,許晝就會默默更改掉自己計劃好的午飯內容也跟去三樓。

江翎放學去地鐵站,許晝就也走在對方身後,上同一趟地鐵,和江翎坐在同一車廂的兩端。

……

于是跟随江翎這件事不知何時變成了許晝日常生活裏行事準則的一部分。

不說話沒關系,不能并肩走也沒關系,這樣不遠不近就已經很好了,能看着背影就已經很好了。

許晝樂在其中地想,我們社恐就是這樣子的。

22.

就比如現在,餐廳門口的江翎踏出大門,許晝就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23.

日頭正好,整個世界都被曬得白亮亮,路邊灌木蒸騰出草木的氣味,影子變成短短的一截,像只小黑狗一樣跟在人身後。

許晝很有技巧地跟在江翎身後,永遠保持着五步左右的距離,對方走他也走,對方停他也停,對方偶爾回頭,他立刻蹲在地上假裝看螞蟻。

多麽精湛的演技!

多麽敏銳的觀察力!

多麽穩定的心理狀态!

看着眼前一無所覺的江翎,許晝簡直要給自己出色的“假裝順路”技能頒發錦旗。

但正當他考慮錦旗要寫什麽字時,前面的江翎忽然停下來了。

24.

停下來幹嘛

許晝不明所以地看過去,就見江翎走到路邊販售機,投幣,拿飲料。

哦,天太熱,買飲料喝。

許晝給自己超強推理能力點了個贊,蹲在地上開始假裝系鞋帶,估摸着對方買好了,他擡頭看過去,卻見江翎不知何時站到了他面前,漆黑的眼瞳帶着一點慣有的涼意。

25.

一罐桃子味的冰鎮汽水被輕輕放在了許晝面前的地上。

許晝這才發現剛剛江翎買了兩瓶飲料,其中一瓶已經打開了,另一瓶給了他。

凝結在易拉罐上的水珠啪嗒啪嗒滑落到地上,深入水泥的微小孔隙中,很快就在烈日下消失不見。

太陽光太強烈,許晝仰頭也看不清江翎的表情,只能聽到那道熟悉的嗓音:

“前面是宿舍樓了。”

江翎申請了宿舍,中午會在學校午休,但許晝從沒在學校住過,那棟宿舍樓顯然沒有一間屬于他。

許晝的心短促地跳動了幾下,有點僵硬地想,大事不妙,江翎這是發現他在故意跟着他了嗎

可江翎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淡聲道:

“飲料給你喝,回去午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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