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兩個失意的人
陸歧路走的腳底酸疼,穿着皮鞋走這樣長的路簡直像自虐。
不過當立在曦子春恩街,看到白日裏安靜的G吧時,那些疲憊又輕而易舉在一瞬間消失。
酒吧正門關着,陸歧路繞到小街後門,原以為依舊會是個閉門羹,沒想到後門竟敞開着。
他小心翼翼走去,站在門外探着頭向裏望了望。
G吧裏沒有開燈,安靜而幽黑。
就在他準備擡腳走進的瞬間,一聲刺耳的巨響突然傳來!
他來不及多想,第一時間加快步伐沖了進去,以防萬一,他順勢從門後拿過一根半鏽的鐵棍,嚯嚯而去。
然而,繞着酒吧內走了大半圈連半個鬼影都沒。
此時他已經走到了二樓閣樓的樓梯口。
陸歧路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總覺得這樣不請自來的闖入有些冒犯,還不等他做出什麽決定,二層閣樓又傳來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這聲音将他瞬間驚醒,跟着毫不猶豫的沖了上去!
二層有一間房門虛掩着,裏面很快又傳來一聲巨響。
那聲巨響像是某個玻璃器皿被摔碎了。
陸歧路緊緊手中鐵棍,鼓起勇氣當即沖了進去!
撞開虛掩的門,房中有一張床,床上倒着一人,而地上還坐着個西裝革履、衣冠不整的男人。
“西西!”陸歧路還沒弄清狀況,率先沖到床邊,一手遞到臧西西面前,男孩握住他的手順勢翻了個身,從床上站到了他的身邊。
另一只手用鐵棍指着地上的窘迫的男人,警惕的警告着對方。
臧西西的掌心滴着血,地上的男人不慌不忙站起身來,整理着衣裳,順便優雅的将領帶塞入西裝。
陸歧路發覺對方白色的襯衫間染紅了一片,一時間分辨不出臧西西和這個男人兩個究竟是誰受了傷。
“你沒事吧?”歧路微微扭頭問身後人。臧西西松開他的手輕輕搖頭,一言不發。
對面男人的脖子一側有一道不淺的傷口,看來應該這個不速之客受了傷。
陸歧路盯着對方不敢放松,率先警告道:“請你馬上從這裏出去,否則我們可以起訴你私闖民宅!”
“私闖民宅?”對方非常不屑地看向臧西西,仿佛在低聲質問他。
陸歧路原想威脅對方兩句,讓他識趣兒地離開,但對方似乎不這樣認為。反而忽略掉他的存在,直接伸手去抓臧西西。
陸歧路下意識擋了一瞬,不過臧西西更快,利索地躲開了。
陸歧路下意識看向他,發現臧西西目光冷肅,沉默地望着房間一角。
那個陽光溫柔的大男孩好像變了一個人。
就在那個受傷的男人再次想要去抓臧西西時,陸歧路出手抓上了對方的手,以警告的口吻,冷冷道:“別碰他!”
“跟我走!”男人有些霸道,不顧臧西西的意願,也不理會陸歧路的阻撓。
臧西西明顯躲了一瞬。
陸歧路有些不爽,瞪向男人,愠怒道:“你是誰?憑什麽要和你走!”
“你是誰?”男人目光忽轉向,沒有狠戾,像蒙着一層薄冰,涼意直達陸歧路心底,語氣也雲淡風輕。
對方氣勢很強,雖然看起來淡淡的。而這正激起陸歧路的戰鬥欲。
他上前一步,斬釘截鐵道,“他男朋友!”
話音剛落,不成想,一直沉默不語的臧西西忽然反駁道:“他不是。”
陸歧路吃癟,這“見義勇為”顯然不被“受害者”所接納。
他的話顯得十分滑稽,也非常尴尬。
陸歧路不可思議的看向臧西西。剛想再說些什麽,那個大男孩忽然上前一步,越過他,拉過那西裝革履男人的衣角,跟着越門而出。
“臧西……”陸歧路一愣,那點好心和自信在瞬間磨滅,同時充滿了不可思議。
他想要追去,沒走兩步便見臧西西側眸黯然道:“你在這兒等着。”
話落,陸歧路就乖乖停了下來。
他站在房間裏,又往門前走了走,眼睜睜看着臧西西和那個不速之客消失在樓道間。
— — —
他獨自在房中呆了片刻,房間裏滿是他無奈的嘆息聲。
陸歧路繞過床邊,将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幹淨。
一番短暫的忙碌後,他坐在床沿一動不動。
閣樓下就是馬路,這裏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加之街道偏僻,白天少有人行,所以那兩人的談話他竟也斷斷續續的聽到些。
其實也不算談話,那更像是争吵。
房間裏的窗戶是封死的鐵欄,打不開也看不見下面情景,臧西西和那個男人的聲音自然也不太真切,不過歧路聽見了哭聲。
不知是誰在哭,至少他幻想不出那個愛笑的臧西西哭起來是什麽樣。
聽着聽着,不知為何,他忽然雙手掩面,莫名悲傷落起了眼淚。
陸歧路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也許是裴攻止突然再一次離開了自己的世界而令他覺得崩潰壓抑。
終于在沒有人的時候敢于釋放了。
陸歧路坐在床邊很久很久,久到眼淚幹了又濕,濕了又幹。
他忽然聽見有上樓的腳步聲,轉頭時正看見臧西西拎着兩份飯菜沖他晃了晃,一邊自然而然的走近他,一邊仿若無事的笑:“先吃午飯怎麽樣?”
歧路下意識看了眼手表,心想:這都夠得上晚飯了。
臧西西至少出去了三個小時之久,好在他回來還不忘給自己帶點吃的。
“謝了。”歧路接過東西,什麽都沒問,只是閑聊般道:“還不開店嗎?已經五點多了。”
臧西西一屁股坐在他身邊整理着飯菜,一邊搖頭。
綠色的長發掃來掃去,顯得格外靈動,笑意浮動在他的臉上,嘿嘿一笑:“要開的,不過一般在七點左右,還早還早。”
陸歧路點頭接過對方遞來的筷子,掀開飯盒蓋,若有所思道:“對了,上次的襯衫忘記帶了,下次還你。”
他是故意這樣講的,不過他原本打算直接去機場,行李在早上的時候就去過一趟托運了,這樣做別的事方便一些。那件襯衫就在行李箱裏,他根本沒打算還他。
誰知臧西西十分豪爽道:“不用,扔掉吧。”
“扔?”陸歧路握筷子的手都抖了一下,不可思議的看着他:“那件衣服是意大利傑安的K50套系裏的襯衣,量身定制,少算也要……幾萬吧?”說這個數的時候陸歧路有些怪,也帶了些驚訝。即使是自己最貴的襯衣也不過過萬,問題出在這種上萬的衣服至少自己不會棄如敝履,特別是一些很難搞的定制。
臧西西卻搖頭一笑,司空見慣道:“垃圾而已。”
“幾萬塊的垃圾?”陸歧路越發不敢相信,搖頭盯着臧西西的房間打量了個遍,感慨道:“鄙人真是好奇臧老板的收入!”
“勉強生活而已。”臧西西很坦誠,不過他的難過也同時坦然的寫在臉上。
方才的氣氛還好,一瞬間就變了,臧西西情緒低沉,道了句:“對他來說全是垃圾!連我也是。”
“那是他的衣服?”陸歧路忽然覺得渾身不舒服,神情嫌棄。不過看身形那家夥比自己要瘦,應該不是才對。臧西西沒回答,忽然又笑了,順便将一口飯塞入了陸歧路口中,歧路蹙眉咀嚼了兩下,盯着身邊的男孩發笑,不由問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
“什麽?”
他故意賣關子,頓了頓才又道:“賢妻良母。”
“為什麽?”兩人都保持着笑意。
陸歧路解釋道:“會給人做早飯、熱牛奶、洗衣服,連吵架的時候都那麽溫柔啊……”
“你看到的都是表象。”臧西西吃了一口白飯,陸歧路猜,那一定很無味。于是往他的米飯裏夾了一筷子菜,為了活躍忽然沉澱的氣氛,他又問:“我的襯衣呢?”
“扔了。”臧西西道。
“啊?”
“因為我用它擦了盥洗室的鏡子!”
陸歧路一頓,緊跟着笑出了聲,險些嗆到。
臧西西順手拍拍他的背,遞給他一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不過看到床尾桌上還有半瓶時,陸歧路接過打開瓶蓋的水有些猶豫。臧西西看出他的想法,下重手在他背上一拍,不屑道:“我的啦!”
聽了這話,歧路才放心喝了半瓶,丢下空瓶時,他晃了晃瓶身先沖臧西西調侃道:“還說不是賢妻良母?遞給別人水還扭開瓶蓋的你是第一個。”
“我一直這樣。”臧西西心不在焉的吃飯,一邊道:“快些吃!吃完幫我開店!”
“這真是你的店啊?”
“嗯。”
“你很有錢啊?”
“比不上你,大律師這麽光鮮。”
“律師也并非都是光鮮亮麗的。”說到這兒,陸歧路頓了頓。鼻頭倏地一酸,眼睛竟有些紅。
臧西西感覺不對,側頭看他,低聲關心道:“你哭過?”
“沒有。”
“為什麽?”
“沒什麽。”
“我也哭了。”
臧西西很坦誠,坦誠的令人猝不及防。就像第一次見面時,警告自己和任何人做愛一定要戴套一樣。
陸歧路不說話,臧西西也不說話了。
兩人埋頭吃完飯,臧西西與陸歧路同時道:“因為一個很重要的人。”
兩人一愣,扭頭看着對方,歧路緊跟說道:“我找不到他了。一切就像十年前一樣又斷了線,總是這樣,除非他想找我,要麽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在哪兒。我覺得很難受,幾十年的感情,有時候覺得混得連陌生人也不如。那是一個我永遠抓不住的人。我想找人打聽他的下落,但我又不甘心總是這樣!總是我在找他。我原本是想坐飛機直接回去的,可是又害怕他還在這座城裏沒離開!我真的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我知道他不會死,可他活着的每一天,都令人操碎了心,我害怕我看不見他的時候他會走入歧路!就像我的名字……”
陸歧路一口氣說了好多好多,說出來的那一瞬間覺得舒服多了。
臧西西看着他,帶着唇釘的紅唇微微張啓,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身邊的男人,可又不想太冷場,那樣似乎對別人不太尊重,于是接話道:“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
“朋友?”
“嗯。”陸歧路頓了頓,有些悲涼:“一條命般的兄弟!”
兄弟!
他與裴攻止永遠只能是這個定位。
臧西西想了片刻,安慰陸歧路道:“我也和你講一件我的事。呼呼!”他深呼一口氣,宛然一笑:“我愛的人也離開了,所以!讓他們見鬼去吧!我請你喝兩杯?昨夜新研發了一種酒還沒起名字,你嘗嘗,幫我想一個!”
他說的興致勃勃,陸歧路點點頭勾唇一笑:“那我就不客氣了!”
“醜話說在前面!若是喝醉,你就要自己買單!”
“放心!”兩人收拾了飯局,臧西西在前,陸歧路在後。
歧路看着前面男孩的腰臀,竟莫名感到一陣興奮。唇角也不自覺的上揚。
陸歧路想了想,打算今夜想辦法灌醉臧西西,趁着酒醉,兩個男人很容易擦槍走火的!先到手再說!
男人有時候就是這種低級動物。
前一秒人模人樣的時候還說這自己不是什麽人都上的,可一旦欲望來了,上的什麽人壓根兒不在乎。
不過有一點他很清楚,他現在一點也不想和臧西西以外的人上床!
算一算竟小半個月沒來G吧了,不過他也沒有去任何別的地方約人。
每天除了想一想裴攻止的事就是抱着手機和臧西西聊天。
如今想來,陸歧路還覺得有些丢人,莫名的好似從一個高冷理智的大律師變成了個懷春的‘少女’。
诶……
他在內心嘆了口氣,竟有些認栽的意味。
而他這一系列心理活動臧西西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