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墜入眼淚的火鍋

陸歧路在原地發了會兒呆,然後轉頭沖吧臺裏的男孩道:“喂,你們老板最喜歡什麽酒?”

“白色情人。”

“來一杯。”

“抱歉路哥,我不會。”

陸歧路扁扁嘴,饒有興趣的問道:“這裏就只有他一個會調酒嗎?”

“也不是,還有一個調酒師,只是很多酒都是西西哥自創的。而且白色情人是不外售的。”

“不外售……”陸歧路琢磨着,若有所思的問:“他的調酒是在哪裏學的?”

“意大利。”

“意大利?”陸歧路重複着。

“路哥不知道嗎?西西哥是個名副其實的海歸!”男孩有些得意,仿佛出國是件多麽了不起的事兒,一邊又吹牛道:“西西哥對酒很有研究,他家的酒售到全世界了呢!”

“唏。”陸歧路不屑地笑笑,眼睛一瞥,忽然看見內部吧臺的玻璃櫃上有一個牛皮色的本子,本子還有些散架的樣子。于是指了指問道:“那是你的?”

他看見本子上扭扭歪歪的西西兩字了,但卻故意這樣問。

男孩搖頭笑:“不是,是西西哥的傳家寶!”

“什麽傳家寶?”

“調酒日記,裏面有各種各樣的酒哦,這對于一個調酒師就是秘密啦!吃飯的家夥事兒!”

“我看看。”陸歧路揮揮手,男孩卻猶豫道:“這不好吧?人家的日記耶。”

“他不在!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來,我不會出賣你的,我就說我自己拿的。”

“被發現了可不要供出我!”男孩說話已經拿了過來,陸歧路打開的瞬間從裏面掉出了一張一寸照片。

“這是誰?”他拿起落在桌面的相片。

照片是黑白的,上面是一個留着寸頭,穿着校服的幹淨白皙的男孩。

陸歧路拿過照片給男孩看了眼,對方搖頭:“不是很清楚,是西西哥小時候嗎?”

“不像。”陸歧路搖頭,依舊審視着那張相片,相片已經有些舊了,相貌雖然不夠清晰,可是能看得出對方非常的……帥氣!

像是混血。

想到臧西西在意大利待過,這又是他的本子,很有可能是他在那邊的朋友。

只是普通的朋友應該不會将這樣的照片放在重要的東西裏吧?

陸歧路莫名覺得照片上的人有些眼熟,可是又不敢确定。

因為這張臉和那個男人并不像。

“他下來了!”男孩低喝一聲,趕忙将本子放了回去。

不過,陸歧路卻沒将那張照片放回去,而是轉手揣入了自己的口袋。

臧西西并沒發現,他走到陸歧路身邊有些遺憾道:“能吃的不是很多了,只能委屈陸大律師将就一下。”

“和你吃,吃什麽都不算将就。”陸歧路笑道,臧西西已經繞到櫃臺裏蹲下身在櫃子裏翻找東西,沒一會兒他拿出了一包四川正宗的火鍋底料,連包裝都沒,起身時順勢拿過來後面玻璃櫃裏的筆記道:“上去吧!現在就開始。”

“這麽快?”陸歧路有點詫異,跟過去時不由問道:“菜洗了嗎?”

臧西西走在前,好像沒聽見。陸歧路剛随他走到樓梯轉角,誰知這家夥忽然頓足轉過身就在他身上一陣亂摸,輕聲說道:“把東西還給我。”

“什麽?”陸歧路一愣。

“相片。”

“不在我身上……”

話沒說完,臧西西便從他褲子的口袋裏掏出了那張舊相片。

他很珍視那張照片,重新小心翼翼将它夾在了筆記本中。

陸歧路看着他,繼續上樓,一邊問道:“那是誰?”

“朋友。”

“什麽樣的朋友?”

“好到無所不做的朋友。”臧西西意味深長的笑。

閣樓上還有一間房,已經溢出了淡淡的香味。

陸歧路跟他進入房間,一邊閑談:“你之前在意大利呆過嗎?”

“小可告訴你的?”

“嗯。”

“待過。”

“多久?”

“沒到這裏前我常常住在那兒。”

“所以你是意大利籍華僑?”

“不是。”臧西西一邊将底料放進去,一邊道:“我生在中國,長在中國,是标标準準的中國人,但常年在外生活。”

“你家人都在?”陸歧路問,臧西西微微搖頭不想多說。

“那……”

“陸大律師。”臧西西扭頭一笑:“你要做刑警了嗎?”

“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而已。”

“過來吃!”臧西西搬着凳子坐下,一邊給陸歧路擺好筷子。

陸歧路拿過碗筷,笑他:“我以為你應該用叉子。”

“我喜歡中國菜。”

“你也很會做。”

“你的話真的很多诶。”臧西西笑着,對陸歧路可算是極具包容了。

“誰讓對方是你呢。”

“好好說話。”

“你為什麽這麽會做菜?”

“喜歡。”

“做給誰啊?”陸歧路時刻不忘調侃他,臧西西頓了一瞬,淡笑道:“自己。”

“那……那個男孩,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陸歧路吞吞吐吐,臧西西倒是直言不諱問:“是說和你一夜情的那個嗎?”

“呃……”陸歧路有些尴尬,臧西西依舊保持着笑容,唇釘閃閃道:“他叫方旗揚,是我的弟弟。”

“你是做給他的嗎?好哥哥。”

“不是。”

“那他是你什麽弟弟?”

“吃東西啦!”臧西西不滿地向他碗裏撈了一碗的丸子和菜,一邊又道:“吃東西還堵不上你的嘴。”

“吃你就可以。”

陸歧路笑的暧昧,臧西西更是無奈翻了個白眼。

他笑的時候真的很好看,皮膚白皙,臉上有個很淡的梨渦,和裴攻止的酒窩神似,但又十分不同。

臧西西想到一件事,突然打破愉快的氛圍道:“我給你發了郵件。”

“什麽?”陸歧路漫不經心的笑看他道:“寫給我的情書嗎?”

“崔神手的資料!”臧西西目光倏地嚴肅認真。

陸歧路喉嚨跟着一緊就連吃的也無法下咽。

他的表情雖沒什麽變化,但握着筷子的指尖卻抖了一下。

“你說什麽資料?”陸歧路保持着笑容,可不知為何,臧西西竟從他的笑容裏看出了一絲隐忍,甚至有一分心疼。

想了想,西西壓低聲音,放下碗筷,慢慢道:“崔神手,崔立民的資料。內容有些多,你用這個看吧。”

臧西西似乎是有準備的。放下碗筷便起身離開這裏,不一會兒拿了臺筆記本電腦走來。

電腦已經打開,是臧西西的郵箱界面。

陸歧路怔怔地盯着閃爍的界面,藍光在臉上淡淡的,他的神情随着裏面的畫面慢慢僵住……

他放下碗筷抱過電腦,一頁一頁地翻看起來。

臧西西坐回原處吃飯,一邊吃一邊盯着陸歧路的臉。

他覺得吃飯的時候提這些似乎不好,不過這件事貌似很嚴肅。他知道陸歧路今天到這兒來一定是這個緣故。

— — —

那人看了許久,火鍋已經快要煮幹。

臧西西沒有動,在不知不覺中為陸歧路的碗中夾了許多肉菜。

歧路放下電腦,一言不發地吃了起來。

鍋子發出滴滴的響聲,臧西西轉手拔掉插銷,陸歧路呆呆的不說話,将菜吃了個幹淨。

随後,他輕擦嘴角,淡淡道:“這兩日我就走了。”

臧西西倏地擡頭,手中頓了一下,一笑:“好啊,要回去了嗎?”

“打算去辦些事。”

臧西西猜到是因為崔立民這份資料的緣故,也不再多問,起身時又給了陸歧路一個安心的微笑:“那你路上小心。”

“嗯。”歧路板着臉幫忙收拾餐具,沒有任何眼神交流, 不過對臧西西客客氣氣說了句:“謝謝你,真的。”

臧西西瞄了他一眼,輕輕搖頭:“也謝謝你幫助我。”

兩人忽然對視,相互一笑,臧西西從他手中拿過鍋子,熱絡道:“你是客人,馬上就要走了,怎麽能讓你刷鍋洗碗呢。”

看着臧西西獨自忙碌的身影,陸歧路就站在房中倚着牆壁雙手抱在身前盯着他。

這種感覺竟給了他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他從沒有過這種安定的家的感覺。

陸歧路盯着他,慢慢直起身,不知不覺中靠近了那個人影。

一只溫柔的大掌忽然伸入臧西西的罩衣裏,隔着T恤,他感受到陸歧路的溫度,整個人倏地一僵。

兩人一前一後站在洗碗臺前,陸歧路高出他一點,所以他的影子能将臧西西全部包裹。

洗手臺前的牆壁上映出陸歧路的輪廓,他微微低頭在臧西西的耳根嗅了嗅。

陸歧路閉着眼享受着這一刻。

他知道這個人是別人的,但卻不代表日後也是!

他并不會刻意去拆散誰,但也不會輕而易舉的放棄。

懷裏的臧西西僵硬過後不安得動了一瞬,想要轉身。然而,被陸歧路順勢掰過雙肩,抵在了洗碗臺前。

臧西西手上沾着洗潔精泡沫和底料的殘渣,他緊緊抓着洗碗臺,身體後傾。

陸歧路的雙手令他無處可逃,綠色的碎發遮着他忽然有些羞澀異動的眼眸。

“我要走了。”陸歧路道。

“啊……”臧西西尴尬地撇開眼,聲音沙啞:“我……我可能送不了你。”

“沒關系。”陸歧路非常嚴肅,不像之前那樣輕佻,一字一頓道:“反正還會再見。”

“哦。”

臧西西的手一動,想要擡起推開對方,誰知又被陸歧路順勢按住了雙手在臺邊,洗碗臺的邊緣硌得他掌心有些酸困。

陸歧路盯着他,一個吻毫不猶豫地落在了臧西西的唇上。

初時是一種涼涼的感覺,可很快就有了臧西西身上那種溫暖之感。

他的唇釘硌到了陸歧路,不過陸歧路并未因此而退縮,反而更加用力的吻着,臧西西朝後躲去,整個身體都傾倒,腰硌在洗碗臺間,陸歧路一擡手捏起他的下巴順勢将舌頭頂入了他的口腔。

這家夥,還帶着他的舌釘!

陸歧路的舌頭進去時猝不及防被劃了一下,不疼不癢,甚至有些酥麻。

在親吻臧西西的全程兩人都睜着眼。

陸歧路有些失落,失落的是臧西西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但他又有些開心,開心的是這個大男孩并沒有想象中那般反抗。

最後一吻纏綿,陸歧路松開了手,輕輕朝後退去一步。唇角揚起一絲甜膩的笑。

臧西西也不知是害羞還是如何,轉過身面對着洗碗臺的牆壁,低垂着頭,一只手輕輕擡起,似乎在擦拭着唇片。

陸歧路看到這一幕,忽然有些失落,黯然失神道:“對不起。”

“不是你的問題。”臧西西聲音顫抖,陸歧路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麽,可他知道必然不是因為自己親吻了他的緣故。

說完那句話,臧西西将手洗幹淨,轉過身來,昏黃的光中,他的眼睛藏在碎發間,聲音強裝開心:“現在要走嗎?我送你。”

陸歧路不說話,只是點頭,臧西西脫下罩衣,他的T恤一角還在腰部折疊向上,露出一點點白皙的皮膚。

脫下罩衣時他順勢整理了一下,走過陸歧路的身邊道:“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助的,盡管開口。”

陸歧路點頭,依舊不敢說話。

越過漸漸安靜的酒吧舞池,臧西西停在了G吧門前。

陸歧路的步伐莫名有些慢,仿佛今日一走他們終将注定是陌生人一般。

一輛出租已停在酒吧門口許久等待着。

臧西西打開車門,陸歧路有些猶豫地坐了進去。

綠頭發的男孩關上門,躬身在他窗邊一笑道:“一路順風。”

“西西……”陸歧路始終想要對自己的行為作解釋,然而,那人卻輕輕在他的肩頭掃了掃,捏掉了什麽髒東西,沖他一笑:“別想太多。你很優秀,也很迷人。”

臧西西直起身,碎發被晚風輕輕吹起,白皙的皮膚格外有光澤。

陸歧路的車啓動了,臧西西站在原地向他揮手告別。

— — —

他說的話全是事實,但是還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不想再與任何一個會與女人有瓜葛的男人在一起了。

更因為他還沒有徹徹底底的忘記方叢适。

這兩個同等重要,一個是原則,一個是原因。

臧西西曾經想過,如果沒有方叢适或許自己不會放過別的優秀男人。

陸歧路各方面條件都好,努力積極,風趣幽默,成熟穩重,是個很有資本的潛力股。

但即使陸歧路和自己一樣是完全純粹的同性戀者,或者和任何女人都沒有暧昧關系,他依然不會嘗試與那個男人在一起。

因為無論是誰,在這個世界上,都不會再有像方叢适一樣優異的人!

那個男人最大的好就在于他傾盡生命的愛着臧西西。

他怎能不知道,又怎能不識好歹呢?

可是他的原則就像鋼鐵,連他自己也無法打破。就是那樣根深蒂固的滋長……

但同時臧西西又深刻的明白,這個世間即使有第二個、第三個方叢适似的人愛自己,可是……

可是臧西西愛着的終究只有那一個……誰也無法替代。

他的心啊,就像鋼鐵一樣堅硬,又像雲朵一樣柔軟。

想到方叢适的時候這種堅硬與柔軟折磨的他無所适從。

他的電話裏有上百個未接和無數的短信。

那串號碼即使沒有備注臧西西也已然爛熟于心。

方叢适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他和陸歧路非常不同,無數的短信也不過短短幾字:機場等你。

無數的電話,就在今晚九點十分之後再無一個打進。

臧西西的眼淚曾墜落在那鍋火鍋裏,不知道陸歧路吃起來是什麽味道。

他多想和那個男人走,可是他又不肯丢掉自己的尊嚴,他愛他可以放棄一切,可唯有和女人糾纏是他內心無法觸碰的底線。

他還記得陸歧路問自己,之前的事怎麽解決了。

自然而然……自然而然是什麽呢?

臧西西無數次問過自己。

那其實是方叢适對他的疼愛,是自己對那個人肆無忌憚的索取。

他所有的成熟和堅強都在方叢适面前丢掉了。

或許他應該為那個男人的付出而付出些什麽。

上床,或者和他離開?

可是方叢适從不會這樣威脅自己。

— — —

衣袋裏的相片已經老舊,臧西西站在逐漸冷清的馬路邊,看着相片中的少年。

他想要的擁抱和溫暖,從此以後要屬于另一個女人。

他明白,不是每個人的生活都像自己一樣自由。

其實,也許等他忘記方叢适的時候,還能更好的重新開始吧。

但是他更加明白,他不會再走上同一條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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