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明伊耀忐忑地趕到蘇晏給他的地址,一處郊區的獨棟別墅,前庭後院,栽滿了香槟玫瑰,散發着濃郁的香氣,芬芳撲鼻。
蘇黎世安靜地躺在床上,緊閉着雙目,像沉睡的王子,俊挺的五官菱角分明,嘴唇薄薄的,叫起來百靈鳥似的動聽。
“蘇黎世……”明伊耀顫聲喚到,因為腳步虛浮而把自己絆倒,摔在了蘇黎世的床邊,如此大的動靜依然無法驚擾到蘇黎世的好夢,“小鳴,是我,我來了。”
蘇晏難受地轉出屋子,把空間留給了他們。
有些話不言而喻,過多的安慰只會平添殘忍,蘇晏本可以繼續幫着蘇黎世欺騙明伊耀,因為蘇黎世錄好了未來兩年內所有的視頻,與明伊耀對話的,祝福明伊耀的,告別明伊耀的,氣惱時的,開心時的,撒嬌時的,病弱憔悴的,元氣滿滿的,他設想了三百多個場景,錄制好了全部的語音,視頻,用程序代碼重新編程,煞費苦心就為了能讓明伊耀了無痕跡的适應,适應沒有他蘇黎世的日子,适應接受他人時的舒逸。
哪怕到死,蘇黎世都在為明伊耀考慮和打算。
“你這是要我欠着你的情,生生世世都還不清啊......”明伊耀喃喃,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
他包了專機運送蘇黎世的靈柩,飛機上鋪滿了嬌豔欲滴的香槟玫瑰,他曾想把蘇黎世寵回孩子,寵回當年跟着容鳴時的蘇黎世,那個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輕狂少年。
“您好,明總。”明伊耀第一次見到蘇黎世時,蘇黎世穿着一身白淨的襯衣,在陽光下,全身籠罩着一道溫暖柔和的聖光,純潔而美好,笑起來有兩盞淺淺的酒窩,露出一排珍珠似的的貝齒,“我叫蘇黎世。”
其實,那一刻,明伊耀對蘇黎世便是一眼萬年,愛上了,只是諸多磨難,偏就牽扯出那麽多紅塵嚣嚣的爛事,到如今凄涼別後,不勝清怨在月明,重疊淚痕緘錦字,行行悔淚入相思。
周暮是從四亂的酒瓶堆裏将人翻找出來的,明伊耀頹喪地四仰八叉着,胡渣錯落了滿臉。
“明伊耀。”周暮捂着鼻子直蹙眉,一把拎起明伊耀,把人摔在沙發上,“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條死狗,何等的難看!”
“不用你管!”明伊耀翻滾到地上,爬向附近的酒瓶,吃力地仰頭,試圖再去灌幾口酒,卻被周暮抓住了胳膊,再次拽回了沙發上。
“你以為你這樣做,蘇黎世會開心嗎?你這樣作賤自己,一減輕不了你的罪孽,二只會辜負蘇黎世對你的用心。”
“用心......”明伊耀自嘲的笑着,“他對我的用心,就是用自己的死來懲罰我,留我一人獨活在世上受盡相思與折磨?”
周暮深吸一口氣,把兩本筆記本放在茶幾上,“你不是一直都好奇糾結蘇黎世對你的心意嗎?看看這個,他對你……明伊耀,他希望你好好活着,別像他這般,一生都活在後悔中,折磨了自己,耽誤了他人。”
說完,周暮離去,昏暗的屋子裏,只亮着一盞泛黃的立式燈,冷清,寂靜,一個男人顫抖地抓起茶幾上本子,側身靠在牆壁上,借着微弱的燈光一字一句地閱讀起來。
他的手指微微顫栗,細細摩挲着書本上的每一個文字,那些字隽秀漂亮,和它的主人一樣,幹淨整潔。
蘇黎世的日記有兩本,一本是記錄與容鳴的點點滴滴,一本則是關于明伊耀的,每本日記又分兩個部分,從頭開始記載的是他人對他好的,從末頁反着寫上去的,則是痛苦不堪的回憶。
容鳴那本,前面的部分幾乎占滿了整整一本,只有最後兩頁寥寥幾筆寫着:“容鳴頂嘴!生氣!”,“容鳴怕我胃疼,不給我吃冰淇淋,生氣。”
完全是芝麻綠豆的小事,末了扣分項處寫了負5分,而前面攏總加起來,竟然是正1200分。
而事關明伊耀那本,明伊耀屏住了呼吸,翻閱每一字,無形的刀刃就在他心口剮上一刀,直到千瘡百孔,皮開肉綻。
“明伊耀給我帶了最愛的蛋糕,加五分。”
“明伊耀問我肚子疼不疼,加五分。”
“明伊耀回家了,沒帶陌生的感染者回來,加五分。”
“明伊耀欺負我,好痛,扣一分。”
“明伊耀把我趕出了家門,扣一分。”
“明伊耀心裏只有他的蔣先生,扣一分。”
“……”
“明伊耀好像知道了真相,他憤怒的标記了我,扣一分。”
“明伊耀讓我把感應體割了,扣一分。”
“……”
“孩子沒了,扣一百分。”
零零總總,彙總起來,明伊耀最後的得分是正60分,負815分。
蘇黎世記錄下的關于明伊耀的好,對明伊耀來說皆是無足輕重的随意之舉,拂袖間不過爾爾,他從不放在心上,而對蘇黎世的傷害,卻是發了狠地要将人折磨得體無完膚。
合上書本,在封面的角落,有一行字:“今生無悔今生錯,來世有緣來世遷”。
看完全部的內容,明伊耀掩面,失聲痛哭,哀嚎絕望,撕心裂肺。
窗外,下起了小雪,雪花飄落,天地白頭,轉眼四季更替,雪舞風回。
入冬了,杭州的天氣愈發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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