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孫辰魚聽到後面傳來聲音,聽聲音似乎是雙兒那個賤婢。
于是,公孫辰魚扶着白若蘭的手臂,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又壓低了聲音道:“快點。”
雙兒見喬鹿和公孫辰魚又從角門偷溜出去,便直往這邊追來。
“喬鹿,你們等等。”
角門上的小厮望了一眼已經快步走開的兩人,又一臉懵圈地望着快步走來的雙兒,忙見禮道:“雙兒姐姐,你來做什麽?”
雙兒喘着氣罵道:“你也不幫忙攔住她倆。”
小厮笑道:“姐姐恕罪,要不我現在去追?”做勢要跑去追。
雙兒笑着白了那小厮一眼,道:“呸!這會兒人都跑遠了,你哪裏追去?不老實守着門,又要借機往哪裏鬼混去?老實守着罷。”
雙兒走了。她悄悄來到白若蘭的房門口,往裏探頭探腦。
只見“白若蘭”正蓋着被子側身躺在榻上,她悄悄地走了進來……
原來是喬鹿穿上了白若蘭的衣服,扮作她,躺在榻上。喬鹿緊張得滿臉是汗,呼吸急促……
雙兒走到離榻只有一丈遠時,突然小粟米“喵嗚——”了一聲……
“白若蘭”的身體抽動了一下。
雙兒被吓了一大跳,趕緊一溜煙似的跑走了。
喬鹿喜道:“小粟米,你可真棒。剛才多虧了你——”
她趕緊用手帕擦了擦,一邊仔細地看了看門外,擔心有什麽人會突然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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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鹿也不敢關門,關了門,萬一要是有人敲門,還得應聲,那聲音一聽就穿幫了。
喬鹿只好仍舊歪在榻上,撸貓玩兒。
小粟米看家裏也有只喬鹿一人,便也只好由着她随意撸了。
公孫辰魚和白若蘭出了角門,趕緊往馬廄牽了兩匹快馬,去了西鄰的永興坊。
她們來到“婦科聖手”沈一融的家,說明來意,讓仆人代為通傳。
常悅影是沈一融的正妻,是沈家的主母。
她原也是舞伎出身,且奪得了長安城當年的魁伶,不久就嫁給了沈一融。
她們見了面,彼此見禮畢,便坐下喝茶聊天。
常悅影态度溫和,不熱情,也不冷淡。她看着枯瘦如柴的白若蘭,見她穿着不得體的服飾,心下十分吃驚,道:“這才多久沒見,你怎就瘦得這樣了?”
因又說起生病這一節來,常悅影嘆道:“若蘭,你這病就是拖出來的。要是早些看,不至于這麽嚴重。”
白若蘭點點頭,苦笑了一聲,道:“不可就是拖嘛?”
公孫辰魚急了,問:“沈姨父呢?”
常悅影面露難色,嘆口氣,道:“你們來得不巧呀,夫君他出門去給人看診了。”
白若蘭和公孫辰魚聽說這話,神情即刻黯淡了下去。這一趟出來得可不容易,要是看不成,下次還不知道能不能出來呢?
常悅影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心想:這丫頭倒生得是真美,雖然穿着破布爛衫,但她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簡直是個天生的美人坯子。自帶一股逼人的靈氣。
聽到姨母的腹诽,公孫辰魚不免有些心裏美滋滋的,但想到這話原是姨母肚子裏的話,自己本不該聽到的,便也只是尋常笑笑,一臉懵懂無知的模樣。
她們坐了兩盞茶的工夫,彼此敘了些閑話。
常悅影似乎神色不安,頻頻往敞廳的入口處看。
公孫辰魚聽到常悅影的腹語是這樣的:怎麽還不走?
公孫辰魚笑望着常悅影,仍平靜地喝完了手中的茶,這才緩緩起身,道:“姨母,叨擾了。我和阿娘先回去了。”
常悅影也不怎麽留,便送她們至敞廳入口,仍回來坐下。
沈一融的三兒子沈青石和公孫辰魚兩個人談得來,從小就能玩到一起。他聽仆人說辰魚來了,便來找她。
沈青石一進門便喊:“小魚,你來了。”
他臉上挂着笑,環顧屋內,卻只看到了母親一個人,和在一旁侍奉的婢女。
沈青石一臉不解,問:“阿娘,小魚呢?”
常悅影冷冷道:“她已經回去了。”
沈青石面露失望的神色,道:“她難得來,阿娘怎不留她用膳?”
常悅影道:“她們着急回去,我苦留不住呀。”
沈青石呆呆地“哦”了一聲,随即又問:“她來做什麽?”
常悅影道:“沒什麽。路過,進來坐坐。”
突然,沈一融進來,問:“誰來了?”
沈一融如今在婦科方面是長安城最好的。當今天子聖明,選拔賢才充實尚藥局,有意召他入宮,做尚藥局奉禦,給各宮娘娘們看病。
前朝大多是資歷尚淺的女醫給後宮妃嫔看病,醫術水平有限,不少妃嫔稀裏糊塗就沒命了。
常悅影似乎略有驚吓,冷冷道:“一個小姐妹。”
沈一融“嗯”了一聲,又接着問妻子:“是哪個小姐妹?”
常悅影見問,只得答道:“是若蘭妹妹。她經過這兒,約我改天去她那兒坐坐。”
“嗯。”沈一融點點頭,表示贊許。“你們姊妹多親近親近,很好。”
公孫辰魚和白若蘭騎馬往回走,往東邊的安興坊趕。
突然從北面來了兩個人,也騎了兩匹快馬,一白一黑,毛色純正。往這邊疾馳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公孫辰魚和白若蘭騎馬往東,來人縱馬往南,兩撥人馬居然差一點點就撞上了。
雖然及時勒馬,但不免來了個人仰馬翻,公孫辰魚和白若蘭都從馬背上被甩了出去。
四匹馬兒一起發出了尖銳的嘶叫聲,似乎是在問:發生了什麽?
穿白衣的年輕男子立即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口哨聲很動聽,像音樂的旋律,似乎是在安撫馬兒。
果然,馬兒的情緒很快平靜了下來。
周圍的路人見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故,紛紛圍了過來湊熱鬧。
公孫辰魚在被抛出去時,快速做了應變策略,用雙手撐起地面,以抵禦下墜的力量,所以沒有摔傷,只是雙手卻被地面上的石子給紮破了皮,滲出了一些血。
公孫辰魚爬起來後,因見阿娘不能動彈,趕緊來扶她,悄聲問:“阿娘,你沒事罷?”
“辰魚,阿娘的左腿動彈不了啦……”
白若蘭急得臉色慘白,心想: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呀。一時間,心亂如麻。
公孫辰魚把阿娘的左腿小心地放平,摟着她的肩膀,輕撫道:“阿娘,你先別急,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說着便站起身來,指着馬上的兩位年輕郎君,怒斥道:“你們為何不長眼睛,沖撞了我和……‘主子’的坐騎,眼下我家‘主子’摔斷了左腿,你們打算如何賠償?!”聲音洪亮,底氣十足。
穿藍布粗衣服的青年,長得倒是儀表堂堂,手中拿着佩劍,他高聲辯駁道:“小娘子,本是你們橫穿街道,我和我家郎君是走得正道,如今也是平白無故受了驚吓,你家主子摔斷了左腿,我們也很遺憾,但卻賴不到我們頭上來。”
圍觀的人群聽了點點頭道:“是啊,是啊。這位郎君言之有理。哪有走正道被人搶道還要賠禮道歉的理呀?”
公孫辰魚頭戴帷帽,薄薄的帷幕遮住了她的臉。
她氣得想要掀起帷幕,指着對方的鼻子大罵,但頓了頓,還是沒有掀開。
她冷笑一聲,道:“好一句你們走的是正道,我們走得難不成是歪門邪道麽?南北方向街道寬敞,東西方向街道狹窄,如此,你們南下的時候可以選擇的空間很廣,而我們可以選擇的卻很少,故而,你們在過這個十字路口的時候,一不減速緩行,二不擇道避開,就這麽直愣愣沖撞上來,撞傷了我家主子,這不是你們的過錯,難不成還是這條路的錯麽?難不成還是當初修建這條路的朝廷錯了麽?”
“是啊,是啊,這位小娘子說得很在理,是該這兩位郎君賠禮道歉。”圍觀的人群又齊刷刷地倒向了公孫辰魚這邊。
穿藍衣的青年郎君被問得啞口無言。
旁邊的白衣郎君騎着白馬,倒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地面的小娘子。
雖然隔着帷幕,她身上穿着半舊的粗布麻衣,然她身量苗條,聲音悅耳動聽。且她說話的氣勢,有一股原始的力量,叫人認真聽她說話。不像是一般的婢女。
白衣郎君拽着缰繩,俯身向前,指着白若蘭道:“宋一,你把那位受傷的小娘子送去醫館,請大夫為她接骨,再好生送回府上。醫藥費我們付,另給她們留一百兩銀票,給小娘子買點補品。”
公孫辰魚望向白衣郎君,只見他豐神俊朗,風度翩翩。眉若刀刻,眉毛濃密漆黑;眼若星辰,眼珠墨黑清澈,像一眼深不見底的潭水。雖然只是一身素衣,但他身上自有一股富貴逼人的氣勢。
心想:他言辭倒也通情達理,但他絲毫沒有道歉,用錢打發人的做派,未免有些盛氣淩人。正要分辨,他卻已經催馬離開了。
“诶——你”公孫辰魚眼見他走了,破損的聲音未及完整發出。
公孫辰魚奮力追去,一把拽住了白馬的尾巴,白馬嘶叫一聲“嗷嗷——”
白衣郎君趕緊勒住缰繩,再次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安撫白馬。
藍衣郎君早已飛馬趕來,攔腰抱起公孫辰魚,往一邊閃去。
白衣郎君回轉馬身,走近宋一,冷靜的眸子盯着他手上提着的公孫辰魚,緩緩道:“你不怕死麽?”